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悟（84）

 

84

 

天空划过的流星，只是察觉，就已消逝，不会只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历史，可以回忆，可以幻想，可以怀念。但终究那是不能回去的时光。当岁月成为旧照片，旧照片中的回忆，往往都是背对背行走的路人。同样经历的过去，却给不同的人留下不同的记忆。

在李天道的回忆中，二战之后，国际共产运动在欧洲，意大利、法国、南斯拉夫等国发生倾向多中心、独立自主的变化，尤其在战争与和平的问题上，受过德国纳粹的践踏，反战思想很流行。而老毛对此是无感的，因为二战中中共不仅没有被削弱反而得利坐大。老毛利用苏德战场激烈之际，在延安关门整风三年，并建立其战争万能论的暴力主导思想。

老毛和苏共积恶到敌对的地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1945 年8月9日，苏军应雅尔塔会议之约，百万大军进入中国东北。老毛闻讯大喜，8月20日即派遣9团兵力入东北配合作战，命令华中华北各城市，包括上海举行武装起义，企图借机一举夺取半壁江山。不料当日收到斯大林密电，指示不能打内战，否则，内战再起，中华民族有灭亡的危险。斯大林要求中共与蒋介石妥协。8月22 日，斯大林又电示老毛去重庆和蒋介石谈判。接受蒋领导下的统一，全国一个政府、一个军队。告知老毛赴重庆的安全，由美苏负责。称美国亦承诺不支持蒋介石打内战。在李天道的回忆中，此事内幕至90年代文件解密始见公开。

由美苏两大国出面，何等的面子与权威。重庆谈判于焉成局。毛蒋谈了42天，签了双十协定，又有马歇尔调停，折冲往返，但内战终于1946年6月全面开打。中国一次开启宪政民主的良机顿失——但史家对此会谈的认知只限于两党之争，没有看到隐含共产运动萌发的历史性转折。

斯大林要中共走“法国道路”，即放下武器和国民党组联合政府，正是对非暴力路线的认同。而老毛一直期待的是，日本投降，是中共革命夺取政权的大好机会。共军已从2万人发展到90万，地盘已有1亿人口，却要去做蒋介石政府的官，他内心一百个不情愿。

老毛在大势之下不得不曲于应付。事过多年，老毛终于在斯大林死后于政治局会议上发泄了，他说斯大林要他与蒋介石合作，是他“整了我们四次”中最重的一次，在大好形势下却“不准革命”。其实，斯大林当时不准老毛发动内战打倒蒋介石——这件事不单是雅尔塔战后和平策略的一部分，也是斯大林经过苏德战争的惨痛牺牲，对战争、暴力革命有所感悟的表示。以老毛反修之论，无异于斯大林在推行“反革命修正主义”。老毛怀恨不已地说，他一定要为此写一篇文章，“一万年以后发表”。

国共内战正酣之际，斯大林提出以长江为界和平停战。此事由高级翻译师哲回忆录道出。老毛在指斯大林的四次错误时，已列为第四次。后来又有周恩来、杨尚昆等证实米高扬1949春来西柏坡传达过斯大林此旨意。而在共军渡江前，南京国民政府曾照会美苏英法促成国共停战和谈。斯大林电老毛，有苏联“过去 和现在都主张国共停战”之句。不争的事实是，国府撤退广州时，西方各国大使均未跟进，唯独苏联大使罗申随着撤去广州。因此，老毛对斯大林要中共“搞南北朝”耿耿于怀，并非无据。

可是，学者们在这样“革命半途而止”的重大分歧上只是一笔带过。斯大林这样的共党领袖能够在国共争斗中不全力支持中共吗？不准革命在先、划江而治随后，却是高层战略的事实，斯大林担心渡江引致美国出兵，有大战之虞。而早在二战中的1943 年，斯大林为了保证和西方的合作击败纳粹，有突然宣布解散共产国际的决策，并宣示放弃世界革命。现在，斯大林的中国政策也发生了变化。   

其一，战后1945年夏，斯大林两次对参与重庆会谈的美国特使赫尔利称赞蒋介石是“无私的爱国者”，说抗日中，苏联从不帮助中共。 斯大林认为中国战后只能统一在老蒋的领导下，而对老毛存有疑心：这很可能与他派往延安的代表弗拉基米洛夫的情报有关，配有大功率发报机可以和斯大林直接联络的弗拉基米洛夫报告了不少老毛的内幕，如私通日本占领军司令部等，这些事可见《延安日记》及日本学者的专著。

其二、1947年11月老毛电告斯大林，中共胜利后要学苏联实行一党制。被斯大林驳回，要求中共与在野党合作，组联合政府。

其三、斯大林的反战倾向。他在1952年苏共19大演说中，呼吁高举和平反战旗帜，结尾竟是高呼“打倒战争贩子！”1953年3月，斯大林猝死，苏共政治局立即对韩战叫停，声称这是强加给苏联的战争。而老毛的抗美援朝战略是要和美国“打到底”。

其四，斯大林在1945年8月15日和国府签订《中苏友好同盟条约》，完全没有知会中共，且向蒋经国面示全力支持蒋介石统一中国。

总之，老毛和苏共的结怨，早在斯大林时代已经开始。实质上反映国际共运存在两条路线：暴力革命和修正主义，在世界和平民主新潮流下的分化趋势。

李大道自语：

我们会怀念过去，不是放不下过去的人或事，而是怀念过去那个愚昧又无知的自己。一个无知的人是没有回忆的人。唯有存在思想和独立思考的人，回首往事，才会冲破记忆的屏障，找回失落的过去，在记忆的保存中，找回历史的真相，找回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