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93岁老兵回忆成都航校往事
成都空军军士学校三期郭烽明的毕业照
1942年12月,郭烽明毕业于成都空军军士学校三期,
张岱山曾是他们这期的中级科飞行训练副组长兼飞行教
官。郭烽明曾是张岱山的学生。
1937年,18岁的郭烽明即将毕业于保定师范英文专
业。他品学兼优,文体兼长,健壮英武,仪表堂堂,深得
各科先生的器重,怀抱修齐治平的志向,向往着大展宏图,
有所作为。
郭烽明出生于河北晋县一个开明富足、勤谨本分的耕
读世家。忠厚传家,诗书继世,久成门风。郭烽明的父亲
和爷爷,都是知书达理、受人敬重的乡绅,家有良田几百
亩,镇上有商铺,村里有药房,亦农亦商,悬壶济世。
华北大平原,富饶肥沃,民情纯朴;旧式大家庭长幼
有序,家风淳厚。郭烽明自幼衣食无忧,喜读圣贤书,也
接受了西学东渐带来的新思想。孰料郭烽明的父亲竟在29
岁溘然早逝,爷爷奶奶经不起痛失长子的打击,相继撒手
人寰,偌大家业猝然衰落,又一分为三。郭烽明的母亲本
是锦衣玉食的大家闺秀,家境突变,她不怨天尤人,勉力
支撑,坚持让两个儿子继续念书。懂事的郭烽明放弃了对
京师大学堂的向往,考取了不收学费的保定师范,更懂事
的郭烽明哥哥则中断了自己的学业,回村教私塾挣钱养家,
帮母亲管理着几十亩田地。郭烽明仍然渴望继续深造,其
善良的哥哥全力支持弟弟郭烽明的想法。
卢沟桥的炮火和日寇的铁蹄打碎了亿万中国百姓的
生活,也打碎了郭烽明的大学梦。在阵阵枪炮声中,他的
母亲和哥哥让他跟做生意的姨父田海三一起逃命去。
郭烽明曾对女儿讲述,过黄河时,正逢日机轰炸,爆
炸声震耳欲聋,惨叫声撕心裂肺。田海三身形虽不及郭烽
明高大,却拼命用身子护着郭烽明。郭烽明露出半张脸,
清楚地看到了飞机上刺目的膏药标志。
郭烽明说,当时只觉得砖头瓦块在往下砸,心想“吾
命休矣!”后来,发现砸在身上的竟是血肉模糊的断肢!
怒从心头起,恨向胆边生,一年后,郭烽明考进了空
军军士学校,一心插上双翅,与日寇血战长空。
郭烽明《四年》诗作中记述:
“我们效忠于祖国/效忠于晴空的酣战/效忠于一千里一万
里的大出击/ 凭一副杆舵向血淋淋的受了屈辱的天空飞去
吧!凭一千倍的骄矜向敌人咒骂/用炸弹用枪弹/向溃逃的
法西斯强盗底脊椎打去吧!”
郭烽明文集《镣铐万里行》中说:“压不住血管里沸腾的血浪,连人带飞机向法西斯强盗冲下去吧!.....”
“诗以言志”,那时的郭烽明满腔热血,一心报国。
徐世椿比郭烽明小两岁,1937年正在上海法国人办的
雷斯特高级工业职业学校学机械专业。为了抗击侵略者,
他先加入了国民党第七军171师的战地服务团,打了第五
战区的徐州会战,部队被日军打散退到河南。
他便和几个年轻伙伴一道奔往延安——听说延安抗
日。
但在途经西安时,正逢空军招生,报名的人多得不得
了,有一两万之众,考试和体检极其严格。
徐世椿立刻报了名。由于多次被日寇的轰炸打断,断
断续续,这次招生活动历经一个多月,最后西安考区只录
取了18个人,徐世椿被录用了,这也算千里挑一吧。
郭烽明的女儿郭新于2012年2月8日为徐世椿撰写了
一篇文章《我的抗战:航校岁月——空军老兵徐世椿讲述》。
张岱山的女儿张加励一直与徐世椿保持着联系。徐世
椿曾对张加励说:“当时我们这群抗战时期的热血青年为
了抗战救国离乡背井,投笔从戎参加抗日前线,并幸运的
走到一起,在蓝天白云碧海云天中与你父亲相识,这是我
们间的前世缘分,我中级是第一个放单飞的。你的父亲张
岱山教官的英姿现时虽然已逝去六十多年,但我仍旧记忆
犹新。他老人家中等身材魁梧的体魄,不象南国秀丽青年,
但人人尊敬他,他对学生非常温情、慈祥,我们都对他非
常敬重。有你这样爱国尊敬父辈的知书达理的师妹,我也
感到荣幸……”
郭新用自己的笔为徐世椿和曾与他比翼长空的所有在
1942年12月毕业于成都空军军士学校三期的长辈们,留
下了血与泪的真实记录。
徐世椿1938年从西安考入国民党空军,进入空军军士
学校学习,与生死与共的三期同学共同度过了令他刻苦铭
心的“航校岁月”。
空军军士学校隶属黄埔系,蒋介石亲任校长。所以前辈们总是说“航校三期”,如黄埔一期、二期,是以“期”划届的。
在空军军士学校时他们集体参加了国民党,毕业时他
们领到了校长蒋中正亲笔签名的毕业证和中正剑。
然而郭烽明、徐世椿等23位国民党飞行员,因莫须有
的原因被国民党空军司令周至柔以“奸匪嫌疑罪”亲自批
捕,镣铐万里押解,军事法庭立案,查无实据,无法定罪。
又经蒋介石御批送进“战时青年训导团”(五云山集中营)
学习三民主义。——这一切成为建国后他们无法洗涮的“罪
孽”。被一次又一次政治运动惨烈摧残,甚至家破人亡……
所以郭烽明和更多三期前辈在世时,都对曾经作为天
之骄子“共赴国难”的历史讳莫如深。
徐世椿的讲述为我们再现了七十多年前那一段尘封已
久的历史。
93岁空军老兵徐世椿对郭烽明的女儿郭新讲述航校岁月时的录音全文:
过年了,到冬天了,我们回到西安。
春天开始,刚好空军医院在那个地方招考飞行员,后
来我们就考了。
非常难考,几万人考啊,后来我们考了十八个,十六个正取,两个备取。
有王戈伯、宋肇兴、张子明、张树齐、任焕文,还有
的想不清了,因为到了学校淘汰的,就不大记得了嘛。
入伍生总队我们去得最早,是第一队,跟王聚五(王
觉非)在一个队,一个班。伍庆香跟我一个班。
本来是六个月入伍,但那个时候没有汽油,第一期、
第二期毕不了业,我们又等,拖长了好多时间。
(郭新:入伍训练很苦的吧?)
苦得不得了。那时候苦,抗战最困难的时候,我们没
有什么吃的嘛,入伍时一个月只有两块钱,零用钱剃头洗
澡,剃头后来都是在营房里互相剃。
你爸爸没有入伍,我们是入伍兵嘛,你爸爸是机械士,
他是(空军)机械学校毕业的,和徐品行那些人。我们到
了学校,到了三八年底才回到成都,这个时候你爸爸才来,
像他们这样一批人蛮多的,像徐品行就是照相士,空中照
相,空军那个时候信息工程没有现在这么进步啊,比方说
我们要打起仗来,那个机枪不是打出去嘛,同时他就照相
了,这架飞机你打到没打到,地面上的军事线,你打到没
打到照相同时就显出来了。他跟你爸爸他们一样,他们都
是带薪的,比我们好啊。我们是穷学生没有钱,他们都是
带工资的。
(郭新:那时候你们好像挣钱都是大家花的),
对,所以我们一毕业有了工资,先凑钱给你爸爸买了
一块表嘛。
(郭新:为什么要给我爸买表?)
那时候他是我们的大学长啊,我们都非常尊敬他的。
我们那时你爸爸不是组织了个“飞剑读书社”嘛,发
起的就是我们几个人。
我一个、伍庆香、杜元礼、徐嗣元、雷子明、黄富元,
我们是结拜弟兄,是哥们。
我那个时候也不错的,83人毕业,我考26名。向子
昶是第一名,殷钟崃是?榜。(插:我爸爸是第四名。)
对,第四。他和我一样是学驱逐的。学驱逐比飞轰炸
好很多.
我那时候也不错的,我中级是第一个放单飞的。初级
第一个是向子昶,高级第一个单飞是李忠藩。那个时候我
飞得很好的。
我胆子大,那时候糊里糊涂的。我们在航校的时候弄
了一个游泳池,木头起的一个跳台,一米跳台、三米跳台
我都能跳,后来修一个十米跳台,没人上去,我糊里糊涂
就上去了。底下人就吼我,“跳,跳啊!”我就那么糊里
糊涂跳下去了。跳下去也没有姿势,嘡!一下,打了水了,
像个深水炸弹似的,拍的我一身都疼,都青了。那时候不
晓得怕死,糊里糊涂的。
我爱看书、看杂志,(您是坛子嘛),对,因为我肚
子里故事多嘛。我这个天南海北、天文地理、四书五经他
们要谈起来,我都能谈嘛。晚上没事在宿舍躺在床上,大
家说,你说一段,说一段,我就说起来了。
演《雷雨》,我演少爷,对!卢成柳(卢先华,话剧
团导演)演反串,都是演女的,(他年轻时漂亮吗?)不
漂亮,他是个瘪嘴,娘娘腔。
我们主要演出什么的都是在高级时,我们年龄也大一
点了嘛。……初级紧张,中级好一点,高级更舒服了。
我们在学校有个教官叫于忠海,是唱男中音的,在当
时歌唱家是很有名的,和我们关系都很好,在学校给我们
组织了一个男声合唱团,经常到成都去表演,那时是很出
风头的。(我爸爸也是合唱团里的吧)对,他能唱,还会
拉二胡。殷钟崃二胡也拉得好,殷钟崃很可惜啊,非常聪
明的那小子。
(郭新:你们这里头的都聪明,没有不聪明的)
聪明嘛,不行的,嗨,一个人一生最痛苦的是事业不
能有成。
一解放,那个形势,阶级斗争为纲,我们受不了啊。
地方上三天一个运动,五天一个运动……
我们两个有名的音乐教员,还有一个叫王云阶,(是
《校歌》的作曲)王云阶在上海电影界很出名的。(我知
道,王丹凤演的那个《护士日记》的歌“小燕子”就是王
云阶作曲)
(郭新:你们这些人的素质就那么高,不光是文艺,体
育方面篮球、足球、排球、乒乓球、羽毛球、游泳,都是
当时很时尚的运动)
后来我到泰州来之后是国家二级足球裁判。我打篮球、
游泳。
(郭新:我爸好像是篮球队长)
对,篮球队长,他能打,他和王聚五、黄富元都是篮
球队的……
(郭新:那时候我们主课是军事吗,航行学、轰炸学、
射击学、天文学、气象学、通讯学、照相学……和内务条
例等,主课学这些。)
半天飞行嘛,一个上午飞或者一个下午飞。
上午飞,一大早起来,运动完,吃早饭。然后就到飞
机场去了,一直到中午回来,下午到三、四点再上一堂课,
中午就休息,睡午觉,每天都睡午觉,生活上管得很严的。
业余时间那就谈话的谈话,打球的打球,唱歌的唱歌,
跳舞的跳舞,业余生活很丰富的……
讲解起飞、翻滚、空中格斗……回忆起航校的学习训
练,徐世椿总是很自豪地说:“我飞得很好的!”。讲解
起当年学到的飞行技术,仍然头头是道,年过九旬的空军
老兵就像又坐在驾驶舱内,只要敌人进犯,就可以“冒着
风暴,驰向云天,追踪向战斗的召唤!
成都空军军士学校三期学员殷钟崃在其《往事如烟》一文中对这段往事也有记载:
徐世椿和被录取的同学一道乘卡车从西安入川,夜住
晓行,走了一个多月,来到四川铜梁县旧市坝“空军入伍
生总队”。总队调拨了一批黄埔军校的毕业生担任队长和
班长,施行严格军事训练。前辈们曾称之“打骂式的法西
斯训练”。是把老百姓转变为军人的训练。学员入伍前大
多是家境不错的“学生娃”,由于不习惯严格的军士生活,
一开始常吃苦头。
完不成训练任务或者违反纪律,长官会拳脚相加,轻
则禁闭,重则开除。偷偷抽烟被发现,惩罚把抽剩下的部
分吞吃了;打手心是最常见的惩罚,前辈们戏称“吃熊掌”;
还有的会被罚双腿弯曲,双手举枪,在烈日下暴晒……
成都空军军士学校的教练机
徐世椿回忆说,那时候真是艰苦啊,入伍训练太苦了,
生活苦,训练更苦。天天出操,摸爬滚打,腿都肿得上不
去台阶。一天下来精疲力尽,晚上还要跑警报,哨声一响,
就紧急集合,背着背包跑到很远的山上去。折腾大半宿,
第二天照样出操。
入伍训练原计划三个月,但因为没有汽油训练场地
不足等原因,两次延期,持续了六个半月。
“1938年10月1日,第一期学生经过入伍训练后到
校,正式开学,开始初级飞行训练。从此,成都平原上空
天天震响着隆隆的飞机声,在从成都到簇桥的马路上经常
可以看到一队队身着黄色飞行服的青年人,高唱着他们的
校歌“锦城外,簇桥东,壮士飞,山河动,逐电追风征远
道,拨云剪雾镇苍穹……”来来往往。
1939年初,三期在成都铜梁空军入伍生总队开学。根
据《期史》,“陆续又有来自空军各部队的二十几人加入
该集体。”郭烽明和徐品行应属这“二十几人”之列,徐
世椿讲,郭烽明入校前已是空军机械士,徐品行则是空军
照相士。上学期间他们还另有些津贴。郭烽明那几个钱都
是大家花。毕业时,大家拿到第一个月的津贴就凑份子给
郭烽明买了一只怀表。徐世椿曾郭烽明的女儿说,“你爸
爸是我们敬重的大学长!”
三期在校四年,先是“入伍生训练”即军训,以把老
百姓变为军人。以后是初级飞行、中级飞行、高级飞行。
每个阶段都有学员被无情淘汰。1942年12月毕业时仅剩
83人。
三期学员绝大部分来自沦陷区。赵良田和金仑来自东
北辽宁,从1931年就已沦为亡国奴。家仇国恨,怒火中烧。
在校四年,大家训练极刻苦。那时的飞机很简陋,只有一
副驾驶杆和一只罗盘,飞行员要有胆有识,有极好的技术、
心理素质和应变能力。
郭烽明在《镣铐万里行》中说:“中国式的、美国式
的、苏联式的驱逐机,我都可以骑上去,如同骑老牛一样
的安稳。我的特技也做得不错,快滚、慢滚、翻跟头、英
麦曼,大都正确。我以驱逐科第四的榜次毕业了!”
三期学员文化课全面而深入,英文与飞行理论课扎扎
实实,国学基础课毫不含糊。
生活艰苦,学习紧张,训练难度大,但三期的文体活
动丰富多彩,水准奇高。他们的期歌《冒着风暴,驰向云
天》由父亲作词,音乐教官于中海作曲。于中海是当时著
名的男中音。他严格挑选出40人组织了多声部的“同声合
唱团”。乐队中西合璧,钢琴、小提琴、二胡、笛子、西
洋鼓,一应俱全,人才济济,还常到校外演出。
三期有话剧社,在校期间排演了两部五幕戏剧——《烽
火梵音》和《怒海沉船》,引发轰动。郭烽明在《期史》
中称为“狂潮”。
三期还组织了名为“飞箭社”的读书会,创办了图文
并茂的壁报《云野》。运动会上,田赛径赛,篮球、足球、
排球、乒乓球、羽毛球、游泳、体操等,屡夺锦标。
三期的毕业纪念册图文并茂,洋洋洒洒,全面记载了
那四年不平凡的岁月。
三期学员或家破人亡,或有家难回。一群血气方刚的
青年心齐志坚,相濡以沫;比翼长空,同仇敌忾。在大家
心中,“三期”就是家,同学就是亲兄弟。
当时,学生训练分为初级,中级和高级三个飞行阶段。
按原订计划,这三个阶段可以在一年左右完成,学生一毕
业即开赴抗日前线。但是,成都的气候条件差,一年中能
飞行的时间不多,加以装备贫乏,师资不足,训练时间一
再延长。每一个飞行阶段几乎都要花上一年的时间。
当年的第三期,除了半年入伍外,从1939年12月正
式入校到1942年12月25日整整学了三年才毕业。
郭新在其著文中说:
回忆往事,徐世椿说得最多的就是:“我们是为保卫祖
国而战!为民族存亡而战!空军最危险,我们就做空军!鬼
子打到家门口了,不拼死抵抗就要亡国灭种,我们宁死也不
能做亡国奴啊!”三期的壁报《剪云》上的一首小诗曾深深
地刺痛着大家:
假如,我们不去抵抗,
敌人杀死了我们,
还会指着我们的尸体说:
瞧,这就是亡国奴!
被日本侵略者欺侮的奇耻大辱激发的爱国主义精神和
“灭此朝食”的英雄气概,时刻都激励着三期前辈们的斗
志。初级训练很苦很累,饭堂没有凳子,都是站着吃饭;
开饭前,他们会齐声高呼“强虏不灭,誓不坐食”!
睡前要列队,队长高喊:“诸生,尔忘日本帝国主义
企图亡吾国灭吾种乎?”大家齐呼:“不敢忘!”
三期前辈都爱唱歌,喜怒哀乐仇恨热爱都用歌声表达。
《不做亡国奴》唱出了大家心底的吼声。七十多年过去了,
每每唱起这首歌,徐世椿的眼睛都会湿润,他的思绪会回
到1939年的大年夜。
“那时太苦了,伙食极差,还吃不饱,大冬天也没有
棉军衣,饥寒交迫啊!我们都是十六七岁的孩子,真想家
啊,越想家越恨日本人,就想和鬼子拼命……”
1939年的除夕,大雪纷飞,炮竹声稀稀拉拉地响着。
三期同学裹着单薄的毯子,挤在冰冷的营房里守岁。过年,
没有欢乐的气氛;想家,多数同学家乡已沦陷;思亲,亲
人杳无音讯,生死未卜。好多同学都哭了,压抑不住的啜
泣声在营房蔓延。不知是谁唱起了《不做亡国奴》,大家
立即应声唱合,“不做亡国奴,人人争先,打败鬼子,回
家过年!”相濡以沫的三期前辈用慷慨悲壮的歌声迎来了
新的一年。
那个除夕之夜,他们终生难忘。
93岁的空军老兵徐世椿再唱《不做亡国奴》并讲1939
年的除夕之夜。
歌词:
雪花飞,飞满天,
北风吹透破坎肩。
灶上几天不炊烟,
没吃没穿又饥又寒。
不做亡国奴,
人人争先。
熬过了苦难,
到胜利那一天,
打退鬼子,
回家过年!
初入航校,生活、训练极其艰苦,但三期同学人人心
头燃烧着复仇之火。徐世椿总说,我们那时候没有别的想
法,就是一心想死,以死报国!
那时,空军有《空军信条》,信条的核心就是至大无畏
的牺牲精神:
风云际会壮士飞,誓死报国不生还!
空军精神是有不再生还的血性;
空军的决心是与目的物同归于尽;
空军义气是同生共死,重公轻私,
空军的气节直凌云霄;
空军的胆量至大无畏;
空军的人格至高无上;
我决心牺牲个人报仇雪耻而来学习空军的;
生而辱不如死而荣……
当时的空军校训:
“誓死报国,个人得失全都置之度外了,现在的人是不
可能理解的,我们那时就觉得流血牺牲才是血性男儿,能够
以死报国,是最光荣的。”
三期的毕业纪念册上,有一篇郭烽明描述航校生活的
文章《四年》:
“……在这里已经四年了。当初谁底心不是象烈火,
渴望着在祖国战斗的大旗下走向战场呢?哪管是山、是海、
是天空?可是,我們是为出现在长空里崭新的战斗姿态所
惊醒了。终于我們走进了空军。
谁不知道,忍泪是比嚎啕大哭还难过的事情,而我们
这一群却忍着更厉害的东西啊——我們抑压着血管里奔流
的血浪!时常远方寄来了书信,说些漠南漠北的战讯,以
及江南、海滨又添了多少血债:孤儿、寡妇、义民、万人
塚……这时候我們的心是在发抖吧!”……
徐世椿总是说,我们那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死,
为民族而死!“中国的领土,一寸也不能失守!拿我们的
血肉去拼掉敌人的头,牺牲已到最后关头!”
今天,93岁的抗战老兵徐世椿唱起这首歌,那份悲壮
和豪气经历了七十多年的岁月沧桑,仍然震撼人心。
向前走,别退后,
生死已到最后关头,
同胞被屠杀,
土地被强占,
我们再也不能忍受,
我们再也不能忍受!
亡国的条件我们决不能接受,
中国的领土,一寸也不能失守!
同胞们!向前走,别退后,
拿我们的血和肉,
去拼掉敌人的头,
牺牲已到最后关头,
牺牲已到最后关头!
向前走,别退后,
生死已到最后关头,
拿起我刀枪,
举起我锄头,
我们再也不能等候!
我们再也不能等候!
中国的人民一齐起来救中国,
所有的党派,快快联合来奋斗!
同胞们!向前走,别退后,
拿我们的血和肉,
去拼掉敌人的头,
牺牲已到最后关头,
牺牲已到最后关头!
郭新在撰文中说:
三期学员学习、训练极刻苦。父亲郭烽明曾说过,当
飞行员,一上天就是几千公尺,稍有失误就机毁人亡。在
空中和敌机格斗,必须技高一筹才有胜算。武汉空战的英
雄高志航是所有飞行员心中的偶像。
现在的人都爱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
徐世椿说,我们那时没想过当将军,但都想当英雄。大敌
当前,一心“学成飞天技,雪耻救中华”。毕业五十年,
海内外三期同学重聚,在台湾的已有三人成了将军。大陆
同学私下议论,其实我们比他们飞得好啊……
那时的飞机很简陋,飞行员要有胆有识、有勇有谋,
有极好的飞行技术、心理素质和应变能力。初级飞行、中
级飞行、高级飞行。每个阶段都有学员被无情淘汰。280
多人入校,1942年12月毕业时仅剩83人。
殷钟崃在《往事如烟》中记述:
“四十年代初期,飞行技术设备十分落后,缺乏无线
电指挥联络,一切凭视觉,看旗号,一不小心,机毁人亡。
当时用于训练的飞机,五花八门。有的是早年从国外进口,非常陈旧,像初级飞行使用的弗力提,以及中级飞行使用的“可塞”、 “道格拉斯”就是这样。也用中国自行仿制的飞机“复兴号’。中级飞行时进口了一批“莱因’机,但因起落架脆弱,易着火,多次出事,累有伤亡,后来就不用了。
不久又从美国进口了15架北美机(NA一56一A)。这
批飞机倒抵挡了一阵子。高级飞行时轰炸科使用北美机,
驱逐科则使用陈旧的战斗机霍克Ⅲ,E一15和复兴号……”
93岁空军老兵徐世椿当年是中级第一个放单飞的,毕
业总成绩第26——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的毕业证是二十六
号。毕业证有校长蒋中正的大印,毕业典礼上发了中正剑。
那剑比军官的略短,剑鞘是银质的,军官的是金质的。
毕业典礼发的中正剑,1945年解送出疆时就被那个负
责押解他们的维族中尉副官没收了。“那是个大烟鬼,拿
我们的中正剑和飞行证章去换大麻了,虎落平阳被犬欺
啊!”
徐世椿想起在文革中亲手烧毁的毕业证和航校时期的
影集,他“心疼得不得了”。徐世椿恨恨地回忆说:如今
留在大陆的三期前辈,没有一人保留了印有校长蒋中正印
鉴的毕业证。
成都空军军士学校三期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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