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乃一到武汉后,还没有去组织部招待所住下好好休息一下,陈农菲又将他叫了去。他告诉黄乃一,去抗大还得等一段时间,闫锡山统一战线模范区里,有一个山西民族革命大学,总部在临汾,现在正在武汉招生,李公仆、徐懋庸等都在那里教书,你是不是先去“民大”?这批新生很快就走。“民大”教学内容有统一战线、武装斗争、游击战、军事课……等等,几个月培训一期,毕业后可分配到敌后去打游击。
黄乃一想,等三个月才能去抗大,时间太长,就同意去“民大”。
陈农菲马上写了封介绍信交给武汉办事处的柳湜同志(主持招生工作),柳简单问了问黄乃一的情况,就同意了。这次招生共一千二百人,第二天就出发。
马上要走了,可黄乃一的党组织关系还没解决,他就去组织部找张越娥同志,她说:“到了山西临汾,统一把组织关系转去。”
当时党组织关系没转,去“民大”没有熟人,黄乃一一路上就跟着大家一起走。在武汉时,任白戈有一个内弟叫李秉刚,也要一同去山西,他二十多岁,比黄乃一大点,在国民党军队干过事,任白戈叫他们互相照顾。
队伍从武汉到山西,要在风凌渡过黄河,那天下车后,等摆渡船,给了大家第一个考验。因天气不好,风大浪激,大家身临其境地体会到了黄河的雄伟气势,一些南方来的同学被吓住了,有的就偷偷地“开小差”了。
队伍过了风凌渡又乘火车,到了运城下车后,就不继续前进了,说是临汾“民大”总校住不下,叫他们就在运城“民大”三分校上学。这支队伍足有一千来人,就住在运城师范学校里进行学习。
在运城三分校,黄乃一和李秉刚编在一个队里,李秉刚比较活跃,善交际。通过李秉刚的介绍,黄乃一认识了景群、程雪萍(四川人)两位女同志,都比黄乃一大好几岁,是从南京监狱出来的,还有一个叫陈明慧(是开封新志书店老板的未婚妻),另外还有两个男同学,一个叫陈侬(四川人),一个叫林农,也都比黄乃一大两岁。
没过多久,三分校有人贴通告,成立各种学术研究会,如政经学、哲学研究会等,黄乃一就和李秉刚及以上几个同学一起组织宣传队。春节前夕,他们化妆成逃出来的伤兵,到街上宣传演出活报剧,效果很好,群众很受感动,很同情,特别是逃难的群众,慷慨解囊,要捐助“伤兵”,
宣传队不收捐助,主要是为了宣传。
后来,宣传队逐步扩大,还没有贴广告,很多同学就都积极报名参加,一直发展到一百二十多人。大家讨论决定分几个部,有戏剧部、歌咏部、宣传部等,宣传队排练了“放下你的鞭子”等活报剧,演出很多,平均两三天就得演出一次,深受校内外广大群众的欢迎。通过宣传活动,也增进了同学之间的感情。
不久,校内出现了托派分子的活动,托派以张慕陶等人为代表,公开反对李公仆、徐懋庸等革命志士,李公仆等予以反击,两派斗争十分激烈,从临汾“民大”总部影响到运城。三分校曾开展了一次反托派张慕陶等人的活动,大会、小会都有很多同学发表演讲,当然也有少数人站在张慕陶一边,为托派辩护。李公仆曾亲自来三分校发表过演讲,多数同学都支持他们,和他们站在一起。
就在这时,传说日本要进攻临汾,三分校也要向南转移,学员都得学会打背包,除行军必用的物品外,多余的东西也都得卖掉,卖不出去的就要丢掉。不过黄乃一本来就是刚出狱的,两手空空,身上只带着家里寄来的钱,也就不用为有多余的东西发愁了。三分校在转移过程中,队伍交叉行军,在路上还碰见一个老熟人——柴川若。
柴川若,参加过上海“教联”的下属单位“晨耕工学团”,曾去过兆丰图书馆,王东放和黄乃一都认识他,并一起摆过龙门阵,谈过天。
柴川若的身世很奇特,在山西只读过小学,考上了闫锡山的警察学校,受过几个月的培训,毕业后就当了警察(没当上警官)。当时老百姓最恨警察,横行霸道,无恶不作,他觉得当警察不好,不想干了。后来听说上海有英语补习学校,只要交学费,学一年,毕业后就可以到上海洋行做事。他已经积蓄了六十多块现大洋,于是决定去上海学习,当时又不敢公开辞职不干,便偷偷地“开小差”。
柴川若到上海后,他也没有什么熟人,就沿路东张西望地到处找“英语补习学校”,结果碰上一个骗子(上海话叫“拆白党”),问他姓什么?到哪儿去?他说姓柴,找“英语补习学校”。骗子就说他也姓柴,是“家门”,是“老乡”,愿意帮他找“英语补习学校”,并骗他说正好有一个“老乡”在洋行,等他毕业后还可以帮他到洋行去工作。
柴川若真以为好不容易碰上了“家门”、“老乡”、“好人”,就主动请他吃饭,吃完饭后还争着付钱,却没留心暴露了他用手绢包着的六十块现大洋,骗子看在眼里,就把他引到商务印书馆里的拐角处,要柴把钱给他,说是去帮助他办理“英语补习班”的手续、交学费。
柴老老实实的,还十分感谢地就把钱给了他。骗子拿着六十块现大洋,拐个弯就从另外一个门溜走了(商务印书馆两边都有门)。
柴川若规规矩矩在那儿等着他办手续,但一等不出来,二等还不出来,柴有些急了,高声喊:“老乡!”“家门!”他连骗子的名字也没弄清楚,喊了半天,连个“家门”的鬼影子也没有。后来书店里的人都说他“上当受骗了”,说来也巧,这时他刚好遇到了黄警顽,黄看到他上当受骗,身上没钱了,已是生路无计,就介绍他到“晨耕工学团”去学习。
这个工学团名义上是陶行知的普教救助会下的工学团,实际上是上海“教联”领导下的进步团体。
这次黄乃一在交叉行军路上碰到柴川若,熟人见面,份外亲热,由于正在分路行军,他们只互相谈了在上海分别后的情况,就匆匆分别了。直到解放后,俩人在北京才又见面,柴川若已是北京市工交政治部主任。搞“四清”时,黄乃一所在的单位民航总局也正抽调人参加“四清”工作队,请北京市“四清”工作队介绍情况,正好是柴川若来做介绍。
俩人本来是很熟悉,见面都很高兴,但柴川若很怕黄乃一开玩笑,说出他当过警察还上当受骗的事,黄乃一也就装作忘了此事,回避不谈。柴川若和吴莆生也很熟悉,他们离休前后在北京都还经常见面。
三分校的队伍一直向南转移,其目的地是南渡黄河,去河南一带,那里是卫立煌的地盘。第二战区司令是闫锡山,副司令是卫立煌,河南不是解放区,离陕北也越走越远了。支持托派张慕陶的那些学生支持走这条路线,他们的政治面目逐步地暴露出来。
学员们感到老这样南移,走下去没有出路,于是就在同学中互相串联,要求向北走,去风凌渡以北,这里靠陕北近,便于去延安。同学们串连好后,就集体包围了三分校校长,要求西渡黄河,借口那里是第二战区地盘,属闫锡山管辖,靠西安较近。三分校校长姓席,是闫锡山的部下,少将军衔,同学们讲了好多理由说服他,他讲不过了,理屈词穷,只好同意同学们的要求向北走。
到了黄河边上一个渡口,渡船都在西边,东岸有一个守卫营。学员们提出要找渡船,营长说“没有”。没多久,校长带着一帮人来了,他是少将军衔,营长得听他的。于是,营长答应进营房去与校长商量渡河办法。不一会儿,只见少将等人慌里慌张出来,说:“敌人来了,只隔我们几里路,赶快跟我走!”于是好多同学上当受骗又跟他向南逃,以为真的是敌人来了。没有渡船,不少人就游水渡黄河,淹死了好多,三分校的队伍就这样跑散了,瓦解了。这实际上是少将导演的一幕脱身之计。
队伍跑散后,宣传队还剩十几个人,有李秉刚,还有阿甲(符律衡,在延安鲁艺学习,演出过《打渔杀家》,解放后出任中国京剧院副院长,时任院长是梅兰芳)。
宣传队便继续向西北走,渡过黄河,通过农村,本想直接去陕北,但听说前面有国民党部队封锁,大家又改变主意,决定直奔西安,那里有八路军办事处,找到他们再想办法去陕北。
到了西安,了解到西安有“民大”流亡学生收容所,国民党还有人在那里动员流亡学生去参加国民党中央军校,但连具体的军校地址也不知在何处,纯粹是骗人的把戏。宣传队就悄悄动员同学们不要去,劝他们去陕北延安学习。
打听到西安八路军办事处地址后,黄乃一和李秉刚就一起去八路军办事处,谈了大家的情况和要求后,八路军办事处的同志们十分热情地欢迎和支持学员们去陕北,只是当时缺少运输工具。但是,这些年轻人很多是为了投身革命,追求光明,坚定地说:即使步行也要坚持去延安。
考虑到可能会遇上国民党的封锁,大部队行动不便,队伍就提出化整为零,组成小部队分散行动。
几个骨干一起商量后,最终决定步行去陕北。黄乃一和李秉刚、景群、程雪萍、陈明慧、陈侬、林农几个人一路同行,始终在一起,为了应付敌人,便于出西安城时不被怀疑,男同学还剃了光头。
由于随身带的钱都不多,还得住宿、吃饭,所以,队伍从西安出发时,只雇马车走了很少一段路后,就改为步行。连着走了几天,路上也还顺利,没遇到什么麻烦。还有三四天的路程,就快到延安了。
这时碰巧遇上八路军的运货车回延安,黄乃一和李秉刚前去联系,说明情况后,他们同意带几个人。于是就让女同志和身体不好的林农等人搭车先去延安,黄乃一和李秉刚一直坚持着走到了延安,阿甲这时也步行到了延安。
1938年4月初,队伍先后到达了革命圣地延安。
李秉刚和几位女同志,根据他们的意愿,去了陕北公学学习。阿甲是浙江人,喜欢唱京戏,是海派票友,他要求去鲁艺学习,还来征求黄乃一的意见,黄乃一完全支持他,当时鲁艺还没有京戏专业,只有一个戏剧队,所以他决定去鲁艺。
林农和黄乃一上了抗大,他坐车比黄乃一早到几天,去了抗大三大队,黄乃一到抗大五大队。
几个同学虽然分开了,但经常碰头,有时到延河边玩玩,谈谈心,有时还凑几个钱,上馆子吃一顿,改善一下生活。
当时抗大分成几个大队的编制,每个大队有五、六个或七、八个中队,以窑洞住不住得下为准,大的就多一两个中队,小些的就少一两个中队,每个队一百二十人左右。
抗大第三、四大队离城近些,五大队离城约十五里,地名叫柳树店,原来有几个破窑洞,又动员老乡挖了几个窑洞,学员去后又自己动手挖了几个窑洞。
五大队的大队长是何长工,副大队长是罗华生,协理员是钟伟(解放战争时期是东北十二纵队司令员),二中队的队长是洪学智。黄乃一在三中队学习,队长姓梁,是红军老虎团团长,指导员是叶德贵。
抗大学习的课程有游击战术、政治经济学、哲学、统一战线、中国革命史等等。何长工同志亲自讲军事课,孙达生同志在抗大任政治教员,给大家讲统一战线课。
在三中队当学员,只有三个多月,组织上要调黄乃一到大队部当宣传干事,这时黄乃一要求解决组织问题。
从武汉到山西民大,原说集体将党组织关系随后转去,因在运城三分校学习时间不长,党组织关系一直没有转去。开始黄乃一写信给武汉陈农菲同志,要求尽快解决组织问题,他来信叫黄乃一找柳湜同志,柳正在延安边区政府教育厅工作,他了解情况,可以帮助解决。
柳湜同志请抗大五大队三中队党组织进一步了解、审查。黄乃一正式向三中队党支部写了报告,并就此问题多次找过指导员叶德贵同志。写申请、看表现,基本合格就可以入党。
但因为黄乃一是恢复党籍,所以,不仅要看现实表现,而且还要审查过去的历史。等到武汉将黄乃一的历史证明材料转来后,又考察了他在民大的表现,反对托派张慕陶以及围攻校长要求北上西进,经调查确认,黄乃一的政治态度都表现一贯明确,于是三中队党支部正式恢复了他的党组织关系。
也就从那时起,黄乃一在延安又改写了自己的人生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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