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悟（241）

 

第44章  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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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健华回到家中，与妻子韩二娘聊起了武天鹰陪同他参观“天鹰武术馆”，还有武术教练盛要强给他讲述的文革中的故事。

韩二娘说，文革中不仅盛要强是狗崽子，我也是狗崽子。潘光复也因为是狗崽子，处处受到同学歧视。他14 岁那年，因在同学间散布孔老二思想，被同学告发，被老师训斥。老师又将其父潘仁书传唤到学校，当众羞辱。

韩二娘对柴健华说：你还记得旷日持久的“停课闹革命”？

柴健华说：我知道有这件事，但详细情况并不关心。在我的印象中，这好象是发生在停止红卫兵大串联的时候。

韩二娘说：

所谓“复课闹革命”与“停课闹革命”，实际上仅有一字之差的，这并非什么“闹革命”，而是毛泽东制造的一场愚民闹剧。

时隔半個多世紀，文革在一些人心目中已经淡化甚至异化了。但作为那些亲历者，仍然會记得那些真相细节。

擔任過中學教師的韩二娘回憶說：1966年6月以前，中学的教学秩序还算正常。当时我是初中二年级老師，學校的學科也很正常。数学（细分为代数、几何）、语文、物理、外语。那時的外語還分俄语班和英语班等主课。

实际上，从1965年底开始，学习氛围就有所变化。在中学生中普遍流传的《青年报》、《中学生》等报纸刊物就紧跟不辍地转载人民日报社论，及其他对《海瑞罢官》和“封资修意识形态”的批判文章。而学校里各门学科的课程则越来越“边缘化”了，政治学习开始猛增，用上课时间全校听广播，听社论，听重要文章，还时不时地传达文件。

从1966年6月1日开始，人民日报几乎天天发表社论或评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触及人们灵魂的大革命》、《欢呼北大的一张大字报》、《夺取资产阶级霸占的史学阵地》、《毛泽东思想的新胜利》、《撕掉资产阶级自由、平等、博爱的遮羞布》、《做无产阶级革命派，还是做资产阶级保皇派？》、《我们是旧世界的批判者》等等，等等，连篇累牍，络绎不绝，高密度，高频率。

1966年6月4日，报纸、广播公布了中共中央关于改组北京市委的决定。同时发表北京新市委决定，改组北京大学党委，派工作组领导“文化大革命”。这件事对校园影响很大，大学是首当其冲，中学也不例外。

自《欢呼北大的一张大字报》发表后，中学校园里也开始出现大字报了。

韩二娘回憶道：那个时代，學校裡凡是公费订阅的报纸在班组里传阅之后都集中到指定地点统一处理。最初，学校里让总务处把积存的旧报纸拿出来，让教师、学生写大字报。大字报的内容是千篇一律的“支持北大的大字报”、“拥护中央改组北京市委的决定”、“欢呼北京大学新党委诞生”。

文革初期的大字报是“实名制”，可以是单独一个人，也可以是“成群结队”，一人执笔，各自签名。

学校对大字报的管理很具体：写好的大字报交到指定的办公室，由学校指定的教工张贴在校园内的墙壁上；有人专门登记大字报的作者、题目、张贴的日期与地点；未达到“保留期”，指保留一定的天数或一星期的，不予覆盖；还有专门的人员负责抄录，把大字报的内容保存下来。这样的“管理办法”，大概是1957年反右斗争中形成、总结出来的吧。

一些十五岁上下的初中生也不甘落后，在下课后满校园奔跑，看高中生和老师们写的大字报，很快也“拿起笔、做刀枪”，投身到“革命运动”中去。

那个负责大字报张贴的教工是总务处的，他还有另一本登记簿，领取白报纸，那是最初的旧报纸很快用完，就用原张白纸，习惯称之为“白报纸”的登记簿。

翻阅这登记簿，就可以看出写大字报最多的是哪些人，名列前茅的就成为學生心目中的“偶像”了。

1966年6月13日，中共中央、国务院批转教育部党组《关于改革高级中学招生办法的请示报告》，“废除现行现行高级中学招生考试办法，实行推荐与选拔相结合的办法招生”，“推荐与选拔必须突出政治，贯彻党的阶级路线”。

同一天，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出《关于改革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办法的通知》。通知说：“鉴于目前大专学校和高中的文化大革命正在兴起，要把这一运动搞深搞透，没有一定的时间是不行的。”而且，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办法“基本上没有跳出资产阶级考试制度的框框，不利于贯彻执行党中央和毛主席提出的教育方针，不利于更多地吸收工农兵革命青年进入高等学校。这种考试制度，必须彻底改革。”

《通知》说，中共中央和国务院“决定1966年高等学校招收新生的工作推迟半年进行”。

1966年6月18日，人民日报全文发表了这个决定，并发表社论《彻底搞好文化革命彻底改革教育制度》。

社论说，改革招生考试制度是“彻底搞掉资产阶级教育路线的一个突破口。我们将从这里着手，对整个旧教育制度实行彻底的革命。”号召“初小可以学些毛主席语录，高小可以学更多的毛主席语录和“老三篇”等文章。中学可以学《毛泽东著作选读》和有关文章。大学可以学《毛泽东选集》。”又说：“广大工农兵、革命干部和革命知识分子，已经下定决心，要把‘伙同和怂恿那些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资产阶级“专家”、“教授”，大量散布资产阶级、修正主义毒素的’牛鬼蛇神统统揭出来，把你们的老根统统挖出来，把你们的“威风”统统打掉，把你们的资产阶级的传家宝统统砸碎。”

以上这些“教育改革”措施，震惊天下。大学招生、高中招生都要废除考试办法了！教育制度要彻底革命了！校园里不能不“沸腾”起来。

按照人民日报1966月6月18日社论的说法，“中学可以学《毛泽东著作选读》和有关文章”；按照对1966年6月13日文件的理解，现有的课程要改了，现行的考试不要了。事实上的停课闹革命也就此开始了。

意想不到地从课业和考试的紧张之中“解脱”出来，学生尤其是初中生一时不知所措，但也有些高中生则仿佛突然长大成人了，开始贴老师的大字报，目标是平日要求学生严格一点的老师。学着人民日报社论的口吻，把那些老师斥为“散布资产阶级、修正主义毒素的牛鬼蛇神”，发誓要“把你们的老根统统挖出来，把你们的‘威风’统统打掉，把你们的资产阶级的传家宝统统砸碎。”

那時的老师只能对学生赔笑脸，说欢迎提意见。我也是如此。事實上，不仅师道尊严斯文扫地，老師还挨了臭骂和批判。至于到8月份“红卫兵”登上“造反有理”的舞台后，老师們的遭遇就更惨了。

韩二娘回憶說：大字报越来越多，又受到“保留期”的保护，校园里的墙壁不敷应用了，就把走进校门后首当其冲的三个位于底楼的教室划为大字报张贴点。在这三个教室里还拉了好几道绳子，间距一米左右，这样，除了可以在教室墙上贴大字报以外，在绳子上还可以挂大字报，于是，大大提高了空间利用率。

1966年8月5日，中共上海市委宣布，全市大中学校一律“停课闹革命”。

事实上，正是由于各地各校停课的日期“参差不齐”，做法不一，所以才补充了“一律”停课的宣布。其實有的中学早在6月15日就宣布文化大革命开始，停课闹革命。

就是在这样既无天灾、也无战祸的年月里，开始了史无前例的停课闹革命，至于“1966年高等学校招收新生的工作推迟半年进行”这类“教育改革”的预言，很快被“熊熊烈火”吞噬了……！

因此也可以說，“停课闹革命”闹剧的开场发生在1966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