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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2月10日星期三

第22章 北京红卫兵南下给上海带来的灾难

 

沈阳 著

徘徊在黄浦江畔 1966

 

 

1

 

在文革风雨之中,无意间却栽下了许多倔强的生命。无情地暴风骤雨在摧残花儿,却又当作显赫的功劳存放在自己的档案中。暴风雨的电闪雷鸣,像是在测试着我的软弱与坚定。风雨是如此狂暴,却也在荡涤人世的污秽。

在那个上世纪60年代中期的雨夜,我正在诅咒风雨的狂暴,它不应该虐待柔弱的花草,我们还都是孩子,可是却经历了人类史上最严酷的折磨。

我的中学同学洁明和我坐在校园的操场边上,他正含着泪对我说,他的母亲被红卫兵捉走了,说她嫁给了一个反革命分子。

我无法安慰他,我也是个孩子,在血统论横行的年代里,我已是一个狗崽子,我下意识地感觉到,自己的母亲是否也会有同样的遭遇,因为父亲已从一个革命军人被打成了右派分子。

洁明对我说:“我是在1955年6月1日加入少先队的,这一天我记得特别清楚。我和同学们一起来到操场上举行入队仪式。我那时心跳个不停。仪式很神圣,很庄严,学校里所有的孩子都去了。由少先队员组成的鼓号队击着鼓,吹响号,我们在少先队队歌声中,老少先队员们为我们带上了鲜红的红领巾。这是我由生以来最动感情的一次。我把这当作自己政治生活的开始。”

他的话,深深地触动了我。入队时必须穿白衬衫、白球鞋。我母亲特意用粗制的白布为我特意做了一件新衬衫,虽然比不上同学们的衬衫白,但这是我第一次穿上了白衬衫。家里买不起白球鞋,我就将黑布鞋用白粉笔涂了一下,也许想起来有点可笑,我的心里却多了许多忧伤。

我们入队时都必须宣誓。誓词中最重要的一句话,就是“时刻准备着”和“奋斗终身”。这几句话是必须记住的。但在那个时刻,为共产主义而奋斗的理想早已铭刻在我们这一代孩子的心中。不过,现在年老了,誓言没敢忘记,却讲不清什么是共产主义了。

 

2

 

中国的小学教育,主要任务就是尽最大的力量向学生灌输对组织的信仰,要在50年代取得这件事的成功,显然困难重重,因为“解放”后,绝大多数教师还没有将自己的教育工作与党的目标结合起来,相反的是这些教师绝大多数是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培养出来的,充满了更多的小资产阶级思想,甚至封建思想。

党的教育工作者所要做的不只是在课本上增加英雄人物故事,更需要训练一大批新的革命教师队伍。我父亲参加过辽沈战役,转业后也就走上了教育岗位,当上了一名重点中学的校长。他的任务,就是实现党所承诺的大众基础教育。这项任务有多艰巨呢?根据1950年的统计数字,当时中国有2900万小学生,但到了这个年代末的1959年,小学生人数已增加到9000万人了。我只是这9000万分之一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小学生人数增加了三倍,政府意识到无法在农村完成严格的基础教育,于是就将重点放到了城市,集中精力去改变城市教师的思想和工作,中国教育系统由此产生了城乡分化。

但是长期以来,中国的教育始终停留在孔夫子的那一套教育方针上,也就是“君权”高于一切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只要顺从君王,就能“学而优则仕”。对百姓,那就是“民可使之而不可知之”的愚民政策。

在这样的孔教思想下,棍棒底下出孝子,教师可以惩罚学生,屡见不鲜,并且成了教育要素。

新中国成立后,对学生体罚和斥责的教育方法被完全禁止了,但以恐惧惩罚手段让学生顺从的方法取消了,换来的却是以诱导的方法让学生无条件地服从组织。根据人的本性是可以塑造的这一前提,孩子们被认为充满着需要正确引导,以其发展他们的潜力和个性。学习应该是一个主动过程,而不是被动地强行接受别人的教育。死记硬背更是被认为是学习中的大忌。但中国式的教育,依然是推行死记硬背式地教育,在那个年代,不仅是孩子们,就是所有的成人都要背诵毛语录,教育必需与党的目标相一致,为了党的事业,面对组织的需要,所有的人必须自觉地牺牲自我。

 

3

 

孩子们的教育,就必须从无条件服从组织的需要起步,服从权威的训练,也就是让孩子们从小就学会抑制自己的想法和意愿,按照党的要求去约束和控制自己的言行。

但中国式的教育并没有抑制竞争能力,相反,更多的学生是在竞争中长大的。这种竞争,更多的不是表现在知识与技能地掌握上,甚至学习的成绩上,而是在政治品行上的表现。优秀的孩子可以先参加少先队,随后是入团和入党。候选人竞争,这是积极分子中最活跃的人生大事。

我的少年时代,就有了强烈地服从党的需要的价值观。所有的教科书都充满了政治教育,学校还高度地组织学生参加各种少先队活动,或者组织兴趣小组、义务劳动、歌舞演出、植树造林、慰问军属,有时还要上街宣传不准随地吐痰,拍苍蝇和围剿麻雀。

孩子们参加这些活动,并不是为了增强劳动观念,最主要的就是成为先进组织的一分子,只有最优秀的积极分子,才能获得这份殊荣。如果胸前没有一条红领巾飘荡,那就会成为一个被遗弃了的孤儿。

为了增强纪律性,孩子们通常被编成严密的组织单位,少先队还分成大队、中队和若干小队,还要不断地参加各种组织学习和交流。孩子们都懂得:谁要是说了非正统的话,那就得挨批评,甚至惩罚。

教师在这些组织活动中,常充当了一个特殊的角色。教师会引导性地启发孩子们去表扬某一个学生,也会引导孩子们群起批评某一个学生。

 

4

 

但当我们走进中学时代时,教师的作用减弱了,学生们可以自己组织活动,进行自我教育。起主要作用的就是那些班干部和积极分子。

通常情况下,学生们学会了如何在组织活动或班会上讲假话、空话和套话,谁都知道在这种场合下如果讲了不符合时代要求的话后,将会有多严重的后果。

中考和高考中止了,学校显然变得毫无生气了,没有了组织活动,也看不到老师和同学,绝大多数的初中生都闲在家里了。

我有不少时间是化在看街头的批斗会和听红卫兵们的大辨论。

文革初期,在对待出身问题上,矛盾扩大化、公开化了。残酷的“连根拔”,极尽侮辱之能事的所谓“辩论”,以及搜身、辱骂、拘留以及殴打等严重侵犯人权的行为,破坏了很大一部分青年学生的正常学习和生活秩序,剥夺了非红二代子女的政治权利。一些特殊的积极分子全都以“超毛泽东思想”的面目出现了。

反动的血统论,迫使很多人消沉了,感到自己是无罪的罪人,低人一头,很见不得人。一些曾经是积极分子的青年学生,因为出身不好,他们不能以全部力量投入运动,想革命而又没有革命的本钱,想造反而又没有造反的条件,这些革命青年的热情被窒杀了。高层的争斗,已经演变成红二代的较量了,积极分子的队伍正在缩小。当年最有发言权的是那些谭式人物,直至今日,说起这些后来也成为狗崽子的谭式人物,相信曾深受血统论之害的人,仍会咬牙切齿。然而,年轻幼稚的青年学生和愚忠善良的民众,是永远读不懂复杂而残酷的政治的。

在这风雨之夜,我和我的同学洁明想了很多,却也很无奈,在血统论尘嚣甚上的岁月里,哪有我们这些狗崽子的前途而言?那时的我们还十分年轻幼稚,又如何会知道云层里发生的事?

只有在今天,才略知一些那个时代背后的故事。

如果说那时我们很迷惘,其实今天的我们仍然很迷惘,老百姓是永远不会理解那些口号背后的事。

 

5

 

血统论尘嚣甚上的岁月里传播血统论的是那些所谓的北京红二代。这些红二代打着父辈老革命的旗号,不断地涌进上海大都市。

上海接待北京和外省市红卫兵的数量每日剧增。因外省市师生陆续到达上海串联,1966815日,上海以市学联为主成立了“接待首都和外地来沪革命师生办公室”,各区设立接待站。自81527日,共接待北京、江苏、浙江、黑龙江等地大中学生901人。其中北京学生512人,除161人住上海团校,其余分散居住在全市大中学校。

92日统计,全市共登记接待北京及外地学生10759人。至109日统计,全市已接待北京及外地来沪师生37.48万余人,其中北京4.7万余人、江苏8万余人、浙江5万余人,辽宁3. 5万余人、广东3万余人等。

19661018日,中共上海市委召开各部委、市人委各局、各区委、各大学党委负责干部会议,王一平宣布为加强对外地学生接待工作的领导,市委决定成立“接待各地革命学生领导小组”,李干成任组长,张浩波(兼任办公室主任)等任副组长。下午,李干成主持召开领导小组第一次会议,研究落实了3050万人的住宿方案。

会议决定办公室下设秘书组、组织组、宣传组、生活组负责日常工作。大学、中专的接待工作分别由高教局、教育局负责。同时要求各区统一思想,落实接待方案。

当日下午或晚上,各区传达了市委领导小组会议精神。黄浦、南市、闸北等区召开了学校党政负责干部会议。

卢湾区召开街道办事处主任会议,统一思想,落实工作。南市、长宁、卢湾、静安、徐汇、普陀等区均建立了区委领导挂帅的领导小组,各区接待办公室一般都有工作人员35人左右。

接待工作最突出的矛盾是棉被问题,除向机关、企业、医院抽调以外,卢湾、南市等区还从群众中商借,其中卢湾区借了5400多条,南市区借了3500多条。

19661023日,北京、哈尔滨、郑州、徐州、株洲均有直放上海的列车到达。原因是在京接受毛主席检阅后的学生大批南下,北京、广州等地只出不进。晚10时,车站、码头聚集2万多外地学生。据统计,上海全市全天共接待外地学生72305人,在沪外地学生突破30万。

1024日上午,上海市接待办公室召开市人委机关、各区接待工作领导小组负责人紧急会议。会议指出原接待30万人的方案已突破,当前必须采取措施,落实接待50万外地学生住宿的计划,并研究制定全市接待80万人的方案。

具体计划分配如下:市级机关负责接待10万人,大学、中专接待12万人,10个区接待33.6万人,其中虹口、杨浦、南市各接待4.2万人,静安接待3.5万人,闸北、黄浦各接待3.1万人,普陀、卢湾各接待3万人,徐汇接待2.8万人,长宁接待2.5万人(以上共计55. 6万人)。

与此同时,据各外地来沪学生接待站报告,由于天气转凉,旅途疲劳,外地来沪学生患病率大幅上升。报告称:每个接待点平均每天就诊数达200多人次,有些接待点已发现流行性传染病,如普陀区光新中学有4人患暴发性痢疾。同时,住院的外地学生已达50多人,其中10多人病情较重。长春市一学生患心脏精神性梗塞症,武汉一学生脑癌恶化经抢救无效死亡。另据各接待站报告,外地来沪串联的学生多次发生打群架和偷窃的事件。

102627日,北方冷空气南下,气温骤降。各区接待办发动群众筹借棉被10万余条,市接待办调拨棉被8.7万条,市人委机关、各大专院校、中专自筹棉被20多万条,基本上保证两个学生能合盖1条棉被。市接待办又从有关部门调拨20万斤库存稻草,供铺垫用。各区也采取措施,如普陀区增发草垫2万条,并动用民政局用于救济的旧运动服。南市区向居民借棉被14764条。许多居民将棉被拆洗干净,并写上“向红卫兵致敬”、“支持革命大串联”等字样。

1028日统计,在沪外地学生41. 29万多人,全市接待外地学生总量已达1306782人。由此外地学生离沪的水陆交通紧张,北上火车票已登记至115日,113日前的南下火车票已发放完毕,船票也发放至116日。

1031日晚,上海真如接待站正式开放(接待工作人员72人),日计划8趟列车到站,配备运送外地学生的汽车30辆。当晚共接待6000多人。至1117日,全市接待外地学生总量共达2765291人次。

1118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革命师生进行革命串联问题的通知》在上海各大、中学校、机关外地学生接待站和车站、码头普遍张贴。部分外地同学表示:“中央通知太及时了,我们应尽快回校,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有的外地学生提出要上海解决去北京的车票,有的立即出发进行徒步串联,有的交换两地车票继续串联,有的要求继续留在上海(如福建某校学生准备在上海住到次年4月,长春九中几个学生拿了车票不上车又回到住宿地),有的甚至对通知表示怀疑,首都大专院校红卫兵第三司令部、新北大驻沪联络站的红卫兵认为中央通知中所说“劝说”,可理解为“可听可不听”。至18日统计,外地来沪串联学生因患重症急病,经医院抢救无效已前后死亡12人。这些学生的病情特点为暴发性急性传染病、慢性病急性发作等。

1121日,中共中央关于串联的通知开始生效。据统计:当天全市共接待外地来沪学生129907人,但离沪学生人数减少。同时,有关方面对1125日到达上海的4辆列车进行调查,70%的学生属违反中央11. 16通知来沪串联。情况如下:有的越站来沪串联,如有洛阳学生从西安返回,不下车直达上海;有的返程途中遇大城市下车,如有苏州学生从金华返回,沿途在杭州、上海串联;有的北京学生从天津、烟台南下来沪。另有在外地的上海学生与外地学生换票,致使外地学生到沪。

1126日,市接待办公室召开市人委机关、驻沪部队、各区接待办公室干部会议,研究外地学生返校的运送工作。市人委机关、静安区和普陀区分别介绍了经验。会议强调返校运送工作也要突出政治,具体做到先来先走,分期分批、照顾重点,尤其做好对100人以上团体的登记工作。

与此同时,因上海外出串联的学生陆续返沪后,接连发生驱赶外地串联学生的情况,如十五中学、继光中学的上海学生张贴出布告,要外地学生限时离校。1127日,市接待办公室决定向外地离沪学生赠送别于胸前的有机玻璃语录牌,执行方法为:大、中专系统原则上采用外地师生办离校手续时赠送语录牌;各区接待站原则上采用发车、船票时赠送语录牌。当天,各接待站共领去语录牌24万枚。

1130日,上海气温急剧下降。121日,市接待办公室召开市人委机关、各区接待站负责人会议,决定新制棉衣1万件,其中5000件劳动防护棉衣用来更新各工厂企业的旧劳防用衣,再将旧衣借于学生。新棉衣每天生产1100件左右。计划分配给市人委机关2000件,各区2400件,其余600件调剂给各大中专校。向公安局借用去年更新的旧棉制服1000套,已分配各接待站800套。向民政局调用救济棉衣200件,已发给各区100件。向旧货商店购买棉衣300件。向区民政、体委筹集200多件。至此,向已确实困难的在沪外地学生发放棉衣5000多件。

128日起,上海进入与返回的外地串联学生均保持在每天2万人左右,在沪外地串联人员稳定在12万人。至1212日统计,在沪外地串联学生为115405人。

 

6

 

当北京和外省市红卫兵陆续到达上海串联时,我的母校上海市第22中学却没有接待任务。

文革风已蔓延到上海,和几个同学重新回到久违的学校母校依然很平静。

但我听说发生了一件事:同班的一个同学与篮球队的阿雄等几个同学闯下了大祸。他们结伙到西郊公园,翻过竹围墙,在偷老虎吃的肉时被捉住了。

偷老虎吃的肉?这怎么可能?

原来,他们走到关老虎的铁笼前,先用一根竹杆挑逗笼中的老虎。老虎爱到惊吓,就会后退,那是准备反扑的姿势。也就是在老虎后退时,他们就用竹杆去拨弄扔在地上喂养老虎的那些肉。如果老虎真得扑过来怎么办?他们的就用竹杆去戳老虎的大嘴巴。

出事的同学并没有受到处罚,江校长通过周旋解决了那件事,也原谅了他们。

江校长还特意找到我:“你是他们的好朋友,你们都是同学,不要歧视犯错误的同学,你要帮助他放下包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那天,我在吃午餐时,正好带盒饭里有块咸肉,我就给了我的同学阿雄。阿雄不愿接受。在我的坚持下,我看到他噙着泪吃完了那块咸肉。我对他说:“我们虽然生活在不同的家庭里,不同的父母经历,给我们带来了不同的生活环境,但有一点,我们是一样的,我们都是同学,同学不分贫富贵贱。你要振作起来。”

我对他谈起了理想。一个人活着,立志要如山,行道要如水。不如山,不能坚定,不如水,不能曲达。理想是力量的泉源、智慧的摇篮、冲锋的战旗、斩棘的利剑。人生的真正欢乐是致力于一个自己认为是伟大的目标。

也许生活告诉了我:人的理想志向往往和他的能力成正比。一个人的理想越崇高,生活越纯洁。古人说“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这很有道理。人生最高之理想,在求达于真理。有理想的、充满社会利益的、具有明确目的生活,才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和最有意义的生活。人需要理想,但是需要人的符合自然的理想,而不是超自然的理想。

我对阿雄说:“生活中没有理想的人,是可怜的。我们只有知道了通往今天的路,我们才能清楚而有智地规划未来。”

 

7

 

遗憾的是,我的理想并非自己所说的那样。    

理想是对未来事物有根据的合理的想象,与空想和幻想有所不同,幻想即为毫无根据的想象,如不切实际,祈望立马改变世界等等。

我在中学时代就读过巴金写的《秋》,巴金说过:“还有许多理想的人物,这都是些云端上的影子,不会活在这样的世界中。”

我突然间也变成了那云端上的影子,因为一件意外的事发生了。

文革初期,按照伟大领袖的部署,发起了一个人类史上最特殊的红卫兵运动。

面对风起云涌的红卫兵运动,我所在的中学也接到了通知,广播中说:学校正在筹建“红卫兵团”组织。也许是阴差阳错,校方指定我作为班级里的代表,我居然当选这个“红卫兵团(筹)”组织的成员之一。学校广播里还宣读了有关成员的名单。

我虽然不知道这个“红卫兵筹备委员会”是个什么组织,但我相信,这是学校的安排,也是对我的信任和肯定。至少,我知道学校里也要建立红卫兵组织了。

当时,我立即受到了班主席的攻击,他很不服,为什么他就不能成为“红筹委”的一员。

我对此一笑了之,但很快就再也笑不出了。

北京红卫兵席卷上海,上海各中学陆续成立了红卫兵组织。我们第22中学成立红卫兵组织起步较晚,但也正式商定成立“红卫兵筹备委员会

这个“红卫兵筹备委员会”成立才过了三天的时间,学校就通知我,免去了我“红筹委”成员的资格。

但当我正感到莫名其妙时,又发生了莫名其妙的事:上面传达圣旨了:禁止黑七类子女串联(黑六类又多了一类),不许出身不好的青年参加各种战斗组织。

我因为已经不属于红五类子弟,父亲被打倒后,我已滑落到这“黑七类子女”行列了。

因此,宣布我成为学校“红卫兵团(筹)”组织成员才三天的时间,我就被清除出革命队伍了。

“红五类子弟”开始用出身攻击敢于写大字报的“黑七类子女”,有的还借出身问题挑动红卫兵批斗“黑七类子女”……

回忆起这些往事,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都不会感到意外,出身不好的子弟受迫害,历来就是常事。不用说中学,连小学也是如此。

如果有两个孩子同时说一句“反动”的话,出身好的是影响问题,出身不好的是本质问题。在前团市委的指示下,一些学校所有出身不好的少先队干部全改选了。教师为舆论左右,也许是发自肺腑,没有不对“红五类子弟”另眼看待的。否则,就扣你个“没有阶级观点”的大帽子了。  

也许很多同学记不得这件事了,对我而言,却刻骨铭心。

我从此彷徨在黄浦江边,失落在迷惘之中。

免去我“红筹委”成员资格的理由很简单:我不是红五类子弟。

往日的理想,对我来说已变成一个抽象的概念,是由自己盲目所设定的,自己希望达到的人生目标和追求向往的奋斗前景,是属于未来式的,只是抽象的一个理念,如共产主义理想、理想生活方式、人生的理想、理想的社会制度。

那些重新调整组建参加了“红卫兵筹备委员会”的同学,很快被统一安排去北京串联。

突然间,我明白了:真正能够属于自己的理想,还是踏实做事,从小做起。

理想具有社会性。理想是人类特有的一种精神现象。理想的社会性是指理想不是离开社会的孤立的个人的随意想象,而是由社会制约和决定的想象。

在上世纪60年代高呼“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阶级社会里,理想具有鲜明的阶级性。

在阶级社会中,由于不同阶级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利益的不同,追求的目标也就各不相同,所以,形成的理想也各不相同。由于人们的阶级地位和阶级利益决定,人们的理想在阶级社会中必然具有阶级的烙印。各阶级统一的理想是不存在的。

那么,我属于什么阶级?我还只是一个初中学生。我所有的理想不再五彩缤纷了。我理想的翅膀已经折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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