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先秦时期的贡膳文化
饮食文化,顾名思义,当然包括“饮”和“食”两大方面。
“饮”,专指茶、酒两类。就“食”这个方面而言的。这里也就以主食、副食两大基本内容为主体,旁及有关问题。
在饮食文化中,“食”这条滔滔不绝的巨流,一直在奔腾向前。主食有主食的变化,副食有副食的发展。以五谷为主的主食,除了日常饭、粥、面、馍外,现已发展到上千种名糕名点;以蔬菜、鱼肉为副的副食,其品类之多,更是不可胜数,据不完全统计,中国菜肴的烹调方法,多达3400余种。
中国饮食文化的发展,经历了悠久漫长的过程。
我们的祖先在进化成为原始人以前,只是依靠采集野生植物和捕捉走兽鱼类为食,过着“活剥生吞,茹毛饮血”的生活,处在“日逐奔获,见食则喜”的境地。
那时食物难得,何遑知味?自从发现了火,人类才逐渐由生食变为熟食,才开始注意“烧煮”,可见“烹”的起源是与“火”紧密相联的。
岁月又流过了多少年,在人类大地上又发现了“盐”,人类就开始用盐煮食和讲究吃的滋味,可见“调”则首先是同“盐”不可分割的。
火和盐的发现,烹和调的发明,标志着人类由野蛮进入文明,由愚昧开启智慧。从这个意义上说,饮食文化的发展,也起着推动人类文明进化的某些作用,或者说反映了社会前进的状况。
生产的发展和食物种类的增多,人类从原始的、单一的熟食,开始追求多样化、多味性和各种形式食品的制作方法,从而烹调技术也在日益进步。
随着我国古代朝贡制度被逐步建立和巩固起来。朝贡食物也就成了土贡的主要内容。各促朝贡礼仪,却又都与贡膳有关。
据文献记载,我国最早的贡食制度创始于周代。
《周礼》亦称《周官》、《周官经》,共42卷,为儒家经典之一。内容综述周王室官制及战国时各国的典制礼仪制度。反映了当时的政治、经济及学术思想、文化发展情况。
据《周礼注疏。天官冢宰》载,掌宰为六卿之首,掌帮治,统百官,均四海。其统百官之中有膳夫、疱人、兽人、猎人、食医、酒人、酒正、笾人等官职名目,这些职官都与贡膳饮食制度有关。
各职官都有各自执掌具体任务、范围。如“膳夫”,金文作膳夫,掌出纳王命,即他的具体职责是掌王之食、饮、膳、羞。“食医”,即食疗官,其具体职责是“掌和王之六食六饮六膳,百羞百酱,八珍之齐,凡和,春多酸,夏多苦,球多辛,冬多咸,调以滑甘。……”
由此看来,早期的食疗主要侧重于对饮食的数量、质量的控制以及调味两个方面。
此外,疱人的主要职责是食品加工,兽人的职责是饲养食用动物,猎人主要负责各种腊肉的加工制作……各类职官的设置以及具体职责、任务,反映的是周王室饮食制度已相当严密。
我国进入奴隶社会伊始,即到了夏、商、周时代,烹调技术有可长足的发展,孔子曾概括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就足以说明当时的烹调技巧。
当时除了食品种类多,食品求精求细外,食具也讲究精美,对火候、调味、用料、刀工等方面,也有了研究。
人们开始注意随着季节的不同,用料和调味也讲求适应和变化,总结出“春多馥、夏多苦、秋多甜、冬多辣”的科学结论。
《礼记》作为一部儒家经典,载有特殊食品——礼品或祭品等食物,以及宴会的礼仪,如宴饮、特性馈食礼、少宰馈食礼等。其中所记“羊#曰少宰,诸侯之卿大夫祭宗庙之牲。”而“诸侯宴礼,俎豆牲礼荐,皆有等差,所以名贵贱也。”
这些文字表明,在封建饮食制度中,不论礼品、祭品,其所使用的原料和数量是有等级概念的,而加工制作的具体方法可以不同,换言之,在周王室贡膳制度形成的同时,诸侯、卿大夫等官宦的家庭饮食(乃至馈食、祭食)都已形成制度,从而构成饮食制度的等级概念——饮食制度的层次。当然,这不包括寻常百姓家。
官宦之家主管饮食者为家僮,但遇到重大节日(如祭祖等),食品的加工往往由家庭主妇来担任。如后魏才子崔浩,其母卢氏善烹调,著有《食经》一书,当是家庭饮食制度化的产物。惜已失传。但从崔浩为此书作序中可窥一斑:“余自少及长,耳目闻见,诸母诸姑所修妇功,无不蕴习,酒食朝夕养舅姑,四时供祭祝,虽有功夫,不任僮使,常手自亲焉。……”所指妇功,即烹调作为一门专业,当时称为“妇功”,这在当时显然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饮食文化是一种特殊而又普遍的社会现象。说它特殊,是因为其烙有饮食的标记,因饮用食物、加工方式的不同,或地区、民族的差异,产生不同的饮食风味、文化风格;说它普遍,是指每一个都必须饮食,而不论其人种、地位、国别和民族,因此它涉及面广,举凡政治、经济、哲学、文学艺术等各个领域,无不留有它的足迹。
《吕氏春秋·本味》堪称饮食文化与政治结合的佳作。
《吕氏春秋》为秦相吕不伟组织门客集百家九流之说,于秦始皇八年(前239年)变成的杂家代表作。《本味》是其中的一篇,记载了商汤时伊尹“以至味(美味食品)说汤”的一段文字,阐述了求至味之本的原理、方法和途径,并列举了天下之至味数十种。它提出的“凡味之本,水最为始”、“调和之事,必以甘酸苦辛咸先后多少,其齐甚微,皆有自起”、“五味三材,九沸九变、火为之纪,时疾时徐,灭腥去臊除羶,必以其胜,无失其理”等烹饪理论,对后世影响颇大,被认为是早期的烹调理论著作。
实际上《本味》所阐述的“至味”,只是吕氏为阐发政治理论的例子而已。《本味》篇首即指出:“功名之立,由事之本也,得贤之化也。非贤孰知乎事化,故曰其本在得贤。”紧接着吕氏以汤得伊尹和尧、舜得伯阳、续耳然后得天下的故事为例证,阐发天下至味,“非先为天子,不可得而具。天子不可强为,必先知道。”反复论证了得贤(人才)为帮治的本味。从而把他的政治主张发挥得淋漓尽致,并取得了圆满的成功。今天看来,《吕氏春秋·本味》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社会的饮食风尚,也反映了饮食文化的发达程度。
“鲁酒薄而邯郸围”,是人们熟悉的历史典故,反映的是酒在政治军事方面的影响。战国时期,楚、齐两个大国曾以“酒薄”为由,联合出兵进犯赵国。本来“鲁酒薄”与赵国无关,当时赵国贡献的是“厚酒”(美酒),只是因为赵国没有按照楚国所遣使臣的要求把厚酒送给他本人,结果被他暗中与鲁国贡献的“薄酒”(劣酒)相调换,致使楚王认为赵王藐视他这个霸主,于是大兴问罪之师。
“醉者神全”是庄子提出的一个哲学命题。他指出:“夫醉者之坠车,虽疾不死,骨节与人同,而犯害与人异,其神全也,乘也不知也,醉也不知也。死生惊惧不入手胸中,是故逆物而不慑,彼得全于酒,而犹若是,而况得全于天乎!”(《庄子·达生》)庄子在这里显然不是为狂醉者张目,而是以此为例为自己“得全于天”的命题提供论据。如何才能“得全于天”?酒与“全性”、“全身”到底有什么内在的联系?这些问题属于酒文化深层次的研究内容,值得思考和探究。魏晋时期一些具有叛逆性格的文人,受到庄子思想的影响,沉湎于酒,成为隐士,是否得全于酒,值得哲学的角度探寻酒文化深层次的内涵,这是酒文化的殊荣,也是饮食文化照射出的光彩。
饮食文化在文学艺术领域里所起的作用似乎更令人注目。
“酒杯触拨诗情动”和“利名因醉远”的诗句,表达的决不仅仅局限于宋代著名诗人范成大和陆游两个人的感受,它揭示了某种艺术创作的轨迹,其中的动力是酒。宋代名人辈出,饮食文化发达,文人学士中不乏美食家。苏东坡、欧阳修、梅圣俞、陆游、周密、王炎等俱有诗文佳作。相传苏东坡善制红烧肉,时人推许为“东坡肉”,其酒诗有40余首,又喜素食,《春菜诗》、《菜羹赋》是代表作。陆游作《病中遣怀》诗说:“菘芥煮羹甘胜蜜,稻梁炊饭滑如珠;上方香积宁过此,惭愧天分养病夫。”实际上是一首赞美素食有利养生的诗歌佳作。
从先秦远古开始,中国饮食就形成了以五谷为主食,蔬菜、鱼肉为副食的结构。随着社会的变动和时代的发展,生产方式,物质财富,思想风尚,文化意识等方面虽也跟着变化,但这个传统的饮食结构,从根本上说,还是保持不变的。
进入战国时期,多火候和调味有了进一步研究。那时食品形成多样,制作日益求精,同时还正确掌握了急火、旺火、文火、慢火、隐火的运用技巧,酸、甜、苦、辣、咸五味的调配,使菜肴软烂适中,美味可口。
春秋战国时期是天下大动乱的时期,朝贡制度受到了时局极大的影响和冲击。最大的变异在于把贡献的“从下献上”原则冲垮了。在那个时代,诸侯、王往往不向周天子贡献。到了后来,周天子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也只能宣布“摆贡”。这时,诸侯与诸侯之间也出现了相互进贡现象,强大的诸侯硬是向弱小的诸侯索贡,这也就是当时的一个新局面。
公元前632年,强大的晋国打败了弱小的卫国,将卫侯囚于密室,“命卫侯之辅相宁子职纳橐饘。”(《春秋左传》)职纳者,贡也。而所谓“纳橐饘”,就是泛指贡精良食品。
春秋战国时期贡献的另一特点是比之以往更加注重于功利化。也就是说,贡其“异物”这一要求也被彻底地突破了。不论是贡者或被贡者,所向往的不再是具有地方特色的“异物”,而是与战事有关的物品。于是,贡战俘,贡战马,贡武士,贡军粮,成为那个时代的时尚。但在中国,饮食文化的多样性、丰富性、精益性,却是五彩缤纷,与日俱增的;特别是食品种类之多样,烹调技术之发展,更为世界上任何民族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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