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地延安-18
在延安时期和东北老航校的筹建和发展过程中,黄乃一是一个无法绕开的见证人。黄乃一曾用名黄小平,1916年10月出生,重庆江津人,重庆艺术专科学校西画系肄业。1938先后在山西民族革命大学三分校、延安抗日军政大学第五大队学习,任宣传干事。同年9月任延安鲁艺戏剧系助理、党支部书记。1939年9月任太行第三分区辽县独立团政治处主任。1940年12月后任太行第三军分区武装部部长、第六军分区武装委员会副主任。1942年7月至1943年1月在中共中央太行分局党校学习。1943年3月至1945年8月去了延安,在延安中共中央党校二部学习。1945年11月至1947年10月任东北航校副政治委员、政治部主任。
黄乃一从一个颠沛流离中成长的船夫儿子,成长为中纪委委员,有着一段鲜为人知的传奇人生故事。他也是早期中共地下党员,1933年5月参加革命工作,1934年1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曾经参加上海社联、教联、剧联党的地下工作。历经了三次被国民党当权逮捕的磨难。
黄乃一的父亲出生在四川省江津县长江边上风景如画的支坪乡农村。村人不算多,两个大姓,一个姓张,一个姓黄。黄乃一祖父是地道的农民,靠种地养活全家,生活贫困,父辈无钱读书,都只念过两三年私塾。父亲黄啟学,号元顺,1880年生,排行老幺。
1900年,黄乃一的祖父去世。父辈因分家产发生争执,别看黄乃一的父亲年纪不大,当时只二十来岁,却很有点志气。他不愿为分家产和兄弟们争吵,一气之下,随口就说:“家产我一文不要,看你们靠这点遗产能维持多久?”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话已说出,也就不能收回了。黄乃一的父亲虽然只读了点私塾,但还能写写算算,也写得一笔好字。从此他就离开了家,独自一人外出谋生。
由于文化低,一个普通农民子弟,能找到什么好工作?不得已,黄乃一的父亲只好“靠水吃水”,在长江边上去帮人家撑船。开始只是当学工,混口饭吃,也没有什么工钱,但好在年纪轻,身体结实,又聪明过人,勤快好学,也不怕吃苦,只一两年功夫,就熟练掌握了撑船驾船的本领,算得上一个优秀的船工了。为了多挣点外块,他除白天干活,晚上也加班加点,拼死拼活地干,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才积存了一点钱,当然也不可能发家。
黄乃一听他母亲说,1906年,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一位老人从江津坐父亲撑的船去长寿,老人是一个穷秀才,家里本来开了个小煤窑,他老伴笑他只会之乎者也摇头晃脑,却不善经营,结果亏了本,把煤窑办垮了,家境也很贫穷。但这次巧遇,老人发现黄乃一的父亲不仅船撑得好,而且从言谈中看出小伙子很有志气,于是他老人家主动提出要把自己的闺女许给黄乃一的父亲。就这样,黄乃一的父亲和母亲结了婚,才算有了一个正式的家。
但黄乃一只知道母亲姓李,比父亲小好几岁,连名字也没有,在当时的四川,只称她为李氏。他的母亲婚后一共生了七个孩子。黄乃一的大姐1908年生,出生不久就得病,当时没有医疗条件,早亡了。大哥1910年生,黄德荣,号子平,又名黄英。二哥1912年生,黄德富,号次平,又名黄安素。二姐1914年生,黄德全。大妹1918年生,五岁时得病去世。小妹1920年生,三岁时也得病去世。
黄乃一七兄妹,实际活下来的就三兄弟和一个姐姐,两个妹妹相继过早地去世后,黄乃一算是家中最小的了。
黄乃一是1916年10月26日出生,排行老五,本名黄德贵,号小平。黄乃一这个名字是他1937年12月在上海刚出狱时怕暴露身份随便给自己取的,后来一直沿用至今。
黄乃一母亲虽说是农村姑娘,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典型的贤妻良母,她不仅善于料理家务,而且很会勤俭持家。
黄乃一参加革命后,有一手“绝活”,就是泡咸菜,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单位,大家吃了都赞不绝口,说“很有四川泡菜的特色”。后来下放五七干校当“炊事员”时,泡制四川小咸菜,还写了“方法”,兄弟连队曾来取过“经”。其实他并没有专门学过,完全是母亲的“祖传”。小时候,家里穷,不可能经常买新鲜蔬菜吃,母亲年年都要腌制泡菜。做四川泡菜,也有一套操作规程,母亲在各种季节,总是将大量上市的便宜的各种蔬菜买回来,先洗干净,然后晾晒或风干,去掉表面水份,有的要待晒蔫后才加盐轻揉,再用辣椒、花椒、生姜、白酒等佐料拌匀,放在泡菜的坛子里,密封一定时间,让各种味道都渗透到菜中去以后,取出来吃,不仅色香味俱佳,而且香脆可口。说来好像比较容易,但真做起来,掌握火候就十分重要了,菜的水份过湿或过干,放盐过多或过少,或放入坛中密封不好,敞了风使空气侵入,或让生水、油类浸入,或泡的时间掌握不好,过短或过长,等等,轻者会使泡菜色香味受损,重者会使盐水长白沫,变质,甚至使泡菜腐烂。这套程序、“火候”,完全是黄乃一小时候经常看母亲做泡菜,潜移默化学来的。母亲不仅会做泡菜,还会腌制四川腊肉、香肠,并会一手针线活,当时全家穿的衣服都是由母亲缝制的,衣服破了,也都是她自己缝缝补补,凑凑合合再穿。正因为母亲善于勤俭持家,从各方面精打细算的节省,家里才慢慢积存了一点钱。
大约在1915年,黄乃一父亲用积存的钱,修造了一条小船,从此自己驾驶,来往于江津——重庆之间,接送客人,顺便捎点杂货做买卖,这样挣的钱比过去帮工时要多一些,一年后,家中的日子逐渐好转,积蓄比过去多一点了,黄乃一也在这个时候出生了,就出生在这条跌宕于江水浪花中的小船上。
到1920年前后,黄乃一父亲把小船卖了,加上积蓄的钱,又修造了一条大木船。满清时代称这种船为“三舱船”或“四舱船”,可以接送政府官员,故而也叫“官船”。长有一、二十米,主要分三段:前面是驾驶舱,主要是船工竖桅杆、架风帆、摇橹、撑船的地方;中间是客舱,有三个客房,每间可住三四个人,可作单人间,也可集体住,客房都有玻璃窗户,在当时算是比较豪华的设施了;后面是舵舱,一家人都住在这里,两边是面对面的两个木板通铺,每个铺可睡三个人,白天做饭、休息,晚上睡觉,中间是父亲行船操舵时工作用的地方。
黄乃一父亲有了这条大船,就可以远航了,经常航行于江津——重庆——宜昌之间。主要接送的客人是新上任或卸任的地方官,他们多是包船,也有商人包船的,有时也运送零散客人或顺便带点货物。船到宜昌后,有时揽不到客货,也就回不了四川,他就约两三个人一起用这只船运输做生意,把四川的土特产运到宜昌,把宜昌的“洋货”,如“洋袜”、“洋布”、“洋碱”(肥皂)、“洋火”(火柴)等运到四川,沿途做小本买卖。自从有了这条大船,黄乃一父亲一个人照管不过来,除亲自驾驶掌舵外,还雇了两个船工,一个是长期的,一个是临时的。长途(运送)行船时,还临时雇请十几个人帮忙。
当时从重庆到宜昌水路六百多公里,行船必经长江三峡,航道狭窄,两岸悬崖遮天蔽日,很不安全。一是滩多水急,涧溪密布,特别是三峡滩多,容易触礁、翻船;二是害怕遇到“兵”、“匪”,他们抢劫财物,还打人骂人,若遇上这两种灾害,就有倾家荡产和家破人亡的危险。
二十世纪初期,长江水急滩多,暗礁林立,满清和军阀、国民党政府都从未认真进行过治理和疏通。解放后,党和国家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治理长江,经过治理,长江内各个险滩的礁石已被炸掉,浅滩也被疏通,尚存的险滩、暗礁都有明显的导航标志,因此,解放前的那些危险和惊险地段基本上早已看不到了。
解放前由重庆到宜昌行驶木船,是一段十分艰难和危险的路程。险滩暗礁很多,冬天沽水季节水更急、滩更险,行船更难,特别是长江三峡,除风光名胜著名外,险滩暗礁更多是它的重要特征,自古有多少人在三峡天险地段丧生至今已无法统计,当时一般人都说:“三峡的清滩、爷滩最危险!”而黄乃一父亲却常给孩子们说:“清滩、爷滩不算滩,通岭才是鬼门关!”通岭有一个猫儿石,在三峡峡谷中间冒出水面,远看像一只猫,耸立在激流之中,这里的峡谷十分陡窄,两边是悬崖,江水急流直冲猫儿石,若木船舵手操纵稍有疏忽,就会撞在猫儿石上,船就会粉身碎骨,被江水吞没。
虽然凶险异常,但黄乃一父亲也常很有把握地说,别看猫儿石水急滩险,有经验的舵手,恰恰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只要胆大、心细,沉住气,掌稳舵,让船对准
猫儿石“冲去”,当船靠近猫儿石二十米左右时,眼疾手快,来个急转舵,船就会从猫儿石身边顺利通过,从而化险为夷,转危为安。缺乏经验的舵手,若看到猫儿石望而生畏,怕接近它,优柔寡断,犹豫不决,反倒容易出事。
长江上游行船,不仅下水(顺水)有危险,上水(逆水)也有危险。上水过险滩时,真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退”得不好,同样会触礁,葬身鱼腹。上水过险滩时,全靠纤夫在岸上拼死拼活地往上拉,船上只剩下一个舵手,或者前面有个撑船的助手,帮助掌握船的方向。一旦险滩拉不上去,或是纤绳拉断,船就不是正常往后倒退,而是很容易倒退着被险滩急流冲走,船家称这种现象为“打张”,船就会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失去控制。这同样有触礁的危险,而且危险性更大。
黄乃一清楚地记得,每次上水行船,在三峡要过一段险滩,父亲为了全家安全,过险滩前,都要把我和母亲送上岸,并把家里值钱的“细软”随身带上,以防万一。大家在岸上跟着纤夫艰苦地走半天,待船安全通过险滩地段后,才上船,随船同行。
黄乃一虽然在船上长大,但母亲怕他出危险,始终不让他下水游泳。为了不让母亲担心,黄乃一确实也没有下水游过泳,到后来一直是个“旱鸭子”。
黄乃一父亲从1900年帮人撑船,到后来自己当舵工,再到后来自己有了船,他一直航行在江津——重庆——宜昌线上,做了近三十年,在这条线上来回航行了数百次,哪里有险滩,哪里有暗礁,夏天涨水水位多高,冬天沽水水位多低,他都了如指掌。他父亲是一个很有经验的好舵手,三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辛辛苦苦,风里来雨里去,经过了无数次险滩的考验,从未出过行船事故,一直保持行船安全的好名声。
在这条航线上,黄乃一父亲在同行中,既有些名气,也有些威望,而且很有骨气。1925年前后,外国轮船试航长江上游,请他当“领江”(领水),他拒不受聘。他说:“我才不去吃外国人的洋火腿呢!”(吃“洋火腿”是指外国人到中国后,横行霸道,欺侮中国人,动不动就用脚踢中国人。)他十分崇拜岳飞和文天祥,经常给我们讲英雄的故事,并经常教育子女们说,“穷,也要穷得有点志气!要爱国。”“不要去帮外国人干事来欺侮中国人。”那时,黄乃一对父亲的言行虽不甚理解,但他的这些话却给子女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旧社会,在长江行船,水急滩多,暗礁林立,这是大自然形成的“拦路虎”,的确随时都有触礁翻船的危险,但只要懂得水性(长江水流的规律),胆大心细,就可以化险为夷。自然灾害确实可怕,但更可怕的却是“人祸”。无论是满清政府、军阀,还是国民党政府,都有“兵匪一家,危害百姓”的事。
在长江行船,黄乃一亲眼目睹过他们拦路抢劫的幕幕罪行,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许多无法消除的质疑和问号。
一次,黄乃一父亲的船从宜昌到重庆,刚过三峡不远,就在万县(现在叫万州)下面一点,一群“棒老二”(四川对土匪的称呼)拦住去路,上船抢劫,不仅劫钱,连被子、衣服也抢。黄乃一母亲为了不让匪徒们抢走包袱(那时没有箱子,全家的换洗衣服就用一块布捆成一个包袱),就拼命地死死抱着不放。可恨的土匪,拿起他家做饭放在木炭火上的水壶,打在他母亲的额头上,母亲昏倒过去,土匪们抢走了东西。母亲醒过来,额头上仍是血流不止,当时又没有什么止血药和包扎伤口的绷带,只好烧点纸,用纸灰堵住伤口,撕一些旧布条包扎在头上,暂时止血。就这样,一直坚持行船到了万县后,黄乃一父亲才上岸送母亲去教会医院治疗,缝了三针,幸好没被打坏眼睛,从此母亲的眉毛上便留下了一块伤疤,每当黄乃一看到它,就会想起旧社会那帮“棒老二”抢劫的情景,实在令人气愤。
一次船到夔府(奉节县)码头靠岸过夜,傍晚,黄乃一和二哥看到岸上有小贩正在卖烤红苕,母亲给了他和二哥几个铜钱,他们高高兴兴地下船去买烤红苕吃。刚下跳板跑向卖红苕的小摊时,就不小心被地上的席子碰到了,一看席子里面裹的是一个死人,岸上的人告诉他们,是刚被打死不久的“棒老二”,可见长江沿岸土匪之猖獗。
可在那时候,比土匪更可恶的还有国民党军队那些兵匪,他们表面上看不是土匪,穿着军装,扛着洋枪,还挂着“维持治安、清剿土匪”的牌子,但他们不打土匪,反而勾结土匪残害百姓,实际上他们比土匪还土匪,他们是手持洋枪的兵匪。他们在长江一些要道关口强令上下游船只靠岸“检查”,不靠岸就向船上打枪,船一旦靠岸,他们就以“检查”为名,一伙人蜂拥而上,手持洋枪四处搜索,钱要抢,值钱的货要抢,就是船工日常吃、穿、用的东西也要抢,什么都抢,真叫洗劫一空。碰上这样的事,船上的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只得自认倒霉。
黄乃一从小就亲眼目睹了社会的黑暗。
人们将黑暗视作邪恶,是因为人类没有夜视能力。在黑暗中,人类的肉体是很脆弱的,本能驱使着人类害怕黑暗。所以人类都觉得在黑暗中活动的都不是好东西,比如鬼、僵尸、幽灵、吸血鬼之类,都是人类本能驱使,因害怕黑暗和死亡,想象出来的东西。
黄乃一想得更远,他开始思考:面对社会的黑暗,难道就束手无策吗?人们远古时期就懂得追求光明了。他对黑暗的社会开始了抗争,也由此迈出了新的人生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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