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军区空军原副参谋长韩明阳所写的一段回忆中,描述了自己与筒井重雄于1946年在东北老航校刚刚相识的情景。那时筒井重雄是日籍飞行教官,飞行一期乙班学员韩明阳是他执教的中国学员之一。
虽然当时老航校刚刚组建面临着很多困难,但筒井重雄与其它日籍教官一起采取了多种多样、机动灵活的教学方法把这些难关一一地克服了,并在这期间与中国学员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1947年,在牡丹江东北老航校里,一百多名学员,利用日寇遗留下来的几架英格曼式初级教练机学习飞行。因为人多机少,学员分成甲乙两班,让甲班学员先飞。半年过去了,乙班学员还没放单飞。乙班学员都在问:什么时候能轮上我们呢?
一天,常乾坤同志向飞行一期乙班学员宣布了校党委的决定:让学员直接从高级教练机开始学飞行,不飞初级教练机和中级教练机了。这真是一个大胆的决定,也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学员们很快就编队了。韩明阳和林虎、刘玉堤、王洪智编在一组,教员就是吴恺队长,学员知道,吴恺不但飞的很好,而且是一个久经锻炼的老共产党员,各方面都可以作自己的榜样。吴恺队长宣布完各组学员的名字后,又宣布各组使用的飞机。韩明阳这个组的飞机是108号。韩明阳说:多么高兴啊!过去自己刚参军时领到的第一杆汉阳造老套筒步枪时,就曾经这样高兴过。
第二天,韩明阳和林虎、刘玉堤、王洪智去机场进行座舱实习。当看到那架108号高级教练机时,才吃了一惊。飞机满身不但有厚厚的油腻和尘土,而且有许许多多补丁。有的补丁一个接一个,还有的下边一个大的上边又补上个小的,看上去就像贫苦的农民身上穿的破棉袄。韩明阳和王洪智好奇地数起补丁来,随后刘玉堤、林虎也来数了。
“一百三十”,二十分钟后,韩明阳首先报出了数字。“不对,一百一”王洪智说。
过了一会,刘玉堤和林虎又说出了另外两个数字。大家笑了起来,四个大人数补丁都数不清,因此就把机身、机尾、起落架......分开部位来数,然后把数字加起来,整整一百二十五个补丁。
午后,韩明阳和林虎、刘玉堤、王洪智四个人找了两付水桶,弄了些破衬衣和旧军装,王洪智用自己的津贴买了四、五块固本肥皂,乘大家还休息的时候,偷偷地跑到机场,准备擦洗飞机。
他们先用砖头立了个火炉,刘玉堤个子最大,自报奋勇挑水,韩明阳和林虎、王洪智三个分工拾柴禾、烧水,又把肥皂用刀削成一片片放到水里。水热了肥皂也化了,他们立即挽起袖子给飞机擦洗起来。一边擦一边唱,干的非常高兴。
“我以为你们到哪里去了,原来在给飞机洗澡啊!”
他们回头一看,原来是吴恺队长来了。
“看你们都成泥瓦匠了。”他看到大家汗流浃背、满身污泥的样子,逗趣地说,一面也脱掉外衣动手干了起来。大家一齐干了两个多小时,飞机变样了。等地勤同志来到机场时,一个个都乐得闭不上嘴,特别是机械师老耿笑得最响。从此,每个礼拜的机械检查日,按吴恺队长的说法“给飞机洗澡”成了一个制度。108号,在长年的劳动中,永远是那样的清洁和年轻。
在这段时间里,韩明阳最难忘的是对筒井重雄教官的回忆:“负责带我飞行的教官是筒井重雄,他身高1米70多,年龄27—28岁。他是教官中的老八路,他是于45年在山东省泗水县因飞机发动机润滑系统出了故障,迫降后,被八路军俘虏的日军飞行员。被俘后通过学习,又在日本在华工农学校受了教育,参加了反战解放同盟,政治觉悟高,思想好,在山东战场上对日军喊过话,进行对日军的思想工作和瓦解工作,是反战同盟组织中很好的工作干部。他又是飞行技术很好的飞行员,我能跟这样政治思想好、技术水平高的教官学习飞行,真是太高兴了。”
在结束地面理论学习以后,到上飞机以前,需要做许多准备工作,如模拟试验,到机场了解起飞线、滑行跑道、着陆点、信号员所在位置等,这一切都由教员带着大家一一讲解,然后教员在这里把起飞后如何爬高,如何从第一转弯到第四转弯,如何保持一米平飞,保持着陆方面等要点,详细讲解,学员完全通晓之后,由主任教员林保毅进行口试,合格后,再由飞行教官筒井重雄带学员上飞机进行初级训练飞行。
韩明阳小组第一个上飞机的是个高个子学员,筒井重雄教官在后舱,这时一位日本飞机机械员开始发动飞机,因气温太低,他用手摇惯性起动机摇了数十圈,发动机才起来,接着螺旋浆也开始旋转了。
学员们注视着这些动作,像自己也上飞机似的跟着紧张,身上出汗了。大家目光随着飞机到了起机线,看着飞机轻轻地飞了起来,一直到飞机消失在地平线的远方。这时,大家的视线又转移到下滑着陆的跑道上,不一会儿飞机着地了。
下一个就轮到韩明阳上飞机了。韩明阳把前舱座位调低一点,系上安全带,等起机线的白色信号旗一摆,韩明阳也象前面的同学一样起飞了。可是在飞机加速时,从地面上卷起来的尘土都钻进了前舱,迷住了韩明阳的眼睛,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在韩明阳急忙擦拭眼睛的时候,筒井重雄教官伸手做了一个手势,并从他的面部表情知道,他是要韩明阳自己来操纵飞机。看到这里,韩明阳高兴地捏紧了驾驶杆,轻轻地向左、右、前、后移动,又蹬了左面和右面的方向舵,感觉到飞机在随着自己手、脚的动作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地变化着,初次体会到随着自己推拉驾驶杆动作的快慢,用力的大小,飞机也相应地变化出各种飞行姿态。
韩明阳心中真是高兴极了,第二转弯后,飞机由他单独驾驶,到第四转弯后再由筒井重雄教官操纵并着陆。
韩明阳的回忆录中说:“在初次飞行训练后,筒井重雄教官对我进行了讲评,说:‘你在前舱的操作比较大胆,但是要细心,胆子大动作粗不行,有勇敢精神还要有柔和细微的动作。’我把筒井重雄教官的这个评语写在本子上,并时刻记在心里。直到我后来进入科目训练时,也没有忘记这个评语。在整个飞行训练中最主要的是第4转弯后的着陆动作,即保持一米平飞,使飞机在接近跑道前不过高过低,准确着陆。这是一个必须掌握的技术动作。我们在训练中天天练这个动作,但还是会出现危险,这不免使人紧张。于是我对是否能够学好飞行失去了信心。这时筒井重雄教官就采取各种方法引导我,鼓励我树立信心。他还请主任教官或其它教官一起‘会诊’,改进教学方法,以使我们能够更快地掌握这个动作。在筒井重雄教官的耐心教授和帮助下,我进步很快。”
当时飞行一期乙班学员韩明阳飞了几十个起落之后,在掌握飞行技术过程中遇到了“拦路虎”,被一个技术难点卡住了,每逢遇到一米平飞的高度,心里就发毛,越紧张后果就越坏,信心受到了严重打击。
筒井重雄想了很多办法,并请其他的教官“会诊”。飞行队的两位主任教官系川、黑田亲自和韩明阳一起飞行。主任教官林保毅(林弥一郎)还亲自检查了韩明阳的飞行技术。他们和筒井教官一起分析韩明阳的技术难关,并找到了病根,对症下药,很有成效。几个飞行日之后,韩明阳征服了这个“拦路虎”,飞行技术进步很快。
不久,韩明阳和筒井重雄所教的其它几位学员就放了单飞,并成为能驾驶战鹰在蓝天上自由翱翔的空军卫士。筒井重雄作为他们的朋友和教员,让韩明阳感到无限的光荣和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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