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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小娟、孙玉兰、李爱雯3个同校校友,在当年学校的教务主任张老师的陪同下,看望了昔日的韩二娘老师,在韩老家闲聊了很多有关文革中的那些事。李爱雯决定和钱小娟、孙玉兰一起建立一个校友群,这个群取了个特殊的网名,叫“闹闹”。
“闹闹”网群刚建立,李爱雯就收到了一个网名叫“闹仔”的家伙发来的网文。
“闹仔”发文说:
文革“复课闹革命”那会儿,也有语文课,学的是毛主席诗词和鲁迅的玩意。数学课讲正负数,我一听就烦了,好好的数,非给来个负的,这不是没事找麻烦吗?不听了,回家!
还有外语课,先学的俄语,什么‘打倒苏联修正主义’之类的。不好学,舌头老转不过弯来。尤其那些字母,什么重音、轻音,还有不发音的,不发音要它干嘛?简直没道理。那个俄语老师老嫌我们发音不准,一遍一遍的念,脸上直起急。这倒还有点意思,行,你不是让念轻点吗,偏给你重重的,看你还能急成什么样。我们一边扯着嗓子念一边看着老师乐。可一会儿功夫老师就想开了,不着急了。又没意思了,回家!
后来又改学英语了,什么‘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还真学了几句。有个哥们怕记不住,就拿中文字给注上音,另一个哥们伸过脑袋一看,说‘反动’!一看怎么回事,那位在‘毛主席’下边注上了‘前门猫’。前门猫?听着像是前门一带某个流氓的外号,就像什么‘西外铁头’,‘厂桥狗子’,‘后海傻六儿’,好人决不叫这个。我们赶紧附和:反动,反动。那哥们急了,先把纸撕成碎片,然后站起来破口大骂:‘操你妈!谁反动?谁他妈反动?!’一副要玩命的样子,我们只好算了。
这种和老师平起平坐的日子可不长,也就几个月。我们的自由在不知不觉中丢失。
那时先是搞军训,来了三四个解放军,最大的是个连长,姓席。他们一来就让我们练队,一天一天的在操场上走来走去,一二一,向左转,向右转,走正步,拔慢步,又累又烦。可这是解放军,不是老师,我们谁也不敢急。想回家也不敢转身就走,只能悄悄的溜。毛主席说了:“全国学解放军”,就是说解放军在全国数老大,别人都得听他们的。席连长最喜欢调皮捣蛋的学生,因为可以拿皮鞋踢他们的屁股,他们也不大在乎。
解放军把我们练老实以后又转手还给老师,我们也不好意思再翻脸了。再说那些老师也很有手段,从政治学习下手,什么斗私批修,批无政府主义。这不能反对,因为报纸广播里也批。老师的阴险之处是非让我们“理论联系实际”,就是说非得从自己身上找出“私”和“无政府主义”来批。
我们脑袋想大了也想不出来,老师就一步步的提示:打砸抢算不算?当然算,报纸上都这么说,打架、砸玻璃算不算?也得算,最后连旷课、不遵守纪律、上课随便说话通通都算无政府主义了。我们越批越觉的自己不是好东西。
老师虽然是“臭知识分子”,可我们似乎更加不如,叫“小知识分子”,只能在“臭知识分子”的带领下一起改造思想。就这样,我们不知不觉的就从“革命小将”沦落成必须让工农兵“再教育”的下等货。有个别聪明同学觉悟到这是陷井,但也晚了,大势已去。没有毛主席撑腰,单靠学生自己要斗倒老师是不可能的。他们都是大人,一般都非常狡猾。
为了警告我们不要误入歧途,经常让我们去参加公审大会。先排队走到别的学校,像铁二中或44中的大院子里。还有别的好几个学校的学生,都排成一排一排的,一声口令就坐到土地上。再一起立就尘土飞扬,上千人一起拍屁股。被宣判的大都十几岁二十岁,也是学生,特适合我们。
几次宣判大会开过,我们的法律知识大增,还不等宣判人念完就能猜出结果,纷纷抢着先说,比比谁猜的更准。
光是打架斗殴、溜门橇锁,不加“情节特别严重”的,在5到10年。
如果是抢劫,并且持刀作案的,就得10年以上了,如果持刀伤了人,又加上‘情节特别严重’一句,那就少说20到30年,无期和死缓也不新鲜。
耍流氓的分几等,最轻的叫“猥亵妇女”,尽管还搞不清“猥亵”的确切意思,但我们都知道“猥亵犯”轻者10年8年,重了可以无期。
强奸妇女如果只有一次,大多还能保住性命,常常来个死缓。如果是多次作案,那就完了,立即执行。最严重的是强奸少女或幼女,只要一回就是枪毙。
谁都知道强奸就是我们每天都说好些遍的“操”。“操”一次就是死刑,充分说明这是很厉害的一招。我们虽然把“操”挂在嘴边,但对实际操作过程并非人人清楚。所以每到批判流氓犯时全都竖起耳朵,希望能听出些名堂。有的发言还真不错,不时提到“乳房”“阴部”之类的名词。男同学们都感到非常刺激,因为当时这类词汇是严格控制的,就像今天的黄色影片一样。
有一次的案子就发生在离我们学校不远,批判人说那罪犯半夜两点从窗户爬进人家,那屋正好只有一个女孩,于是就对那女孩多次“蹂躏”,直到清晨五点。这回又换了“蹂躏”,我们一时搞不清与强奸是什么关系,不太好判。只有一个同学很懂,扳着手指头数:三、四、五,三次!“三次”倒不难懂,两点到五点,一小时一次,但一次什么呀?也不说清楚了,又不好意思问,显的自己怪没学问似的。
上课的时间非常有限,因为有太多的大事要干。隔不了几天就要游行一次。每逢毛主席发表最新指示或畅游长江,或中央开什么几中全会,或开除刘少奇出党,还有美帝炸越南,苏修挑衅,某国反动派砸咱们大使馆之类的,我们都要游行。还不时的去夹道欢迎外国贵宾,贵宾一般都来自无名小国,记都记不住。只记的有一回喊的是“热烈欢迎,郎诺中将!”,可没过多久,报纸和广播上就改称“郎诺反动集团”了。
那个“闹仔”发文还说:
让我记忆最深的一幕,是学农在从化农村的一间破旧的房间里,因为房子低矮,为了看清领袖的肖像,老师带领我们跪着,在油灯昏暗中神情严肃认真地一句一句喊:“敬祝……敬祝……”我们心目中的老师怎么也会像教徒一样或者像农村老妇那样虔诚地向着领袖肖像天天领喊?一个宣传无神论的老师,他在课堂上所表现的夫神论哲学思想,各种政治名词的熟练运用,流畅的表达,令我们佩服至极,他怎么会相信人可以万寿无疆或永远健康呢?如果不相信,那他为什么在领喊时那么虔诚,小心翼翼,一字一板?
要么是这位老师的政治身份可疑,要么是出于无奈违背良心。反正我们觉得难受,因为他作为一名老师破坏了教师在我们心中的美好印象。那到底应该同情他还是可怜他?我当时就有这种隐约纠结的想法。我不知道网上有多少人相信,凭我的直觉,我估计网友一定不会相信,因为连我也不会相信。
“闹仔”的发文有很多跟贴说。
一个叫“胡闹”的网友跟贴说:
“复课闹革命”真实的历史竟然像是刻毒的恶作剧一般充满巧合!
一个叫“瞎闹”的网友跟贴说:
1978年2月,经过高考的学生迈入大学之门,从1966年一直耽误到1978年,学生的年龄差距长达12岁,17、18岁青春少年与30好几岁的中年男女成为同班同学,历史的陷阱使他们跌落在同一间教室里读书,构成了一道贻笑世界万国的荒谬的风景线。
还有一个叫“悟空”的网友跟贴说:
中华民族对自己错误的历史,必须具有耻辱感。“文革”期间,教育受害最为惨烈,祸及子孙后代,余毒百年难消。因此,“10月14日”有资格入选“国耻日”。
“闹闹”网群刚建立,李爱雯就被网友们的发贴和跟贴吸引住了。原来这世界上还有不愿忘记文革那段历史的人。
群體心理探索小說(瀋陽 著)
回复删除今天像烏鴉暫時湊合起來,明天又像野獸一樣四散而去。社會上的流氓集團、烏合之眾的交往就是如此,今天臭味相投便雜湊在一起,明天利益相悖,便作鳥獸散。這是一本探索群體心理的另類小說。但愿這個世界能有更多的人從噩夢中醒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