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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成都南路长乐路路口，路边皆是市井小店。
虽然，沿街面的老虎灶拆掉了，酱油店烟纸店米店，还有小皮匠老裁缝都已经不见踪影，但是小弄堂过街楼还在，成都南路的石库门市井格局和气场依旧，重新开张的商店，只有小店才开得下去。
在我8岁那年，父亲被打倒了，父母为此被迫害离婚。我随母亲离开了曾经居住过的皋兰路，搬到了成都南路弄堂里的这个小屋后，母亲和妹妹、弟弟挤在一张小床上睡觉，我和哥哥天天打地铺，睡在地上。也不知睡了多少年头。
以前，我们全家经济来源过去是依靠着父亲的工资，父亲是这个家庭的摇钱树，现在摇钱树倒了，便靠里委救济来熬日子，对于孩子来说，一日三餐是最起码的事，而母亲却说：“我的祖籍在广东，按广东人的习惯，只吃两餐就够了，多吃就要多拉屎。”可恨的广东习惯把我们兄妹的裤带又收紧了一圈。
我真不明白，广东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习惯，我也不明白广东人是否真有这样的习惯。更糟糕的是偌大的中国居然会被自然灾害给糟蹋了一阵子。在那天灾人祸齐降的日子里，我们全家的口粮从米饭变成了粗糙的豆腐渣，没有油水，连盐也没有，一日三餐变成了一日两餐，一餐两碗变成了一餐一碗，干的又变成稀的。
如果我们兄妹谁想再多添上一口，母亲就会瞪大眼气呼呼地骂道：“小赤佬，你是饿煞鬼投胎的吗？”望着母亲发怒的脸，我们只有舔舔饥饿的嘴唇，放下筷子，知趣地悄然地离开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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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除了缺少口粮，被饥饿折磨，甚至连点煤炉的劈柴也常常成了复杂的问题，有时甚至成了无法解决的问题。家中已没钱去买劈柴了，都市不同于农村，到哪里去寻找燃火用的劈柴，怎么烧热那又冷又硬的黑煤球疙瘩？于是，我负责炉子的起火工作。
说来好笑，我经过一番研究琢磨，居然能用几张废纸，加上三、四根棒冰棍就能燃旺一炉煤球，当然，必须先把煤球敲碎，变成一小块一小块，这样就容易燃着了。这种煤炉引燃新工艺很快就在邻居们中间普及开了。
如果连废纸和棒冰棍也搜集不到，那就干脆从邻居家里的炉底里要上几个几乎燃尽的煤球来填炉膛底。炉子虽然升起了火，可是吃什么呢？
3
一间不足十平方米的西厢房，就是我们全家五口人的立身之地。
母亲没有工作，还得经常去医院治病。
母亲得了一种怪病，经常会突然发作，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抽经。有一次，她发病时倒在菜市场，乱扯自己的衣衫；还有一次，她正在家中盆浴时，突然发病。等她恢复知觉后，她的左肩已经骨折了。那时是我一直陪着母亲到当时最著名的石攸山骨科大师那里去治疗的，其实，她的左肩已经是明显地移位了，并没能复原到位。
母亲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家中没有经济来源，也无法为母亲治病。那时，全家靠里弄里的救济金度日，母亲的弟弟和妹妹都在部队工作，也常寄些钱来作补贴。
姨妈出资，要母亲一定得去医院就诊，彻底治了病根。那时，母亲才三十八岁。母亲常说，她是受到父亲的剌激后，患上了这个病。这个病叫“癫痫病”。
你知道“癫痫病”吗？
癫痫病俗称“羊羔风”，也叫羊角风、羊角疯、羊儿疯、羊癫疯、羊癫风等等。上海人常称“羊癫疯”。母亲得了这个病，在弄堂里是出了名的。其实，这是一种突发性、短暂性大脑功能失调性疾病。发病率较高，可发生于任何年龄，青少年尤为多见。癫痫发作时，病人往往大叫一声，昏到在地，四肢抽搐，两眼上视，口吐涎沫，小便失禁，数秒或几分钟消失，也有的病人出现短暂的意识障碍，但不倒地，这称小发作。
西医认为，癫痫是一种大脑神经元细胞，异常过度放电而引起的一次性，反复发作的脑功能障碍。这种异常放电病人感觉不到，别人也看不出来，但可以通过脑电图记录下来。
古代中国对癫痫病早有认识：《黄帝内经》中对癫痫二字有过确切的定义，“癫”即癫狂，表示发作时的意识障碍；“痫”即抽搐，表示发作时的痉挛状态。
癫痫病因分型有三类，分为原发性、继发性和隐源性癫痫。
原发性癫痫也叫特发性癫痫；无器质性病变并具有遗传倾向的癫痫。母亲家族中没有此病，也就可排除了遗传因素。
继发性癫痫或症状性癫痫;也叫有明确病因和脑器质性病变的癫痫。引起此类癫痫的疾患很多，主要分以下两类：一是脑内疾患，各种各样脑病，如，脑血管病、颅脑损伤、脑炎、脑膜炎、脑积水、脑脓肿、炎性肉芽肿、颅内肿瘤、脑寄生虫、颅脑外伤、脱髓鞘疾病、脑发育异常、脑萎缩颅脑手术后遗症、脑局部疤痕、脑变性疾病等均可引起癫痫；二是脑外疾患：如：低血糖、低血钙、窒息、休克、子痫、尿毒症、糖尿病、心源性惊厥以及金属，药物中毒等。许多中枢神经系统或全身疾病都会引起癫痫。继发性癫痫常见的原因是产伤，颅内感染，脑循环异常等，如脑炎后遗症，小儿高热惊厥等，都可造成癫痫。
隐源性癫痫：就是虽然经过目前各种方法检查也找不出原因，癫痫发作为疾患的唯一症状。但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将会有更多的隐源性癫痫能够找出其发病原因。
我认为母亲的病因是属于第二种，也就是产伤。她经常说，在东北沈阳生我时是难产。后来，她发过一次癫痫，吓坏了父亲。父亲怕她喘不过气来，一面通知人去叫医生，一面居然用食匙去撬开母亲的门牙。结果，撬断了母亲的两颗大门牙。母亲的门牙按东北人的习惯，也就镶成了大金牙。
我为此十分无奈。母亲迁怒于父亲，总认为她的病因是由于受他的剌激才造成的。当兵的父亲，虽也识得些文化，却不懂什么叫癫痫，将自己的愚蠢留在了母亲的大金牙上了。我才是母亲发病的根源，是产伤造成的。可那时的我还是个不到10岁的孩子，我能说什么呢？我又懂什么呢？
4
为了治好母亲的病，总是我陪着她往返医院，要走长长的路。因为担心母亲突然发病，我就成了母亲的随身侍从。到了医院，医生总要询问母亲发病时的情景。母亲也总是让我来叙述发病的经过。因为母亲发病时什么也不记得了，只有我目睹着母亲发病时的情景。
癫痫，中医又称癫疾、痫证。癫疾之名始于《内经》。在《医林改错》一书中对病症进行了进一步阐发，认识到本病与气虚、血瘀有关。
在治疗癫痫时，常要作血液化学检查：
如血糖、血钙、血镁、药物成分等。血糖、血钙及血镁浓度的高低是引起发作的重要条件。一方面这些因素的异常可能是引起癫痫发作的重要因素，另一方面可以对一些伴有癫痫发作的疾病诊断提供依据，如甲状旁腺功能减退性癫痫、糖尿病癫痫等。
而药物成分测定的主要目的在于指导临床用药，包括选择作用好的药物、确定准确的剂量。
母亲的治病过程非常麻烦，她不能服西药、用西针，她对西医治疗会有反应，出现皮肤骚痒、红斑。
中药的理念在于扶正祛邪，西医的理念是根据病理生理给予纠正。其实中药与西药的最大不同在于理念。中药大多以草药为主，中药的理念在于补，人体缺少什么就把缺少的东西补足了，人就自然而然好了。 而西药大多以药片为主，西药的理念是治，你哪里痛我就给你治哪里，所谓的头痛治头，脚痛治脚就是这样子。中药治疗根本，无副作用。西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总体来说也许还是中药要好。所以，母亲这一生所有的用药，几乎全是用中药。
为此，我每次陪她去医院，我都得对医生说明，母亲不能用西药的理由。医生望着我这个才十来岁左右的孩子，就象一个小大人似地对他说话，就会用惊异的眼光看着我。
我在医院里，还得忙着挂号、付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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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离开医院，回到家中，我就得为母亲煎熬中药。稍不留神，将中药煎熬坏了，少不得一顿臭骂。
母亲癫痫病的治疗，基本上是采用食疗方法。
人们习惯把癫痫病叫“羊羔风”、“羊癫风”，也有叫“猪婆风”等等。叫法虽然不一样，但是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根据对病人发作症状的直观认识来起名字。很显然，这其中也贯穿了一种基本思想，即抓住了癫痫病人发作时抽风的这个基本特征来进行概括，虽说不上是科学的概括，也没有抓住疾病的本质特征，但却是以症状为依据的。
中医传统治疗癫痫时的食疗方法，最好是用山鸡2只，羚羊角3克，石斛3克等用沸水飞水去血秽后，装入炖盅。羚羊角味咸，性寒，具平肝息风、清肝明目、清热解毒之功；石斛味甘，性微寒，有养胃生津、养阴清热、滋肾明目、强筋骨之效。此二药与味甘性寒的山鸡合炖，可补虚除热、调和脏腑，对小儿抽风、热病烦渴、白内障、癫痫、麻疹之毒等有显效。可是光山鸡就得用两只，还要用羚羊角当药物。家中连一顿饱饭都有吃不上，哪来这笔钱去买这些药引？
其实中医对癫痫的治疗历史很悠久。中医治疗效果较好的药物是礞石滚痰散，这种药物在清朝时期，曾为朝廷秘方。用于治疗清朝末期皇室成员的癫痫和精神疾病。后经当时著名中医加以新药配伍，治疗癫痫的有效率很高。清政府被推翻后，礞石滚痰散的药方只有山东胶东半岛的潍坊地区一中医有记载，此方在建国后治愈过很多癫痫患者。我的姨妈在山东部队工作时，就常会寄些山东产的礞石滚痰散给我母亲。母亲基本上就是按照这一药方治病的。
其实母亲最常用的也是最简单的治病方法，就是采用癫痫饮食偏方：白菊绿茶饮。
只要将白菊花3克、槐米3克、绿茶3克，放入瓷杯中，以沸水浸泡盖严，5分钟后就可代茶饮用。
菊花性甘苦微寒，入肝经，有平阳、清肝、散瘀之功。
《神农本草经》说安“主诸 风头眩、肿痛、目欲脱”。《药性论》说它“能治热头风旋倒地，脑骨疼痛”。现代医学认为，菊花有镇静、扩张冠状动脉、增加冠状动脉血流量的作用。槐米即槐花，国槐的花蕾，苦寒沉降，清泻肝经实火。绿茶性苦寒，清肝火，芳香开窍醒脑，适用于肝经热盛，肝风内动，上逆入脑，头晕目眩或昏仆倒地，以及气血瘀阻而致的癫痫。
大约在我小学毕业前夕，母亲的病终算治好断根了。她也由此养成了饮茶的习惯。
在那段时间里，我得经常陪母亲去医院，还得取药、付费。我一闻到医院里的药味就恶心，直至今天，我也从不愿去医院。好在几十年来，我的病历卡基本上还是空白的记录。
不知为什么，母亲似乎从没对人谈起过我陪她去医院的事，也没对我说过一句宽慰的话。
只是有一次她因高烧不退，住进了地段医院。我曾为她守夜，陪了她一晚上。她才在回忆时说：“妈知道，你也是个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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