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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太阳像个大火炉,把大地烤得发烫,就连空气也是热烘烘的,人一动就浑身冒汗。太阳正毒,晒得人汗珠往下直滚。烈日当空,太阳几乎天天恣意横行。
不知为什么,大跃进时代的回忆,一直给柴健华梦幻而又梦似雾的感觉,特殊而熟悉……却总是他心碎和痛苦。
在痛苦的回忆中,他记得一些当年接触过的右派分子。.
全国以右派为典型的知识分子,在“大跃进”中的命运都极其凄惨。据著名“五七战士”铁流等的著述,黑龙江兴凯湖农场、北京清河农场、青海湖农场、四川沙坪农场、甘肃夹边沟农场等臭名昭著的劳教农场,都成了右派们遭受惊人磨难的死亡集中营。位于辽宁锦州的一个煤矿劳改大队,1200 名犯人在大饥荒中几乎死绝。青海劳改农场大饥荒中死亡 4000 多人就有 3000 多名右派,其中 1000 多名女性。1958 年 4 月 15 日组建的以右派为主的四川省公安厅“415 劳改筑路支队”,因饿死、累死、工伤、自杀、处决、判刑及逃亡失踪等大量减员,到文革前解散时全队 5000 多人仅有 2000 多人回归社会。
大跃进年间在河南万胜山林场“改造”的 200 多名右派,饿死、打死、折磨死、自杀死的超过半数。1959 年冬季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林场基建队长徐兰宇命令右派们连夜从山上扛木料下山,强迫每人往返三趟(50多公里山路),完不成就批斗、扣饭(第二天不准吃饭),当晚摔死、冻死、投水自杀死的右派即有 17 人。
在美国大骂美国出兵朝鲜的董时光博士,满怀爱国之情于 1955 年回国效力,在“帮党整风”中因给其任教的西南师范学院党委提了意见被打成极右分子送劳改,1960 年在服苦役中因极度饥饿去捡马粪中没有消化的胡豆吃,被诬为偷吃马粮遭活活打死。
大饥荒年间,中共中央、国务院先后发出《关于制止农村人口盲目外流的指示》《关于制止农村劳动力流动的指示》《关于制止农村劳动力盲目外流的紧急通知》等。有了严厉管制“盲流”的尚方宝剑,各地大小官员更加有恃无恐。据大饥荒调查者杨继绳披露:当年仅信阳邮电局就奉命扣压了 12000多封向外求助的信件;光山县邮局发现一封寄往北京的匿名信,反映饿死人的情况,公安局就全力追查写这封信的人;有一个党支部 23 个党员饿死了 20 个,剩下的
3 个党员给河南省委写血书求助,结果被省委秘书长扣压并下令查处。
另据安徽亳县梁志远回忆,该县不让饥民外出讨饭,县、公社、大队遍设“劝阻站”,阻止饥民外出逃荒。劝阻站星罗棋布,村头、路口、车站、码头,都有劝阻站的人站岗放哨,此外还有流动岗哨。劝阻人员对过往行人和企图外出农民盘查、搜身、扣留、打骂、捆绑、关押。过往行人带有食物一律没收,连青菜也属查禁之列。甘肃秦安县城关乡刘春花回忆,她家 1958 年房子遭收走了,一家人被扫地出门,1961 年她不到 14 岁被大队长强娶为儿媳妇,其父才不再挨斗,
并可在附近村庄讨饭了。
柴健华那时曾流浪到信阳。信阳位于铁路大动脉京广线上,为了防止饥民逃荒或外出走漏消息,信阳南北两个火车站都严防死守,各县城四门均持枪守卫,公路要道设岗把关,汽车站由警察守护,对司机也有堵截“盲流”的特别要求;各公社派民兵在村头设卡,如发现有人外出,就夺走随身携带的东西,进行拷打并强行收容、关押劳改……信阳市设立了数百个收容站,先后堵截外流人员 19 万人,致收容人员大量死亡。潢川县设立收容所 67 处,收容外逃人员 9330 人,均遭到审讯、毒打、饿饭、强制劳动,致死致残 2195 人。其中光山县白雀公社杨砦大队组织 10 名基干民兵拦截逃荒群众,从 1959 年 11 月到 1960 年春,共殴打来往社员 40 多人,其中打死 12 人,并剥掉了 195 人的衣服。商城县城关公社党委副书 记戴云霞、福利厂厂长张青山为主设立的收容所,内设剥人厅、落魂厅,凡被扣押的群众都弄到剥人厅剥光衣服进行斗争,快死的则抬到落魂厅进行冻饿,并采取鲤鱼扣腮、猪啃蹄、鸭子浮水、大针扎等手段残害群众,其间共收容 2900 多人,致死 120 多人。
1960 年 6 月,李先念来到他战斗过多年的鄂豫皖根据地信阳地区调研,看到许多村庄房倒屋塌、尸骨遍地,人人戴孝、户户哭丧。面对生灵涂炭的革命老区,他无限感伤,多次落泪。
柴健华后来没有去信阳,但他从网上一条信息中获知:2004 年,饿死、打死、逼死
25 万人的光山大饥荒幸存者吴永宽在村里自费立碑,记载“反瞒产”把农民逼入绝境后,他所在的 120 人小村庄(生产队)1959 年初冬半个多月就饿死 70 多人。他将收集到的本村73 位罹难者名字刻在碑上,附上说明,成为了全国数千万饿殍唯一的纪念碑。
夏日炎炎,小鸟不知躲藏到什么地方去了,草木都低垂着头,小狗热得吐出舌头不停地喘气。只有知了不住地在枝头发着令人烦躁地叫声。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河里的水烫手,地里的土冒烟,柴健华的心仿佛一点星火就会引起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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