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 著
1976 张春桥被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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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我们忙于复课闹革命之际,上海冒出了个反张春桥的“胡守钧小集团”,牵扯到上万人。50多年前,“胡守钧小集团”作为上海民间第一大案,曾震撼过神州大地。
1967年“一月风暴”打开了“文革”初期全面夺权的序幕,张春桥平步青云官运亨通,权倾朝野。但他做梦也未想到,暗中竟被一位小人物盯上了。
1966年5月16日,毛泽东亲自主持了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通过了关于发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五—一六通知》。
这场席卷全国的狂飚,成全了一批阴谋家“改朝换代”的狼子野心。原中共上海市委书记处书记兼宣传部长张春桥,多年来在“好学生”柯庆施的教诲下韬光养晦,以展“宏图”。这时,张春桥见时机成熟,伙同姚文元与江青遥相呼应,顺利地成为中央文革小组要员,并很快荣升中央文革小组副组长。
张春桥、姚文元平步青云后,猛然杀个回马枪,煽动上海群众造华东局和上海市委的反,妄图打倒陈丕显、魏文伯和曹荻秋等领导干部,自己取而代之。
1966年11月9日,上海一部分工人成立了“工总司”,在声讨“上海市委所执行的反动路线”的示威游行中横空出世,不久,相继发生安亭卧轨事件和康平路武斗事件。
11月11日,毛泽东指示张春桥乘专车抵安亭站。
13日下午,上海工人在文化广场召开大会,张春桥代表中央文革小组宣布了“承认工人革命造反司令部是合法的革命组织”等5条意见。然而,上海市长曹荻秋深知张春桥在30年代的根底,一眼看穿他乘乱夺权的阴谋,遂公开表示,中央文革的“五条”是大毒草,“应该把张春桥揪回来”。作为拥护上海市委的“赤卫队”也提出“要张春桥回上海向人民低头认罪”。
“赤卫队”证章
但是,曹荻秋和“赤卫队”压根儿不知道是毛泽东在支持夺上海市委的权。
1月4日,毛泽东委派张春桥、姚文元抵上海处理文革大事。次日,“工总司”、“红革全”等众多造反派和红卫兵组织在《文汇报》联合发表向上海市委进攻的《告上海人民书》。
8日,毛泽东表态:“这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这是一场大革命。”
9日,经毛泽东亲自决定,向全国广播了《告上海人民书》,《人民日报》也在头版头条位置全文刊登……自此,“一月风暴”拉开了全国夺权的序幕,张、姚一步步登向上海第一、第二把手的宝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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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复旦大学内无书可读的大学生们好奇地望着天翻地覆的人间荒诞剧。他们尤其关注在台上的风云人物,胡守钧仔细翻看刊有张春桥讲话的传单,陷入沉思之中。张春桥何许人也,他为何要支持“工总司”?他又为何迫不及待地欲取上海市委而代之?
张春桥(1917—2005)山东巨野人。1931年至1934年在济南正谊中学读书。1933年春参与发起成立华蒂社,成为国民党复兴社的外围组织。1935年5月到上海,从事文化写作。其间曾同国民党中统特务有过联系。1937年9月返回济南,参加抗日救亡活动。1938年到达延安。同年8月加入中国共产党,长期隐瞒个人加入反动组织的历史。此后从事革命的宣传文化工作。曾在晋察冀解放区先后担任《晋察冀日报》和《石门日报》主编。1949年随军南下。
新中国成立后,张春桥历任上海《解放日报》副总编辑、社长兼总编辑,中共上海市委常务委员、宣传部部长、上海市委书记处候补书记等职。1958年发表《破除资产阶级法权思想》一文,宣传“左”倾思想。1965年任中共上海市委书记处书记,分管宣传文化工作。从1966年“文化大革命”发动时起,任中共中央文化革命领导小组副组长。
1967年初张春桥伙同姚文元、王洪文制造上海“一月风暴”,在全国刮起夺权风。此后任上海市革命委员会主任、中共上海市委第一书记兼南京军区第一政治委员、中共中央军委常务委员等职。
胡守钧1944年出生于长江边上的一个沙洲,并在那儿度过了苦难的童年。60年代中期,胡守钧从武汉考入复旦大学物理系,后又转入哲学系。随着视野的开阔,他的思维方式也有了变化,凡事喜欢“反着想”。
胡守钧将自己怀疑张春桥是反革命两面派的想法讲给同学们听,他还跑到上海市图书馆,查阅30年代的报刊。当他们掌握了张春桥的历史材料,以及他阳奉阴违的多次讲话后,一致担心毛泽东没有识别身旁的奸佞。
1967年1月22日晚,胡守钧碰上一位刚从市里回校的同学,听说张春桥、姚文元当晚9点接见造反队和红卫兵组织代表。胡守钧拉住这位同学混进了接见会场。
会上张春桥大吹了一通“文革”的大好形势,布置了一番继续向基层夺权的“战斗任务”,突然话锋一转:“同志们,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下个月,上海就要成立'上海人民公社'啦,这是继巴黎公社之后,人类历史上的又一个伟大创举。伟大领袖毛主席非常非常支持,他老人家同意我当公社的第一书记,文元同志当第二书记。这是毛主席、党中央、中央文革对我们最大的信任和器重啊!”话音一落,全场炸开了锅。胡守钧和那位同学极为反感,愤怒地看着这幕闹剧。
1月23日凌晨,上海市区的主要街道,刷满了“坚决拥护张春桥同志当上海第一书记,姚文元同志当第二书记!”的大幅标语。
与此同时,胡守钧也在紧急行动,他对同学们说:“张春桥一旦得逞,上海将暗无天日,我们必须将他拉下马!”他们迅速制定了上街刷标语,炮打张春桥的战斗方案。最后,大伙提出下款署名时,胡守钧说:“咱们就叫孙悟空吧!”
“孙悟空"在复旦两次召开砲打张春桥大会,并决定在人民广场举行全市倒张大会;张春桥狗急跳墙,派出特务和军队。
3
一浪高过一浪的倒张运动,犹如利剑直刺张春桥、姚文元。张春桥找来了游雪涛(上海《青年报》文艺组副组长),要他密切注意这两天发生的砲打无产阶级司令部的反革命事件。
“孙悟空”的行动在全市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许多红卫兵组织在推波助澜,将倒张运动推向高潮。复旦这时成立了炮打张春桥的总司令部,各大专院校的学生蜂拥而至。
1月26日深夜,他们制定了一个周密的揪徐景贤计
划。
1月28日凌晨1时,大学生们抓住了徐景贤押到复旦
去看大字报,并逼他交待张春桥的阴谋。
张春桥获悉徐景贤落到红卫兵手里,马上派全副武装的军队去企图抢回徐景贤。
张春桥的强硬手段,激怒了“孙悟空”和其他红卫兵组织。当天晚上,倒张掀起第一个高潮。一部分红卫兵组织在上海展览馆咖啡厅围攻张春桥、姚文元,他们责问张春桥:“为什么派兵镇压红卫兵?”不仅揭了张春桥30年代化名狄克攻击鲁迅的老底,而且痛骂姚文元的父亲姚蓬子是反动文人和叛徒。
那个岁月讲究历史清白和红色血统论,这两炮轰到了张春桥、姚文元的要害。
与此同时,“孙悟空”在复旦大学召开20000多人参加的砲打张春桥誓师大会。胡守钧作为“孙悟空”首领作了重点发言。他历数了张春桥的丑恶历史,剖析了张春桥的两面派嘴脸后说:“同学们,张春桥是个铁腕人物,我们反对他可能会坐牢的,你们怕不怕!”
“不怕!我们愿为真理而献身!”全场高唱毛主席语录歌《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并在胡守钧带领下宣誓“不打倒张春桥誓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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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9日晚,复旦大学再次召开砲打张春桥大会,这天外校来了更多的大学生。胡守钧在会上号召全市各群众组织抛弃一切分歧,共同对敌。会上决定,联合上海各高校学生,30日在人民广场召开30万人的全市倒张大会。
可是,“孙悟空”及其他高校学生的行动,全被混入复旦的游雪涛“扫雷纵队”侦察到手,并连夜向张春桥汇报。
张春桥亲自拟写了“文革”中唯一的“中央文革特急电报”,与北京的王力联系,王力迅速征得陈伯达、康生、江青等人的同意,于30日凌晨5点向上海发电: “把斗争矛头指向张春桥、姚文元是为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张目,一切后果应由反张春桥的人和幕后操纵者负责!”使全市大会毁于一旦。
顿时,张春桥、姚文元无比兴奋,王洪文调动大队人马包围复旦,抢回了徐景贤。徐景贤一自由,马上反扑,指挥宣传车开上街头……
“文革”初期,由“孙悟空”发端的可歌可泣的砲打张春桥运动,就这么悲壮地被镇压了。
张春桥公开表示,不追究炮打者的责任,背后却指示徐景贤秋后算账。于是,“清队”和“一打三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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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春桥扫除了飞黄腾达的障碍,2月5日,在人民广场成立了上海市人民公社,张春桥任上海市人民公社第一书记、姚文元任第二书记。后因毛泽东反对这个称呼,24日,上海市人民公社更名为上海市革命委员会,张春桥任主任,姚文元任副主任,徐景贤、王洪文等因“功勋显著”,也荣陞副主任,其他保张春桥有功之人,全得到了升迁。
张春桥多次在公开场合假惺惺地表态,不追究炮打者的责任,暗中却等待时机,欲把“孙悟空”置于死地。
1968年春,挑动群众斗群众的“清理混进革命队伍的阶级异己分子”运动,把中国人民推向更深的灾难之中。
张春桥暗示徐景贤:“特别不能让那些炮打无产阶级司令部的现行反革命漏网!”徐景贤心领神会,立即组成了“03”项目组,开始搜集“孙悟空”去年炮打张春桥的黑材料,胡守钧被他们列为“复旦头号变色龙”。
3月15日,上海“反逆流联合指挥部”在文化广场召开反逆流大会。徐景贤等出席,大会揪斗了红革会的负责人,宣布红革会总部解散。
3月24日,“揭批复旦大学1·28炮打反革命事件大会”在文化广场召开,红革会战士集体向毛主席“请罪”。
风声一天天紧起来,“孙悟空”的许多成员都潜往外地避风头,胡守钧也乘客轮溯长江而上,去名山大川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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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4月6日,上海第二军医大学“红旗”造反兵团在江湾五角场、南京路、外滩等地贴出“打倒叛徒张春桥”的大标语。七一一研究所革命造反兵团刷出声援的大标语。
晚上,市革会、工总司策动上千人去第二军医大学,要与“红旗”造反兵团辩论。复旦大学近千名红卫兵去第二军医大学,声援“红旗”造反兵团。
上海突发第二次炮打张春桥。
胡守钧获悉复旦的学生安然无恙,旋于4月6日那天悄悄回到上海,他刚踏进市郊一位“孙悟空”成员家门,就被埋伏已久的“革命群众”五花大绑押回复旦,宣布隔离审查。
胡守钧被囚的“牛棚”是一间学生宿舍,一张双层铁床,床下躺着一条乌黑的铁鍊,墙上溅着斑斑血迹。几天前,哲学系的一位教师就在这里被活活打死。
“清队”期间,复旦有几百名师生遭囚禁,胡守钧耳闻目睹好几位学生被逼自杀:5月的一天深夜,对面楼上一个学生跳楼自杀,可偏偏折断了腿,凄厉的惨叫在夜空中久久地回荡;几天后又一位学生跳楼轻生,整个头颅陷进了胸腔……
由于胡守钧是市里的要犯,对他的看管格外严,项目组成员对他进行车轮大战,妄想在精神上摧垮他。然而胡守钧抱定宗旨,炮打张春桥没有错,自己不是反革命小集团头子。于是,他要么沉默,要么在纸上抄毛主席语录,权当“交代”。
胡守钧开始设法逃走。7月的一天黄昏,胡守钧上厕所,一位专门守候的同学趁看管人员不备,偷偷塞给他一个纸团,上面写着帮他逃走的方法。几天后的一个中午,胡守钧说要去锄草,避开看管人员,溜进楼后的乱草堆里。然后迅速钻过篱笆,把衣服举过头游过臭河浜,爬上岸疾步奔向对面汽车站,等候的同学给了他一笔钱和粮票,胡守钧上车离开上海,躲在江苏阳澄湖畔一个农民家里,又开始了浪迹天涯的流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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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8日,复旦校园内又出现反中央文革小组副组长、上海市革命委员会主任张春桥的大字报。与此同时,《新师大战报》发表评论员文章说解放军第二军医大学“红旗”是一批“死保党内走资派的老保”,最近把挑衅性的大标语贴到市革委会门前,“上海的100万革命人民不答应”。
4月10~12日,复旦大学的红卫兵继续在江湾五角场、南京路、外滩等地张贴出一大批炮打张春桥的大字报和大标语。
4月12日凌晨3时,《文汇报》“为什么战斗队”的“十个为什么”的宣言大字报在南京路、第二军医大学、复旦大学等地张贴。当日《文汇报》第三版以特大黑体字刊出5条标语,以及《北京日报》4月7日社论,《文汇报》“星火燎原革命造反总部为什么战斗队”的《十个为什么》。人们争相传阅,全市轰动。
《文汇报》社、南京路、江湾五角场、第二军医大学、复旦大学等处贴出了许多“张春桥不等于中央文革”、“打倒反革命两面派、变色龙、叛徒张春桥”等标语,成千上万的人围观、传抄、议论。
中午,张春桥召集市革委会副主任王少庸、王洪文、马天水、徐景贤等在兴国路招待所商量对策。张春桥提出赶快向江青汇报情况。
江青即为此事找叶群,叶群通过空军司令员吴法宪、海军司令员李作鹏等人指示驻沪三军表态保张春桥。
姚文元按江青的旨意打电话报告了张春桥,接电话后,张春桥即指示以市革会名义向各单位下达“要沉着”,“不要急于反击这股逆流”等意见。
当日,海军党委即向东海舰队传达李作鹏“不赞成炮打张春桥”的指示,并规定不准部队上街,不准贴大标语。
4月13日下午,市革会在延安西路200号召开机关大会,马天水等就炮打事件发表讲话。
4月14日,市革会召开各群众组织负责人和各组、办负责人会议,主持市革会日常工作的王少庸在会议上讲话。
上海第二次炮打张春桥以失败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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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炮打张春桥是上海的大事件。但我对政治已渐渐淡出,“火种兵团”学友没一人涉及其中,我的关注已不再是复课闹革命了,而是与六六届所有同学一样,注意力集中在毕业分配后的工作选择,尤其是卷入了上山下乡的洪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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