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唤醒笕桥同学录中的记忆
笕桥中央航空学校空中俯瞰图
在浙江档案馆内,有六本(册)关于笕桥中央航空航校的同学录和纪念册。翻开保存尚好的同学录合集,我们忘不了醒村的故事。当年笕桥中央航空学校的周围,拥有基地、飞机装配和修理厂、子弟学校、幼稚园、俱乐部、中西餐厅、理发室和浴室等,这个区域曾被统称为“醒村”,也就是“唤醒中华”之意。
令人感慨的是那些从笕桥航校毕业的同学,多数都牺牲在抗日的战场上。
醒村爱国馆中有一张表格,列举了八一四之前中日空军的实力对比:中日航校的数量3比9;军事飞行员620比9820(其中中方战斗飞行员不足半数);飞机数量是300比2201;而民用飞行员的数量更是悬殊得让人不敢相信。而一旦战争爆发,民航飞行员即可应召入伍。
如此的实力对比,正是杭州笕桥航校创办的背景,用今天的套话来说就叫面临的机遇和挑战。可以说,国家是大投入,将之当作第二个黄埔在打造,否则蒋介石就不会亲任校长。
当时美国教官的月薪高达一千美元,折合中国的法币(中华民国时期国民政府发行的货币)是3000元,是中国上校飞行员的5倍,而中国空军的上校,又要比陆军高两个级次,空军的上校相当于陆军的少将级别,美国空军的待遇又要远远高于陆军。但那些年轻的中国飞行员并不是冲着报酬而来的,他们随时都作好了牺牲的准备。
当学员走进这所学校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以后的命运将是如何,虽然他们有的出身名门,有的出身名校,但是他们都被这所学校的校训所吸引——我们的身体、飞机和炸弹,当与敌人兵舰阵地同归于尽。
笕桥中央航空航校同学工作调查表
令人惊叹的是每期飞行员班的同学录中都有黑框,那上面已有不少烈士的遗像。他们都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选拔进来的,而且不少本来是就读或毕业于名校,有的来自海外的富裕家庭。当祖国遭受凌辱之时,他们就是来报效祖国的。
中国第一代战斗机飞行员在这里诞生,1930年“无空防即无国防”的口号被这些年轻的飞行员喊响了。
像高志航、刘粹刚、陈怀民这样的英雄儿女,在笕桥中央航校还有很多,多到每10个人中就有6个,笕桥中央航校的发展史是近代中华儿女的救国史。
1937年底的笕桥中央航校,一个又有一个的学员相继牺牲。中华儿女立志救国,敢爱敢恨,斩断自己的未来,把更美好的未来留给所爱之人。
空军第十大队空运队队员,左后二 虞茂吟(15期) 、后中傅保民(15期)下左一汪正中(13期) 、二王万琇(10期) 、中尹世锐(9期) 、右一潘文炎(13期)
黄荣发是笕桥中央航校第八期学员,他在成都空战中牺牲。在黄荣发的葬礼上,他未过门的媳妇儿举枪自尽,也随黄荣发而去。
张锡祜(笕桥中央航校第三期学员)
张锡祜是笕桥中央航校第三期学员,其父亲是著名教育家张伯苓,38年驻防江西时殉国,牺牲时只有27岁。其家书写道:儿虽不敏,不能奉双亲以终老,然亦不敢为我中华之罪人。
李洁尘(笕桥中央航空学校第六期)
李洁尘是沈阳人,生于1914年6月26日,曾就读冯庸大学。1931年9月,日本关东军发动了“九一八事变”。年仅17岁的李洁尘投笔从戎,参加抗日义勇军,随同冯庸大学义勇军先后转战上海、承德等地,参加抗日斗争。不久,在全国上下掀起的“航空救国”运动影响下,李洁尘以优异成绩考入杭州笕桥中央航空学校(第六期),1936年10月毕业,成为一名准尉本级见习官。8月16日,在完成当日攻击上海日军目标任务后,李洁尘与战友卢敏共同驾机返回蚌埠加油。加油完毕,李洁尘与卢敏奉命驾机去河南许昌执行任务。在蚌埠机场起飞时,发动机突然出现故障,飞机坠地,两人不幸殉职。李洁尘牺牲后葬于蚌埠。抗战胜利后,其遗骸于1946年迁往南京,安葬在位于市郊王家湾的航空烈士公墓。烈士的英名、职级和殉职事略均镌刻于墓前之石碑,供后人凭吊。
沈崇诲(笕桥中央航空学校第三期)
三期生轰炸科的沈崇诲毕业于清华大学,其父曾是民国政府司法院的大法官沈家彝,主持过蒋介石的就职仪式。沈崇诲曾是足球和棒球选手,参加过全国运动会,后投考笕桥航校。
1937年8月18日,沈崇诲接受轰炸任务。后来在飞机出现故障时,他让后座陈锡纯跳伞,但陈不肯跳,说是要同生死。最后,沈驾战机穿越高炮的射击,带着一枚800磅的炸弹撞向日军旗舰与敌同归于尽。
阎海文(笕桥中央航空学校第六期)
六期生阎海文跳伞之后落入日军控制区,激战到最后一颗子弹时,为免被俘受辱,他饮弹自尽。
当时日本人为他修了“支那空军勇士之墓”,据说在日本还展出了烈士的遗物。
为什么?因为连日本人也不得不敬重这样的气节。
在对日空战时,笕桥中央航空学校有不少学员是牺牲在蓝天。但从同学录的“烈士小传”来看,截至1937年八一四空战之前,当时飞行班每期都有数位牺牲的同学,这些同学多数都是在训练中殉职的,可见当时训练基础何其薄弱。
航校初建时,非常艰难。这张照片很能说明问题,拍摄于笕桥的机库里,真实地记录了几十个人用扁担在抬着一架飞机的情形。
当时在缺乏举重机械牵引机情况下,中国工人正在用扁担搬运一架布兰卡29-90B型飞机的机身。
图片下方则是等待搬运的福尔特V-II型轰炸机。
扁担扛飞机
在当年艰苦训练中殉职的学员不少。
陈嘉麟烈士,字必达,浙江杭县人,性活泼好运动。陈嘉麟幼年时好读岳飞、戚继光书,想见其为人,辄为之神往。
陈嘉麟14岁入蕙兰中学,17岁入之江文理学院肄业。九·一八、一·二八事变,陈嘉麟联合校中同学组织抗日会,向外宣传,演剧,唤起国人,他尽力独多。嗣笕桥航校招考三期飞行学生,他奋然弃文就武,约同学五人应试,并以体格健壮而取录。毕业后分发空军第二队见习,本年7月5日陈嘉麟驾诺斯罗泊机由杭飞赣,抵南昌空军总站飞行机场时,因降落时触及洼处,致机覆着火,他右眼上骨折断,体又被烧灼,于是日下午3时45分毕命,年23。
在钱塘江六和塔附近失事的烈士诒谷,江苏常熟人。幼具胆略,长极刚毅。1932年夏毕业于省立苏州中学。1933年考取本校第三期飞行生,其兄以航空多险,阻之,诒谷不顾也。1934年1月因进度较慢,降入四期。其兄责之不归,诒谷曰:“吾于飞行,已成奇癖,一日不飞,便心痒难忍,自觉旨趣之相近,莫有过于此者,故终不愿弃此而归也。”其意志坚决者若此。
8月6日上午8时半,诒谷练习单独飞行,机损失事,强迫降落,跌落六和塔附近钱塘江心。卒不遇救,殁于水。年21。
这也真是壮志未酬身已逝,常使同学泪满襟。
看到笕桥中央航空学校同学录中那些英年早逝的兄弟,只要是中国人、只要是做父母的都会泪盈双眼的。此校只培养了500名学员,履行校训集体殉国,平均年龄只有23岁。
这样的同学录便也是大大地激发了同学们抗战杀敌的士气。
笕桥中央航空学校也培养出一批著名的将官。
项世端,毕业于杭州笕桥中央航校,抗战时期为第五大队十七中队长,与著名空军英雄邓从凯一起参加过广州、韶关、武汉、重庆等地保卫空战。抗战中项世端长期和美国陈纳德将军的飞虎队员一起,往返于中缅之间,运送战时物资和参加空战。抗战胜利后,隨国民党空军驻守南京,升任空军飞行大队长,并得到蒋介石的信任,开过蒋介石的座机,护送蒋到青岛等地开会视察。1949年赴台后授予中将军衔,官至海军司令。
蒋介石座机驾驶员项世端
徐焕升,江苏医学院肄业,黄埔军校第四期、中央航空学校第一期毕业,曾赴德、意航空学校深造。初任笕桥中央航校教官、蒋介石座机副驾驶、分队长、中队长,1938年任空军第十四队队长。抗日战争中,徐焕升曾因1938年首次驾机飞往日本本土投撒揭露日本帝国主义侵华罪行的《告日本人民书》。他和战友从宁波驾机飞到日本上空,他没有去扔炸弹,而是实施了纸片轰炸,撒下了一捆又一捆抗战传单,这一举动赢得了世界的尊重。
徐焕升(中央航空学校第一期毕业)
徐焕升此后历任国民政府第六重轰炸大队大队长、八大队大队长、中美空军第五混合团(即第五大队)副司令、兰州(第三军区)地区司令、联队长、空军总部署长,国防部总务局长、驻苏武官。1949年赴台,曾任蒋介石侍从室主任,空军总部主任、参谋长、副总司令等,1963年接任空军总司令,四年后卸任,后任中华航空公司董事长、国民党中央评议委员。1984年3月4日病逝于台北。
2006年,笕桥中央航空学校旧址及醒村建筑等被国务院列为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原先在杭州市笕桥镇一个不起眼的建筑群,也就是笕桥中央航校旧址,破败的飞机棚、气象台、弹油库、机修厂、教学楼等,已作了修正改建,如今依然可以显现出当年的辉煌,但留给我们的却是更多的思考和缅怀。
我们不能忘记历史,不能忘记抗战中牺牲的中华英雄儿女。
我们也不能忘记从笕桥中央航空学校走出来的中共飞行员。
1949年10月1日,参加天安门开国大典的6个梯队17架飞机组成的空中检阅方阵中,有17名飞行员和指挥员就是从杭州笕桥航校出来的。
他们参与驾驶13架飞机飞过天安门上空,他们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第一代空军。
请记住他们的名字:
邢海帆(时任总领队)、赵大海、邓仲卿、刘善本、
毛履武、徐骏英、杜道时、潭汉洲、王延洲、杨宝庆、谢
派芬、王玉河、阎磊、邹耀坤、任永荣、徐召、兆文、李
裕。
笕桥中央航空学校旧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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