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清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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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文宣与沈志睿漫步在绝美的维多利亚港畔,阵阵海风拂面,但他们无法陶醉于维港两岸的璀璨灯火之中。他们的交流充满了对国家和民族的未来担忧,他们不知中国的前途会走向何处?
也许没有什么比维港的天际线更能代表香港。这个位处九龙以南、港岛以北的深水港,可以说是主导着香港由昔日的小渔村,蜕变而为今日的国际大都会。如今,维港不仅仍然是香港人的瑰宝,更是许多旅客拍照打卡的热门地标。
洪文宣与沈志睿漫步在绝美的维多利亚港畔,面对享誉世界的天际线,无论看多少次都会令人赞叹。摩天高楼林立,青山环抱,湛蓝海港,还有频繁穿梭其中的船只等等,构成了一幅幅壮阔美丽的图画。
俩位老教授从天星码头漫步到尖沙咀东部,途经前九广铁路钟楼、星光大道、香港文化中心及尖沙咀海滨花园等多个景点,听说白天可以近距离欣赏维港两岸的摩登建筑群,但此时虽然是晚上,则可看到璀璨灯火的迷人景象。从九龙的尖沙咀海滨望向对岸,这里是最经典的位置。
以华丽角度,欣赏维港夜景。入夜后的维港换上灯火通明的彩妆,大型灯光音乐汇演“幻彩咏香江”更进一步让维港华丽变身,以璀璨派对的浓妆示人。每晚8点,港岛和九龙的多幢地标建筑将随着音交响乐,发放闪烁动感的探照灯、雷射等灯光及LED屏幕图案,演出一场声光交织的盛宴,令人惊艳。
洪文宣与沈志睿离开维多利亚港畔时,从尖沙咀叫了辆出租车。
开出租车的司机居然是个70岁的老人。老司机姓汪,非常热情好谈。
老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对俩位老教授介绍维多利亚港的景色。登上百年传统的天星小轮,短短10分钟,就可以完全沉醉在绝美的海港景色之中。天星小轮在过去一个多世纪以来,一直接载香港市民往返香港岛和九龙,尽管如今已有多条海底隧道及地铁贯通,仍有许多市民钟情于小轮每天搭乘穿梭维港。坐落于海港城海运大厦新扩建五层大楼的顶端,有个“海运观点”观景台,三面环海,拥有270度观景角度。位于香港最高大厦环球贸易广场100楼的观景台,可360°全方位欣赏香港壮丽的天际线,俯瞰香港和九龙半岛的景致。
洪文宣与沈志睿的目的地是位于湾仔的金紫荆广场。广场上矗立的“永远盛开的紫荆花”大型雕塑,是香港特别行政区成立的重要地标。每天上午7:50至8:03,身穿礼服的警务人员会在广场上主持升旗仪式。
老司机问道:“你们是从内地来的?”
洪文宣说:“我是在香港回归前移居香港的。我的朋友沈先生是第一次来港。”
洪文宣问老司机:“你与我们同龄,都是老人了,为何还要开出租车?”
老司机笑了:“我也是在回归前移居香港的。在香港一所学校当了一阵子老师,退休后闲得没事干,就开始当出租司机了,香港出租司机没有年龄限制。我每天开车可以接触更多香港人,平时也喜欢拍些街景照片。”
沈志睿:“你定居香港后,去过内地吗?”
老司机苦笑着说:“去过两次,一次是接全家去香港,另一次是看望我母校的语文老师,老师姓梅,他那时患病很严重。后来因为新冠疫情爆发,我就再也没去大陆了。”
老司机谈起了文革中的“清理阶级队伍”那些事。
老司机一路说道:
1964年9月,我经过入学考试,进入初中学习。万万没有想到,两年之后,1966年6月,“大革文化命”爆发,“停课闹革命”让莘莘学子无书可读。1967年10月, “复课闹革命”时,并没有能够实现恢复上课的愿望,我还亲眼目睹了“三忠于”之类造神闹剧和“清理阶级队伍”等惨剧。反顾那个岁月,最为深刻的感受之一就是,那场“七亿人民只能有一个思想”却标榜为“史上最伟大的文化大革命”。
我总忘不了教体育的王老师。他是学校体育教研组长。他年过半百,已经谢顶,精神矍铄。常常穿着一身蓝色运动服,脚穿一双白色运动鞋。笑容可掬,和蔼可亲,同学们都很尊敬他。但是,谁能料到,他竟然会在“清队”中死于非命!
文革爆发,学校停课,我与王老师很少见面往来。后来听说1968年5月,“清队”运动大规模展开以后,王老师惨遭厄运。“校革会材料组”和“校革会组织组”在学校的“大批判专栏”上给王老师被戴上了“国民党余孽、老反革命、反动军官”三顶帽子!王老师被校革会“隔离审查”,关押在学校设置的单人隔离室里,不能与家人见面团聚,而且大儿子也被所在单位“隔离审查”。当王老师得知此事,愤懑不已,终于走上了以死抗争之路,那是1968年7月3日。早上六时半,他伪称大便,从厕所缺口处爬出,登上东大楼四楼,跳楼自杀身死。
我一直记得,那天我是按常规在七点半左右到校,走进校门,就听说出事了。嵩山路校门的北侧是一个停放自行车的车棚,此时已经不能入内,只是听说车棚大门右边就是尸体,用废纸遮掩着。随即我到了事发地点。那是学校东大楼的北天井,围观者众多,摩肩接踵之间看到地上墙角的殷殷鲜血,还没有被冲洗掉……。
在王老师自戕以后仅仅两天, “大批判专栏”又贴出新的一期,继续用那句通栏口号:“落实毛主席最新指示,进一步放手发动群众,团结一切革命力量,稳准狠地打击一小撮阶级敌人!”
我的班主任梅老师是一个没有一官半职的普通教师,也被批斗了,罪名是“里通外国”,因为他的父母都是香港人。那时,中国除了继续对“中国赫鲁晓夫”“最大的走资派”“另一个最大的走资派”的大批判之外,又新增了对国民党残渣余孽等等的口诛笔伐。我记得很清楚,学校在解放军帮助下,大办毛泽东思想学习班,狠抓阶级斗争,深入开展革命大批判。在五一节的两报一刊社论《乘胜前进——庆祝“五一”国际劳动节》里,有这样的说法
“无产阶级要彻底战胜自己的敌人,必须善于团结自己的阶级队伍,必须善于团结和争取同盟军,加强工农联盟,团结绝大多数人。……我们在任何时候,都要区别敌我矛盾和人民内部矛盾,区别广大群众和混入其中的极少数坏人,区别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团结对敌,始终把矛头对准一小撮阶级敌人”。
时过境迁之后,多少年来,经历过文革的人不会忘记“清理阶级队伍”这个词汇,而“团结自己的阶级队伍”这个说法则已让下一代感到陌生了。
老司机对两位老教授说道:我相信你们一定会记得,当时最流行的说法,团结一切革命力量共同对敌;向阶级敌人展开猛烈的进攻;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乘胜前进,夺取文化大革命全面胜利……。还有“主动向敌人进攻”“狠抓阶级斗争,纯洁革命队伍”等说法。那时的“最新指示”宣告了文革已把矛头对准“混入群众的一小撮阶级敌人”,而不再局限于“打倒走资派”。而“团结自己的阶级队伍”不过是“清理阶级队伍”的前兆。
洪文宣说道:我记得在《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中,除了1968年4月10日的“最新指示”之后,他有关“清理阶级队伍”的另一指示是对电讯稿《北京新华印刷厂军管会发动群众开展对敌斗争的经验》的批语。
沈志睿说:洪老说的对。新华社1968年5月12日编印的内参特刊《文化革命动向》上刊载的这篇电讯稿说,北京新华印刷厂军管会在发动广大革命职工开展对敌斗争中,引导群众正确处理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团结大多数,狠狠地打击和孤立一小撮阶级敌人,做到了稳、准、狠。新华印刷厂介绍的主要经验是:建国18年来,这个厂的阶级斗争一直极其尖锐、激烈,军管人员进厂后,狠抓阶级斗争不转向,放手发动群众开展对敌斗争。具体作法是:对于广大革命群众,必须坚决依靠,也要善于引导;对于犯了严重错误的人,必须从严要求,也要注意回结;对于一小撮阶级敌人,必须狠狠的打击,也要分化瓦解,指明出路。
沈志睿想了想又说道:当时任中共中央文化革命小组组员的姚文元,将《北京新华印刷厂军管会发动群众开展对敌斗争的经验》这一材料在5月13日呈交毛泽东的报告中写道:“此件总结了清理队伍中的一些政策性问题。”
5月19日,毛泽东在《北京新华印刷厂军管会发动群众开展对敌斗争的经验》上作出批示。
批示说:“建议此件批发全国。先印若干份,分发有关同志,然后在碰头会上宣读一次,加以修改,再加批语发出。在我看过的同类材料中,此件是写得最好的。”
1968年5月25日,中共中央、中央文革将这个经验材料转发全国,要求参照执行。《通知》要求各地学习新华印刷厂开展对敌斗争的经验,并且注意总结本地区的经验。在清理厂矿,机关和文教系统中的教职员工的阶级队伍的工作中,进行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工作,区别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稳准狠地打击一小撮阶级敌人。
此后,全国陆续开展了“清理阶级队伍”运动。在清理阶级队伍运动中,各地采用军管会和进驻工宣队的方式,对在文化大革命进程中,以各种名义,各种方式揪出来的地、富、反、坏、右、特务、叛徒、走资派、漏网右派、国民党“残渣余孽”,进行了一次大清查。
洪文宣说道:我没记错的话,1979年9月28日,中共中央批准北京市委、国家出版局关于为北京新华印刷厂问题彻底平反的报告,指出“四人帮”1968年在北京新华印刷厂炮制的那个假经验文件,应予否定;强加给该厂广大干部的一切诬蔑不实之词,应予推翻;所造成的一切冤假错案,应予平反昭雪。
汪司机开着车,对两位教授说:我到香港定居后,听说当年的班主任梅老师病重,就特意去上海看望过他。他对我又说起了“清理阶级队伍”的事。他说,当时在受到冲击的两千多个县当中,平均下来一个县有一百人左右因该活动而死亡。而有的县超过二百人死亡,如上海川沙县有5,063人在这个活动中被揪斗,其中236人死亡;宝山县就有1,702人被揪斗,其中有334人死亡。
梅老师对我说的最后的话:“香港回归大陆了,你不必回归内地。”当时,我不理解梅老师说这话的意思。当香港出现了雨伞运动和反送中大游行后,我才明白了梅老师嘱咐我的用意。
洪文宣和沈志睿对望了一眼后沉默了。
群體心理探索小說(瀋陽 著)
回复删除今天像烏鴉暫時湊合起來,明天又像野獸一樣四散而去。社會上的流氓集團、烏合之眾的交往就是如此,今天臭味相投便雜湊在一起,明天利益相悖,便作鳥獸散。這是一本探索群體心理的另類小說。但愿這個世界能有更多的人從噩夢中醒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