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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摄影家、民间文艺家

2021年6月30日星期三

第4章 棍棒下的敬畏教化

 


4

棍棒下的敬畏教化

1

 

每天清晨,照例是带着我家的狗二宝去遛达一圈。经过水果店时,也常会驻足与水果店红良老板闲聊一会。

因时下经济不振,再加上那个令人恐惧的新冠病毒还没有停止作乱,红良老板的生意很难做了。

红良见到我依然是那么热情,他每次见到我,都会向我提出一些问题:“我读书太少,你是大作家,知晓天下事,我得多多求教,补上失落的知识。”不过他今天见到我,对我提出的问题是:“老天生下了我,但我知道人的生命很短,那么我们的生命到底有什么价值?”

我抽着烟,对他说:“其实,关于人生要问的是两个问题:第一,我的生命是从哪里来的,又会往哪里去?第二,我的生命为什么坎坷多难,我的生命有什么价值?这两个问题是不一样的,对于人类之外的万物来说,只有第一个问题。”

我指着身边的狗二宝对红良老板说:“这只狗如果会说话,它也许会问我,你的父母是谁?我会对它说,你没有父亲,你的母亲在我家屋顶花园生下你后就失踪了。狗妈生了三个狗崽,我最终只收养了你一个。”

我对红良老板又说道:“猫、狗如果可以问的话,它们只会问我怎么生下来的?我的父母是谁?或我有兄弟姐妹吗?但是对于人类来说,人们除了希望知道自己的出生时间、地点和家庭出身、祖上亲属外,还会有更多的事要问,比如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我能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我的价值在哪里。也会问,这个世界为什么有穷富区别,人类为什么有等级划分?猫狗与人类的思维不同,因为人类是生物里面唯一有自我意识,以至于渴望自由、选择,渴望建构生命价值的高级生物。”

到现在为止,人类还无法证明其他生物有这种自我意识。事实上,对每一个人来说,只要自己今天还活着,就可以自问:如果人生是荒谬的,为什么还要艰难地活着?还没有选择自杀呢?因为几乎所有人都你相信生命有某种意义,这种意义就是人的信仰所在。

人最可贵的地方,不在你的命好还是命坏,而在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还有什么样的主动的能力能量可以表现出来。对生命的理解比生命的存在更重要,不能理解生命的意义,生命的存在就没有任何价值,信仰就是对生命价值的追求。

我与红良老板的闲聊突然转了话题。红良老板对我说:“昨天,有个老男人在水果店,挑了半天,结果什么水果也没买。但他说自己在农场做过老师,因为我也在农村当过老师,于是也就谈起了教育问题。后来,我给他看了你写的书,他一看作者名字就说,他认识你。你就住在这个小区,好象是独身。你如果想见他,我可以约他与你见面。”

我问红良老板:“他叫什么名字?”

红良老板说:“我只知道他姓孔。”

我离开农场返城已有40多年了,如你所知,我老了。老得已经对靓女们不会多瞅一眼。后来干脆远离尘嚣的大都市,定居到郊区乡里。但还是有些故人从城里特意到乡下看望我。但在居家附近有我曾经的同事,这还是第一次获得的信息。

 

2

 

三天后的傍晚,在红良老板的引荐下,我在水果店见到了这位孔老师。原来,这位孔老师是我在农场职工子弟学校的同事,那时我负责分校的教学,他在总校任语文老师。我已忘记了他的名字,但记得学生们给他起的绰号“老古董”。因为他爱谈中国古代文化和圣人们的故事。在那样的年代只能讲红色历史,他却迷恋封建社会的那些人那些事,显然与社会潮流格格不入。

“老古董”是老三届高中生,比我大2岁。记得那是在批林批孔的时代,我已调到场部业余大学任教去了。我当时负责编印“评法批儒”的政治宣传资料。

有一天,“老古董”到业余大学来看望我。我当时忙着赶写“批孔”的资料,正忙得昏天暗地,却又生怕怠慢了“老古董”,于是约他另外择时再聚。

“老古董”愣了一下,呆滞地望着我,然后对我喃喃地说:“我接到调令了,明天就调回城里去了。”

我赶紧放下了手里的活,对他说:“祝贺祝贺。”

这一别,便是40多年。时光渐趋苍凉,在这命运多舛的世道,我和“老古董”重逢了,趁彼此还活着,多聚一次算一次,我们开始谈论各自别后的生活。

我虽已是七旬老耋,但眼不花,耳不聋,白发偶见数根。但眼前的“老古董”,时光已让他鬓角刷白,再也不是那个满头青丝的孔老师了。

年轻时的孔老师非常注重家教。他有一个儿子,名叫志贤。

孔老师常让儿子背诵孔子的名言: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三人行,必有我师也。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孔老师常自称自己是孔门后代。他的儿子能背诵的孔子名句,远远超过我的记忆。  

那时,孔老师住在职工宿舍,闲时,我也会去他家小坐一会。

记得,孔师母每天教她的儿子背几句《四书》名言。因为她儿子太小,不会拿笔,她就削竹枝成为细丝把它折断,弯成一撇一捺一点一画,拼成一个字,把儿子抱上膝盖教他认字。一个字认识了,就把它拆掉。每天要教他10个字。

孔师母教儿子识字的时候,身边放着一些刺绣和缝纫的工具。她膝上放著书,叫儿子坐在膝下小凳子上看著书读。孔师母一边手里操作手工缝纫活,一边嘴里教儿子一句句念。

有一次,我到她顺手在缝纫工具篮子里就拿起尺子打他的儿子。打了几下后,她又抱着儿子哭了,说:儿啊,你这时候不肯学习,长大了有什么出息!

我劝说孔师母不要这样教育儿子,你就这一个儿子,何苦要这样!

孔师母冷眼对我说说:儿子多倒好办了,现在只允许生一个儿子,他将来不长进,我靠谁呢?

 

3

 

我不再对孔师母说什么了。但我与孔老师的话题却转到了孔老夫子的教育方针和中国古代的家法约束。

中国俗语:“棍棒底下出孝子” “不打不成器”。

曾经经历过父母打骂的家长,沿袭了上一辈的教育方式,也会采用打骂的方式教育孩子。有些家长也认为,打骂孩子是为了纠正孩子的不良行为,只要出发点是好的,那么就理所应当。

现代没有一个教育体系是支持打骂孩子的这个家庭观念的。棍棒底下出孝子是中国的传统特色。

  这句话是来自韩非子的名言孝子不生慈父之家,忠臣不生圣君之下。经过历史不断演变传承而形成现在的俗语。

  韩非子(约公元前280公元前233年),战国时期杰出的思想家、哲学家和散文家,创立的法家学说,为中国第一个统一专制的中央集权制国家的诞生提供了理论依据,秦国就是利用法家学说,统一中国。

而韩非子理论消极的一面,是吸收了其老师荀子的性本恶理论,认为民众的本性是恶劳而好逸,要以法来约束民众,施刑于民,才可禁奸于未萌。因此他认为施刑法恰恰是爱民的表现。

事实上,直至今日,中国人仍然看不起“好逸恶劳”的人,“好逸恶劳”的人也会受到不同的惩罚。只是人们并不知道“好逸恶劳”这句成语的出处,更不知道这句成语来源于“性本恶”的理论。

不过因为过于严苛的秦朝短短十几年就灭亡了,庆幸儒家上台2000年,法家只能作为帝王术的小众理论了。

一个相信人出生的本性恶的思想家,帮助帝王奴役人民的政治家,在那个奴隶+封建制度并行的时代,在当时也许可以说没什么毛病。尤其是批判“好逸恶劳”,强调“勤劳致富”又有什么错?统治阶级要求得到更多的财富,总会创造出更多的口号,口号背后就是让民众加倍努力,成为驯服的奴役工具。

帝王权贵们用驯服的手段对待民众,民众用驯服的手段对待子女,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社会的框架就是等级制。

然而,中国远离剪掉皇帝的辫子已经100多年了,而且步入现代互联网科技现代社会的今天,仍然有太多的中国人,骨子里的家庭教育就是那个针对“性本恶”的“驯服论”,不打不成器就是被灌输的“驯服子女”的必要手段。

  

4

 

这次在红良老板的引荐下,我见到了孔老师。大概半个月后,我在河边遛狗时又偶遇到“老古董”。

河边有一片草坪,有几个家长带着孩子在放风筝。这是一幅美丽的民间生活画景。

我与孔老师正在河边闲聊时,刚才还在草坪上一起愉快地放风筝的孩子突然被他的母亲狠狠地打了几巴掌。那个发了疯的母亲对着自己的儿子大吼:为什么又搞脏了!回去,洗澡、读书!

  那男孩虽然感到委屈,但除了哭,就只能哭!

我就又与“老古董”闲聊起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家庭教育问题。

“老古董”说:儒家讲究孝顺,延伸到后世变成以孝治天下的政治模式。因为孔子说: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对待父母的过错,要委婉的劝阻,如果他们不听,仍然要恭敬的伺候他们,即便心里忧虑也不能埋怨他们。

曾子在这一点就自认为自己做的不错,事情是这样子的,有一天他父亲曾点让他去瓜地锄草。曾参不小心将一颗瓜苗锄掉,曾点大怒,认为儿子不用心,不认真,拿起棍子就打他,一直把儿子打昏。曾参醒后,马上到一边古琴而歌,以此表明自己孝顺,不会因为挨打就怨恨父亲。 

这事拿到现在来说,父亲属于严重的暴力倾向,而儿子就是在精神上有受虐倾向。

但孔子知道这件事后就对曾参说小杖则受,大杖则走意思很简单,不要那么死心眼,眼看挨打,还要傻乎乎的站着,打完了还不能说疼。

曾点和曾参他父子俩都是孔子的徒弟,曾点是孔子早期的弟子,曾参是孔子晚期的弟子。

其实孔子担心不是曾参挨打,而是担心曾参挨打后的后果。所谓知子莫如父,知徒莫如师。孔子甚至认为曾点这个二百五脾气上来,下手不知轻重,万一把曾参打死了,那么曾参就不是孝顺,而是让自己父亲落个杀子的名声,这是大逆。孔子的原话就是今参委身待暴怒,以陷父不义,安得孝乎!

曾参听见孔子这样解释,才知道自己果然有罪。故而曾参是儒门最孝顺的一个人。

我笑着说:“孔兄说得很到位。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对孔老夫子依然很有研究。”

孔老师对我说:“中国文化决定了中国人的选择。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听过的‘孟母教子’的故事吗?”

“记得,包含有‘孟母三迁、‘买肉啖子、‘断机教子三个小故事吧。”我说。

孔老师说道:“孟母教子的典故主要讲述了孟母施教的种种作法,对于孟子的成长及其思想的发展影响极大。良好的环境使孟子很早就受到礼仪风习的熏陶,并养成了诚实不欺的品德和坚韧刻苦的求学精神,为他以后致力于儒家思想的研究和发展打下了坚实而稳固的基础。还有岳母刺字的故事,岳飞那时才十五六岁,北方的金人南侵,宋朝当权者腐败无能,节节败退,国家处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岳飞投军抗辽。不久因父丧,退伍还乡守孝。1126年金兵大举入侵中原,岳飞再次投军。临行前,他的母亲在他的背上刺了四个字‘精忠报国’。‘精忠报国’正是母亲对儿子的希望。岳飞投军后,多次打败金军,后来成为著名的抗金英雄,受历代人民所敬仰。这个故事,我至今未忘。”

我说道:“严母教子的故事,在中国流传很多。三国时,徐庶被一封假造的书信轻易骗到了许昌,此举使深明大义的母亲痛极而自尽,造成了徐庶终生的遗憾,他因此痛恨曹操,曹操也只落得一场空欢喜,得到的是一位终生不为其设一计的旁观者。徐庶老母亲为他的愚蠢而含恨九泉,心灰意冷的徐庶则不由地仰天长叹,‘我徐某,报国有心,却无力回天;不忠、不孝,枉为人臣。’”

孔老师也发感叹了:“在那个时代,曹操名为汉相,是仕途正宗,但是徐母却能够区分奸伪,认为儿子投奔曹操是明珠投暗,足见这位母亲的大德高义。”

无论是“孟母教子”,还是“岳母刺字”“徐母自尽”的故事,三个母亲其实都没有采用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方法。所谓的戒尺之下出高徒,棍棒底下出孝子,其实指的就是过去农村教育的一种方式,那就是严管严教。严格到什么程度?孩子不听话,大人可以直接拿棍棒打他;学生要是不听话,老师的戒尺可以直接把学生的手心打肿来。

我说:“中国后人们总结出的‘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方法,是一条毒害炎黄子孙辈千年的歪理邪说。”

孔老师不发声了,我不知为什么。

 

5

 

数天后,水果店的红良老板告诉我一个秘密。

红良老板问我:“你知道孔老师为什么与他的发妻离婚吗?原因就是在教育儿子问题上的对立。他的老婆非常凶狠,经常打儿子,理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孔老师性格软弱,看不惯这种教子方法,却又惧内,结果夫妻反目,分手了。儿子却归其母亲抚养。原因居然是孔老师教子无方。”

我点了点头:“那么,他与儿子现在有联系吗?”

“没有,”红良老板说:“他儿子好赌,早就将母亲的家财赌光了。母亲一气之下,自尽了。”

我叹了口气:“‘棍棒底下出孝子’,怎么尽出些孽子?”

我关心起那位孔老师了:“他为什么不再婚?”

红良老板说:“他儿子不准其再婚,而且紧盯着他,要他每月从退休金里拿出三千元给他。孔老师生活得很凄惨。”

我很奇怪:“红良,我已很久没见孔老师了,他说自己很忙,在一家外资公司上班。”

红良老板笑了:“这是在骗你,他不愿让你知道他的困境,他很要面子,也许这是遗传了孔老二的基因吧。”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

红良老板说:“孔老师曾经信佛,后来改信道了,现在又经常去教堂,有顾客告诉我,他入了基督教。”

我无语了。

红良老板说:“我向他求教过一些关于宗教的事,他知道得很多。他说,宗教,就是所宗所教。宗是信仰敬畏;教是教化民众。有信仰有敬畏才能教化民众,这是立教的根本;有民众可教化才能有用武之地,这是宗教的存在意义。他还告诉我,宗教通常解答两个问题:一是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包括人类在内的万物本原,回答人与本原的关系;二是在有所‘宗’的条件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至于人与自然,自然在人类幼年时代是本原的一部分,负有代表‘天’和‘神’讲话的权力;后来,自然有时候站在人这一边,成为被造物。总之,可以归到前两个关系中,也可以分开讨论。”

我笑了,孔老师确实是个当老师的料。知识面确实不算小

我对红良老板说:“自人类诞生的第一天起,无论多么久远,无论人类是如何诞生的,人类面临的第一个事物就是无垠的宇宙和广袤的大地。人类和万物从何处来,要归于何处去,这是人类最早思考的问题。孔老师说这是‘第一问题’,这话没错。”

红良老板问我:“你信宗教吗?”

我吸了口烟:“我没有加入任何教,但我对宗教的研究很久了,而且要比一般的信徒们知道的多。因为我分管过市的书报刊审读工作,不只是在政治宣传上要把关,而且在宗教宣传上也要把关。我对宗教宣传是开放型的管理,我曾组织媒体老总们到寺庙、道观、教堂去听课,讲课的是那些方丈、道长和牧师,我不对他们作限制,但要求他们对自己信奉的宗教作简单的介绍。所来,所去,短暂,永恒,这是人类文明思考的主要内容,这也是宗教的核心主题。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宗教是人类文明的首要组成部分,宗教之于人类才有意义。所以,老虎没有宗教,猫狗也没有宗教。”

我笑着补充道:“在讨论人与‘造物主’关系的基础上,人会以造物主的名义思考和规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要实现个体与群体的‘高境界’和‘好状体’。教徒们都 会强调人要自身修行,与造物主对话、与天地对话;人要处理好与其他人的关系。这就涉及到社会关系以及道德伦理,还有人类群体的共存,即社会治理。”

 

6

 

宗教的本质(第一属性)在于解读人与造物主的关系。概而言之,关于宗教是什么?宗教以其“可信”与权威解读阐述人与造物主的关系,使民众得以信服并成为自己的信仰与修行的遵循法则,从而能够在人与上帝之间建立沟通的桥梁。从这个意义来理解,宗教是最大的“中介代理”与“保险公司”,代理和保险人与造物主的关系。

我从网络上看到有人这样解读宗教:

不同的宗教因为阐述人与造物主的关系以及人类本世、再世的认知不同,在“代理权”上就有所不同。

道家思想的核心是阴阳的转换,大道归一,没有具体表述人类的今世再世;基督教和犹太教阐明了天堂与地狱两个方向,伊斯兰教也有同样的理念;佛家则创立了“轮回”的概念,因此,在代理的问题上,佛家的营业执照代理范围要宽一些,还要代理动物,这是因为佛认为世上万物的核心是人类,而动物则是人类作恶或者修行不足的另一种存在形态,不仅如此,一部《西游记》向佛取经的过程中,还说明石头也能生成有灵的生命,这大约是来源于万物有灵的原始宗教形态。所以,佛教还代理人与动物等其它事物的转换形式与途径,根据特殊的因果关系,搞不好轮回的时候就会变成小毛驴。

这个解释说得简单易懂。

 

7

 

回到家中,我闲坐在自家屋顶的紫藤花架下,抬头眺望夜空,整个夜空如一个大墨盘,空中有一层淡淡的云,使原本就不明亮的夜空更添迷蒙。黑沉沉的夜,彷佛被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了。在天际仅有的几颗孤单的星星,努力地在发着微光,零星地分布在不起眼的苍穹角落里,和我一样,孤独。

    我就象一个在黑夜中的探索者,白天的谈话,让我陷入了对信仰的再思索。

事实上,在当世,人类一直在寻求灵与肉两个方面的共同安全,而不是单一的需求。在“灵”这方面,民众需要把灵魂和来世储存在一个保险的地方。这个地方就是信仰,其中也包括宗教信仰。

心灵的安宁与生存安全是人类的第一需求。人类的每一个成员既需要生理上的身体健康,也需要心理上的安宁与平静。

民众需要灵魂与肉体的共同安全感,这是一对互为因果的关系。

当这两个方面单独或共同出现问题的时候,既需要肌体就医,也需要心灵的医生,如宗教引领以及心理医生,巫医神婆神汉都是此类。有时候心灵医生也能够治疗生理的疾病,因为有些肌体疾病的根源不是来源于物体创伤,而是来源于心灵与精神的创伤。

所以佛教中观论讲的是灵与肉并存,互为因果,也即唯心论和唯物论的双胞胎。佛教修行的长磕头与瑜伽冥想具有同等的宗教地位。伊斯兰教讲五信,并需要修善行,认为善行是五信的落实,不落实不要说自己是穆斯林。这就是通常所说的姓马不一定信马,强调德的修行与实践。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伊斯兰教强调必须把五功落到实处,如果没有匍匐到大地履行每天的功课,那就算不得是真正的信徒。所以,在灵修与物质之间民众要双保险。

作为世俗的人,主要精力忙于世俗生活,需要有人代理和造物主搞好关系,问清楚怎么办才好。这就是信仰何种宗教以及如何信仰宗教的问题。

换言之,至于找哪个中介和保险,那是民众自己的事情。不仅如此,在民众、宗教人士、宗教信仰之间出现了多样化的现象,有些看起来还非常错综复杂,在个体的人和造物主之间出现了多重代理的现象。例如,有些人除了信仰造物主之外,还去拜麻扎或者佛像,或者去寻求萨满巫师的帮助。头疼脑热的时候找造物主比较遥远,那就去医院或者麻扎,或者拜佛,或者找萨满来解除具体的疾病。这就是世俗生活。

有的人选很多保险,觉得一种保险不够。有的人选一种保险与代理,自始至终都不会放弃。在美国,据统计信仰宗教的人至少有一半以上会在一生中更换一到两次信仰。有的人不需要代理,觉得自己就可以跟造物主对话。佛、老子、孔子、穆罕默德、毛泽东等等一类人,都是这样的人。他们认为可以与造物主、与天、与道直接对话,不需要中介与代理。

当然,对于不需要代理的这个群体来说,可能是物质主义者,可能是免除代理直接与造物主对话的人。直接对话比如律师懂法律,遇纠纷就自己解决了,也无不妥,合情合理。这种情况,如果是私人修行,并无风险与物议。如果想拿到广泛的为民众代理的权限,那就有被火烤或者绞刑的风险。

所以,宗教是什么?宗教是发放与造物主对话“许可证”的地方,是桥梁与车辆。宗教还是“保险公司”,在修行上修善行越多,保险就越稳固。从这个意义上来理解宗教,理解起来就容易得多。这就是宗教的第一个功能:解读或者建立人与造物主的关系,同时从根本上说明人类(以及万物)从何来、到何处去的问题。

月亮还在黑黝黝的天际绝望地徘徊,星星的微光也不见了。没有一丝风息,在阳台种植的枸杞树梢却微微地摆动着。街上林荫道旁的树木被路灯投下的影子,长长的捉摸不定。

狗二宝卧在我脚跟边,静静地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还有我脸上的表情变化。

 

8

 

我打开手机,看到朋友发来的一条信息:

 

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

不要让所谓学者们欺骗你。

因为无论如何你仍然会死!

运动不能长寿:

跑步机的发明者去世,享年54岁。

体操发明者去世,享年57岁。

世界健美冠军去世,享年41

世界上最好的足球运动员马拉多纳去世,享年60岁。

但,吃货可不一样:

肯德基发明家去世,享年94岁。

Nutella 巧克力的发明者去世,享年88

想象一下,卷烟制造商温斯顿去世时,享年102岁。

鸦片的发明者死于地震,享年116岁。

Hennessey 酒的发明家去世,享年98岁。

试想想,

医生们如何得出运动可以延长寿命的结论?骗人的!

兔子总是跳来跳去,但只活了2年,而完全不运动的乌龟则活了400年。

因此,

休息一下,

放松一下,

多些吃喝玩乐,

过快乐的生活!

因为生活是为了生存!记住上面经验!吃好喝好休息好才能健康长寿!

 

我点了支烟,猛吸了一口,吐出了一排旋转的烟圈。我对自己说:顺其自然就好了,不要再刻意去做这做那。

信仰到底是什么?我回答不了。

我应该躺平了。卧在我脚跟边的狗二宝,已观察到我脸上的表情变化,它站直了身子,使劲地对我摇着尾巴。

我抱起狗二宝朝卧室走去。

那晚,我没有做梦,我已忘记了那些关于信仰的讨论。

 

 

 

2021年6月29日星期二

第3章 关于信仰的梦中谈话

 


3

关于信仰的梦中谈话

1

 

当我躺平后,因为遇到了社区邻楼的那个女人跳楼自杀事件,搅得我难以入眠。因为我做梦了,那些梦总是断断续续,梦中我遇到了一个教授,那是一个研究信仰和宗教的学者。我不知道他的名姓,这不重要。

梦是一种主体经验,是在某些阶段的睡眠时产生的想象中的影像声音思考感觉,通常是非自愿的。我懂得这些知识。

虽然人类至今还尚未真正理解梦的内容、机制和作用,关于梦的产生和形成有各种解释,但是自从史前时期开始,梦就是哲学宗教感兴趣的话题,也产生了许多有关的科学猜想。研究梦的科学学科称作梦学。除了人以外,很多人也相信作梦也会发生在其他动物身上。动物已经确定会有快速动眼睡眠,然而他们的主体经验却难以确定,但有些家畜会有梦游的现象,因而它们会做梦并不奇怪。

但我今天做的是一个清明梦,我在梦中几乎一直保持着清醒,并且知道自己正在做梦。我在做梦时突然醒觉到自己正在做梦,当我知道自己在做梦时,我便不断地努力控制自己的梦境。

在这个清醒梦中,我自由地控制自己的行动,甚至任意控制着梦境的内容,因为我在梦中遇到了那个未曾谋面

的教授,这是一个机会。古代希伯来人曾把他们的梦和信仰紧密联系起来。希伯来人相信梦是唯一上帝的声音。梦也会孵梦以得到神的启示。我在梦中想到的是:也许正是神在想暗示我什么,所以托那个教授与我作一次交流。

 

2

 

在清醒梦中的那个教授完全可由我来控制。

“人为什么要有信仰?”这是我与教授的交流主题。

教授对我说:多年前,伊朗宗教领袖下令追杀撰写《魔鬼诗篇》的作者鲁西迪。台湾的舞台剧发生过《思凡》事件,电影也出现《基督最后的诱惑》。由此可见,各教都有他们本身的问题,这些问题造成了人类整个世界,或某一地区里面,重大的心灵上的震撼。到底人的自由的理性,与宗教的信仰能不能协调?又要如何协调?这样的问题大概每个人都想过,那么我个人的信仰要如何安排呢?宗教向来有多元化的现象,我们现在看到许多宗教同时存在,这代表两件事:第一、它们不可能都是真的,因为它们之间互相排斥,但却有可能都是假的。第二、我个人所信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两个问题立刻出现。

我很认真地听着教授的解说。

教授继续说道:

最重要的是第二个问题,如果我信了一辈子,以为只有这一条路可以得救,后来发现其他人信别的宗教,也信得很快乐、很踏实,这时我会忽然怀疑起来我的信仰是不是唯一的正路呢?西方人就有这样的怀疑。西方人原来以为基督教是唯一的宗教,到了中国及印度之后,却发现好像不见得,还碰到伊斯兰教,占了很高的人口比例。所以,这种宗教的多元化现象,使得人类对于自己个人何去何从,重新产生怀疑。所以我们要进一步,以一种比较直接的方法来说明。首先,宗教的存在是人类有史以来客观的事实,今天是一个科学非常昌明的时代,也没有能够把宗教彻底排除,为什么?因为人是宗教性的动物。

   

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人居然是宗教性的动物。

教授看了我一眼,仍然继续说道:存在主义之父齐克果(Kierkegaard, 1813-55),说过一句话:“你要做一个真正的人,你就要做一个宗教人。”换句话说,真正的人生是一种宗教的人生。

这句话听起来很刺耳,为什么真正的人生是一种宗教的人生?这是说,需要有一种虔诚的心态,真正的人是很根源性地活着,他活得很根本。

譬如,我活在世界上,每天早上起来都要想:我将来会死,死了之后我要去哪里?我这一生是怎么来的?这些是根本性的问题。

每天都要想这种问题,而又没有答案,怎么办呢?

因此,很明显会有一种宗教性的需要。这是一种相当极端的表达方式,对现代人来说,它有深刻的意义。

 

3

 

在大多数人的梦境中,做梦者都不会发觉自己是在做梦,不管梦境如何荒诞古怪。其中的原因也许是脑内负责逻辑和计划的前额叶皮质在做梦期间减少了活动,使得做梦者和梦更积极地进行互动,而不用思考会发生什么结果,所以在现实中看起来很突兀的事情可以融合到梦中。

但是,我做的是清醒梦,梦中的我非常清醒。

我对教授说:我相信宗教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它的价值也应该受到肯定,但我找不出能说服人的理由。

我们交谈的时光就像是手中的漏沙一般,在手缝中悄悄滑落。

我和教授坐在草坪的石櫈上,周边到处都是树木繁荫,有一株盘虬卧龙的大树,开满了大朵大朵花,一朵朵缀在枝头上。

教授在大树下对我说:我们就从以下四个角度来分析。

首先,社会学家喜欢强调宗教是社会的工具,甚至是政治的工具,譬如在政教合一的时代,政治利用宗教,社会利用宗教来巩固群体的团结。社会是由个人所组成的,个人不可避免地都有一种自利的心,为了个人利益可以伤害群体利益;那么群体为了保护群体的和谐与统一,就要压制个人,怎么办呢?于是发明一种宗教,用上帝,用来世去压制个人,使他的欲望不要过度膨胀,不要伤害社会整体的利益。这是社会学家的说法,认为宗教是社会的工具。

这种说法事实上是不对的,因为没有一种传统宗教是以一个既成社会为它的诉求对象与诉求范围的。每一种宗教,像佛教、伊斯兰教、基督教、天主教、甚至印度教,它们都没有宣称只有某一个社会里面的人,才可以信仰。

教授继续说:同时,每一种宗教都是对整体人类的道德做诉求。换言之,宗教立下教义的时候,一定说我们这种宗教是对“人:如何,而不是说对某一个社会的人如何。如果你把对象局限于某一个社会的人的话,那个宗教就很狭隘、很难生存发展,亦即社会一改变,宗教就不见了。这个说明这样的宗教是站不住的,它不能成为一种真正的宗教。还有,宗教现象有一种特色,一个社会愈赞成一种宗教,这种宗教就愈容易被腐化。我们说「权力使人腐化」,权力也可以使宗教里面的人腐化。像在中世纪时代,罗马的教皇可以管到欧洲各国诸侯的政治权力。每一个地区的王在加冕的时候,需要教皇委派一个主教去主持,代表他的权力最高;结果,罗马教会在那个时代逐渐腐化,到了后来,需要有马丁路德(M. Luther, 1483-1546)起来从事宗教改革运动。为什么?因为是人在信仰;信仰不会腐化,人可能腐化,并且人在一个权力结构里面,很难免地都会腐化。反过来看,一个宗教如果被社会所压制、被政治所压制的话,它的信徒却信得更坚定。

教授突然问我:你看过电影《庞贝城的最后一日》吗?

我说:没有。

教授望着盘虬卧龙大树上的大朵花,说道:影片描写罗马时代的庞贝城。庞贝城邻近有一座维苏威火山,火山爆发之前,城内生活的一景是:只要查到谁是基督徒,就抓去斗兽场喂狮子、杀掉,但还是有很多信徒,为什么?政治与社会联合起来压制基督徒,基督徒反而觉得精神振奋。人会死,上帝不会死;人既然会死,就应该寻找一个不会死的上帝与天堂,所以那个时候基督徒有昂扬的斗志,认为被杀死、被狮子咬死是光荣的事情,他们渴望做烈士。

三百年之后,天主教成为罗马帝国的国教,那时候的基督徒就不一样了,有些人吃饱喝足过得非常安逸,此时宗教精神就不见了。这里补充一句。所谓“基督徒”,是指相信耶稣是基督的一切信徒。按时代先后,有“天主教、东正教、基督教”,可以统称为“基督宗教”。

    我想起了不久前看到的一篇旧闻:

那就是关于台湾锡安山事件的报道。高雄锡安山有一群基督徒说,这个锡安山就是耶稣要再来的那座山,他们就到山上去,住在那边。警察依法前往取缔,但是愈取缔,这些信徒就愈有斗志。他们认为自己的信仰是真的,愿意为上帝而牺牲。后来政府里面有些懂宗教的人,建议停止取缔,然后这些人忽然之间觉得有些无趣,好像没有人理会他们,抗争的情况也就消失了。  

 教授指着掉在大树下的枯叶对我说:我们现在这个社会,是个虚假的社会。在民主自由的面纱下尽是虚伪的脸庞。专制独裁统治下的各种腐朽得要命的机构,从上至下,无毒不侵。我们都知道枯叶会腐败,但或许我们并未看透这个腐败的社会,也无法改变它。如果宗教是社会的工具,那么宗教与社会应该结合在一起,如果宗教对社会好,社会也对宗教好的话,宗教反而会慢慢腐化;社会对宗教不好的时候,宗教却反而很兴盛。所以,我们第一点,是要批判社会学家认为宗教是社会的工具这个观点。

对教授的这番话,我无言以对,也许他说得有点深奥,我至少还不能理解。

 

4

 

教授似乎不在乎我对他说得话是否理解和赞同,他继续说道:

第二点要针对佛洛伊德的心理学。佛洛伊德讲的是潜意识心理学,认为人类表面一切有意识的行动与思考,以及人类文化的产品,都是潜意识升华之后的结果。就宗教而言,他认为宗教也是一样的,宗教是人类心理上的拐杖。一个人如果脚坏了,受伤不能走路,就需要拐杖。但是不要忘记,心理上我们恐怕也跟一个受伤的人一样,不能走路,需要拐杖;而宗教就是心理上的拐杖。譬如本来我心理很脆弱,自从信了某个宗教之后,变得非常坚强而安定,并且充满信心。佛洛伊德这种解释,我们不能全盘否认,其中有一部分是对的。

第三点,就是针对人类学方面。有些人类学家认为上帝并没有造人,而是人造了上帝。想想看,我们形容自己所信的佛也好神也好,都是长得跟人很像的。释迦牟尼的佛像到中国之后,就变成中国人的佛像了,长的样子跟印度人不一样。甘地是印度人,我们看《甘地》这部电影,发现印度人就是那副长相,黑黑瘦瘦干干的,释迦牟尼以前大概也是那副长相。但是到了中国之后,就变成像弥勒佛一样,具有中国人的那种丰美的身段。

耶稣也是如此,基督宗教传到非洲的时候,耶稣变成黑人,不改变的话,黑人会说太过分了,为什么上帝也是白人?上帝应该是普遍的,他不应该限定自己是白人或黑人。事实上耶稣是黄种人,跟我们差不多,犹太人原来也是黑头发、黄皮肤的。因此,人类学家提出批判,认为说是人造了他的上帝。这个说法对不对呢?也有一部分对,但是不要忘记,真正的核心不在这里。真正的核心不是神与佛长得像谁,而是他所宣讲的教义是什么。

教授说的这些话,让我的清醒梦变得幻化了,我的心理有种被压抑感,我开始努力调节自己的情绪。我为自己在做精神疗法,在梦中整合散乱的思想。

 

5

 

梦中向我们展示的景象,常常是和白日有关的多,无关的少。也许白天发生的事,也就是那个跳楼女人自杀的事,让我的思想受到了刺激。我做梦了,尽管不是什么恶梦,而且是一个清醒梦,但梦中的那个教授说的话却让我真得不能入睡了。

我起床走向客厅,客厅前是阳台,阳台上种植了不少的花草。我依栏朝阳台外远眺,天空一片漆黑,这是黎明前的黑暗。

梦醒了。我站在黑暗中又走进了梦中的情境。

耳中又传来了梦中那个教授的声音:

最后一种,是针对语言学上的批判。有些学者认为,宗教徒所说的语言,都是没有意义的。举例来说,“神爱世人”,有谁听得懂这句话呢?每天打开手机信息都看到有多少万人感染了新冠病毒,数百数千的人死掉了,许多人没有犯什么错却受到很大的痛苦;神爱世人,他怎么爱呢?我今天中了奖,表示神很爱我,我明天发生别的困难,神也很爱我吗?所以这个“爱”就很难解释了。在宗教里面所使用的语言,都没有对象;我说桌子存在,大家都了解,我说上帝存在,却没有人了解。

教授又对我唠叨了:

那么要如何解释这种语言?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我们可以简单回答如下:当一个人说上帝存在,或是说涅盘世界存在的时候,他所说的并不是在某个地方某个时间有个上帝存在,长得什么样子,不是那个意思。他所说的是:我的生命的基础不会落空。就是这么一句话。当一个人说“上帝存在”的时候,他的意思是说:我这个人的生命基础不会落空,我死了之后有地方去。当一个人说“神爱世人”的时候,他的意思是说:我要以爱做为我生命的最高目标。

所以你要懂得宗教徒所说的话,宗教语言跟道德语言很接近,都是指向一个目标,表达我的意愿。当我说人应该诚实,代表有很多人不诚实,不诚实又怎么样?但是我说这句话有意义,又是为什么呢?因为当我说人应该诚实的时候,意思是说我这个人要以诚实做为我行为的典范。这种道德语言与宗教语言的意思,跟科学语言不一样。科学语言说,你的阳台上有两盆花,那么你一定要看到、摸到,才能说这句话是对的,是有意义的。但是所有的语言都是科学语言吗?显然不是,这是很大的误解。

所以基本上我们要知道,我们所使用的语言里面,很少是日常的科学语言,像海水正蓝之类一般的语言,去看了就知道海水是不是蓝的。但是有几个人每天使用这种语言?我们平常来往的时候会说,你的眼睛像月亮一样美,你听到的时候会不会吓一跳?月亮又大又黄,变成眼睛的话,我不是怪物吗?但是这种语言就叫做比喻的语言。所以人类使用语言,绝对不是以一种科学的方式,直接去用眼睛看、用手去触摸才可以证明的。人类之所以作为人类,他的语言有多种使用的方式,我想这一点如果说明的话,语言学家对宗教也应该保持缄默。

天空渐渐放白了,黎明前的黑暗正在褪去,太阳慢慢地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往上升起。

我已彻底地走出了昨夜的清醒梦,新的觉醒的一天开始了。

 

 

2021年6月28日星期一

第2章 人为什么要有信仰

 


2

为什么要有信仰

 

1

 

清晨起来,照例是去遛狗,我带着收养了二年多的狗二宝刚走出楼宇,就看到邻近的那幢楼宅前围了一大堆人。发生了什么事?

我带着狗二宝凑了过去。那些不相识的邻居们正在纷纷议论:8楼的那个女人跳楼自杀了。

有人说,这个女人早年丧夫,与女儿居住在一起,女儿在机场打工,30多岁了,却发誓不结婚生子,要为自己而活。为此母女俩为这事常闹得不欢,争吵是少不了的。

原来是为了这个缘由。那也太不值得了。

我离开了这个不祥之地,带着狗二宝去了社区绿地,那里闲聊的老人们议论的还是那个自杀女人的事。

一个老男人说道,这女人该死,因为她的信仰出了问题。她是邪教的殉道者。

我坐在一边的长椅上假寐,阳光像琥珀一般温润。我不想参与这些人的议论。

一个愤怒的声音,让我抬起了低下的头,我的瞳孔忽然放大了。发出愤怒声音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女人。

老女人高声地说道:她死的是无奈的。她平时去练功,怎么就扯上了邪教呢?她的男人早早去世了,这是她心底的痂。女儿坚持不婚不育,让她孤单一人生活,这是她胸口永远的痛。

我惊讶地望了那老女人一眼,我们的目光相遇了,但我很快就移动了视线,我不想介入这些谈话。

老女人依然血脉贲张,一脸痛心疾首的神情。她责问那个老男人:你说她信仰出了问题,那么你有信仰吗?你的信仰又是什么?你总说自己不相信鬼神,为什么去庙里为你的父母烧香磕头?我们是草民,我们相信好人会上天堂,恶人会下地狱。她死了,她不会去地狱受罪的。

在老女人的咆哮下,所有的人都缄默了。我离开了这些老人,牵着我的狗二宝朝河边走去。

这些老人的谈话,让我开始思索。每个国家,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信仰,不少民间信仰还纳入了国家节日。信仰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有信仰?

信仰,其实是汉语词语,拼音是xìn yǎng,意思是亦指某人自发对某种思想或宗教及对某人某物的信奉敬仰。

最早的“信仰”一词出处可见《华严经》(唐代实叉难陀译):不作逼恼众生物,但说利益世间事,咒术药草等众论,如是所有皆能说。一切仙人殊胜行,人天等类同信仰,如是难行苦行法,菩萨随应悉能作。

道宣《续高僧传》也有一说:释慧琎……亲欣其信仰也,遂放依荣法师而出家焉。

其后,信仰一词的含义在中国十分泛化,甚至可用于习俗及政治等领域。如周恩来在其《抗战军队的政治工作》中说:要以耐心说服诱导的精神,争取官兵和人民的信仰,团结他们在革命主义与政纲的领导下而坚决奋斗。” “信仰一词的含义已政治化了。

巴金在《小人、大人、长官》一文中直言:对长官的信仰由来已久。多少人把希望寄托在包青天的身上,创造出种种离奇的传说。下级必须服从上级,也是一种信仰。信仰已经异化。

事实上,信仰可以归类于民间宗教,又称民间信仰民俗宗教folklore religion)或普化宗教diffused religion),其中部分被古代中国官方归类为淫祀,一般是指民间社会中植根于传统信俗,并延续至今的有关神明鬼魂祖先圣贤天地自然、社会器物的信仰和崇拜

 

2

 

 

民间宗教活动与正式教派的教义之间通常有一种紧张关系,大多数信奉民间宗教的信徒都自认为他们正在实践正统宗教信仰(如佛教道教)。为要使“民间宗教”这个词有意义,必须有一个有传统有专业祭司的有组织宗教与之相对。在没有这些元素的文化中则不需将民间宗教独立出来。

与“有组织宗教”或“历史性宗教”相比较,制度化的宗教有创立者、教义理论以及神职人员,而民间信仰既没有经典,也没有组织或系统化的教派,因此,民间宗教也可被认为是不在祭司或神学家指导下由平民进行的宗教活动。

民间信仰这个词也用来指民间活动与主要宗教的结合,因此例如基督宗教国家的民间活动叫做民间基督宗教Folk Christianity)。

拥有最多追随者的民间宗教是中国民间信仰,但是即便拥有那么多的信仰人口,中国民间信仰却仍然无法像印度教那样,发展成有组织的宗教,而是儒教、道教、佛教、萨满巫术的混合体。

中国民间信仰是源自中国历史,混合儒教道教佛教萨满巫术,以自然崇拜图腾崇拜、祖先崇拜以及其他地方神灵崇拜为核心,缺乏统一信仰体系和宗教经典,具有地域性、分散性、自发性、民间性的非制度化的自然宗教及其相关信仰习俗。

中国大陆推行无神论,但随着宗教自由的恢复,广大乡村出现宗教迷信恢复的现象,即使在大城市里也有做红白喜事的,春节、清明、瑞午、中秋都有盛会。24个节气,也是民俗节日。民间宗教的势力渗透到社会的各个角落,其实还影响到中国的高层,祭祀黄帝、崇拜孔子,已成为官方的合法信仰,12生肖成了每年春晚的吉祥物,这与无神论和共产主义信仰,严重背离。

中国民间信仰的特点是功利性非常强,只求世俗功利之事,没兴趣了解宗教教义,很少对超脱或者来世有所渴望,求神拜佛,一般的诉求是考试、求职、升官、财运、姻缘、人缘、身体健康、出入平安等等世俗功利的事。

中国民间信仰者一般不知道自己信的是属于民间信仰,会自认是佛教徒,少数人则自称信奉道教,但对佛教道教分不清,常混淆在一起,对佛教或道教的基本教义,甚至哪些属于佛教或道教也不懂。

在中国民间信仰中,也常泛称非佛教的神明为菩萨,例如玄天菩萨、玄坛菩萨、天后菩萨。或者以烧酒祭拜清水祖师普庵祖师等佛教高僧。

中国民间宗教拥有不能以逻辑解释的迷信成分,崇拜对象纷繁复杂,没有教义对信徒的行为作出规范,如香港黑社会成员供奉关羽,香港警署警员同样供奉关羽,赌徒求赌博赢钱,横财就手。组织形式无序松散,崇拜目的功利性强,万物有灵皆可信仰,更也有称为江相派老千利用人们的迷信心理,以欺骗手段开坛作法骗取金钱,有时甚至会被指摘为精神控制邪教

台湾与大陆的民间信仰也有共同和不同之处。

台湾民间信仰主要偏重于神明崇拜活动上,有着各种崇拜仪式与巫术文化,累积着不少民间宗教文化的遗产。也有不少来自于其他的文化活动增添其信仰的光彩,比如由小说与戏曲的传播加强了其神话传说的魅力,扩大了神明崇拜的信仰力量,台湾神明的来源颇为复杂,夹杂进来的人文意识也相当多样,可以说是在漫长历史发展的过程中由多种文化因素杂融而成的复合体。

3

 

我牵着狗二宝,沿着河边漫步。阳光照耀下的河面,到处是无根的浮萍,还有起立的芦苇。浮萍无立足之地,只能随波逐流而生死。芦苇不畏风雨雷电,即使在狂风暴雨中也会弯下腰来,但风雨之后则依旧昂然挺立。毫无疑问,万物皆有自己的灵性。

民间宗教的许多元素其实就是来自万物有灵论animism)或拜物主义fetishism),了解了它的世俗目标以及仪式的本质,就可知这是不可避免的。

民间宗教往往与风俗习惯、日常生活密切融和在一起,满足了人们在困难时期对于外界保证的需要。它的许多仪式,包括信仰迷信及世代相传的文化,旨在达到世俗的目标,像疗治或避噩运,也用于占卜divination),其活动与魔法之间的界限通常很模糊。一些民间信仰被有些人认为是一门学说,玄学方术

玄学的内容包括:算命面相掌相风水问米道术术数星座占卜占卦

方术的内容包括方术道术,如作法祈福超渡种金种福种寿喃呒附身乩童气功禁忌

    尽管我不相信那些玄学方术,但也无力去反驳这些世俗约成。

4

 

那些无神论者尽管不信天地万物皆有灵性,也嘲笑民间信仰者的愚昧和无知,但这些人同样会记得自己的生肖,也会热闹的欢庆春节,恭喜“升官发财”“长命百岁”。

做人最可贵的地方,不在你的命好还是命坏,而在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还有什么样的主动的力量可以表现出来。所以你需要知道理解比存在更重要,因为如果你不能理解的话,你的存在意义就不能彰显,这一点在信仰里面更是清楚。

信仰是很严肃的问题,但是人生有严肃的一面,也有轻松的一面。我们可以从自己小时候的一些经验开始想起,我们都有过怀疑的经验,小孩子最喜欢问的问题是:“为什么?”孩子们对许多事情都感到好奇、感到怀疑,想要知道为什么一定是这样而不是那样。但是慢慢长大之后,会发现孩提时代询问“为什么”的态度,被成长后获取的知识所取代了。

所谓的知识、理论,就是用一个观念来解释那些“为什么”,这种解释不一定是完全正确的,所以知识可以不断进步,理论可以不断修改。但是,最可惜的就是更多的人却放弃了追问“为什么”的心态。

“入乡随俗”“不问世事”“听天由命”“活在当下”已成了新时代的新世俗。甚至干脆“平躺”而生活。信仰被丢失的一代,已对原先的“信仰”不再信任。

当我遛狗回家时,在社区的那幢楼前,也就是那个女人跳楼的那个地方。楼前的车道和绿地上正在搭建临时帐篷,那里正准备办丧事宴席。那个不信鬼神的老男人,显然是操办此事的组织者。

有人指着楼宇底层的门檐说,那个跳楼女人就是从8楼坠死在这门檐上的。

有人告诉我,那个捶胸顿足,哭天抢地,伤心得最厉害的女人就是自杀者的女儿。

站在佛祖的角度,不必嚎啕大哭,不要生死与共,现实生活中沉痛的事多去了,看尽沧海桑田,我们多思忖一下如何活下去,才是人间正道。

 

5

 

 

回想一下,我们有时候会问一些象“球为什么往下滚而不往上走呢?”这样的问题。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因为有地心引力,而每样东西都有重心,就使得它往下走;那么鸟为什么可以飞呢?因为鸟有它的本能,使它可以暂时离开地心引力,可以飞起来。

此外,我们可以进一步追问:“人为什么会老呢?”

“哦!人长大就会老了嘛!”

“老了为什么会生病呢?”到最后我们还要问:“人为什么会死呢?”“既然人最后会死,他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人会死,很正常。那么用自杀去结束生命,那就是非正常。

这样的问题,不管在生命的哪一个阶段提出来,不管你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但都没有根本加以解决,因为这样的问题本身已经不是问题,而是一个奥秘。

对于奥秘,我们可以用某个观点来说,也许我们虽然认为科学家懂得许多知识,其实恐怕只是看到一个光天化日的表面世界。

爱因斯坦是当代第一流的科学家,他有一段话是这样说的:“人生有许多经验,其中最美的莫过于对奥秘世界的亲证,对奥秘的世界、对你不了解的神秘世界的一种亲身经验。这是艺术的根源,也是科学的根源。艺术与科学有同样的根源,都是起源于惊讶:‘为什么是这样而不是那样?’如果你在这一生里面,从来没有过这种经验,不能够怀着一种惊奇的心,停下脚步,而且以一种敬畏的心来沉思、默观这些奥秘的话,实在是虚度此生。我们知道许多东西是没有办法认识的,却照样存在;同时我们感受到这些东西展现出很高的智慧,以及极美的真理。我们这种知道与这种感受,是真正的宗教情操的核心。”

这段话听起来像一个牧师讲的话,但是,却出自爱因斯坦之口。做一个真正的科学家,他唯一给自己的保证,就是永远对世界保持一份惊奇、敬畏的心。

 

6

 

我放弃了大都市的生活,退隐到郊区去享受晚年的宁静生活。因为我对世界有了新的认识,世界很大,人生很短,余年很少,留给属于自己的时间已不多了。必须有一个新的选择。

随着人类对科学的发现,我对地球有了新的认知。中国古人总以为天是圆的,地是方的,至今还会问:“你是什么地方人?”“地方”这个词流传至今,没人有能力去纠正这个词的不科学。

地球之外还有星球,太阳系、银河系,宇宙的奥秘不断在开展,但永远无法被我们穷尽。现在又流行起“外星人”的说法,成了新的生命奥秘。

人类生命的限制,让我们懂得一个道理:人的认知不可能穷尽。但是,这种生命的限制,正好使得人生成为一连串的奋斗、探索、冒险的过程。

宇宙之大,生命之短,人生的意义忽然之间淡化了,人生只是生命旅程中的过客。于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成了一些人对生命的选择。也有些人认定“不能流芳百世,也愿遗臭万年”,要让这个世界知道曾经有过自己的存在。于是政客、奸商、恶棍、流氓,应运而生。整个世界充满了铜臭,贪婪的欲望,名利的争斗,永无止境。

人类还有共同的信仰吗?信仰已进入了混淆的时代。这个世界除了利益之外,没有共同认知的信仰,全球共同体只是一句空话,红旗插遍全世界也只是过时了的口号。

 

7

 

回家了,回家的感觉真好。我可以静静地回顾这一天的见闻和感受。

今天的回想却是有关“信仰”的反思,有人会觉得这是个人的事情。你相信什么就是什么,我相信的跟你相信的往往不一样,但没有关系。信仰自由是人权的要义。

所以,首先我们要知道信仰与知识不一样。知识是共同的,譬如我们现在有一套科学知识,关于天文学、物理学的解释,这是可以分享、可以重新去实验,让每一个人按照一定的步骤去了解的。我们认识社会科学,像一个社会的结构如何,那么也可以经过某种信息的收集、分析、整理、统计,得到一些共识。

但是愈往下走的话,碰到人本身的问题,就没有公式可循了,尤其碰到信仰的时候,更是如此,那是一个人生命的核心所在。从小到大,我们的知识既然不断进步,就默认了这种知识永远没有办法掌握一切,因此我们的知识永远是有限的。这是很有趣的一个题材。

我们说科学很了不起,不断进步,但是就因为科学不断进步,所以科学的限制最大。如果没有一个外在的、不可了解的世界的话,科学也就无法进步。在

这个不可了解的世界,是个奥秘的世界。所以,有了这个奥秘的世界存在,在人类的知识范围之外,正在等待我们不断去开拓、去发现。

当我们在人生的成长过程中,从小到大,我们对于许多还不了解、还不能用知识来解释的情况下,我们如何去改变自己,改变世界?凭借我们的信仰。

人死之后还有没有生命?你根本没有知识可以去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只能说人死之后还有来生。那么我就要问,这是谁的说法?于是宗教就出来了。

宗教是保存信仰的一个机构,宗教是人造的;有人之后才有宗教,宗教是为人而设的。

在原始的时代,没有宗教的问题,只有信仰的问题。原始人活在世界上,为了要生存下去,于是肯定︰山有山神、海有海神、风雨雷电都有神,对于刮风下雨地震打雷都很害怕。在那个时候,因为人类知识非常有限,所以只好说这些后面都有神,所以我诚心信仰,希望可以与众神沟通。神发怒的时候,我就杀几头牛献祭,设法平息神的愤怒。不管结果能不能平息,如果地震一直下去的话,人类可能通通都消灭了。地震如果真的停下来的话,则杀了这头牛就杀对了,以后为了祈求而杀牛就成为仪式,并且流传下来。

灯下,我站在高楼窗前。窗外的车辆依然在流动,小街上的众多足浴店,灯火璀灿。在大陆,唯一缺少的是算命店。

现代人以为自己很有知识,事实上我们现在面对的问题比起古人的并没有减少,可能反而愈来愈复杂。像在台湾,最流行的就是算命,许多高级知识分子也照样去算命。

为什么需要算命呢?

台湾人看待算命,等于在西方求助于心理医生,有一样的作用。

大陆人看待算命,等于在偷窥,公开场所是行不得的,但在网上可以偷偷地找到算命大师。

在芸芸众生的社会里,属于自己的主体性早就受到压制,甚至消失了。

我应该躺平了,但愿今晚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