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地延安-19
“在黑暗里面,你第一刻想到什么?”也许很多人会说到:“光明。”
明明是黑暗泯灭了光明,为什么在黑暗里会第一刻就想到光明。其实,黑暗虽然泯灭了光明,但也让每一个人知道了光明的重要性。在黑暗当中,只有想到光明,那么光明就会快一点到来。
黄乃一便是一个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实践者。
在黑暗的旧中国,国民党军队横行霸道,有这么一件事,黄乃一永远也忘不了。黄乃一的大哥喜欢体育,是北平中国大学足球队的优秀守门员,得过许多银质奖牌。1932年春,宜昌举办“鄂西运动会”,其中一项是足球比赛。当时宜昌有三支足球队比较出名:一是“航运队”(以做江上航运的船家为主),二是“埃丁队”(队员是由银行、邮电等行业的职员组成),三是“驻军队”(队员是国术教官等军人组成,显得强悍、粗野)。论实力,“航运队”踢得较好,“埃丁队”次之,“驻军队”较差。
鄂西运动会由军队牵头主办,“驻军队”是千方百计想得冠军。这时黄乃一大哥刚好大学毕业要去重庆任职,上任前顺便回家探亲,路经宜昌。“埃丁队”知道后,就再三挽留他大哥参加比赛,让他参加完比赛再走。他推辞不过,只好帮“埃丁队”当守门员,与驻军队比赛。
“驻军队”也增加了外援,自以为必胜“埃丁队”,没想到好几次进攻到“埃丁队”门前射门,都被黄乃一大哥救出。“驻军队”见踢不进球,就开始耍横踢人,既踢后卫球员,也踢守门员。一次“驻军队”两个队员故意前后夹击,对准守门员铲球,黄乃一大哥眼疾手快,将足球迅速打走后,一个鱼跃翻滚,避开了二人夹击,结果“驻军队”两个队员自己铲自己,反而受了伤。观众看得清楚,既不满“驻军队”的兵痞作风,也为看到“埃丁队”守门员的精彩表演而高兴。这场球赛最终以“埃丁队”一比零获胜。
“驻军队”和一些 “驻军观众”因为输了比赛,就很窝火,想要报复。当黄乃一大哥和“埃丁队”球员们正在球场临时搭建的席棚里休息时,突然有人来报信:“快走!军队来人了,来者不善,要打人!”
“埃丁队”队员们立即保护着黄乃一大哥,跑步离开了球场休息棚,跑到离球场不远的铁路坎边上,他们看见一群“军人”拿着板凳追了过去。黄乃一大哥他们一直跑到街上,路过“埃丁队”做运动服的裁缝店时,几个队员机灵地拉着他一起拉进了裁缝店,赶快上二楼躲了起来。有一个“埃丁队”队员落在后面,来不及躲藏,被那伙“军人”追上了,不问青红皂白地上去就打,这个队员连忙高声喊叫:“我不是守门员,打错了!打错了!”“我是国民党党部委员!”直到他拿出国民党党证,“军人”们看后,才放他逃走。黄乃一大哥这次十分侥幸,要是真被国民党“军人”们抓住了,恐怕不打死也得打残了。
黄乃一和一些同学一起去看了这场足球赛,亲眼目睹了这幕丑剧,同学们十分气愤,都在纷纷议论,班长也愤怒地说:“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天黑后,“军人”们才散去,黄乃一大哥还是不敢回家,只好到宜昌南正街一位朋友家中躲了一夜,并连夜买好船票,提前离开宜昌回四川去了。
这件事,让黄乃一直想不通,国民党军队为什么如此横行霸道?他们真是比土匪还土匪!
二十世纪初,长江上游还没有大轮船,只有外国的小兵舰,在长江上上下下游弋,十分神气,船上有小炮,机枪,有外国水兵,还有外国女人,据说他们都是来长江“考察”的。
一次,黄乃一父亲的船从重庆到宜昌行下水,这是一次不寻常的外国人包船,他们也是来长江“考察”的,沿江的大码头都得停泊,要上岸去搞测绘。在船上,除外国人和翻译外,还有几个十八九岁的姑娘陪着。她们在船上住了几天,和黄乃一母亲也比较熟识了,一天母亲在后舱干活,这些女孩子来后舱摆龙门阵(聊天),才知道她们是供外国人玩耍的妓女,黄乃一父母对外国人在中国胡作非为,侮辱中国妇女,十分生气。
当船载着那些来考察的外国人在向下航行中,路经涪陵地段时,忽见有兵匪命令船靠岸“检查”,不靠岸就向船上打枪,黄乃一父亲的船只好被迫靠岸,兵匪们正要上船搜索抢劫,刚巧碰到一艘外国小兵舰从旁路过,船上的外国人立刻用手帕给小兵舰打旗语,告诉他们这里遇到了“海盗”,于是小兵舰就向兵匪们开炮,把兵匪们都吓跑了。
当时黄乃一年纪小,既害怕又弄不明白,为什么兵匪手中有洋枪,还怕洋人呢?
长江上类似他父亲这样的大船船家还有不少,由于经常闹土匪和兵匪,为了防匪患,大家就自动联合起来,不行船时,就在岸边船靠船地连在一起住,几条船,有时是几十条船连在一起,人多势众,互相有个照应,就不怕兵匪们来骚扰了。黄乃一回忆起这些往事,还清楚记得当时的景象,船连着船,那个气势,就像一条水上大街,十分壮观,也十分热闹。
1924年,由于不好揽客货,黄乃一父亲的大船被宜昌管行船的税局买了去,说是要用来当什么江上收税之用。他父亲无力与官府抗争,客船被收走后,只好又另造了一个趸船(座船),这种船不能在长江航行,黄乃一全家住在趸船上,从此就定居在宜昌了。
这时黄乃一已经七八岁,开始念私塾了。老师是几十家船户共同请的一位在前清没考上秀才的童生,学校就设在岸边,学生一共有二十来人。
黄乃一和二哥都在那里读书,从《三字经》、《百家姓》读起,然后再读四书五经。二哥从小就教他识字,有基础,所以黄乃一在全班虽然年纪最小,但学习成绩却很好,老师特别喜欢他,对他有些偏爱。一次黄乃一和一个同学吵架,打了起来,老师看到后,用竹板各打了他们三下手心,那个同学被打得“啪啪啪”三声脆响,打黄乃一时却听不到响声,显然老师对他是手下留情了。
1926年,黄乃一大哥当时在重庆江北治平中学读书,他不同意自己的弟弟念私塾,说太古板,他要二个弟弟去上洋学,于是黄乃一就转到宜昌天主教堂办的“益世小学”
(今西陵区红星路小学)读书。当时黄乃一十来岁,学校叫他读初小,从头学起,他不干,要读高小。由于读私塾没有学过算术,更没有学过英语,高小的英语是从课文读起(字母及简单词汇在初小已学过了),可是他连ABC都还不会,但是校教务主任还是勉强同意了他作为“旁听生”收下了黄乃一,答应到年底考试及格就允许他读高小。为此黄乃一突击补习了算术和英语,三个月后,考试合格了,才算正式生。当时班里有四十来个学生,黄乃一读过二、三年私塾,语文有基础,成绩在班上还是最好的。
就在黄乃一读高小期间,也就是1927年前后,宜昌发生了“夏斗寅事件”。
夏斗寅是北洋军阀(称北军)吴佩孚手下的一个师长,驻防在宜昌一带。当时革命形势很好,北伐军(亦称南军)来到宜昌,人民群众在各种工会组织下都去欢迎北伐军队。当时船业工会和人力车工会最积极,名气最大,工会会员也多,开展宣传活动十分活跃。
黄乃一和学校的学生也跟到去参加了欢迎的行列。可是就在群众欢迎的时候,南军北军双方却打起来了,枪声四起,一片混乱,北军就趁火打劫,乱抢东西,船民们只好回船上躲起来。为了防止北军的子弹打到船舱里伤人,黄乃一家人把棉被、棉衣用水打湿后,钉在船舱的四周,全家就躲在这个舱里避难。
由于当时工会牵头组织群众欢迎北伐军,事后,夏斗寅就说工会首领们是“赤匪”或“通匪”,工会被取消,工会领导人被杀害。复课后,黄乃一和同学们在宜昌二马路上,亲眼看到了夏斗寅杀害工会领导,之后又将他们的头放在木笼里,挂在大街上示众,血淋淋的,惨不忍睹。
没过多久,夏斗寅又以“船上人家易于藏匪”为由,无理地将船民们赶下船,一律住到岸边河滩,无奈全体船民只好搬到江边岸上,搭起船篷当家住,用石头垒个灶煮饭吃,弄得整个岸边河滩码头乌烟瘴气,船民们怨声载道。
上万名船业人员及其家属全部住到岸上临时搭盖的“篷屋”,生活很不方便,时间长了,船民们都不愿意再住下去,于是就自发地成群结队去向政府“请愿”。请愿群众来到市党部、市政府门口,官府很害怕,晴天白日里却把大门关得紧紧的,于是群众队伍又到夏斗寅的司令部去请愿。
夏斗寅十分狡猾,叫请愿群众派代表进司令部里面去谈判。当时群众推选出几个代表,黄乃一父亲也是代表之一,结果中了夏斗寅的圈套,代表们进去没多久就被押了出来,为首的一个是穿着西装的记者,据夏斗寅说他是请愿的组织者,是领导“闹事”的头头,要枪毙,跟着黄乃一父亲也被押了出来。夏斗寅以莫须有的罪名,丧心病狂地把那位记者杀害了,黄乃一父亲虽然没有被杀,但是却把他押到刑场去“陪斩”,当时黄乃一全家都吓坏了。
黄乃一父亲“陪斩”回家后,十分气愤,也为记者的牺牲感到无限悲痛,生了一场大病,很久才痊愈。全家人对夏斗寅反动军阀残害百姓的滔天罪行都恨之入骨,黄乃一当时年纪不大,十一、二岁,对这些事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但是毫无办法,经常感觉很愤怒,也经常大发脾气,在家里骂反动军阀。母亲怕孩子们惹祸,总是叫他们“莫要说”。
面对当时的时局,船民们真是敢怒不敢言。请愿被镇压下去了,社会上又暂时“平静”了,当局害怕群众再去请愿,后来逐步地也让船民们回船上住了。
但这些血淋淋的事实,却给黄乃一幼小的心灵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许许多多的疑惑和问号,为什么兵匪如此横行霸道?为什么官府如此欺压老百姓?为什么老百姓总是忍气吞声?脑子里经常想着这些无法解答的问题,黄乃一感到非常苦闷,百思不得其解。
1929年,黄乃一小学毕业后,要升入中学。宜昌当时只有四所中学:湖北省立第四中学,教会办的华英中学,商业中学和女子中学(好像还有个樵湖中学)。考湖北省立第四中学很难,黄乃一就考了商业中学。读了半年,商业中学由于未经正式批准,湖北省教育厅不承认,被迫停办了,黄乃一只好转学。这时四川同乡会办了一个私立四川旅宜中学(今宜昌市四中),1930年黄乃一就到这里读书了。由于上商业中学没有正式文凭,到四川中学后又重读一年级,都是学过的课程,没多少学头,黄乃一就一个劲地看课外书籍,主要是《说岳传》、《水浒传》、《七侠五义》等文艺小说,也受到一些爱国主义、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的思想熏染。
当时四川中学办得很红火。别看是一个私立的初级中学,由于后台——四川同乡会的会长何元干是个大富商,钱多势大,与地方党政机关和实力派交往多,联系广,加之他的侄子又很进步,所以聘请的老师中有好多都是中共地下党员或进步人士。
黄乃一记得第一任校长是杜桴声。黄乃一要其回忆录中说:杜桴声解放后任四川省委秘书长。黄乃一担任空军政治部秘书长时,在中央开会曾遇见到他。
但在教师中对黄乃一影响最大的是曾聿修老师,他不仅是黄乃一的启蒙老师,也是黄乃一参加革命的引路人。
曾聿修老师,又名曾纯迟、曾咏沂。1896年生于四川省青神县,1912年考入成都天府中学读书,1918年秋考入成都四川公立法政专门学校,攻读政治经济科。受“十月革命”启示和“五四运动”影响,1920年和帅昌时(青神县第一任共产党支部书记)等组织进步学生团体“精进学会”,研究新的读物。1921年毕业,1923年2月与帅昌时、吴宗农等人创办青神私立精进小学,推行新教育,教学上要求实现“平民化、知识化、科学化、劳动化”。曾老师1927年春加入中国共产党,5月建立隶属四川省委领导的青神党支部并任书记,领导开展与土豪劣绅的斗争,搞得很红火。他的群众关系极好,人们叫他“曾大爷”,表面是袍哥头,在军队也有好多朋友。大革命失败后,国民党要逮捕他,特务营长和他十分要好,就事先通知他说“我要来抓你”,于是1929年夏天,党组织就安排他到《新四川日刊》去当编辑。1930年,他同丁华、曾一凡、凃威行一道赴上海,后来与党组织失去了联系。1931年春到宜昌私立四川旅宜中学任教师,后任教务主任、训育主任,1933年夏当选为校长。1936年去上海,1937年夏去南京筹办
“国民中学”,“七七事变”后回成都,1938年夏任协进中学语文、历史教师。解放后,1950年任青神县治安委员会主任。1951年2月调四川省民革任秘书长,1959年病逝,终年63岁。
正是在曾聿修老师的启蒙和引导下,黄乃一在黑暗中看到了光明,并从此为追求光明,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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