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悟（91）

 

91

 

往事如流水，生命如梦靥。弹指间，多少尘埃飞满天，漫卷无边慨叹。人生路漫漫，默然转身，笑亦哭，哭亦笑，唯眸间期待不同，自显喧嚣与冷漠。

李大道对何家福说：回顾文革那些事，我深深地感觉到：出生入死的战友情结并不完美，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后的最后，曾经誓言一生共同奋斗的战友，转眼就反目为仇了。我们不相信战友情结了，不相信它的永远和美好。老毛与刘少奇的战友情结顿时瓦解的故事，是最典型的例证。

老毛挟私打倒刘少奇，有必要发动一场“天下大乱”的运动吗？文革初期中央级干部被批斗、打倒的比例超过70%。殃及全国各界的人数至少以千万计。而中国的修正主义、反党反社会主义、或反毛势力又有多大？

李大道对何家福说：一篇王光美说文革的报导透露，老毛在文革前和刘少奇一次谈话中大发雷霆，指刘说：“我用一个小指头，就能把你打倒。”另一次，1966年5月政治局讨论 516通知时，康生传达江青的话，毛主席说过：彭真算什么，我一个小指头就可以把他打倒。——这些情节显示，老毛知道党内并没有人使他感到威胁，他对自己的独裁权威很有信心。

史料证明，刘少奇虽有些不同政见，但并无推翻老毛的图谋，对他的定罪也仅限于历史问题。

无数党军高干因“三反”被整肃，几乎都是没有证据的欲加之罪。即使刘邓高层的“三自一包”政策，又哪能和苏共的修正主义纲领可比？而文化方面的“封资修”，则完全在体制的控制之下……总之，国内党内完全不具备需要发动一场“大革命”的条件。

对老毛发动大规模文革的另一种解释是：毛泽东的理想主义。他要藉此动员全民打一场总体战铲除旧的官僚体制，包括文化和教育制度。这种观念甚至影响到上世纪西方左派与工人、学生运动。他们视老毛为切·格瓦拉式的偶像。时至今日还有余音流荡，2015年出版《毛泽东：真实的故事》的作者潘佐夫认为：“毛是20世纪最伟大的理想主义者之一，也是最血腥的专制者之一。”我们见证过毛时代的人，自然不能忍受这种观念：无异于说老毛为了伟大的理想，不惜嗜血杀人千百万。而真相是，老毛根本没有给人民提供一个实在的符合人性需要的理想。他甚至根本不知道20世纪，尤其是战后人类渴望的是什么，科技文明的发展又是什么。他视苏共推行的一套缓和的务实政策为反革命罪恶，就是明证。而他本人也是中共特权阶级的最高代表，他享受数十座行宫，拥有数千万元的稿费。老毛除了写“革命浪漫主义”的诗词外，以斗人为乐，以造反为志，文革的最高指示“八亿人口，不斗行 吗？”概括了他的人生观。

因此，可以推断，老毛御订的文革对象刘少奇和大大小小的走资派，并非他的真实目标。事实上，老毛已视“苏修”为超越美蒋和内部异己势力的不共戴天的死敌：“苏修亡我之心不死”——老毛认定真正的威胁不是“睡在我们身边的”刘邓，而是修正主义者领导的苏联。但是，苏修是实力雄厚的超级大国，美苏两霸之一，也是世界社会主义的大本营与祖家，那是打不倒的。老毛的选择并不多：他可以在中国演出一场向苏修复仇的大示威，显示他铲除修正主义的革命气势！既可夺取世界革命的中心地位，也可防止未来中国亲苏变修，从而确保身后不被鞭尸。这是二战后1947年开始的美苏之间的冷战，转移到两个共产党国家的变态发展，也符合中国专制帝王的传统心理。

刘少奇及中共走资派的命运，便被绑架在中苏对决的战车上，成为苏修的“代 理人”而惨遭蹂躏。刘少奇在排山倒海的大批判中，不乏“帝修反的走狗”“大肆贩卖赫鲁晓夫的修正主义黑货”之类的辱骂。文革的反苏性质的另一显证是林彪事件。坊间的“林彪研究”目不暇接，受官方局限跳不出考证巢臼。林彪文革初期为老毛卖命几近疯狂，可是，五年之后，竟成为全国最大的“叛党叛国反革命”。1971年9月13日驾机叛逃，亡命于蒙古荒漠，事件震撼中外。官方公布林彪父子有杀毛预谋和一份反毛反文革的“五七一工程纪要”。——原来，无产阶级司令部副统帅是如此反动的阶级敌人，岂不证明文革的整套 戏码都是卑鄙的欺骗！

紧跟林彪事件的美国总统尼克逊1972年2月访问北京，是一个中美双方津津乐道的事件。被赋予打开中国走向世界之门的高度评价。可是从探讨文革来龙去脉的角度观察，毛周的战略可谓路人皆知，那就是“联美反苏”。毛周和“头号帝国主义”握手言欢，以对付来自北方的“威胁”。

李大道对何家福说：历史开了一个最大的国际玩笑。今日的美国，又成了中国最大的威胁和敌人，当年一度与中国水火不容的莫斯科，又成了中国的好兄弟。国际政治已无原则底线可持。

岁月的流年尘封逝去的往事，看着庭前花开花落，那落花时节，蕴含多少年轮记忆，多少痛苦的过往。

打一场“反修防修”内战，十年文革不可避免地可耻地破产了。马克思在东方遭遇了一次历史的误会。但历史会重演，文革似乎复活了，至少即使是愚笨无知的人，都能感受到这一点。

在即将到达高岭镇时，李大道与何家福及他的外孙南山云分手了。李大道对何家福说，更象是对年轻的南山云说：时间漫步过宿命的转轮，覆盖住纷繁的凡世，事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了。转眼之间，岁月匆匆。文革的日子如同一滴苦水融入到苦海之中。没有声音，没有踪影，没有多少年轻人会知道在中国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