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悟（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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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夏天特别炎热。老中医柴健华坐在空调下阅读手中的那本小册子《生命大劫难》，原本想分散一下自己的烦燥情绪，结果心绪更乱了。

夏天的夜色，总是挂着迷人的色彩，天上的星星深沉却带着浪漫。夜空中的月亮在黑暗中幽悠的明艳着自己的光亮。望着星空，柴健华将自己又带回到那个庐山会议和大跃进时代。

上了年纪的老人们是不会忘记庐山会议和批斗彭德怀的那些事。事实上，毛彭之争的后果是给中国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尤其是 1959 年秋至 1960 年春，在集中打击彭德怀等正直党人的庐山会议后，结合“反右倾”进行的“反瞒产私分”，是直接导致农民大规模饿亡的一场极其残忍、血腥的暴力运动。

起源于砸锅砍树炼钢铁、吹牛高产放卫星、亿万农民修水利和一拨拨以迷信扫荡科学的疯狂蛮干，造成惨烈的大破坏，也造成粮食大减产后，上方根据浮夸虚报的高产量进行的高征购和外调粮，无法完成就责怪农民“瞒产私分”拒不交粮。

这也是老毛在位 27 年唯一走上前台，亲自抓经济工作所搞的大跃进中，继一言九鼎主抓公社化、大炼钢铁、大办水利、放高产卫星、办公共食堂等等伟大创举后，为了在吹破牛皮、丢人现眼时搜刮到更多的粮食以证明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的正确、皇上不容置疑的伟大和满足大规模出口之需，所高度关注及亲自督办的一场“面子保卫战”。

尽管谁都知道，“高产卫星”是由上至下层层放大逼出来的，各地的粮食“大丰收”也是逼出来的，但上方按地方虚报的高产量搞高征购却毫不含糊。没有实际产量的高征购极其困难，老毛就指责农民私藏粮食“白天吃萝卜缨，晚上吃大米”；“生产小队普遍一致瞒产私分，深藏密窖，站岗放哨”。亲自起草了中央“反瞒产私分”文件，下令“马克思与秦始皇结合起来”，“调东西调不出来要强迫命令”。还挖苦嘲笑“谢谢几亿农民瞒产私分，坚决抵抗”；“农民还是农民，农民只有如此”。

事实上那时农民的生活正在以一天等于二十年加速下滑，个人做饭属于违法，只有公共食堂的大锅清汤保命，所谓“瞒产私分”纯属子虚乌有，可被一次次政治运动整怕了的各级干部谁也不敢说真话。在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层层加码施压下，一时间全国乡村到处是“逼粮会”，“反瞒产私分”竟至演变成了强制征粮、逐家搜粮、拆房掘地找粮，随意捆、绑、打、吊农民，以赤裸裸的酷刑强行从饥民口中夺粮的一场疯狂的暴力运动。

为了逼粮，河南息县防胡公社妇联主任黄秀莲一连割了四个社员的耳朵并致死一人。光山县用罚冻的刑罚逼迫农民交出粮食，槐树店公社有 13 个孤儿被赶到山上冻死。在潢川县委召开的逼粮大会上，县委第一书记梁德柱亲自动手打人，被打者一人当场死亡，十几人死在回家的路上。甘肃通渭县陇阳公社书记李生荣逼粮中打过 53 人，打死逼死 12 人。四川荥经县调动荷枪实弹的武装民兵挨家搜粮，有妇女被吊起来脱下裤子抽打下身，一些人被活活打死。

正如信阳地区一位老干部回忆说：“你不打人，别人就打你……不打人你就是右倾分子，马上就有人打你。”罗山县彭新公社有 17 名预备党员，16 个在反瞒产中打了人的都光荣地转了正，只剩一个不得转正，因为他没打人。

“反瞒产”是大跃进中最暴虐、凶残的一幕，从 1959 年秋冬至 1960 年春，时间跨度约半年，为大饥荒中饿死、打死人最多最集中的时期，有史家称其为“饥荒大爆发”，全国几千万饿殍中超过半数（约60-70%）死于这半年。

1960 年，骇人听闻的“信阳事件”露馅后，河南省委书记处书记李立向省委第一书记、河南左王吴芝圃报告，在反瞒产私分中为向农民逼粮，光山县槐店公社即有 3528 人被打，包括 231 名涉嫌瞒产或右倾的干部，当场打死 558 人，打后死亡 636 人，致残 141人，逼死 14 人。打人方法除一般的拳打脚踢、捆绑吊打外，还使用了拔头发、割耳朵、竹签穿手、松针刷牙、点天灯、火炭塞嘴、火烙奶头、拔阴毛、捅阴道、活埋等数十种酷刑。

据中共信阳地委监委的报告：光山县委书记处书记刘文彩到槐店公社主持“反瞒产”运动，连续拷打 40 多个农民，打死 4 人。光山县公社一级干部中亲自主持和动手打人者占 93%，斛山公社一个党委委员亲手拷打农民 92 人，打死 4 人。光山县陈湾小队社员陈小家及儿子陈贵厚因交不出粮食，被吊在食堂的房梁上毒打，后又扔到门外用冷水淋冻，陈家父子先后死亡，家里的两个小孩也活活饿死；熊湾小队社员徐传正被诬陷“有粮不交”，吊在食堂房梁上残酷毒打致死，徐一家 6 人随后全部饿死；晏湾小队社员余文周因交不出粮食，同其 15 岁的女儿余来凤遭到残酷毒打致死；徐湾小队社员张芝英交不出粮食，惨遭毒打后又用冷水淋冻，致其当场死亡，张的三个小孩也先后饿死；姜湾一个村原有 45 人，死亡 44 人，剩下一个 60多岁的老太太也疯了。潢川县桃林公社吴集大队马路生产队社员杨春山怕自己死后儿子没人管，把两个三四岁小孩扔到坑里淹死后自己死去。

另据信阳地委副书记、行署专员张树藩秘书余德鸿记述：光山县饿死这么多人，死尸冬天没处理，一直到春节发粮食，公社出面组织人，一人发一副手套往土井里拖，尸体都变形了，也分不清谁是谁，拖到一个土井里集体埋了，一般是一个土井埋 100 多人。

各级干部为了完成根本无法完成的高征购（有的征购量甚至高于总产量，农民不吃饭不留种子全部上交也不够）或外调粮而昧着良心残害农民，源于对政治高压的恐惧和对身家性命的自保，以及大搞整人的运动造成的人性沦丧和极度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