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乃一一生中有三次被捕经历,每次被捕对他来说都是一次严峻的考验。第一次被捕发
生在1934年,也就是那次被捕经历,让他开始走向了成熟。
1934年2月,黄乃一去通讯兵团学习。黄乃一牢记地下党组织陈同生和丁华的交待和嘱咐,学习十分努力,各科成绩都好。当时的队长叫李世昌,在黄乃一的心目中感觉比较正直,彼此交谈过不少古书,他讲话经常引用“论语”。二排长叫陈纲,在黄乃一的心目中则是一个坏蛋,不仅外表长得差,鬼眉毛,鬼扎眼,还心狠手毒,经常监视和打骂学兵,学员们都怀疑他是蓝衣社的特务。
由于黄乃一学习成绩好,队长经常叫他到班排连作示范,并指定黄乃一为班长。开始排长也经常表扬他,其目的是想拉拢他,黄乃一心中有数。
黄乃一十分注意和同学、特别是和军官搞好关系,注意应付蓝衣社特务的活动。开始,二排长经常找他谈话,问这个同学、那个同学思想表现怎样?黄乃一都是说同学们的优点和好话,黄乃一说他们都表现不错。后来,排长发现黄乃一是在应付他,不听他拉拢,他就开始对黄乃一冷淡起来,并开始挑他的毛病。
在二排,黄乃一有几个要好的同学,特别是舒林、汤翰章、苗兴昌三人,他们为人正直,也很重朋友义气。他们也是二排长想拉拢的人,但陈纲给他们说了些什么话,包括怎么了解同学情况等,他们都一一告诉了黄乃一,黄乃一也十分诚恳地对他们说了应付陈纲的办法。
1934年3月,有一天队里点名,有一个姓方的同学,平时非常耿直,那天可能是身体不舒服,陈纲任值星排长,点名时,他答“有”答得有气无力,陈纲连喊三次,他都是懒洋洋的没有精神。陈纲火了,取下皮带就向他抽打。队里有个同学,对这种军阀作风不满,就勇敢地大声喊道:“不许打人!”黄乃一也高喊:“不准打人!”二排长问,“你们喊什么?”
黄乃一理直气壮地回答:“北伐军早已废除体罚和肉刑,他违犯纪律给他纪律处分,不能随便打人。”二排长自知理亏,只好宣布点名结束,解散。这次黄乃一出于义愤,当面顶撞了二排长,许多同学都很高兴,但陈纲却是怀恨在心了。
还有一次,队里开晚会,有个姓周的同学写了一个活报剧,其内容是讽刺国民党监狱生活的故事,黄乃一没有认真思考后果,不仅同意演出,还在活报剧中担任了监狱看守的角色。黄乃一回想起来说,自己当时还是十分幼稚,此剧带有“左”的色彩,更会引起二排长陈纲对自己的不满和监视。
过了一个多月,二排长陈纲终于开始整黄乃一了。1934年5月的一个星期天,他在全排宣布放假,要求学兵们按时归队。随后就喊:“黄芟出列”,接着二话没说,就命令两个兵送他上“禁闭室”去。
黄乃一大声提出反抗:“我犯了什么纪律?”
陈纲说:“不用问,去禁闭室就知道了。”
黄乃一在禁闭室等了两个钟头,一辆马车来了,两个兵把他押送去镇江保安处第六科。名曰找他谈话,实际是进行审讯,想审问出黄乃一的地下党关系。
他们问黄乃一是哪里人?在哪里上学?谁介绍来的?谁是保人?上海有什么熟人和朋友?黄乃一说只有一个姐姐和姐夫,在上海交大任军事教官。
黄乃一很清楚,自己和丁华是单线联系,写信是通过教导队门前的一个洗衣店(拉关系熟识的)代为收发的,他们不可能知道。他们问不出任何可疑的东西或线索,于是又问黄乃一和哪些同学好?黄乃一说“都好”。
他们最后问,“你喜欢看什么书?”
黄乃一说“喜欢看文艺书籍。”
他们又问,“你为什么看《辩证法》?”
这时黄乃一才明白他们翻了自己的箱子,发现了《辩证法》一书。黄乃一说是在夫子庙买旧书时买的,看不懂,才把它存放在箱子里了。
他们问:“《辩证法》是禁书,你不知道?”
黄乃一回答说:“不知道。要知道是禁书就不敢买了,也不敢存放在箱子里了。”他们问过去问过来,还是抓不到什么过硬材料。
当天晚上,黄乃一没有住处,就在办公桌上睡了一夜。第二天发现要自己演活报剧的姓周的同学也在这里,他头两天在队里“失踪”了,原来也是被捕关在此地。通过闲谈,了解到姓周的同学比自己大几岁,赞同陈托取消派的观点,与陈托取消派头面人物彭康有关系,活报剧是他提出来要演的。这些他都向保安处供认了。保安处把此两人关在一起,是想通过他和黄乃一谈话,了解黄乃一的情况,套他的线索。这时,黄乃一已经有所觉察,一同关了两三天后,他什么也没暴露,他们什么也没捞到。
又关了几天后,保安处找黄乃一谈话,要找人取保归队。黄乃一说姐夫张醴泉、队长李世昌可以担保。他们都不同意,要黄乃一找同学担保。黄乃一说哪个同学都可以。他们又要他写名字,黄乃一就将全排同学写了一大圈,有好几个。
他们又说,不要写那么多,写四个就可以了。于是黄乃一就写了舒林、汤翰章、苗兴昌,以及挨排长打的姓方的四位同学。
不久四位同学都来了。保安处的又一个个问他们“愿不愿意给黄芟取保?”同学们都说“愿意”,他们又提出“能不能担保黄芟不是共产党员?”同学们又都说“不是共产党员”。保安处的人最后又问:“你们能不能担保他以后不是共产党员?”大家说:“不会吧?!”审问的人自知提问不当,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就这样,硬是公开登报,由四位同学担保,才放黄乃一归队。
黄乃一出来后在路上,苗兴昌就跟他说:“现在二排长陈纲病了,否则,还不会让你回来。”四个同学都建议黄乃一“开小差”,赶快跑了算了。
黄乃一说:“我走了,你们是担保人,怎么办?”
他们都十分讲义气,都说:“没关系,我们各走各的,好应付。”为此他们还专门请黄乃一客,吃了顿饭,喝了点酒,说是要冲掉霉气,为黄乃一压惊,也为他饯行。
饭后已经是夜里十点了,吃完饭黄乃一就没有回队,到营房外洗衣房去换上自己留在洗衣房的便衣。汤先走一步,回营房将黄乃一的行李从院墙递出来,苗、舒在院墙外接过来交他。苗兴昌同学十分重朋友义气,一定要送黄乃一,还雇了一辆马车,一直送他到火车站。到车站后,又去买东西,给他当纪念品,商店都关门了,什么也买不到,见一个小店铺的门缝里有灯光,就去敲门,里面没什么东西,只好买了一把大蒲扇送给他,作个纪念。
黄乃一买的是南京到上海的特别快车,车到镇江站是半夜十二点。和苗兴昌告别后,黄乃一先将行李放在站台一个座椅上,自己远远地在较阴暗处观看四周动静,提防有人再来抓自己,直到列车快开动时,才快步跨上火车,直奔上海。
黄乃一回到上海,陈同生不在,他就到丁华同志处报告情况。没完成学习任务,还捅了些娄子,自己很难为情。丁华听黄乃一汇报后,没有追究他的责任,由于黄乃一刚参加革命,也还没有入党,他只是让黄乃一认真吸取经验教训,之后就安排他在“教联”工作。
1938年9月,黄乃一在延安抗大学习后,在鲁艺工作。一天在延河边散步,突然碰上汤翰章同学,久别重逢,情不由己地拥抱在一起,两人又蹦又跳,高兴极了。他们谈了离开通讯团后的简单情况,汤翰章告诉黄乃一,他在通讯兵团毕业后,投奔延安,分在中央军委三局搞无线电报务工作。黄乃一问怎么来的?汤翰章说:“你那次被捕,我们担任保人,虽冒了点风险,但对我影响、教育也很大,所以我才决定投奔延安的。”
1934年5月,黄乃一从国民党通讯兵团当学兵“开小差”回上海后,丁华就分配他在“教联”工作,具体任务是以“兆丰图书馆”为基地,开展地下工作。兆丰图书馆是以陶行知先生的“普及教育助成会”的名义开办的,陶行知先生办的南京小庄师范,闻名全国,后来又搞普及教育助成会,积极开办流动图书馆,兆丰图书馆就是其中之一。
兆丰图书馆位于兆丰公园(今中山公园)斜对面的一个小弄堂里,兆丰公园是英租界,面积很大,风景很好,草坪多,都是地毯式的,设备也很先进,厕所都用自来水冲,还可挤点香肥皂水洗手,这在当时已是十分讲究。
公园内空气新鲜,又安静,许多外国人都是一家一家地来此游玩和休息。黄乃一每天早上去那里早操后,就用那里的自来水洗脸,倒也方便。
兆丰图书馆馆址原是陶行知先生一个朋友的养蜂场,面积约一亩多地,西头有几间平房作图书馆,中间修有一个凉亭,凉亭也有里外两间平房,外间是阅览室兼作普及小学和幼儿、妇女、工人学习班的教室;里间是工作人员宿舍。东头空地作种菜或种花之用,四周用竹篱笆墙围着,东边围墙外还有一片临时墓地,是地下党组织藏“绝密文件”的好地方。在兆丰图书馆和兆丰公园的路边,有陈鹤琴的公馆,图书馆离静安寺不远。
兆丰图书馆公开对外借阅图书,举办幼儿、妇女、工人业余学习班。实际上这里是“教联”的活动基地,“教联”领导经常在此召开秘密会议,丁华、王洞若(王乃明)、宋介农(孙达生)、徐冰(徐明清)等“教联”常委都来此开过会。后来“社联”、“文总”领导也来此开过会。当时蓝苹(即江青)也在“剧联”工作,经常和徐明清联系,也曾来过这里。
兆丰图书馆工作人员很少,平时只有两三个人。老点的叫王东放,镇江人,1918年生,比黄乃一还小两岁。“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别看他人小,工作已经两三年了,十分精灵,并有一定的地下工作经验,陶行知先生经常来给他布置工作。
王东放曾经被捕过一次,因年纪小,又无过硬证据,只好把他放了 (1938年他在武汉牺牲)。他是我最好的同事和战友。另一个叫吕朋,年纪比王东放还小,是文学家高戈的孩子,父亲牺牲于大革命,奶奶在上海,党把他当烈士子女对待,安排在此工作,虽然年纪小有些贪玩,但也十分精灵。
当时黄乃一、王东放、吕朋三员“小将”,就是兆丰图书馆的主人。
此外,“教联”秘密刻写、印刷和发行宣传材料也在这个地方。丁华就给黄乃一布置任务,主要是做“教联”发行工作。所谓“发行工作”,就是秘密刻写、印刷和发行“传单”,以及“教联”印发的学习文件或国内外形势宣传材料。
开始丁华给黄乃一几页蜡纸,叫他学刻钢版。当时有一对夫妇担任此工作,他俩教黄乃一十分认真,怎么刻,怎么印,写什么字体,如何掌握下笔轻重,如何掌握油墨多少,教得很具体,很有耐心。由于黄乃一有绘画和雕刻的基础,学得很快,两三天就基本掌握。
后来丁华叫黄乃一把这项工作接过来,白天在图书馆公开上班,借阅图书,晚上就自己一个人秘密地刻、印传单或学习材料,刻印好后,还要自己收集包装纸,带子,将材料伪装起来,秘密送走。
传单、学习材料内容,主要是丁华和其他“教联”常委亲自起草或提供。刻印材料,不仅刻中文,为了对英、法租界及对外宣传,有时还得刻英文、法文。
黄乃一在学校学习英文有点基础,刻英文问题不大,一次刻一本拉丁文的教材《中国工人在苏联》,他不懂,就到工人学习班听老师讲这一课,听了几次课后,听懂了,就立刻将这份教材刻印成课本,供大家使用。虽然油印一次只能印几十份,但由于字体是正楷,刻得很工整,学员们看了都很满意。
一次,法国左翼作家巴比塞来华访问作客,宋庆龄等亲自前往迎接,但国民党害怕扩大影响,却不让宋庆龄去接。群众对此十分不满,提出抗议。丁华让黄乃一刻抗议传单,不仅刻中文,还要刻法文的。黄乃一不懂法文,更不会写法文,遇到了难题。但任务必须完成,他只好找到起草人朱先生,他懂法文,翻译过法文版的《辩证法入门》。当然不可能马上教会黄乃一,于是黄乃一请他把法文字体写得正规些,他照葫芦画瓢,模仿着一笔一笔地刻,刻完再送给朱先生审定,合格后才印刷、散发。这次黄乃一同样完成了任务,心里十分高兴。
但令黄乃一没想到的是,他又经历了第二次被捕的磨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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