1984年,顾青(右)冤案获得平反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何健生于1979年得到了平反昭雪,恢复了党籍、军籍。他在与东北老航校的战友们相聚时,与曾一起参加820起义的于飞、张华联系上了。于飞告诉何健生: 顾青曾先后在笔架山、梧桐河、引龙河等农场劳动改造。1969年刑满后,被戴上“反革命分子”帽子,1979年时摘帽。后一直留在黑龙江农场就业。
何健生后来从张华处获悉: 顾青于1982年,发退职金回原籍扬州定居,每月领生活补助费25元。
顾青回到家乡后便开始不断上诉,也逐步与昔日战友取得了联系。当年健在的820起义人员于飞、张华和何健生都纷纷为顾青作证,希望为顾青彻底平反。
1985年,沈阳军区政治部联络部、军事法院对顾青一案反复调查核实,经总政治部联络部、解放军军事法院认定,这是一起错案,并给予平反和落实政策。同年,恢复了顾青公职,同时办理了离休手续。
顾青冤案得到了昭雪,但却让何健生摆脱不了痛苦的回忆,抹不去的往事记忆,总让他寝食难安。因为顾青参加起义时的主要推荐人就是何健生,是对?是错?何健生陷入了深深的反思之中。顾青得到平反后却很坦然,他后来任职于扬州文史馆,他不认为自己的选择有什么错,有错的中那些恶意陷害他的人。何健生蒙冤的经历,也是如此,对此何健生感同身受。
顾青,原名管序东,1921年生于江苏江都扬州一家布店店主家,他母亲去世早,父子俩相依为命,家境条件也不好。他在江苏省立扬州学校就读小学和中学。但他天资聪明、勤奋,所以学习成绩优秀,从不让父亲操心,也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赞扬。他对旧社会早有刻骨仇恨,特别对九一八事变后东北军首领遵从不抵抗命令拒绝抗日,把部队撤离到西北打共产党领导的工农红军,非常气愤。他更敬佩东北军的高级将领马占山和苏炳文,他们能以民族大义为重,分别在齐齐哈尔、海拉尔树起了抗日救国大旗,与日寇进行殊死战斗。
1937年,北京失守,南京又被攻陷,三十万同胞被残杀,血流成河,顾青和同学们失声痛哭,为国家的前途和命运担忧。他不再沉默,和同学们踊跃走上街头,宣传抗战,贴标语,搞讲演,唱抗日歌曲,还到农村宣传抗日救国的道理。日寇进攻扬州时,国民党的空军在郊外机场不起飞,被炸成一堆废铜烂铁。他对蒋介石彻底失望了。
顾青经过刻苦的学习,1941年,考取了中央海军学校,后又考取了中央航空学校。当时年轻的顾青并不了解这个属于汪精卫政府领导的中央航空学校,他只是没有放弃寻求救国出路的探索,希望当个飞行员,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在中央航空学校学习期间,顾青很敬佩中校教务主任何健生。何健生原是国民党空军的领航员,在一次往越南运送物资途中飞机被日寇击中,跳伞逃生后被送航校任教。他俩经常去上海的《时代》杂志买进步刊物带回来,何健生也常约顾青和一些进步学生到他俩家阅读这些杂志。顾青是在何健生家中结识了蔡云翔(即周致和),蔡云翔时任少校飞行主任。
蔡云翔在一次对日空战中飞机受伤迫降被日军俘虏,后被汪伪南京政府陆军部长叶蓬以同乡名义保释,送常州航校任职。这期间,他对国民党蒋介石的腐败无能十分痛恨,但他对汪伪政权也不抱希望。他开始大量阅读有关介绍马克思主义的书籍。
何健生、蔡云翔都有抗日救国的进步思想。顾青在蔡云翔家中第一次阅读到艾思奇的《大众哲学》。从此,顾青就开始接触马克思主义了,在他心里亮起了一盏指路明灯。他后来又在蔡云翔家里看到了苏德战争中苏联不断取得胜利的报道。
在不断交往中,顾青和何健生、蔡云翔靠得更紧了。他逐渐看清了汪伪政府,明白了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的道理。
顾青在中央航空学校学习期间,他和同乡王迪、边铭新是同宿舍的要好朋友,无话不谈。1942年,顾青寒假回家路过镇江时,王迪邀请顾青去他家做客,顾青欣然同意。在他家小住的几日里,顾青结识了他的妹妹王浦青。也许这就是缘分吧,两人一见钟情。那几天,他俩无论是在花前月下,还是在蜿蜒小径,都有说不完的“悄悄话”。直到分别,他们还是依依不舍。
顾青父亲听说此事后,抑制不住兴奋,很快就请镇江的亲属前去说媒。王浦青的父母也很高兴地同意了这门亲事。顾青的父亲高兴之余,就去金店打了一对金戒指,一只上面刻有顾青原名“管序东”的“东”字,另一只上面刻有王浦青名字中的“青”字。就这样双方约定:订婚仪式在1945年农历八月十五举行。因为中秋节是我国民间的一个传统节日,象征着团圆、美满。
另一方面,顾青心里一直想着如何投向光明,投向新四军。边铭新也有这个愿望。边铭新有个亲属在绍兴任浙东保安司令,让边铭新去当警备队长。边铭新对顾青说,浙东那儿有新四军,我们是否去那里看看,新四军到底是什么队伍?
1945年6月,边铭新约顾青同去绍兴。顾青临行前约王浦清一起漫步在皎洁的月光下。过去的时间里他们两人在信中有说不完的千言万语,可两人真的一见面,满腹的话儿却不知从哪里说起。谁也不会想到,这次相逢后的分手,两人竟一别三十余载。
顾青和边铭新在绍兴并没有找到新四军。他回到了常州。
早在1945年3月,蔡云翔就打算驾机飞往延安了。起义投诚是一件既伟大又危险的事,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为了扩大起义队伍,何健生、蔡云翔争取到驻扬州伪空军少将白起(原名白景丰)的支持和参与。白起、何健生、蔡云翔、于飞、吉翔等五人,在南京的珠江饭店开了一次秘密会议。会上,进行了周密计划,并做了详细分工。最后研究决定:尽量争取有更多的空、地勤人员到解放区。他们把顾青已经当作起义者之一了,而且是骨干成员之一。只是时机不到,没能告诉他。
顾青从绍兴回到常州后,曾对何健生说起在浙东寻找新四军的事。何健生明确地告诉他:“我和蔡云翔正在策划驾机起义,你可作些准备,与蔡云翔保持联系。”
顾青主动找到了蔡云翔,蔡云翔要顾青沉着冷静,等待时机,和共产党取得联系。
在白色恐怖的敌占区里,寻找共产党很困难,又非常危险。在蔡云翔的安排下,于飞在上海、五河找了三个多月都没有结果。后来蔡云翔让熟悉新四军所在地的秦传佳引路,秦传佳和于飞终于在宣城找到了新四军。随后,于飞根据新四军的安排,在新四军一师师部见到了粟裕司令员。于飞向粟裕司令员表明了起义人员的决心并汇报了起义组织准备情况。粟裕司令员告诫他们:这可是一件大事,千万马虎不得。我要与军部联系并要请示中央。
三天后,中央果然复电了:“待机而动,配合反攻。”
“我们准备反攻决战,你们要择机起义。”粟裕司令员分析了当时的战场态势说。并告诉于飞:延安有一个机场可以降落,又约定了今后的联络人、地点、他们的化名以及他自己的化名。
白起利用职权安排蔡云翔担任汪伪政府专机班机长,蔡云翔借接送要人叶篷的机会,取得了“建国”号专机,飞行员张华机智地骗过了机场的日本人,为飞机加足了油料。
1945年8月19日黄昏,“建国”号飞机起义前夕,何健生和蔡云翔在下榻的扬州旅馆约见了顾青。
蔡云翔对顾青说:“共产党是现在中国的大党,有一百多万军队,将来的中国是共产党执政。国民党言而无信,腐败无能,非完蛋不可。共产党没有空军,我们过去把空军建起来,就是一大贡献。我们和新四军联系好了,明天直接飞到延安去。”他接着告诉顾青:“给你父亲留个条,就说要到很远的地方去,让你父亲去乡下躲一躲,免得有人找麻烦。”
根据事先商议,蔡云翔组织空中起义,何健生和白起组织地面起义。于是顾青给王浦青写了张便条:“将这戒指还回,请你原谅,我有事他往,不知何时能见面,希望你不要再想念我。我衷心希望你有个好的归宿,不要等我。”
顾青把戒指从手上褪了下来,一并委托何健生转交给他的父亲。
从此,顾青和王浦青的情缘就这样中断了。在当时驾机起义的年轻飞行和地勤人员中,只有他有未婚妻。当年,顾青的进步表现,充满了爱国正义感,也充满了他对共产党的信任和热爱,否则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毅然舍弃父母、兄弟和未婚妻,选择飞向延安的驾机起义。
当晚,何健生和蔡云翔研究了飞往延安的航线。蔡云翔又拿出一份地图,让顾青用三角板、量角器测定从扬州经开封、潼关到延安的航线数据。
“待机而动,配合反攻”的时机终于到了。毛主席还亲自撰写了指示起义飞机着陆延安的电报。
1945年8月20日,这是中国空军建军史上一个重要的日子。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五天后,八路军有了第一架飞机。
这天清晨六点钟左右,汪伪空军扬州机场,像往常一样平静。蔡云翔、张华、顾青、陈明秋、田杰等人到机场作准备。于飞因受到通缉,只好藏在机场附近的树丛里。八点钟左右,他们发现一辆军车从城里向着机场疾驶而来。蔡云翔立即向树丛中发出信号,于飞急跑上飞机,飞机经过短滑行便腾空而起。当时蔡云翔担任主驾驶,张华是副驾驶。他们驾驶的日本中岛“九七式”双发运输机“建国”号,是当时比较先进的飞机,油箱储油量大,续航时间长,飞得也高,最高可达三千米以上,很适合长途飞行。
“建国”号起飞后,很快就钻进云层,巧妙地躲避开地面雷达的监视。
改变人生之路是明智的选择,然而,旅途也并非一帆风顺。“建国”号飞过了开封上空后,高空气流不稳,飞机颠簸得厉害。飞过潼关时浮云散尽,天空晴朗。这时,顾青发现地面和地图标的有点不一样,便向蔡云翔示意。飞机一直向着西北飞去,按照罗盘和地标图的提示,终于找到了发光的洛水。于飞说:“沿洛水北上,飞过洛川,就是延安。宝塔山就是我们的目标。”
在飞机上,空中起义人员心中都很兴奋:飞向光明,他们默默盼望已久的愿望就要实现了!当看到洛水时,他们的心立刻激动起来。他们终于冲出了原来的营垒,就要回到人民的怀抱了。按正常飞行时间计算,从扬州到延安只需要五个小时,可他们却飞了六个小时,心里有些焦虑。
副驾驶张华的飞行技术十分高超,在他一生的飞行生涯中从没有发生过任何飞行事故,他也是东北老航校最早的中国飞行教官。张华熟练地驾机飞到了延安上空后,为了寻找落地机场,他超低空飞行了三圈后终于发现了宝塔山。
“宝塔!”大家忍不住地一起欢呼起来,“我们到延安了!”
下午两点,飞机在低空盘旋中找到了机场,张华驾机急速地着陆了。这时机上的油量只够飞半个小时的了。几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飞机上走下了四名飞行员和两名机械师。
不一会儿,有两个八路军的干部来到了机场。蔡云翔、于飞等迎上前去:“同志,我们是从扬州飞来的,事前和新四军联系过。”
“欢迎你们!我们是卫戍司令部的,我姓油,叫油江,他是王参谋。总部接到了新四军的电报,说‘日内有飞机去延安,请勿当作敌机’。因为没说好具体时间,我们只好通知防空部队,见到飞机不要打。”
正当他们热烈地谈论着的时候,从公路那边扬起了一阵滚滚灰尘,一辆美式吉普车疾驰而来,上面坐着一名美国军官和一名女翻译。吉普车嘎吱一声停了下来。他们是美国驻延安观察组的。美国军官下车后很不友好地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机组人员没有回答。
油江不假思索地接过话:“这是我们自己的飞行员,是从前线回来执行任务的,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和你们没有关系。”女翻译转告了那个美国军官。他听了有点愕然,疑惑地耸了耸肩,和女翻译说了几句就上车走了。顾青懂英语,翻译出那个美军军官讲的意思是:“这个飞机像我们美国道格拉斯DC-2民航机。这个飞机是日本仿造的,名字AT-2。这么好的飞机共产党怎么会有?真奇怪。”其实,顾青还懂日语,之后还学习过俄语。
起义机组人员看到这个场面感到很惊讶。他们从没看到过美国佬在中国人面前那样老实,几句话就打发走了。
当晚,顾青他们被安排在卫戍司令部的一套简朴的平房里,八路军战士还告诉他们说,这套房子原是三五九旅旅长王震的住房。
白天见到的一幕幕,让顾青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想到了父亲,他还想到未婚妻王浦青,那个美丽贤淑的姑娘,性格内向稳重,又那么重情义。
这一夜,顾青是在迷迷糊糊中慢慢度过的。第二天,由于给毛主席和朱总司令起草了一份报告,表示他们参加革命的决心。在去签名时,为了在敌占区家属的安全和确保何健生、白起等其他地面起义人员能顺利撤到新四军根据地,决定:周致和改名叫蔡云翔,黄哲夫改名于飞,赵乃强改名叫张华,黄文星改名叫田杰,沈士槐改名叫陈明秋,而管序东为了怀念王浦青改名为顾青。他们起义时带过来的专机“建国”号则改名为“820”,纪念这次起义的时间。
顾青等人克服了重重困难,终于飞到延安,回到了人民的怀抱。这是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中最早驾机起义人员。被列入空军驾机起义大事记中的第一件大事。
从江南都市扬州来到西北黄土高原延安,对顾青来说不光是地理环境发生了变化,更重要的是他期待已久的理想实现了,他终于投入到人民的怀抱了。顾青看到的一切都是清新的。树是新绿的,草是青翠的;空气是新鲜的,环境是新鲜的,生活方式是全新的,人的精神面貌更是格外振奋。
延安是顾青可以大展宏图、大显身手的地方。8月24日这天,顾青他们接到通知:朱德总司令和叶剑英参谋长要在百忙之中接见他们。在王家坪,顾青看到陪同总司令来的还有罗瑞卿、杨尚昆、胡耀邦等领导同志。席间,几位领导人让顾青等人深刻体会到了当初起义是正确的决定。
朱德总司令满脸笑容地说:“……你们是从反动营垒中冲杀出来的第一批空军人员。今天,我代表党中央和延安人民,热烈欢迎你们投身到革命阵营中来!你们的弃暗投明,不仅为人民军队增添了力量,而且对敌人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这种义举,不仅削弱了敌人力量,也为其他想到延安来的人做出了一个榜样。”说到这里,朱老总环视了一下大家,笑了笑,又看了顾青一眼,语重心长地说:“你们来得正是时候!革命需要你们,人民支持你们!再说了,我们也要搞空军建设,现在人手太少了。正好,你们有专业技能,可以大显身手,为创建空军贡献力量。现在,抗战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不过,国民党还准备打内战,日伪军还在顽抗。但是,我们并不怕!他们要打,我们奉陪到底!我们已经解放了许多中小城市,解放区已经连成一片了。可以肯定地说,人民军队会越来越壮大,革命是一定会胜利的!”
未等朱老总把话说完,掌声掩盖了他的话语。朱老总这些话,使顾青他们受到极大的鼓舞,个个都热血沸腾起来……
总部首长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晚,他们回到驻地后,一丝睡意都没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畅想着未来。
顾青想得最多的却是朱总司令说的“你们有专业技能,可以大显身手,为创建空军贡献力量”。这句话饱含了对他们的充分信任!
辗转反侧的顾青忽然懊悔起来:咳!也怪我当时走得急,要不咋能啥资料也没带上呢!看来没有什么更好的补救办法了,也只好临时收集材料,把自己学过的知识进行回忆,写成教材了。顿时,他觉得自己未来的担子很重,因为这个担子既包含责任又包含信任。
随之,顾青又想起了王浦青。他隐隐地感到一种内疚在折磨自己。顾青参加了这次起义使得自己可以大显身手,但却给王浦青的初恋泼了一盆冷水,这使得顾青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茫然。
王浦青完全理解顾青绝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当她的哥哥王迪把那个秘密告诉她之后,她为顾青的这一重大决定而感到由衷高兴。她庆幸自己没有看错顾青,他不是轻易做出退婚决定的。起义到共产党那边,是那么容易的事吗?王浦青知道这不光会有思想斗争,还有许多的麻烦事要处理,更要万分地保密,不容有丝毫的疏忽。现在,虽然他走了,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逢,但她在心中却暗暗为顾青祈祷,也暗下决心:“不管会有多长时间,我都会等他的。”她知道顾青家中只剩老父亲一人,很孤独,她就从镇江一个人去扬州看望老人。更让顾青想不到的是,王浦青认顾青父亲为义父,照顾起老人的衣食起居,这在一定程度上让顾青减少了后顾之忧。
顾青来到延安后,总想用自己的一技之长为解放区做点有影响的事。有一天,延安召开军民大会,总部决定,让他们用起义带来的“820”号飞机在空中撒传单。听到这一决定,他们高兴极了!因为这是他们为解放区做的第一件事。
为了做到万无一失,起义人员早早就来到机场,陈明秋、田杰把飞机的主要部位又细心地检查保养了一番。蔡云翔、于飞留在地面陪同首长,介绍飞机的功能和驾驶技术。那天,张华担任主驾驶,顾青是副驾驶。当他们驾机在狭隘的山谷中飞来飞去,张华开着飞机,顾青则把传单抛撒在会场上空时,他们显得无比兴奋。而且他们发现,有些群众是从黄河边上带着干粮,结伴徒步来延安看“自己的飞机”的。顾青和张华接受了这一次任务,受到了极大的鼓舞,接下来的事更让他们为之大振。
重庆谈判前夕的1945年8月28日,毛主席、周副主席、王若飞等中共首长赴重庆与国民党谈判。在中国人民的历史上,这是抗日战争胜利后争取国内和平的重大举措。当时,全国人民都在翘首以待。张治中先生已带美国专机来延安迎接,延安中央机关、八路军总部和延安人民到机场欢送。叶剑英参谋长在人群中找到顾青他们,急忙说:“快,毛主席要接见你们。”随后带领他们穿过欢送的人群,径直来到了美国飞机旁边。这时,毛主席已走上专机舷梯,叶剑英参谋长向毛主席介绍了他们六人。他们激动地向毛主席敬礼,毛主席招手向他们致意,似乎说了些什么,但由于现场人声鼎沸,他们没有听清楚,可他们却感到了一种莫大的幸福。
重庆谈判时蒋介石搞“假谈真打”的把戏,一边谈判,一边军事摩擦不断升级,并急不可待地向解放区大举进犯。
在国民党大举进攻之时,解放区的人民军队便开始了大反攻。1945年9月,张家口的解放打通了从陆路进军东北的通道。这时,延安总司令部命令蔡云翔、顾青、田杰、陈明秋四人在刘风的带领下,驾驶“820”号经关丘、张家口去东北。不料,“820”号在张家口机场降落时,被机场上残留的铁器将起落架撞伤。当时那里无条件修复,聂荣臻司令员命令他们,跟随中共中央委员陈云同志从陆地出古北口,经承德乘车去沈阳。
北方的九月,已是初秋时节,气温相当于江南的冬天。出了古北口,就是风沙漫天了,顾青他们四个都是在江南水乡长大的,风沙没有挡住他们前进的脚步。到了承德,已是满山红叶、草木凋谢的仲秋季节了。他们跟随陈云同志乘车到了沈阳,在吕正操司令和伍修权参谋长的支持和帮助下,他们接收了日本空军林只毅部队的飞行员、机械人员和家属,又在沈阳、辽阳、营口、本溪一带收集了一批残留的飞行器材、汽车和散落在民间的飞行物资。他们把这些转运到通化,这样创建空军就有了一定的物资准备。
1945年末,终于在通化组建了东北航空总队,蔡云翔任队长,顾青任参谋处主任,田杰、陈明秋任机务队长。这时,通化已是大雪飞扬的隆冬时节。顾青他们的生活环境由满目青翠转换成冰天雪地,寒冷对他们来说是巨大的考验。他们穿上了从未穿过的厚厚的棉军装,而热情没有因为寒冷而削减半分。
通化虽是我军驻地的解放区,可是人员成分复杂,有日军的战俘和伪警宪特,还有暗藏的国民党特务。第二年春节前夕,国民党特务受命勾结当地伪警宪,发动在航空总队、炮兵学校工作的日军战俘人员进行叛乱,妄图炸毁飞机、各种器材和武器等,借以达到削弱我军实力的目的。
何健生参加了通化平暴。何健生记得很清楚:敌人的阴谋被发现后,又截获了他们互相联络的信件。因为顾青懂英文、日文,总队政治部主任黄乃一就命令他连夜译成中文,揭发敌人的罪行。
根据顾青译成中文的这些资料信息,翌日凌晨,我军保卫人员将要参加叛乱的日军战俘悉数逮捕。顾青连夜又翻译出敌人的联络信件,成了审讯敌人的最好证据。
在审讯被俘的日本暴乱分子时,顾青又当翻译又当记录员,一一记录了日本鬼子侵略我国的滔天罪行。
上级领导对顾青的工作表现给予了高度赞扬,也更加激励了他奋发努力。
1946年3月1日,航空总队经过整编后,顾青被调到学员教导大队任副大队长兼机械实习室主任。这时,顾青的工作愈加勤奋。那时何健生任训练处长,顾青受命编写《航空机械学》,白天讲课,晚间利用仅有的日文杂志、有关资料和自己在伪航校学到的机械知识,按章节编写《航空机械学》教程,经总队长审阅后油印成小册子发给学员。日本教员讲课时,顾青还当翻译。那时才23岁的顾青觉得浑身都是劲儿。
这期间,顾青与航校中一位从延安来的女干事、大队文书高英相恋了。航空总队女同志少,高英长得苗条、漂亮,和她要好的男同志不少,但她看重顾青的是人品好,又有才能,有事业心,工作特认真,对革命忠诚。他俩坠入爱河。遗憾的是,当时部队对结婚条件规定很严,而顾青的军龄远远不够。顾青非常苦恼:原先的未婚妻已解除婚约,天各一方,相会无期;如今,相中了这位热情的姑娘,怎能舍得放弃呢?姑娘也很苦恼:航校好多人追求她,其中有一个科长,可以说是到了紧追不舍的地步,而且一再告诉她,他的结婚条件已经具备了,并对她与起义人员顾青相处过密提出了暗示性的告诫。
繁重的工作和生活的压力,使顾青终究不堪重负,他病倒在床上。他想,如果他的初恋王浦青在身边该有多好。可是自己亲手割断了这段恋爱关系。此刻,他百感交集,无可奈何。正在这时,高英主动来照顾他,为他送饭、喂药,嘘寒问暖,照顾得无微不至,使得顾青感动不已。
此时,校部通知顾青,将来可能要调他到牡丹江飞行大队当教官。这天晚上,在东安机场的宿舍里,这对恋人悄悄地会面了,两人相拥而泣。顾青告诉姑娘:结婚报告没有批准,结婚无望了,如今校部又要将他调离了。姑娘泪流满面地告诉顾青:她已下决心,非他不嫁!
顾青痊愈后,他们俩立即向组织提出了订婚申请,而且也得到了组织的批准。高英下定决心学习航空知识和技术,为此,她还特意把自己名字的“英”字改为“鹰”字,意思是今后要像雄鹰一样,飞翔于高空。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总觉得不够。顾青想如果两个人能在一起工作,该有多好啊。
顾青和高英两个在一起有说不完的心里话,可以说无话不谈。后来,高英调到政治部宣传科工作了。
有一天,高英坦率地对顾青说:“我十八岁就入党了,你也应该申请入党。首先,要把过去的历史写成自传向组织交代清楚。如果参加过什么政治组织,一定要交代清楚,写得越仔细越好。等到你入党了,咱俩结婚也就能获得批准了。”
顾青理解地点点头,当真如实地交代了自己的经历。其他方面顾青都不担心,只有一件让他忐忑难安,但是他还是选择了如实汇报。
那是在伪航校时,他的同学哈弼贵介绍他参加过“三青团”,现在提起这段经历,尤其是在申请入党之时,使得顾青如芒刺在背。现实令他很是苦恼,因为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党组织不仅没有批准他入党的要求,也没有批准他俩结婚。因此顾青感到很苦闷,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参加过“三青团”的原因,他百思难解,进而背上了沉重的包袱,有时坐在办公室里直发呆。
1947年7月1日,顾青和于飞、张华被抽调到飞行教官学员班学习,训练结束后,又被任命为飞行教官。当年7月13日,他们又转场飞至牡丹江海浪机场训练飞行员。
临行的头天晚上,在东安机场的宿舍里,这对即将分手的恋人悄悄地会面了。他俩热烈地拥抱,继而抱头痛哭。高英在当地群众家买了一只鸡炖了,为顾青他们送行。
这天晚上,顾青告诉姑娘:结婚报告没批准,结婚无望了。如今校部又将他调离了!姑娘泪流满面地告诉顾青她已有了身孕,并且她已下定决心,非他不嫁。可是,那个紧紧追求的科长,该怎样对待呢?
这一天,对于顾青来说是一个陷入噩梦怪圈的日子。临别依依,他和高英有说不完的话,彻夜未眠,一直说到了子夜时分也未诉尽不舍之情。
两人不免心中有些难言的酸楚。特别是把高英独自留在东安市(今天的密山市),顾青心中有无限的眷恋之情难以倾诉。
待到第二天上路时,顾青的精神和情绪几乎处于一种疲惫和纷乱状态。起飞前,他在地图上从东安至牡丹江市画了一条直线,就到机场准备起飞。
本来预定编队飞行,由于天气不好,能见度低,就决定张华先飞,于飞随后,顾青收尾。张华、于飞飞走后,顾青起飞到黑台车站上空进入始航点后,对准罗盘指针指数向牡丹江方向飞去。
对这条航线,他们太熟悉了,因为经常飞。但这一次顾青没有注意地标,一直按罗盘平直飞行。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向前望去,估计牡丹江要到了。
然而,顾青看到前面竟是一片大草原。奇怪,怎么和牡丹江市的地貌不一样呢?看不到以往常见的草房,映入眼帘的全是俄式建筑。于是,他左右各转90度,再各转180度,死盯着罗盘,可是罗盘却没有一点变化。不好了,原来是罗盘失灵了!自己现在已经迷失航线飞越国界,进入苏联境内了。
顾青这时真的有些紧张了。怎么办?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需要当机立断。如果再往回飞寻找牡丹江,油量不够了。看来选择只有一个,低空飞行,寻找着陆点。
年过花甲的顾青重新遇见何健生时回忆说:
当时,我不敢再飞了,盘旋下降,寻找可靠的迫降地点。我发现地形、地势河流都不一样,没有草房,农村也是楼房,就意识到可能飞出国境,到苏联了。兜了好几圈,发现前方大草坪中横贯一条白色长带,显然是机场的滑行道。我照直飞,低空盘旋两周之后,就下滑着陆了。机场空无一人,远处有机库和楼房。我心想:苏联和我们是一家人,就毫无顾忌地向楼房处滑去。
这时,突然从草丛中走出一男一女,男的举双手示意,让我停下。他走到飞机跟前,用俄语问我:‘你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我在航校学了半年俄语,就回答:‘中国人!’他继续盘问我,我的俄语讲不好,就用英语、日语,用手比画,指着航行图,表示迷失方位。后来,又来了一个军官和一个女翻译,他们让我把机上的行李、衣箱拿进屋,收缴了我的手枪,带我去食堂吃饭。不久,开来一辆吉普车,带我到一幢大楼前——可能是边防司令部,把我押送到房后的地下禁闭室。地下室阴暗,看不清,每间都关着一两个人……”
这天深夜,有六七个军官来到顾青的住处,询问他有关情况。一位苏联上校对顾青说:“你的飞机我们要详细检查,无故越境,要判刑……”又将他关进了地下室。
过了几天,事情有了转机。原来苏方对飞机经过一番严格、认真的检查后,一个机械员对顾青说:“你的飞机罗盘确实有故障,而且因为安装得离发动机太近,所以已经完全失灵了。”上校满脸笑容地对顾青说:“你飞机上的罗盘确实不好,我们准备为你换一个。但越境事件必须呈报上去,经外交途径才能解决。”说罢,加了一句,“等你们革命成功了,才可以自由来往,现在不行。你在这里也不能自由行动,有事可以找她(指了指女翻译),否则,你的安全你自己负责,也不能高声乱唱乱吵!”
原来,最初苏方将他当成“犯人”看待,顾青对苏方给予的待遇不满,在地下室里经常高唱《延安颂》、《夜半歌声》等歌曲,表示抗议。自从上校这次谈话之后,顾青的待遇有了改善。女翻译将他领到地下室上面的一间屋子,给他拿来被褥,准许他在室外空地上溜达了。伙食不再是黑面包和菜汤,而是专门给他做的大米饭、馅饼。还领他去洗澡,理发,看苏联电影。
一个月后,这位少校机械员用吉普车把顾青接到他家楼下说:“因为我的祖父也是中国人,所以我今天请你到我家做客,也就等于请中国老乡,请你不要介意。”少校的全家听说要请中国老乡,都早早在楼道里列队迎接顾青。顾青非常高兴,在异国他乡能得到这样亲情般的接待,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席间,少校的祖父嘘寒问暖,询问了国内革命战争的情况。顾青谨慎而不失中肯地一一做了回答。全家热情地敬酒,洋溢着中苏友好的热烈气氛。少校的父亲中国话说得比较流利,酒量也大,一再同顾青碰杯。顾青也来了兴致,盛情难却,喝了一大杯伏特加,最后,喝醉了……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军人宿舍里。
不一会儿,那位少校开车来接他,说:“上车吧,今天就送你回国了。”少校用吉普车把顾青送到了边防司令部。顾青看到一台国内的卡车停在了大楼门前,他的心里轻松多了。
顾青看到楼门前停着的那辆卡车是自己航校的汽车。他下了吉普车后,才看清是航校政委王弼来接他了。王弼政委是留苏回国的干部,懂俄语,同苏方道谢告别后,对顾青说:“手续办妥了,你把行李收拾一下,咱们乘车一块回国吧!”
在回国途中,王弼政委告诉顾青:“你和高英结婚的事,组织上批准了,回去后你们就可以结婚了。”
顾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马上高兴地问王弼政委:“什么时候批的?”
王弼政委说:“就是你转场飞行头一天批的。”
顾青高兴之余心中又生出懊恼来,心里说:“如果你们当时通知我,我怎么能因心情不好,思维混乱而造成迷航呢?”
在苏联滞留了一个月的顾青,时刻想念航校,想念自己的战友,想念那些生龙活虎的飞行员。如果不是自己迷航,都带飞一个月了。于是,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工作,把失去的时间抢回来!
顾青此时更加想念心爱的高英,这回他们可以永远地在一起了。
不料,顾青随航校政委王弼乘车回国后,他丝毫没想到:从回国那天起,他便真正地失去了自由。顾青回来后,等待他的却是停职反省、隔离审查。这给了顾青当头一棒,他怎么也想不通。
其实,不只是顾青想不通,何健生也想不通。何健生在平反后,曾问原航校政委王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弼说,想不通的不只是顾青和你,我当时也想不通。
王弼说,我接回顾青后,没想到顾青遭到了审讯,让他交代一切细节:从现今到历史,从政治到生活,都逐个地审查、交代、取证……没人告诉我审讯真相。
王弼回想着发生的一切,也在尽力思索着:对迷航的事为什么一直不谈设备故障,只追查政治原因?为什么参加会议的没有机械装备和技术人员,就连先后起飞的张华和于飞也没有参加,只是一些政工人员?苏联空军已向政委介绍了飞机罗盘的故障,而且人家给装的新罗盘还在飞机上,为什么竟然有人不顾事实,一味地追查“三青团”问题?顾青的数次检查都没有通过。实际上,“通不过”是很正常的,因为,顾青对这种检查只是不得已的一种应付而已,内心其实是非常反感的。
王弼曾向上级领导谈过自己的疑问,但被拒绝了。同时明确告知他,不要插手此事。
最后,保卫科干脆把顾青隔离了起来,不让他见到王弼和战友,更不让他见到高英。
1947年7月,当时的东北军区军事法庭将顾青判为“有意叛逃”罪,先是判刑两年,后改判“死缓”。
自判刑后,顾青在北大荒劳改农场待了30多年,漫长的劳改生涯,期间辛酸屈辱可想而知。他犹如大石底下的一棵小草,在巨压的逆境中求生。他坚信事实总有澄清的一天:“罗盘失灵而迷航”与“有意叛逃”之间决不能划等号!
顾青自认在航校与那位来自延安的高英“未婚同居”是个错误,也承认转场飞行中因罗盘失灵而迷航出境,也是一个事故。但,他决不是“有意叛逃”!
然而,在那漫长的劳改岁月里,顾青的内心呼喊只能强制地压缩到最小最小。
顾青在梧桐河农场劳改时,开始同断绝多年联系的家人通信。一天,原来那位曾经的未婚妻王浦青突然来信了,信中告诉他:自订婚戒指退还她以后,她痛苦极了。她还特地到他家去,对他父亲说:他如果回来,我仍然是你家的儿媳妇,万一他回不来,我就是你的女儿!……解放后,她还到《淮南日报》找顾青的弟弟打听消息,结果,音讯全无。这样她就和一个编辑结了婚。这个编辑居然在“文化大革命”中揭发她和顾青的关系,以致她下放到农村劳动,他俩也离了婚。如今,她终于打听到顾青还活着,在北大荒劳改农场,她决心将原来的感情维持下去,把他当作兄长,随信还邮寄来物品
打这以后,这位善良的王浦青不断给顾青带来精神上和物质上的关怀,就在“十年动乱”期间也没有中断来往,每月寄粮票和钱款,接济这位“劳改犯”的生活。
有一年,王浦青所在的单位来农场向顾青外调她的材料,迫于高压手段,顾青把珍藏着她的来信交了出去。外调人员回去后,断章取义地对她进行批斗,说她阶级立场不坚定,居然与“劳改犯”同流合污了。
王浦青依然给顾青来信,说:“以后我写给你的信,看后就烧掉,决不要再留伤害心灵的后患。”
那时的顾青,陷入了孤独、痛苦与无奈之中。何健生同样陷入了苦闷和悲愤之中。顾青和自己等人驾机起义,对我军创建第一座航空学校、培养自己的飞行员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想不到他只因一次机械故障竟落到如此地步。其实,820起义者几乎在以后的政治运动中都受到了迫害,对此何健生实在是想不通啊!
何健生在自己平反以后的日子里,保持了与顾青的联系。何健生联系了王弼和于飞、张华等,他在为顾青的昭雪四处奔波。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终于给顾青打开了一道“洗清不白之冤”的大门。
一天,顾青在电视上看到邓颖超等国家领导人在北京将荣誉证书发给早年各批驾机起义人员。
“为什么没有我?!”他边哭边喊,哭得像个孩子,“我难道真的成了社会上的垃圾了吗?”
顾青鼓起勇气,写申诉材料,向农场、管理局、总局、省委和中央有关部门一一投寄。他还将这些申诉材料,分别寄给了早年同机起义的战友张华、于飞。张华已是军队高级干部了,时任济南军区空军副参谋长。顾青也写信给了何健生。当年同机起义的当事人的一份份证言纷纷寄来。
证言一:罗盘失灵是可信的,空军刚组建,技术条件差,经常有事故,那些飞机本是搜集敌人留下的旧飞机。维护飞机的地勤人员百分之九十以上是日本战俘。
证言二:1946~1948年共发生迷航、迫降事故10人次以上,大都是飞机故障、罗盘不准或技术状况不足。
证言三:“叛逃”航向不对。从东安飞吉林(当时国民党占领区)航向2500,飞向牡丹江是2400,但顾青飞向1900,飞入苏界,两者相差约500,迫降苏联而不是吉林。
证言四:不具备叛逃吉林或长春的条件,飞机是“九九”式教练机,是一架拼凑起来的旧飞机。从飞机加油量看也根本飞不到吉林,而且航图上仅有东安——牡丹江的航线,没有飞往吉林的航线。
于是,各级统战部门为“顾青案件”四处奔波、呼吁。
耐人寻味的是:当年的那位科长没有提供证言。事实上就是此人要将顾青置于死地。
这年清明节,顾青那位早年的未婚妻——如今也是花甲老人的王浦青来扬州看望顾青了。
正好邮递员送来沈阳军区寄来的“撤销原判、宣告无罪”判决书的挂号信。
1984年,沈阳军区政治部联络部、军事法院对此案反复调查核实,报请总政治部联络部、解放军军事法院,认定错判给予平反、落实政策。黑龙江省国营农场总局对此案作了批复:
“一、 恢复(顾青)公职, 同时办理离休手续。工龄从1945年8月20日算起,定为行政14级,从1984年11月起计发离休费,享受副专员级待遇。二、从错判之日起,至计发离休费之日止(即1947年7月至1984年10月),计447个月,每月补发生活补助费10元,总计补发4470元……”
顾青双手颤抖地在挂号信收签本上签名。
王浦青拆开信看罢,激动地举起信来,高喊:“真理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然后,泣不成声地扑在顾青怀里,喃喃地说道:“组织上是理解你的!我相信你不是坏人!共产党里绝大多数是好人!”
接着,王浦青又异常认真地加了一句:“不要迷信,不要相信命运!邓小平是大好人!他也受过迫害,他最了解受冤遭难的人!”
1985年10月,顾青调任江苏省政协文史专员,并当选江苏省政协委员。
顾青老两口拍摄了结婚纪念照。照片上两张苍老的脸上微露笑容,仿佛在喜庆破镜重圆的新生。照片上写着暮年新婚的日子:1985年8月19日。这是为了纪念40年前驾机起义前夕这对未婚夫妇分别的日子。
1945年8月20日,原汪伪飞行员顾青和蔡云翔、于飞、张华、田杰、陈明秋驾机起义飞往延安,何健生、白起、吉翔、秦传家等从地面起义,投身到人民革命阵营之中,为新中国创建空军做出了重大贡献。从这第一次驾机起义开始,先后有国民党空军及民航人员159人驾驶57架飞机,从空中飞至解放区或祖国大陆,为自己选择了另一条人生道路。这种选择有其深刻的历史根源和背景,从而在半个多世纪以来的时代画卷上绘下了生动的一笔。
顾青起义后,却因迷航事故,于1946年10月以叛国罪名被判刑,沉冤三十七载后,终于在1984年3月22日得以昭雪。2004年5月顾青病逝。
历史不会忘记这批起义人员为建立东北老航校和建设空军,为培养空军种子所作出过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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