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悟（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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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变得越来越黑，韩二娘对柴健华仍在家里闲聊“停课闹革命”和“复课闹革命”那些事。

韩二娘为什么要重提那些事？                                                                

原来，韩二娘在白天时与昔日的几个同校老师聚会了一次，回忆往事，说的最多的话题就是当年的“复课闹革命”。

其中一位王老师说：为了解读“复课闹革命”那些事，退休后，我开始查访1967年10月的人民日报，寻找历史留下的痕迹，那也正是当年我们这些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普通老师能够得到正式而权威消息的重要来源。

1967年10月初那一年的国庆节之前，9月25日公布了一条“特大喜讯”——新华社二十四日讯：在全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空前大好的形势下，我们伟大的领袖毛泽东主席最近一时期视察了华北、中南和华东地区，调查了河南、湖北、湖南、江西、浙江、上海等省市文化大革命的情况。毛主席现在已经回到北京。

自此，报上掀起了又一波热得发烫的浪潮，连续不断地出现这样的语句——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身体非常非常健康，精力非常非常充沛。这个最最振奋人心的特大喜讯传出后，正在喜气洋洋迎接国庆的北京、上海等地的人民解放军广大指战员和革命群众，欢声雷动，四出报喜。他们无比欢欣、无比幸福地欢庆这个喜上加喜的特大喜讯，激动地高呼：“毛主席万岁！万万岁！”“祝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这位王老师从餐桌前站了起，挥舞着手，仿佛在朗诵：毛主席啊，毛主席！您老人家这么大年纪还不辞辛劳，四出视察，实地调查，为全国人民、全世界革命人民的大事日夜操心，叫我们如何不激动万分！您是世界人民学习的楷模，是一切革命人民学习的榜样！毛主席啊，毛主席！您老人家这么大年纪跋涉万里，精力充沛，健康过人，叫我们怎么不高兴万分！您的健康就是中国人民和全世界人民的最大幸福！……

众老师大笑了起来。

刘老师插话了：除了诸如此类狂热声浪之外，那时报上就是来自各地“根据毛主席最新指示，全国掀起了革命大联合的新高潮”的消息，一片各地各系统的喜报声。至于最新指示是神马内容，报上不会立马全文报道。这也是那个时代的特色做法之一。

张老师说，我记得到了那年国庆节，林彪在天安门城楼上发表讲话，第一次传达了毛泽东的一句最新指示“要斗私、批修”。随之而来的人民日报又是连篇累牍的宣传。

解放军报社论：以斗私、批修为纲，加强干部教育。

人民日报社论：“斗私，批修”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根本方针。

红旗杂志社论：大立毛泽东思想的伟大革命。

解放军报社论：批修必须斗私。

正是从1967年国庆节开始，“斗私批修”成为风靡全国的口号，“斗私”就是用毛泽东思想和自己头脑里的“私心”作斗争；“批修”就是用毛泽东思想反对修正主义，与党内一小撮走资派作斗争。稍后，报上出现了与学校有关的内容。

刘老师说：张老师说的没错。1967年10月10日这天人民日报转载红旗杂志社论：“斗私、批修”，做好各学校各单位的斗批改。这是1967年第15期《红旗》杂志的社论，内容如同题目所示，紧紧围绕着“斗私、批修”来谈论学校的任务。我记得很清楚，社论强调：当前，就是要搞好革命大批判，做好各学校各单位的斗、批、改，把修正主义占领的一切阵地统统夺回来，插上毛泽东思想的伟大红旗。但我也记得，我通读全文后，发现并没有一字一句说到“复课闹革命”。尽管早在1967年3月7日就由人民日报发表过社论《中小学复课闹革命》，半年多来一无所成。所以，我相信，那一年报纸上直到1967年10月10日还没有重新号召“复课闹革命”，因而我也不会想到回校“参加革命”。

刘老师当时是学校的总务主任，他需要为学校复课做些准备工作。所以他特别关注“复课闹革命”的时间。

刘老师回忆说：1967年10月11日的人民日报第一版上有北京中学生主动下乡当农民的报道和评论员文章《走同工农群众相结合的道路》。但无论在报道还是评论员文章里，都没有提出中学毕业生去上山下乡，也没有提到学校的“复课闹革命”。刘老师说：需要指出的是，评论员文章提到的“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是指文革开始以前就下乡的，他们在1966年底开始就连连“闹事”，批判上山下乡的“反革命黑线”，要求回城等等。现在有资料显示，截止1967年10月至少有三次中央文件公开而坚决地重申坚持上山下乡正确方向。所以，评论员文章里的“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同因文革爆发而滞留在校一年多的学生没有等号关系。

刘老师继续说道：1967年10月14日后，关于北京中学生主动下乡当农民的消息并没有大量的后续报道，人民日报仍然持续不断地宣传斗私批修、革命大联合等等。例如社论：全国都来办毛泽东思想学习班；评论员文章：毛主席怎么指示，我们就怎么办……。

那时虽然要求“全国各地大学、中学、小学一律立即开学”，“一边进行教学，一边进行改革”，但由于动乱局面仍在发展，各地学校迟迟不能复课。对此，我不记得当年有没有把那个通知传达到我们每一个学生。但是，我在得知那个通知时，校长要求我在校内张贴过这个通知。不过，回想起来，通知的内容，我现在觉得不可思议。

10月25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大、中、小学校都要复课闹革命》。11月26日，又发表社论《再论大、中、小学校都要复课闹革命》。《人民日报》10月30日转摘《长江日报》10月22日社论说：“复课闹革命的中心是闹革命。当前复课闹革命，主要是以‘斗私、批修，为纲……特别要狠抓本单位的斗批改，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这是主课。不少大专院校、中专学校因搞运动并未真正复课，或短期复课后又停课。”

张老师是学校的教务主任，她说：现在看来，那份通知对以后的“复课”“闹革命”活动是一个很重要的“行动指令”，不仅仅是因为它要求大中小学“复课闹革命”，还因为它明确提出了“大中小学校都要立即积极筹备招生。”

那时必须做到“毛主席热爱我热爱，毛主席支持我支持，毛主席称赞我称赞，毛主席指示我照办。”那是人民日报开始宣传李文忠事迹，这个豪言壮语就开始在全国散布开来。人民日报评论员文章的题目就叫《毛主席怎么指示，我们就怎么办》。所以，在那样的大环境下紧跟毛主席、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就是理所当然的。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以后变幻无常的政治风云完全改变了人生轨迹，波谲云诡的“闹革命”也把那份通知彻底忘记了，抛到了到九霄云外。我开始筹备招生工作，结果却白忙一场。

王老师对韩二娘说：韩老师，我相信当年的“复课”是假，“闹革命”才是首要的。你们一定还记得，中央文件《关于大、中、小学校复课闹革命的通知》下达、校内张贴以后，正逢人民日报全力以赴宣传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关于按照系统实行革命大联合的通知》，该文件公开发表于10月18日人民日报，于是就相应地出现了人民日报社论：按照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奋勇前进；第二天的社论：遵照毛主席的指示，按照系统实行革命大联合，等等。当时文革“内战”正酣，急需“大联合”。有关学校“复课闹革命”的内容也就“退居二线”了。

当时的学校的总务主任刘老师说， 10月22日人民日报第3版报道：上海武汉各小学陆续开学。上海市各小学从20日起陆续开学。当日，大部分小学已上了第一课。一部分小学也将在最近几天内陆续上课。这学期上海各小学共有十多万新生入学。……武汉地区的小学从10月中旬以来陆续开学，复课闹革命。开学较早的洪山、青山区各小学，通过复课闹革命正在进一步巩固和发展革命的大联合、革命的“三结合”，进行本单位的斗批改，革命和教学工作都呈现出一派新气象。据新华社21日讯，北京第二十三中学的革命师生，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以“斗私，批修”为纲，全面复课闹革命。这个学校的各班级全面复课闹革命，主要是搞斗私批修。新华社22日讯：北京市已有二百三十多所中等学校在人民解放军北京卫戍区和驻京部队军训人员的帮助下，遵循伟大领袖毛主席“三·七”指示的教导，按照班级实现了革命大联合。这些学校的实践证明：按班级实现革命的大联合，是夺取学校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彻底胜利的正确道路。

王老师对各位昔日同事说：如果说，多少年来宣传工作的传统做法是用先进典型来带动全面全局，那么上述连续的报道集中于开学、复课，就正好从侧面反映出当时普遍存在而需要花大力气解决的问题是什么。荒废了一年多的校园并不是一声令下一呼百应，步伐一致，立即执行就能恢复生机的。“复课闹革命”单有一纸通知还不够“给力”，就通过报纸社论来加热升温。

1967年10月25日人民日报在第1版发表了社论《大、中、小学校都要复课闹革命》。其实在半年多以前，1967年3月7日的人民日报就发表过社论《中小学复课闹革命》，何以不了了之，有待查考。

韩二娘说：记得当时由于一年多的“大革命”，复课之初的教师教室教材都是问题。然而具有最高权威的人民日报在社论里对这些具体问题只字不提，自始至终大谈特谈“斗批改”“斗私批修”。

王老师感叹地说道：文革中，从政治的高度一再拔高阶级斗争、路线斗争的高度，在政治统率下强调“复课闹革命”的必要性与重要性。实际上“复课闹革命”只是一场闹剧。

此时，柴健华对韩二娘说：夜色越来越黑了，睡吧，长夜过去，就能见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