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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路通、南通达兄妹作东的香港文华东方酒店聚会上,应邀出席的洪文宣和沈志睿两位老教授,谈起了文革中的“一打三反”杀戮运动。柴健华、韩二娘夫妇和成景汉这些50后、60后,都 很容易地陷入那段触目惊心的回忆之中,但对于年轻一代的南阳生、婉茹和成野男来说,文革是半个多世纪前的遥远故事,他们对于那个悲剧年代的杀戮,知之甚少。
两位老教授建议年轻人应该了解那段血腥的历史。因为当下内地又刮起了文革风,文革2.0版已悄然出笼,他们不希望重演文革杀戮运动,因此希望年轻一代研究文革,就是为了防止和阻止杀戮重演。
柴健华的老伴韩二娘在文革期间曾在内地当过中学老师,她对南阳生、婉茹、成野男说起了文革中狗崽子那些事。
韩二娘说:文革时期的年轻人经历了红卫兵“造反”运动、停课和复课“闹革命”、上山下乡“脱胎换骨”和“清理阶级队伍”、“一打三反”杀戮运动,受够了折腾,但无论那场运动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血统论”对青年一代的摧残。
韩二娘说,在文革“一打三反”杀戮运动期间,从1970年1月到11月底,全国共批准逮捕28.48万人,其中被判处死刑的9000多人。由于“文化大革命”指导思想上的错误,加之一些地方派性严重,因此,在贯彻上级文件时,造成很多冤假错案。遇罗克就被加以“现行反革命”罪名,惨遭杀害。
遇罗克出身所谓“黑五类”家庭,父亲在1950年被定成专政对象时,他才8岁。在学习生活中,遇罗克坚持不懈地追求政治进步,要求加入少先队、共青团,然而这些进步要求都因为他的出身而遭拒绝。政治上的失望使他在汲取知识上猛下苦功,逐渐形成“思考的脑袋”。
1965年11月10日,上海《文汇报》刊登了姚文元的《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很多人对其观点并不赞同,但真正撰文予以反驳的却寥寥无几。这时,24岁的遇罗克挺身而出,“道他人之不敢道,言他人之不敢言”,以一篇长达1.5万字的《人民需不需要海瑞》反驳姚文元。
1966年2月13日,这篇长文被压缩并改题为《和机械唯物论进行斗争的时候到了》,发表在《文汇报》的一角。在文章中,遇罗克批驳了姚文元对历史和现实的曲解,明确地说:“姚文元同志代表了存在于思想界中的机械唯物论的倾向。我觉得和这种倾向进行斗争的时候到了。”
1966年7月29日,北京航空学院附中的干部子女贴出一副对联,上联是“老子英雄儿好汉”,下联是“老子反动儿混蛋”,横批是“基本如此”。8月2日,陈伯达评价这副对联“不全面”,并建议改为“父母革命儿接班;父母反动儿背叛。——理应如此”。
陈伯达讲话以后,青年学生以出身为标准,迅速分为两大派别。在清华、北大等学校,掀起了成立“贫协”的风潮,青年学生迅速分解为“红五类”、“黑五类”。遇罗克对此做出了否定。
1966年12月,遇罗克在《中学文革报》发表《出身论》,一时间惊世骇俗。“对联不是真理,是绝对的错误。”“它的错误在于:认为家庭影响超过了社会影响,看不到社会影响的决定性作用。说穿了,它只承认老子的影响,认为老子超过了一切。实践恰好得出完全相反的结论:社会影响远远超过了家庭影响,家庭影响服从社会影响。”“老子反动,儿子就混蛋,一代一代混蛋下去人类永远不能解放。”“人的前进方向,娘胎决定不了。”“不管你是什么出身,都应该享受同等的政治待遇。”
《出身论》的出现,在当时的社会上引起了广泛而强烈的反响。很多人争相传抄、议论,很多读者从全国各地写信给遇罗克,表达自己的感动之情。然而,1967年4月14日,“中央文革”成员戚本禹公开宣布:“《出身论》是大毒草,它恶意歪曲党的阶级路线,挑动出身不好的青年向党进攻。”
遇罗克的智慧没有给“黑五类”求得平等的地位,他自己反而成为“黑到底”的代表和血统决定论的祭牲。1968年1月5日,遇罗克被逮捕。
1970年3月5日,在“一打三反”的声浪中,27岁的遇罗克在北京工人体育场里排山倒海的“打倒”声中被公审宣判死刑,并立即执行。
韩二娘说,直到近十年后的1979年11月21日,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做出再审判决:“原判以遇罗克犯反革命罪,判处死刑,从认定的事实和适用法律上都是错误的,应予纠正……宣告遇罗克无罪。”
沈志睿老教授插话说道:
1970年初,陈云的夫人于若木正在湖南衡东的国家科委五七干校,此时,这里也像其他单位一样开展了“一打三反”运动,掀起了大字报高潮。针对“反铺张浪费”,于若木写了两张揭露江青的大字报,一下子轰动了干校,轰动了衡东。两张大字报的标题是《铺张浪费、挥霍无度的盖子必须揭开——江青是党内最大的剥削者、寄生者》、《必须揭开铺张浪费的盖子——江青是马克思主义者还是修正主义分子》。
于若木写这两张大字报的起因,与她经历的一幕有关:
1962年春,陈云和于若木来到上海,被安排住进太原路上海交际处管理的一幢房子。一进门,两人就觉得屋里特别的豪华和奇特:绿色的地毯、绿色的沙发、绿色的窗帘,就连桌子、马桶、马桶盖上,也铺着绿色的丝绒!
陈云觉得奇怪,这房子他曾住过,室内并没有这等特殊的装饰。一问才知,此处后来江青住过,她说她喜欢绿色,绿色使人心情愉悦。她要求上海交际处照她的意见,对屋内装饰进行一番“改造”。
于若木对警卫处处长说:“请你向交际处负责同志转达一下,这幢房子的装饰很别扭。我的意见是把这些窗帘都取下来,换上原来旧的。换下来的窗帘可以拿到市场上供应群众。”
交际处负责同志很为难:“那还要去请示江青同志。”
因为江青说不定哪一天会再来住些日子,看到装饰变了,会发脾气的。据说,仅上海一地,按照江青吩咐做如此特殊装饰的房子,还有三处。
江青对住处要求苛刻:她怕声音,称杂音会影响睡眠,下榻之处要绝对的安静,甚至连席梦思床垫在她翻身时那弹簧也不能发出半点声音!当然,在夏日,她住处四周的树上,更是绝不允许有蝉鸣声!她的屋里,不论春、夏、秋、冬,一律要保持摄氏22度,不能高一度,也不能低一度!
于若木对此非常气愤。这样,在“一打三反”运动中,就揭发了江青这一铺张浪费的事实。于若木写道,“江青自私、贪婪、好逸恶劳,对人民颐指气使、作威作福”,“她不是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人”。
那时的江青,正得意忘形。听说此事,大发雷霆。不久,北京来人,将于若木隔离审查,以“现行反革命分子”的罪名进行批斗,甚至还宣布开除于若木的党籍,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
洪文宣教授叹息道:回忆文革那些事,总让人喘不过气来。因为很多被整的人,原先也是整人最凶狠的人。文革中刘少奇被整得最惨,但刘少奇和王光美推行的所谓“桃园经验”和组织的清华工作组,整人也最厉害。邓小平与残酷镇压知识分子的反右运动脱不了干系。林彪、江青都是整人的高手。周恩来被称为“人民的好总理”,他却是直接发动和指挥“一打三反”杀戮运动的大杀手。
沈志睿老教授说道:我一生研究心理学,后期主要研究群体心理学。我一直在思考,中国人是怎样一个群体?现在中国已进入了老龄化时代,众多的老龄人其实都是共和国的见证人,他们经历过磨难,命运坎坷,但很多人似乎忘记了那些苦难。我接触过一些红二代红三代,他们中有的摇身变成了富二代、富三代。这些人早已忘记了自己的父辈曾经受过的残酷镇压和被杀戮的历史,一味地为自己的父母歌功颂德,只字不提被批斗被关押,甚至被冤杀的那些事。如果也有诉苦者,那只说父母是冤枉的,却肯定不会说自己的父母曾经冤枉和打压过别的无辜者。那些普通的草民阶层群体,又唱起了红歌,跳起了红舞,刚唱完“从来就没有什么神仙皇帝”,又唱响了“他是人民大救星。”这些失忆的草根群体,即使对刚平息的“三年清零”折磨,也开始遗忘了。
洪文宣笑了:“沈老,你别烦恼了,中国社会已进入的新时代就是躺平时代,你从网上就可以看到,躺平是最流行的新词汇。中国的希望不在乎我们这些老朽,社会的进步在于年轻一代。我盼望你能更多的研究一下当代青年群体的特点,只有他们才能改变中国社会的命运。”
柴健华若有所悟,他转过脸问南阳生:“我很关心你的外公何老,还有你的妹妹南丽娃和弟弟南山云,他们现在生活得怎么样?”香港文华东方酒店聚会的话题,也由残酷的杀戮运动转向当代年轻人所关心的那些事。
群體心理探索小說(瀋陽 著)
回复删除今天像烏鴉暫時湊合起來,明天又像野獸一樣四散而去。社會上的流氓集團、烏合之眾的交往就是如此,今天臭味相投便雜湊在一起,明天利益相悖,便作鳥獸散。這是一本探索群體心理的另類小說。但愿這個世界能有更多的人從噩夢中醒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