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报国无门的磨难岁月

 

（何健生在苏制SB－Ⅲ轻轰炸机上留影  何国晖收藏）

何健生是中国空军史上的一个传奇人物，被后人称之为客家鹰豪。何健生在抗日空战中先后参加了26次轰炸任务，最后一次执行任务时，给日本侵略军投掷了两吨TNT钢铁炸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

1942年1月，滇缅战区司令部命令空军第二大队队长潘万全任总指挥，率第一大队SB-2轰炸机18架，第二大队SB-2轰炸机27架，美国志愿队P-40战斗机15架担任掩护，袭击日本空军基地河内嘉林机场。空军第一大队由队长杨仲安率领，何健生担任领航员。

1942年1月20日，空军第一、第二大队，有27架CB-Ⅲ轻轰炸机，转场到云南霑益机场为出击基地，执行轰炸越南嘉林机场，日寇轰炸部队——田贡大佐轰炸联队飞机。1942年1月21日何健生机组：在轰炸嘉林机场完成了任务，顺利返航霑益。只是第一大队中队长邵瑞麟机组被敌机击落，空中起火，血洒长空，壮烈牺牲。

1月24日那天，何健生参加中美空军混合部队再次联合作战，又一次袭击了日本空军基地河内嘉林机场。这一天对何健生来说是个痛苦而难忘的日子。

那天，何健生和吴乃安（笕桥航校七期）机组第二次出动袭击嘉林机场，完成轰炸任务，在返航途中，被日寇高射炮击中左发动机，用右发动机飞行50多分钟，飞机沿途一直掉高度，不能维持高度飞行，在通过4300米铭功山时，右发动机已经停车，不能继续飞行了。

由于轰炸机出现了故障，飞机成了日军地面炮火的靶子了，飞机很快着火下坠。驾驶员拼命地调整机身，已无济于事了。机枪手吴乃安拼命地高喊：“赶快跳伞！我掩护你们！”何健生跳伞弹出后，看到飞机急速下坠，渐渐消失了。结果飞机迫降在马关附近平地。何健生跳伞后不幸落在铭功山森林中。等到何健生从昏聩中醒来时，才明白自己跳伞后落入了敌境。

何健生没想到自己第26次升空作战时，轰炸机被高射炮击中，被迫跳伞后的次日被法国贝当政府驻越南军队俘虏。当时法国贝当政府，就像汪精卫汉奸政府一样。贝当政府在一个多星期之后，把何健生押送给河内日寇接收。

何健生是中国最早培养的优秀轰炸员。早在1938年4月，他就被派到新疆短期学习苏联CB-Ⅱ轰炸机战术性能，以及轰炸、侦察和领航知识。由于作战有功，航委会（空军最高领导机关）颁发他一枚宣威证（奖章一类）。他也从此改列为轰炸员。轰炸员职责是担任空中轰炸、侦察和领航，其待遇一切和飞行员一样。何健生在新疆学习完毕后，分配在空军第一大队第四队（队长郑长庚）当准尉轰炸员。

自1939年1月以来，日寇以山西运城为基地，集中飞机40余架，袭击西北各重要城市，阻挠我国内国际运输线。为此，中国空军开始主动出击轰炸运城日寇占领区。1939年冬，何健生调回空军第六大队十九队（队长顾彭年）当少尉轰炸员。何健生那时参加了运城空战。

何健生在轰炸运城机场完成任务的返航途中，在风陵渡上空和敌机遭遇的激战中，背上中弹受轻伤。他在枪林弹雨中奋不顾身，敌人的罪恶弹头从坐垫靠背防弹钢板中穿透，触破三层防冻的飞行衣，插入一公分深的背脊旁边。但何健生依然全神贯注空战、索敌、返航航行。直到飞机安全在河南卢氏机场着陆，回到宿舍在脱飞行衣时，一粒被防弹钢板阻截的弹头，裹着一层鲜红的凝血，掉在地板上作声，他才知道自己挂了彩。

何健生说过：敌人的子弹是打不透自己的钢铁身躯的。轻伤不下火线，父亲就这样顽强地，从卢氏机场领航返回成都基地。

何健生长期以苏联CB-Ⅱ至CB-Ⅲ轰炸机为伴，直至1942年1月24日止。他先后参加过轰炸马垱战役、长沙战役、轰炸江西奉新日寇、轰炸宜昌机场。轰炸运城机场，最后轰炸越南河内嘉林机场二次。何健生作战完成任务26次之多，其中被日寇击落过7次，在空战中，曾有6次被日军的战斗机或高射炮击中时，被迫跳伞，但都化险为夷。唯有这一次轰炸越南河内嘉林机场，让他落入敌境被俘。

何健生座机完成升空作战任务返航途中时，轰炸机被高射炮击中，被迫跳伞后被法国人转交给日本人关押，成了日军的俘虏，交日本宪兵队看管。后转交给汪精卫政府关押。由此也改变了他今后的人生轨迹。

何健生被日军关押后，脑海中总是出现机组同僚的身影。 “赶快跳伞！我掩护你们！” 吴乃安的高喊声，一直在他耳边回荡了一生。

但何健生从未提起过吴乃安和另一位机组人员的名字，在民国的空军史上也没提起这架轰炸机机组的这二位机组人员的下落。何应钦在他的回忆录《八年抗战之经过》中描述了何健生跳伞被俘一事，却也没谈及那二位机组人员。二位机组人员也没有列入民国空军烈士名录。即使是日本空军志书，也对此沉默无语。

这二位机组人员是死？是活？无人知晓。此后的传说中，一说是二人投降了日军，所以国军就不能也不会公开宣扬他们是为国殉难；另一说是被日本宪兵活活打死，日军也不会对此作评论。何健生被俘时处于昏迷状态，随后又被移地解押，也就无法知晓真相，更无法对此发声。但纠结其内心的是不相信自己的同僚会变节投降，同僚的死，也让他对国民党产生了困惑：多少忠于党国的士兵在抗击日军的战役中，付出了青春，失去了年轻的生命，为什么就没有一个公正的说法？在中国又有多少无名英雄死得不明不白？二位机组同僚在战火中的离失，也平添了他对国民党的不信任。他陷入了迷茫之中，中国的出路到底在哪里？

何健生在越南火炉监狱被关押长达半年之后，日本宪兵在1942年8月20日把他押送给汪精卫汉奸政府。何健生是曾把两千公斤的炸弹，投给嘉林机场田贡大佐轰炸联队接收的中国空军勇士。日本人对他是恨之入骨，然而汪伪政府对他则不再用刑了。只是一般性地询问了些基本情况。

因为当时的汪精卫正在搞卖国的和平运动，同时也在组建汪伪空军，需要航空人才。也许,河内河阳省长的两个老婆是广东人，汪精卫也是广东人的缘故，何健生又因出身于广东空军，会说广州话，占了一点少受皮肉之苦的便宜。

更主要的原因却是何健生被关押于汪伪囚笼后，碰巧，他原在广东空军的飞行教官曾星凱（后改名为曾豈凡），正在汪伪航空署当上校处长。

曾星凯对何健生说：“你已被保释了。我为你作了担保。”

曾星凯劝何健生暂时在常州中央空军学校避一下，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地方，等将来有机会再离开这里也行。”

保释出狱的何健生又能到哪里去？何健生陷入了彷徨苦闷之中。

在曾星凯的保释下，何健生来到了常州中央空军学校。

令何健生没想到的是他的老同学汤厚链也在中央空军学校，是这里的飞行教官。汤厚琏是金陵大学毕业生，在笕桥航校五期、六期学飞行后，又与何健生一起在新疆改学轰炸、侦察和领航。因此汤厚琏与何健生比较知己。

汤厚链对何健生说：

1941年9月27日，民国空军第1大队分队长张惕勤奉命飞往湖南北部轰炸日军据点，但是飞行途中，自己和梁文华突然被张惕勤挟持，驾驶苏制SB-II型轰炸机直接飞往湖北宜昌，投靠南京汪政府。自己和梁文华在张惕勤挟持下，又于10月6日将该机驾驶至南京，并由汪精卫本人亲自接见，欢迎他们“起义来归”。

张惕勤也因而成为新任的汪南京国民政府航空署科长，1942年更是当了伪“中央空军学校”的校长。

张惕勤叛国之后，利用他掌握的我空军军情带领日军机小队多次轰炸我军阵地，给当时本就缓慢发展的中国空军造成极大的人员伤亡和军事财产损失，可以说是祸国殃民的卖国贼。

汤厚链愤恨地对何健生说，张惕勤是个可恶的卖国贼，居然是这个“中央空军学校”的校长。我和梁文华都是被张惕勤胁迫投汪的，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只能既来之则安之。我和梁文华肯定会离开这里。只是等待机会吧。

汤厚链劝何健生先安下心来，将来再谋出路。

出来后又能到哪里去？何健生陷入彷徨苦闷之中。汤厚琏是健生的同学，比较知己，他说：“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何健生哪里能安之？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身陷囹圄，心却和国家人民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一个战士，怎能在国土沦亡，人民受难的时候而苟且偷生呢？他无比苦闷。

汤厚琏理解何健生的苦闷，请何健生住在他家里，有个照应，也便于交流。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国难当头，抗战正酣，硝烟弥漫，何健生却身陷囹圄，报国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