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悟（71）

 

第13章 饿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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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火热的夏天，何家福特别思念他的老战友柴健华，听说柴健华染疫了，何家福就让外孙南山云陪他去探望老战友。路途中，他结识了一个70来岁的四川老汉儿李天道，李天道退休前是四川西充的一个图书馆管理员。

李天道对何家福说：“我是一个图书馆管理员，因此能够接触不少内部报刊和数据，退休后，我便成了图书馆的最忠诚的读者。我曾查阅了很多有关大饥荒的资料。”

李天道说，自古为“水旱从人，不知饥馑”天府之国的川西平原，大饥荒中饿死人、人吃人的现象十分惨烈。据《墓碑》书载，1960 年 3月，四川灌县（现成都都江堰市）蒲阳公社八管区三队一个潘姓妇女的丈夫死亡后，当晚深夜她带上锄头、菜刀、背篓，挖开丈夫的坟，将尸体弄回家，自己把肉吃了，把骨头冒充熊骨售卖，一斤 1.5 元，共卖 11.75斤。

四川大邑县安仁九管区女社员刘元芳，1960 年 4 月把 8 岁亲生女和 9 岁亲生儿，用牛绳子拉到安仁观音堂清水河淹死。原因是这两个孩子偷了社上豌豆角二斤五两，当天中午事务长即扣了刘元芳母子三人的饭，因为吃不到饭，做活路又完不成任务，还要挨斗争，逼得她走投无路，最终把自己两孩子整死。

另据当年崇庆县县委农村工作组组长郑大军发现后所作的调查，该县东阳公社五大队第一生产队在 1959 年 12 月至 1960 年 11月间，发生大量千奇百怪的人吃人现象。全队总计 82 户 491 人，83%的家庭有过吃人史，尤其是女孩成了被吃的重点，虐杀并吃掉 7岁以下女童 48 人，占全队同一年龄线女童的90%。心狠下得去手的，就爹娘亲手干；不忍直接杀死亲骨肉的，就同别的父母换着下

手。被杀吃的女孩个个皮包骨头，为了多吃几口，有的把骨头砸碎，在石臼里捣成骨粉吃，丁点不剩。一个叫莫二娃的因虐杀吃掉亲女又猎杀吃掉邻队两个男孩，案发后被判处死刑。

天府饥魂逾千万，但这究竟是由于自然灾害，还是人祸所致？

李天道对何家福说：我查阅了图书馆数据。维基百科记载：“目前中国政府仍未能提供确凿的原始天气数据证明三年期间全国发生严峻自然灾害，而更多的证据表明，三年期间没有大规模自然灾害。饥荒最为严重的省份四川更是风调雨顺。可查看『20 世纪中国灾变图史上下册』。”

号称“天府之国”的四川省，是大跃进-大饥荒期间被暴政和饥饿吞没人命最多、持续时间也最长的省，直到 1962 年还在饿死人。原重庆市委书记、四川省政协主席廖伯康 1962 年 6 月向中央反映，四川饿死人不少于 1000 万，最高达 1250 万。同年 7 月人民日报机关党委书记、总编室主任萧风受中央办公厅派遣到四川调查，所写调查报告《四川情况》称：“（四川）人口，1957 年 7300万人……（大饥荒）共减少 1200 多万人，减少 17%左右。”

李天道说：成都作家东夫着《麦苗儿青菜花儿黄——川西大跃进纪实》也披露，四川饿死人数超过 1000 万。另据上海交大历史地理学教授曹树基发表在《中国人口科学》的专题研究成果，1959-1961 年，四川省非正常死亡940多万人；如果加上1958年和 1962 年的饿殍，四川非正常死亡亦在1000 万以上。 和平年代短短几年一个省非正常死亡1000 万人，相当于 150 个汶川大地震夺去的生命。

四川省的饥饿始于 1958 年秋冬，结束于1962 年秋。四川农民整整饿了四年，是全国饥饿时间最长的省份。据四川的史料及廖伯康等官员的回忆，大跃进年间涪陵地区至少饿死 300 万人，死亡人口逾三成；丰都县死于“肿病”的就有 10 万余人，成了名副其实的“鬼城”。自贡富顺县超过 10 万人饿死；荣县人口减少 19 万，仅 1960 年的青黄不接就饿死 6 万多人。因犯“右倾”错误被贬到长宁县任副书记的泸州市委书记、邓小平的堂弟邓自力回忆，当年仅有 20 多万人的长宁县饿死了 7 万多人。

另据《简阳县志》记载，该县 1957 年人口 1233232 人，1961 年 864034 人，四年净减少近 37 万人，在全国已经公布人口变化的县级区域中，死亡之多绝无仅有。

七月，碧蓝的天空上悬着火球似的太阳。云彩好似被太阳烧化了，消失得无影无踪。空中没有一片云，没有一点风，头顶上只一轮烈日，所有的树木都没精打采地、懒洋洋地站在那里。烈日似火，大地像蒸笼一样，热得人喘不过气来。
    老汉儿李天道对何家福说：“何老，你腿脚不便，我们不妨到前面山崖下的小树林休息一下吧。”

何家福就在外孙南山云的扶持下，拄着拐杖，朝小树林缓缓走去。那是一个久旱不雨的夏天，山崖边的溪水一下低了几寸，那些露在水面上的石头，陡地变大了。天热得连蜻蜓都只敢贴着树荫处飞，好像怕阳光伤了自己的翅膀。

小树林里的草木却也茂盛，给何家福一行三人撑起了一片浓浓的绿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