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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5月28日星期四

解放自己 第四章


 
我的童年(1953沈阳)

1    

1954年8月,父亲奉调到上海工作我们全家离开了我的出生地沈阳,随同父亲的到了上海。那时我4岁。
父母从小就在上海长大,长期生活在上海大都市中,因此对上海有着深厚的情感。
父亲被分配在上海市北郊中学当副校长。他在抗大分校学习过,参加辽沈战役后,因伤留在沈阳市第十一中学任教,应该也是个领导。
父亲调到上海工作后,北郊中学分配了一套住房,
一幢花园洋房,就在皋兰路15号。
皋兰路是一条很短的马路。但却是一条很幽静的马路,这条马路原叫高乃依路。从11号起到17号的所有建筑物,都是英国式的花园住宅,建于1914年。建筑物采砖木结构。坡屋顶错落组合,富于变化,立面露明木构架,强调清水红砖和仿石墙面的材质对比,开敞门廊或露台饰以简化的塔司干式,风格给人以轻声快之感。入口都设有阶梯,以曲线简单装饰。建筑整体尺寸不大,亲切怡人。现在已纳入上海市优秀历史建筑。
在这条小马路的西端,从19号到29号,包括21弄和25弄,都是欧式建筑的花园洋房。建筑结构和建筑风格则呈多样化,有砖木结构的,也有混合结构的;有英国乡村别墅式的,也有西班牙式和德国式的,甚至还有现代式花园住宅。这些建筑都建造于1914年1940年间。
这条小马路还是一条名人街。那些德国式建筑是由上世纪一个叫伊万的俄罗斯侨民投资建造的,一位扬州商人高怡生曾化了当时折合300石大米的黄金买下了27号。著名书法家徐伯清在这幢楼居住了五十多年,还给自己的斗室取名为“淮海堂”。
29号花园则有获得柏林大学化学系博士学位的李祖薰回国后,从一个俄国人手里买了下来。李家是浙江宁波望族,他的姐姐李秋君享誉民国画坛,她与著名画家张大千情同兄妹,张大千也常来皋兰路,并留下墨宝。著名电影演员康泰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未至八十年代初,曾在这里居住过。
我们家一套很宽敞的别墅二楼住宅,不仅住房光线充足,而且还有很漂亮的阳台,阳台前面是个二百平方米左右的大花园,花园里栽种着各种各样的花卉。
我们还有一个大卫生间,特别使我高兴的是卫生间里有个大浴盆。说起这个大浴盆,使我想起了一件小事:小时候,父亲总是叫哥哥帮我洗澡,我呢,很害怕洗澡,我害怕浴盆里灌得满满的水,听说水会淹死人。哥哥就连哄带吓地逼我跳进这会淹死人的水里。有一次,我为怕死,对哥哥的命令违抗了起来,哥哥就用带有皮带的裤子抽打我。没想到,束在裤腰上的皮带铁扣正好击中了我的脑袋,顿时鲜血直流。我号啕大哭
父亲欲将哥哥无情地打一顿哥哥赶紧说是窗
外的对面窗口有人打的弹弓。父亲转问我,是吗?
我点了点头,我不想看到父亲用军用皮带抽打哥哥。
不过,我的头上从此留下了一条狭长的小疤痕,这小疤痕不偏不倚,正好在我头顶上两个发旋的中间,现在还清晰地留着这难忘的疤痕。
到了夏天,哥哥会带着我和小伙伴们光着脚,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柏油路上赛跑,如火一般滚烫的柏油路在上是站不得人的,只要稍停一会儿,脚掌不烫出泡来才怪呢!
正是这滚烫的柏油路面,逼着我们不得不使劲地朝前奔跑。有时,我们也在这柏油路面上挖一些嵌在融化过的柏油路上的鞋钉、鞋掌或钥匙、分币之类的小东西,每每挖出一件小玩意,就会很高兴地叫起来,就好象我们挖到了宝贝。
我的充满了稚心的童年,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就是在这条滚烫的柏油马路上度过的。这条马路很短,叫皋兰路,附近是思南路、香山路,有孙中山、袁世凯、张学良、卫立煌的故居。

2

我的童年是在思南路幼儿园度过的。那是一个非常高档的幼儿园。那时我家有两个保姆,其中一个保姆负责接送我去幼儿园,还要照顾我的妹妹。另一个保姆要照顾我的母亲,她刚生下我的小弟弟,还要照顾我的大弟弟。
我在幼儿园里最喜欢的是绘画和泥塑。我的绘画作品《小燕子》和《打雨伞的孩子》先后参加了当时卢湾区举办的儿童画展。
有时,父亲也会到幼儿园参加家长会并接我回家。回家路上总会在小摊位上帮我买些香烟牌子,印象很深的香烟牌子有小海军、水浒、西游记和军用武器。父亲会给我讲香烟牌子里的故事,还有讲解各种坦克、大炮和军舰知识。平时,我就照着香烟牌子里的印刷图片,临摹绘画。
我印象很深的是,我要读小学了,在皋兰路29号和瑞金二路口,一座新建的小学。父亲带我去新学校报名,老师嫌我年龄未到,就劝我父亲明年再带我去那里读书。父亲火了:“我的孩子很聪明,你问什么,他都可以回答,为什么就不能提早入学呢?
老师拒绝了:“入学是有年龄规定的。”
父亲一气之下,将我送进了一个新创办的成淮民办第二小学去读书成淮民办第二小学位于瑞金二路、淮海中路口。父亲不认为民办学校有什么不好,他支持创办民办学校。
父亲说“孩子,早学知识,早懂事。学习不能落在别人的后头。”
我没有因为年龄小而落后于同学,入学后,我的成绩也一直不错。也就从那时起,我比同班同学在年龄上总小了一岁。同班同学几乎都是属牛的,我却是唯一属虎的。
父亲有时接送我到民办小学上学,路过皋兰路29号会指着那座新建的小学恨恨地骂道:“这里原先居住过一个坏蛋,我与他打过仗,他输了。”
我记得这些话,却搞不明白这里以前居住的是谁?
后来长大了,查了一些资料,才知道在皋兰路上曾经居住过不少国民党著名将领,如卫立煌、王耀武。
卫立煌就是东北剿共总司令,也是辽沈战役中国军的最高将领。父亲参加过辽沈战役,当然对卫立煌也就不陌生了。卫立煌就曾经居住在这29号。
上海皋兰路似乎与沈阳有缘。那幢西班牙建筑风格的皋兰路1号洋楼,曾是张学良和赵四小姐于1935年12月秘密来到上海后的寓居。在沪期间,张学良在此先后会见过杨虎城、李杜、杜重远等。
1911年辛亥革命后,沈阳成为奉系军阀张作霖统治的首府。
1923年,沈阳正式设立奉天市政公所,沈阳也首次出现市的建制。
1929年,张学良在“东北易帜”后,改“奉天市”为“沈阳市”。
张学良与沈阳有着不解之缘。当1931年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九·一八事变”后,侵占了沈阳, “沈阳市”才又改为“奉天市”。 抗日战争胜利后,“奉天市”恢复“沈阳市”名称。直到1948年11月2日,沈阳正式解放 。
我的儿童时代,有不少时间就是在张公馆的家门口度过的。我和孩子们经常在那里做游戏、赛跑、滑旱冰鞋和滚铁圈。
回想自己童年时代留下的那些足迹,自然忘不了张公馆和张学良的那些人和事。我有一段时间,因工作的特殊原因,常会进出昔日的张公馆。自然也会常牵挂与自己同名的那座城市。   
而我在上海就读的第二十二中学与张公馆仅一墙之隔。教学楼就在张公馆南面,上课时,能看到张公馆的花园。我就读的中学再朝南,仅隔一条香山路,就是孙中山故居了。后来孙中山故居改造,中学朝南的大门关闭了,改在朝西的思南路,即37号。
那一带,也是我青少年时代记忆犹新的地方。
我的家,推开东窗就可以看到我的中学分校的教室和操场。
与我家大门对大门的16号,是一座大教堂。我和妹妹经常到大教堂去玩。我在童年时代,常教堂的草坪花丛去捉蝴蝶和蚂蚱、蟋蟀。解放后,这里已经停止了宗教活动,但却让我从小就知道了,中国人有寺庙道观,外国人则有教堂。天上的神也分中国的和外国的。
这个大教堂设有钟楼,圆形的屋顶一统到顶,我和妹妹常仰起脖子往上看。
孔雀蓝的尖顶和顶尖上有金色的十字架。我们常会数着屋顶上的尖拱,1、2、3、4……一共有九个金色的鼓型座圆顶。堂内平面是十字布置,主面厚墙上有小窗,墙面是黄色的面砖,室顶有大吊灯。
直到后来,我们才知道,这是拜占庭式的建筑,是典型的俄罗斯东正教堂,建于1934年。

3

我的大部分时间是在我住宅的花园里度过的。
我在花园里捉蝴蝶、蜜蜂、蟋蟀,有时也掘蚯蚓玩、看蚯蚓掘土。神奇的大自然向我展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在花园里,我时常看到有许多鸟儿飞来飞去,一会儿跳到台阶上,一会儿飞到树梢上。
鸟儿是那样的小巧玲珑,活泼美丽,它们总是在一起快乐地唱着歌,相互间充满了亲热和友爱。
我有时会呆呆地盯着停止在树梢或台阶上的鸟儿看,嗨,这些鸟儿会使人出神呢!瞧它们的小脑袋、小尾巴,还有那小尖嘴、小脚爪,多么叫人喜爱啊!
    我能熟练地捉蝴蝶,捉蟋蟀,甚至捉蜜蜂,就是捉不到鸟儿,因此,想把美好的东西占为已有的私心,总是把我搅得怅惘不安。我的鸟笼早就做好了,但一直空搁在阳台上已有好几个月了。
后来,还是哥哥帮了我的忙。他把一只晒花生米的竹篾箩放在水泥地上,用一根筷子支撑着,筷子上拴上一根绳子,我们手拉着绳子远远地躲在门后面。竹篾箩底下放着面包屑。
鸟儿来了,鸟儿是被这些面包屑吸引着来的,但机灵的鸟儿在竹篾箩外面跳来跳去,有时还抬头四处张望,直到它们认为安全了,才小心地进入竹篾箩,结果,除了那些机灵的鸟儿在我们扯绳子的同时逃之夭夭之外,还是被我们捉住了一只小鸟儿。
这个办法多好呀,可是我早先怎么没想到呢?不过,那没关系,我不是已经学会了吗?我以后可以用这个方法捉好多好多鸟了。
我捉到了这只鸟后,就好比捉惯了兔子的猎人突然打死一只老虎一样高兴。
我连忙拿来搁置了好几个月的空鸟笼,吹掉了鸟笼上的尘灰,打开笼门,把鸟儿毕恭毕敬地请了进去。
我用两只小铁皮盒子分别为鸟儿做了盛水和盛饭的餐具,鸟笼中间,我还特意地横了一根带小树叶儿的枝条,我想让鸟儿感觉依旧生活在树枝上,而且不用再去忙忙碌碌地寻找食物吃,寻找水喝了,只要鸟儿需要,我可以满足它的一切。
我看着笼里的鸟儿,快乐极了,我还从来没有那么仔细地观察过鸟儿的小脑袋、小尾巴、小尖嘴和小脚爪呢?可以说,我在当时简直感到自己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了。
    可是哪里想得到,鸟儿根本不理会我对它安排好的最优厚的款待,它只是一刻不停地往鸟笼的洞眼上乱撞!实在撞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头颈和胸脯一鼓一鼓地直喘气,不一会儿,鸟儿又开始拼命地撞着鸟笼的洞眼了,翅膀上的羽毛已经扑腾掉好多了,连嘴巴根儿也出血了。
    “你干嘛要拼命地撞鸟笼?难道我对你不好吗?”我对鸟儿说。
鸟儿还是不理我,一个劲儿地扑腾着。
我叹了口气:“多可怜,你这样要撞死的!”鸟儿依旧继续扑腾。
   “它是为冲破牢笼,寻找自由。”哥哥对我说。
   “难道我没有给它自由?它有吃有喝,也有阳光,而且不用担心饥饿,不用担心风吹雨淋,这又有什么不好?”我说。
   “可是,你剥夺了它生活在集体中的快乐,剥夺了它在蓝天中自由飞翔的权利!”
    哥哥盯着可怜的鸟儿回答我。
    “那它现在非得撞死不可吗?”
    “大概会的,因为自由比享受要宝贵得多。”哥哥看了我一眼,又用恳求的语调说:“我们放了它吧,我真不应该帮助你把它关进这牢笼。”
    “不!我不放。如果它真的想自由,就应该自己想办法。”我还是不舍得放走鸟儿。
    哥哥叹了口气:“除非鸟儿能坚持活到笼子彻底烂掉的一天。”
鸟儿还是拼命地扑腾着撞着鸟笼的洞眼,我瞪大眼睛看着它的羽毛一片片掉落了下来,有的飘出了鸟笼,又被风刮跑了。
鸟儿每扑腾一下,我的心就痛一下,终于,我的心软了下来,我打开笼门,把鸟儿捉在手心里,用手轻轻地抚摸它,确切地说,我不仅仅是出于同情,我是被它那为了自由不怕死的精神感染了,我从来也没想到鸟儿会有这样了不起的性格。
    忽然,鸟儿挣脱了我的手,忽地一下飞走了,飞回到园里的那棵大树上,鸟儿把它那小胸脯紧紧地贴在树枝上,小脑袋转来转去,警惕的眼睛朝四周张望着,终于看到没有什么危险了,于是忽地一声飞到屋檐上,又很快地飞进了鸟群中去了,鸟群发出了吱吱喳喳的叫声,也许欢迎它的胜利归来吧!
    我很奇怪,刚才还是精疲力竭的鸟儿,为什么一下子变得那么精神、敏捷了?
    哥哥说:“我从一本书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只有在囚牢里生活的人,才知道自由解放的快乐,才有重新振奋精神的力量。’也许,鸟儿也是这样的吧。”
我点了点头。然后把那只又空了的鸟笼狠狠地摔到墙角里,鸟笼一下子散了架,以后,我也再没有去捉过一次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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