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北老航校的日本教官中,飞行学员们最敬佩的一位教官便是筒井重雄。在不少学员日后的回忆录中都会写下一段自己与筒井重雄的师生情谊。
在日军侵华战争中于泗水被活捉的飞行员筒井重雄,在中国有一段难忘的人生经历。他并非来自林保毅的部队,比起老航校的其它日籍教官,他的经历更为传奇。
筒井重雄,是当年侵华日军第19航空中队,第15期少年航空兵毕业的飞行员,当时名叫木暮重雄。战争中驻扎在华北基地唐山机场。1945年1月,19岁的飞行员木暮,奉命将停放在南京的战斗机开往唐山。
1945年,当时任内务班长的木暮重雄被派往南京去接收隼式战斗机。出发前,年轻气盛的木暮把接收新型战斗机的“光荣”任务写信告诉了远在日本国土的母亲。“亲爱的妈妈,这次出征一定会做出使您高兴和满意的伟大事业,以报答祖国和您的养育之恩”。他反复地读着写好的信,心中充满了作为日本空军的自豪和骄傲。
木暮重雄去南京接收飞机用的是双发高级教练机,由谷口曹长驾驶,同行的有本庄曹长和去南京领取航空器材的石田伍长。他们在南京等了几天,被告知,由于经常遭到美军飞机的轰炸,要领的飞机不能按时交出。这样他们请示了唐山驻军本部,回答说:只派本庄曹长一人搭便机去武汉接飞机。木暮和另外2人驾原机返回唐山基地。
他们驾驶的双发高级教练机,无武器装备,怕上午飞行遭受袭击,选择下午离开了南京机场。这一天,华中平原呈现一片白皑皑的积雪,他们沿着津浦铁路线向北飞去。徐州很快就在机翼下掠过,眼看就要到济南了,可就在这时,仪表盘上的润滑油压力突然下降,驾驶员谷口曹长大声喊道:“不好,左侧发动机有故障”。他们一片惊慌,想掉头到徐州机场降落,因已是傍晚,徐州无夜航设备,不能降落。若继续向前飞行,前面是高1500米的泰山,要用一个发动机飞越泰山还没有把握。正在手足无措时,左侧发动机的润滑油压力已降为0,飞机发动机声音异常,这时他们才决定找一块河边平坦的草地着陆。
飞机降低了高度,在空中盘旋。薄暮中看到一块平地,准备迫降。待降下高度仔细一看,都是些高低不平的坑洼地,周围还有几棵粗壮的树木。此时,飞机已自动向左倾斜,向右拉驾驶杆已很费劲,飞行失去控制。就在他们奋力操纵失控的飞机时,“哧”、“哧”,倾斜的机翼挂住了大树头。“咕咚”一声巨响,飞机的左翼被大树撞断,飞机一头栽到泗河岸边的泗水县大黄沟乡大崇义村南的河滩里。
当木暮苏醒过来时,四周已什么也看不清了,在惊慌中他擦了几下眼睛,恍惚中看到,机仓盖已撞掉,两个发动机都掉了下来,驾驶杆也摔断了。自己的头碰破了,手划破了,满身都是血迹。木暮用力解开系在身上的安全带,跳出机仓,“扑通”一声掉进水里。这时他听到另外两个飞行员的声音,谷口曹长喊“喂!怎么样,没事吧?”“喔!还好,没大事。”石田伍长答到,三名日本飞行员狼狈地从水里爬上来。
日本飞机在低空盘旋时,把附近村庄的老百姓吓的不轻,残阳照在飞机身上,映的一片血红,不知鬼子要搞什么名堂,转眼间,眼看着飞机栽到河里,人们不约而同地向河边跑去,想看个究竟。
“糟糕!我们被敌人包围啦,快快逃离这个地带。”石田伍长喊着,就一个人先跑了。后来据原八路军石莱区队战士,时年73岁的李兆存老人讲,石田独自一人跑到新泰县石莱郑家泉村,石田到村上拿出日本金元券买烧饼吃,老百姓一看是日本钱,不卖给他。就报告给了八路军区队,李兆存和战士们将石田包围,劝他投降,石田大喊大叫,就是不投降,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切腹自杀。区队派村里出工,将石田的尸体送到日军鬼子占领的泗水县尧山北磁柴日军踞点,日军将石田的尸体浇上汽油焚烧了,这就是日本侵略者的下场。
惊恐万状的木暮二人凑到一块,谷口曹长带上手枪,木暮手握日本九五式军刀,商量着如果遇上八路军捉捕,就和八路军拼命,不行就自杀,决不当俘虏,为日本帝国尽忠。
木暮的腿在迫降时被撞伤,长筒航空靴里也灌进了冰水和泥沙,脚磨破了,疼痛难忍,行走非常困难,再加上天气很冷,没走几步就走不动了。他们藏在公路边一个洼地里。疼痛、饥饿和寒冷并没有使这两个年轻的日本兵屈服。他们把靴子、袜子脱下来,把脚放到对方的前胸暖和,并相互鼓励着,要坚持到天明等待日本军队来救助。因为飞机迫降前,他们错把泗河当作汶河,向机场发出了求救电报。当时汶河附近驻扎日本军队比较多。
离飞机迫降地不远有一个村庄叫李家庙,村农协会会长王长和听说村西边泗河里落下一架日本飞机,飞行员跑了。就带了几个民兵赶到迫降现场,这时飞机周围已埋伏了许多民兵,他和去的人一看没有什么动静,也只好回家了。
王长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村子离飞机降落的地方三四里路,日本飞行员跑了,几个人?能跑到哪里去呢?残忍的日本鬼子可是烧杀奸淫,没有干不出的坏事啊!他一夜没有合眼。天刚朦朦亮,就起身背了个粪箕沿着公路向西走去,想再去那个地方看看。
当时泗河以南是敌占区,在泗河北部,住着八路军,东北部的韩家村也住着八路军。想到这些,王长和心里也柱壮了。王长和的走动声,惊动了藏在公路边洼地里的两个日本飞行员,他们认出是一个老百姓,想继续隐蔽起来,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惊魂未定的飞行员不由自主地蹦起来,一人握枪、一人持刀,严阵以待。他们先是把王长和吓了一跳。王长和一见手持武器,穿着日本飞行服的人,断定就是那架飞机上的飞行员。
一个赤手空拳的老百姓面对两个手持武器的日本飞行员,如果硬拼显然不是对手。他灵机一动,和气相待,学着日本人讲话模样,大声招呼起来,“朋友的!朋友的!”。两个日本人听不懂他说的话,仍然瞪着双眼,警惕地看着他。
王长和一看没有反映,见他们都穿着袜子站在地上,其中一个人还没戴帽子,就先取下自己的套头帽子扔过去,又把棉鞋脱了下来,扔到他们跟前。这时两个日本人叽哩呱啦交换了一阵意见,才松了一口气,认为这个老百姓可能是汪精卫伪政府下面的顺民,是“真正的朋友的干活”。
木暮两人又冷又饿,饥寒交迫,于是一个穿上王长和的棉鞋,一个戴上王长和的套头棉帽,用手比划着烧火吃饭的动作。王长和看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就边说边打手势,告诉日本人,我家离这里不远,到我家暖和暖和。就这样,木暮让只穿袜子的王长和用粪箕装上他们穿不进的航空靴走在前面,他们手持武器跟在后面,向王长和家走去。
“王长和把鬼子领家去了!”这惊天动地的消息传遍全村,传到了村外,传到了八路军的部队。
王长和把木暮重雄两人带到家里。这是个不大的北方农家院,是一个用土墙围起的院落。北面是三间低矮的草屋。三间东屋,靠北边的两间住着王长和上了岁数的奶奶,当时王长和8岁的大儿子王衍禄给奶奶暖被窝住在一起,南头的一间是灶间,盘有一暖炕,屋里堆放着柴禾。王长和让木暮重雄他们进了灶间上了暖炕暖和暖和,并烧了些热水,让木暮他们洗脚,暖和一下身体。王长和又烧了开水,让木暮他们泡煎饼吃。
开始木暮他们心中疑虑,怀疑水里是否放了迷魂药之类的东西,不喝开水喝凉水,不吃煎饼。王长和看透了他们的心思,自己就端起来先吃了一口,并比划着告诉他们离这里不远有日本军队,这样木暮他们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不仅吃,还把剩的煎饼都偷偷地装进了衣袋里。
木暮他们吃完喝完,不见王长和进屋,心里也犯嘀咕,伸头向门外一看,发现院外人影窜动,对面屋脊上,院外墙头上,枪口晃动。不好,上当了!木暮一个箭步跨到谷口跟前说:“那老百姓是大大狡猾狡猾的”。他俩立即紧张起来,手持武器,虎视眈眈,把住门口,决心拼个你死我活。屋外边,王长和此时也心急如火。
“这时,已经天明很长时间了,太阳高高挂起,从树影里透过,照射在院内,空气显得格外新鲜,小鸟叽叽喳喳,也好象是在为我担心。”这是王长和生前口述材料中写到的句子,也是王长和当时心情的真实写照。
一人把两个日本飞行员诓到家里来,使他们成了瓮中之鳖。心中有一种自豪感,有一种胜利的喜悦。但两个手持武器的日本侵略者,又岂能善罢甘休,放下武器,就地投降?逮住他俩,才能大功告成。
此时,村里的民兵和群众汇集到王长和的院外,住在大崇义村的八路军九团四连连长带兵也赶到了。他们把王家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连长询问了一下情况,就和王长和商量怎样才能逮住这两个飞行员,左思右想,一时想不出办法。院外边群情激昂,摩拳擦掌,欲置日寇于死地。上去捉拿,必有死伤。用枪射击,屋毁人亡,更何况李家庙离滋临公路近在咫尺,如两个日本飞行员在此被击毙,疯狂的日本鬼子必将血洗李家庙,全村父老乡亲在劫难逃。
怎么办?王长和急得浑身出汗。群众也气愤地说:“这两个家伙很顽固,干脆干掉算了”。有的人想解手榴弹把日本人炸死在屋里。王长和急忙劝道,再想想办法。这场面,这些情况,都被躲在屋里的木暮看在眼里。
王长和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能动武,要生擒。谁又能向前接近日本鬼子呢?解铃还需系铃人,只有我自己。我能把他俩带家来,就要把他俩逮住,就是豁上性命也不能让邻居百姓吃亏。这时他猛然想起个办法,他急忙找了张纸,让人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放下武器,保证生命安全”,然后和八路军连长耳语了一阵,就壮着胆向东屋走去。
王长和心里象揣了个小兔似的咚咚直跳,他咬紧牙关,径直地走向鬼子跟前,一边用手招呼着一边说:“你们过来看看”。木暮他们看到王长和刚才和八路军连长在那里商量一番。现在又拿着一张纸走来,究竟写的什么,想干什么,心里纳闷。于是就十分警觉地凑到王长和跟前,要看纸条上写的什么。王长和举着纸条,有意让持枪的鬼子挨着他看,另一个在一边持刀斜着身子也向纸条上看。说时迟那时快,王长和用尽全身力气,大喝一声,一拳把敌人手中的枪打掉,将敌人摔倒,又反身用左胳膊向面前敌人头部猛击过去,紧跟着又踹了一脚,敌人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被王长和一个飞脚踢出门外,手中军刀脱落。埋伏在屋外的八路军战士一涌而上,将两名飞行员制服,捆了起来。木暮他们还没有弄清怎么回事就当了俘虏。
木暮二人被俘后,由于腿部摔伤,脚被磨破,已不能行走,再加上反抗情绪,坚决不走。八路军就从老百姓家借了两个后有靠背两边有扶手的“太师椅”,把木暮二人五花大绑
在上面,两边又绑上两个棍子,每人由四名八路军战士抬着往八路军团部押送。
就在押送的路上,天空传来“嗡嗡”声,抬头一看,两架隼式战斗机在1000米的空中沿泗河来回盘旋,寻找迫降的飞机。坐在“太师椅”上的木暮,看到空中的日本飞机,顿时高兴地摇头晃脑。天上的飞机左右摇了翅膀,就向他们飞来。八路军战士一边说“打、打”,一边把木暮他们强行关进附近的民房,躲过了敌机的搜寻。
按照上级的意见,王长和带领民兵来到飞机前,想把飞机掩藏起来,可飞机体积太大,用手用人哪能抬得动。于是让周围村庄的民兵把飞机破坏掉。
木暮重雄他们被八路军抬到团部后,受到优待。团部马上派卫生员给木暮他们检查身体、上药、包扎伤口,关在一间老百姓的房子里,以准备天亮后,送到上级单位。
看守的战士让他俩睡在床上,自己睡在铺着草的地上,夜间木暮他俩乘战士熟睡之际又偷偷地跑了出去。向那里跑,在那里能找到“皇军”。他们一直认为此地是汶河,当地有日本军队驻扎,不仅应有伪政权,还应当有日本军队,所以,他们沿着公路走,昼藏夜行过了几天,在一个村庄附近,木暮他们又被当地民兵发现逮住,送给八路军前线司令部,木暮第二次成了八路军的俘虏。由于筒井重雄拒绝投降,于是便被捆绑着送往鲁中军区,在被押解的途中,筒井重雄曾多次试图逃跑,但都被抓了回来。
木暮重雄受日本军国主义毒害极深,又一次被捉回后,心中非常懊恼,抵触情绪更大。总认为被俘是耻辱,要忠于天皇,想尽千方百计逃跑,跑不掉就自杀。
前线部队把他们转送到八路军根据地。那里有日本反战组织解放同盟。因为木暮曾经逃跑过,这次被捕后被更加严格地看管起来,木暮他们二人被分开关押,每人一间房子,他想反抗也没有办法,就在屋里唱“为天皇献身”的歌。八路军派人找他谈话,他不理,一次,部队组织被俘人员去村外河里洗澡,在进入河塘的一瞬间,木暮突然把陪同一块去的一个中国士兵的手枪夺过来妄图自杀,但枪里没有子弹,木暮企图自杀的计划又失败了。八路军没有对木暮进行处罚,而是看管的更严。
木暮回忆那段往事时说:去了那儿以后,令我们最吃惊的是,中国军人吃的是煎饼,给我们吃的是馒头。当时感到给我吃的是好东西,看来明天就是我的末日了,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当勤务兵给我送来的时候,我没有吃,一脚把它踢开了。当时想反正要被杀掉,被杀掉的话,就不要吃这些,自我了断更干脆些。
但是,八路军并没有杀他,而是派一名加入了八路军的日本军人小岛和他谈心,但木暮不为所动。在聚餐时,他从一个战士身上抢了一颗手榴弹,准备与八路军同归于尽,但最终还是没有下手。事情发生后,小岛找到木暮,给他带来了两本书。
木暮说:一本叫做《无产者讲话》,另一本叫做《阶级斗争的必然性及其转化》,两本看起来很难懂的书。小岛把书交给了我,对我说,“木暮,拿去看一下吧”。当时我对“剥削”这个词一无所知。因此把这两本书看了后,恍然大悟。
木暮在读书的同时,对于自己参加的这场战争产生了疑问。
木暮回忆道:去那儿之前,我在打仗的时候看到了很多坟墓,当时想为什么这些坟墓都没有长草呢,原本这个地方是村庄,日本的冈村司令提出了三光政策。什么叫三光政策呢?抢光村里的东西,杀光村里的人,最后再放火烧毁所有的房屋,有些幸存的人逃走了,留下的这个村子就变成了一排排的坟墓,还没有长出草来,到处都是坟墓。日本的军队原来是这样的啊,不喜欢战争的人们都被蒙骗了,无论是中国的百姓,还是日本的百姓,大家都在受战争的折磨,也都在受资本家的压迫,这些事情都是必须清楚的。
木暮看到解放同盟的成员都穿着八路军的服装和八路军和睦相处,觉得很奇怪。看见这些人,有时分头工作,有时集中学习和讨论问题,还争论不休,更觉的有奥妙。过了几天,管理他们的八路军军官,问他想不想参加学习和讨论问题,他出于好奇,同意参加,结果越听越感兴趣,慢慢地也把自己脑子里想的问题摆出来让大家讨论。
开始时,木暮坚定地站在军国主义立场上,为日本所谓的“圣战”,为大东亚共荣牺牲是光荣的等等谬论辩护,但结果,常常从理论上,从事实上,搞得自己理屈词穷。就是在这些争论中,他得到了许多新思想、新看法,激发了他求知的欲望,认真地阅读了仅有的进步书籍和抗日材料。特别是看到各地被日军破坏的情况,了解了日军如何残杀中国人民,如何掠夺他们的财产,奸淫妇女,焚烧房屋……终于认识到日本发动的战争是侵略战争,是不正义的战争,中国人民和八路军的反抗是正义的,是被逼迫的。
木暮又看到了八路军官兵和人民亲如手足,看到八路军官兵的关系是那样融洽,与日本军队相比截然两样,他进一步认识到人民军队的性质,人民军队和人民的血肉关系,人民军队的武器不精又少,人民军队的生活和老百姓一样艰苦,但它是不可战胜的,认识到中日两国人民都是日本侵略战争的受害者。
在解放同盟负责人的教育下,木暮初步认识到八路军是为广大人民群众的翻身解放而战的军队。并为自己被俘后的反抗感到内疚,他诚恳地在一次学习会上检讨了自己的错误,从心眼里感激八路军对他的帮助和教育,表示要努力学习和工作。后来,他和一同被俘的谷口曹长又到日本工农学校山东分校学习。这时木暮已坚定了反战的决心。
这一年,木暮加入了进步日本军人组成的反战同盟,开始帮助共产党工作,东北老航校成立时,他被推荐进入了航校做了飞行教官。与此同时,大批滞留在中国东北的日籍地勤人员、医务人员和各类技术人员,也都相继加入了老航校,日本人成为了建设老航校的一支重要力量。
木暮被俘后,他在工农学校接受了教育,参加了反战解放同盟后,他在山东地区的战场上对日本侵略军喊过话,进行过对日军的思想工作和瓦解工作。他是反战同盟组织一名优秀的干部,同时又是一名技术很好的飞行员。
木暮是一个本质善良的人,当他从理论上、事实上认清道理之后,就彻底改变了原来的立场,义无反顾地参加了“解放同盟”的各种活动。学校领导看到他的进步很高兴。当时被俘的日军士兵很多,人员成分也很复杂,日本军部有意派遣特务,伪装成投降日军,混入山东工农学校,制造事端,策反投降士兵逃跑。一时识别这些特务有困难,学校领导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木暮。木暮接受任务后,注意观察,了解到特务的身份,及时将情况报告给学校,揭露了特务的破坏活动。
在工农学校期间,日本宣布投降后,木暮回到日本解放同盟鲁中支部和八路军一起执行了解除日军武装的任务。值得一提的有两件事:
一是设法使驻扎张店的日军向青岛方面撤退。木暮和解放同盟的村田君换上中国老百姓穿的衣服,化装进入张店,又设法找到日本领事馆,代表反战同盟,向没有来得及撤退的日本领事宣布八路军让日军向青岛方面撤退的命令。
二是作为八路军派出的代表敦促日军向八路军交出武器。“八•一五”以后,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然而驻扎华北的日本军队并没有立即放下武器。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军队已经撤退到重庆、成都等地,在一线作战的是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和新四军。但国际上,只承认中华民国和蒋介石领导的国民党军队,所以日军不承认八路军有解除日军武装的资格,也不愿意向八路军缴枪,美国也制造舆论与中国共产党作对。中国共产党八路军总部严正指出: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和新四军是全国各地抗击日军的重要力量,所以具有接受日军投降的权力,并当仁不让。当时八路军就派木暮一人前往淄川和博山与驻扎的日军谈判,让他们向八路军投降。木暮不顾生命危险,大义凛然,理直气壮地代表八路军总部向日军警备大队长宣布要他们立即投降的命令,迫使日军答应第二天把武器交给八路军。而和他同时派出的另一位解放同盟成员到另一地区的日本兵营中劝降时却被杀害。可见此项任务的艰巨和危险,也从中可以看出,木暮为了正义事业的大无畏精神。
日本投降后,山东地区“在华日人解放同盟”会员已达235人。1945年底和1946年初,山东我军主力大部分奉调兼程开往东北三省,“解放同盟”也随军北上,协助我军收容、教育、遣返日军军政人员及侨民。山东半岛有许多日本人要回国,从解放区向日本的路,当时只有从东北走。于是,山东地区的有关部门就派木暮带领这批日本人乘小船去东北。这是一个很艰巨的任务,他不负众望,胜利地完成了任务。可见,当时山东地区的党组织对他是多么的信任。到东北后,他作了遣返日侨的工作。
在牡丹江遣返日侨工作中,一个偶然的机会,木暮重雄认识了从延安来的在航校任教官的张成中,知道我军成立了一个航空学校(后被称为东北老航校),他想把自己的飞行技术贡献给中国共产党,为中国培养自己的飞行员,于是他毅然放弃回国的机会,要求留下来,为中国培养飞行员。组织上批准了他的要求,他也由此成了东北老航校的一名早期飞行教官。
木暮身高1.7米多,当时年龄近30岁。他是日本飞行教官中的老八路。木暮1946年进入东北老航校时,原中国空军副司令林虎,以及原北空司令刘玉堤,都曾是他的学生。
1958年,木暮离开中国时,他在中国一共生活了18年。
木暮说:自己在中国留下了太多的回忆,有痛苦的,也有快乐的,各种各样的回忆,想忘也忘不了。
在东北老航校,木暮先生认识了一位日本护士筒井美治。共同的生活,使他们产生了爱情,结为美满的夫妻。1958年他们回到日本。
上世纪50年代,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国家,对中国实行敌视政策,世界上一片反华的叫嚣声。日本也不例外,中日没有外交关系。所以日本政府对在50年代归国的日本人(多数是因帮助中国,推迟回国时间),非常歧视,日本政府把这批人称之为“中国归国者”,凡是中国归国者就找不到工作,或找不到好的工作。木暮先回国后受到了歧视,日本政府至今还扣压着他四年军龄的养老金。他回到家乡,倍受周围人的冷眼,连他的父亲都不喜欢他,根本就没有工作。
木暮一直无法找到工作,后来,木暮在他妻子的家乡———长野县落了户,只好入赘到妻子筒井美治家,随着妻子来到岳父家居住,按照日本的风俗改姓筒井,木暮重雄改成了筒井重雄。为了生存他不得不从事他几乎不懂的农业生产劳动,从开始种田到果树栽培。
木暮不后悔、不沮丧,他要凭着在中国学习的“为人民服务”的思想而工作,为这个宗旨而生活,他对人说“我是山东人”,在山东学到了“正直”、“实干”、“对人忠厚”。凭着这些,他积极学习赖以生存的园艺技术,努力为周围的人排忧解难。他始终以中国人民解放军培养的勤劳勇敢和战斗精神来激励自己,因此,在困难面前没有低过头,在荣誉面前也没有骄傲自满,坚持把八路军的优良作风带到邻里和农友的生活和工作关系中,做到了与他们团结互助,互相关心,使事业和友谊共同发展,因而在各方面都取得了很大成绩。
木暮不仅不隐瞒在中国的一切,还把他过去在中国的照片都挂在墙上,供人们欣赏。他不认为这段历史是耻辱,而认为是他的新生,是他的光荣。处处显示他过去是个八路军,是中国空军教官,是个“山东人”。他还为周围邻居办包饺子训练班,把在山东学到的包饺子的技术传授给日本人,宣传中国饮食文化。
由于木暮勤奋工作和几十年为人民服务的努力,他被周围人肯定了。大家推举他担任了日中和平友好协会长野县支部理事、饭田沼北条自治会长等好几个职务,也受到了许多奖励。但木暮却谦虚地告诉大家,这些都是在中国学的,在人民解放军里学的,是按毛主席“为人民服务”的思想办的。
1986年5月30日,应当时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司令员王海的邀请,木暮和当年在东北老航校工作过的一行50人再一次来到了中国,参加东北老航校创建40周年的校庆活动。
在北京,木暮被韩明阳请到家里做客。韩明阳专门为木暮包了饺子,准备了丰盛的饭菜。在饭桌上韩明阳一家人为木暮夹菜,一会叫他品尝这个,一会儿又叫他尝尝那个,就如同一家人一样。这让木暮非常感动。
没过多久,木暮一行人又观看了中方特意安排的特技飞行表演。飞行表演结束后,木暮等人被引到飞机跟前,由部队领导向他们介绍飞机的性能。
这时韩明阳跑过来对木暮说:“筒井教官,请上飞机。这次该我向您讲解飞机啦!”
于是木暮坐到喷气式飞机的座舱里,由40年前跟他学习飞行的韩明阳当教员,而木暮像新学员一样听韩明阳讲解座舱内各种仪表、电气设备、无线通讯装置的使用。
韩明阳讲解完后,木暮提出了许多问题,韩明阳都一一作了回答,这让木暮增加了不少知识,获益匪浅。此刻木暮不禁回想起当年的一句教学口号:“互教互学,官教兵,兵教官。” 而今他跟韩明阳之间又出现了这种新的互相教学关系,这都是日中友好的表现。
参观特技飞行后,木暮一行人又观看了老航校建设与发展的照片展览。陪同参观的韩明阳指着一张照片对筒井说:“筒井教官,你看!这是咱们当年在训练场地的机翼底下一面吃大煎饼、一面和机务人员交谈的相片啊!”看着这张照片,木暮和韩明阳又聊起了一些在老航校时的往事。
在老航校中,“木暮”这个名字是很响的。木暮等50名日本朋友作为老战士,应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司令员王海之邀前来参加纪念活动,使中国空军领导非常高兴。在中国访问期间,按照庆祝活动安排,木暮随访问团还回到阔别28年的东北老航校参观,又到过去工作过的沈阳、牡丹江、长春、哈尔滨和故宫、长城、军事博物馆等处进行了参观。
特别令木暮高兴的是,他见到许多当年亲自教过的飞行学员,而今成长为人民共和国的高级将领。他们是:空军司令、一级战斗英雄王海;空军副司令、一级战斗英雄张积慧;空军副司令林虎;北京军区空军司令员、一级战斗英雄刘玉堤;北京军区空军副参谋长韩明阳;……还有在老航校工作期间的老朋友张开帙、王麦林夫妇,回想当年创办老航校初期和学员之间的情谊,看看中国空军及航空事业的蓬勃发展和各种巨变,木暮感慨万千。
6月10日,木暮一行人离开了中国。回国后,木暮加入了日中和平友好协会。他把在中国的亲身经历写了下来,起名“在新道路上相会”。 多年来,他一直在为日中世代友好作着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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