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enyang
清末囚犯
1
武汉嫂子与四姑去海关为莫理循办理护照之事，去了很久，依然没有回来。为了消磨时间，正在望江茶馆品茶的长者沈梦溪讲完了尧舜禹的故事后，又开始讲述夏商周的故事。
沈梦溪说道：在远古的黄河之滨，有一只“玄鸟”唱着歌儿从空中飞来，带给人们无穷无尽的遐想，它是天的使者，原始部落的人们一个个对它顶礼膜拜。那时有一个叫简狄的女人，吞服“玄鸟”下的蛋后，怀孕生下一个儿子叫契。契，即是阏伯，他就是传说中的商之始祖。”
故事还没讲完，望江茶馆门外突然人声喧哗。
大胡子和莫理循等一起走出了茶馆。
原来，几个衙役押着三个囚犯正在此处示众。囚犯的脖子上套着巨大而沉重的木枷，这是一种中国古代刑具。
围观的民众都在纷纷议论，这两个囚犯是刚被捉的窃贼。
莫理循望着这三个囚犯和周边围观的人，脸上显出了惊讶，这是在西方看不到的处罚方式。
2
中国古代刑具
沈梦溪告诉莫理循，中国是个以法治国的国家。自秦朝起，中国就有了严刑酷法。
秦朝的刑罚可分为以下几类：
（1）死刑，是剥夺罪犯生命的极刑。秦朝死刑又分为戮刑、磔刑、弃市、腰斩、枭首、具五刑、族刑等多种，执行方式极为残酷。
（2）肉刑，又称体刑，是残人肢体的刑罚。既包括传统的奴隶制肉刑黥、劓、斩左止、宫，还包括以竹木棍捶击人身体的笞刑。
（3）徒刑，是限制罪犯人身自由并强制服劳役的刑罚。秦朝的徒刑有城旦舂、鬼薪白粲、隶臣妾、司寇、候。
（4）耻辱刑，剃去罪犯的鬓毛、胡须或头发，以异于常人。秦朝的耻辱刑有髡刑、耐刑或完刑，耻辱刑常作为徒刑的附加刑适用。
（5）类似于后世流刑的迁与谪，强迫罪犯迁徙到边远地区或新开辟地区从事苦役。
（6）身份刑，包括收刑和废刑。收刑是将一般平民籍没为官奴婢，废刑是剥夺为官吏资格的刑罚。
（7）财产刑，主要是赀刑，强令犯罪人交纳财物、金钱或无偿服劳役。赎刑是通过交纳一定财物或服劳役，而赎免其他刑罚的一种刑罚执行方式，它不是一种独立的刑罚，却具有财产惩罚的性质。
围观者越来越多。徒刑是限制罪犯人身自由并强制劳役的刑罚。人们开始言论，这两个窃贼会判什么徒刑？
秦朝的徒刑有以下五种：
（1）城旦舂。这是一种男子服筑城苦役、女子服舂米苦役的徒刑，最初以强制筑城而得名，在实际执行中不限于男女罪犯筑城、舂米。以有无附加肉刑为依据，此种徒刑又分为两类，无附加肉刑的称为“完为城旦舂”；附加肉刑的称为“刑为城旦舂”，服苦役的同时可以附加黥刑、劓刑、斩左趾、髡刑之中的一种肉刑。
（2）鬼薪、白粲。男子为鬼薪，即为宗庙采薪；女子为白粲，即为宗庙择米。实际执行中，鬼薪、白粲不限于采薪、择米两种苦役，它是轻于城旦舂的一种徒刑。
（3）隶臣妾。男子为隶臣，女子为隶妾，即强制男女罪犯服各种杂役的一种徒刑。隶臣妾又轻于鬼薪、白粲。
（4）司寇。男犯伺察贼寇，女犯服相当于司寇的苦役。在各种徒刑之中，司寇是仅重于侯，而较其他徒刑轻。
（5）候，是伺望敌情的一种刑罚，在徒刑中其严厉程度最轻。
清末囚犯
沈梦溪说：“中国自古以来明君治贪官的主要办法就是以严刑酷法惩贪。夏朝贪墨之官是要杀头的。商朝有‘三风十愆罪’。三风为巫风、淫风和乱风,收受贿赂的贪官被列在淫风中之‘货’罪。墨刑,也叫黥刑,就是用刀子在贪官的额上或脸上刺字，所以贪官也叫‘贪墨之吏’,或‘墨吏’。秦朝对贪官的规定是轻罪重罚。明太祖朱元璋开国时规定，凡贪赃在60两以上者,枭首示众,剥皮填草,或凌迟处死。令其他官员触目惊心。”
大胡子在一边插话说道：“大清朝初年也是严惩贪官。但如今被押示众的犯人都是庶人，从没见过有哪个贪官会被押解游街。”
这时，衙役已押着三个囚犯离开了视线，村民们也相随而去。
远处却有一算命瞎子摇着幡子走了过来。
3
算命瞎子
二娘将大胡子与莫理循迎回到望江茶馆，三姨却搀扶着那算命瞎子也来到了茶馆。
算命瞎子问：“武汉嫂子不在？”
三姨将莫理循从上海到武汉和准备去西南旅行的事说了一通。
原来这算命瞎子是望江茶馆的常客，因他能掐会算，远近乡民都称他为“汉口一卦”。
一卦先生穿着一身的麻布深蓝长袍，头戴一顶掉檐的黑色瓜皮帽，鼻梁上戴着一副圆墨镜。年约六十出头。
一卦先生朝众人点头示意后，便被三姨牵引到莫理循身边坐下。
一卦先生对大胡子说：“你们可看见了那三个被衙役押送的囚犯？”
没等大胡子回话，二娘就说：“看到了，那是三个窃贼。”
一卦先生大笑：“不，不。那是一伙杀人犯，正押送着去衙门哩。”
杨天喜问道：“你怎么知道？”
二娘说：“这是一卦先生，这方圆百里的人都知道他是个神算子，他能测算出来。”
一卦先生忙说：“此话错也。这次可不是我测算出来的，而是由我亲自破得案。”
4
一卦先生开始讲述刚才发生的事。
昨天傍晚，路上兴冲冲地走来两个人。这是两个布贩子，一个叫王小二，一个叫孙老五，刚从汉口贩洋布归来。这一趟生意颇为顺利，两人大赚了一笔，心情愉快，一路上边走边说笑。
这时路边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地上放着两个大箱子，正坐在扁担上用草帽搧风，远远看见了王小二和孙老五，就迎了上去，操着鄂东口音问：“两位大哥，就近可有旅店?”王小二是个爽快人，伸手一指：“向前再走一里多路好像就有一家福来客栈。正好我们也要住店!你不识路就跟我们走吧。”壮汉赶紧谢了，挑起箱子跟着布贩子向福来客栈走去。
一路上，三人东拉西扯，互通了姓名。壮汉自称刘四，老家在鄂东一个很偏僻的穷村子里，一直在汉口一带跑生意。前天突然接到老家捎来口信，说他老父一病不起，要他赶紧回去。他想老家甚么都没有，就准备了两大箱东西，急匆匆往家赶。布贩子少不了又安慰了他几句。
不多久三人到了福来客栈。因是一路同来，便被一齐安排在了东厢房住宿。东西放好以后，三人一路辛苦，洗了把脸，早早地就睡下了。
一卦先生晃着脑袋说：“且说，我当时就住在那三人隔壁，与我同住一起的是个卖湖北砂壶的。”
一卦先生又说道：“那卖砂壶的听说过我一卦的盛名，他就逮住这个机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闲扯，要我不收钱给他卜一卦。这一闹便闹得很晚，卖砂壶的倦意涌上来，头一歪便睡着了。
我灭了灯也准备睡下，可是因为我年纪大了，刚才又被卖砂壶的纠缠了一阵，一时半会儿怎么也睡不着。就在我迷迷糊糊要进入梦乡的时候，隔壁东厢房里突然传来一阵古怪的轻微的响动。
我的眼睛瞎了，但听觉极为敏锐，被这声音一刺激，我翻身起来，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好像是斧子从空中挥过的风声，接着是人的呻吟声!接着是一阵奇怪的声响，再听，就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一卦先生倒吸了一口凉气说：我想了一会儿，摸到卖砂壶的床前，悄悄推醒他，附在他耳边说：“坏了，东厢房出了命案!”卖砂壶的先是大惊，继而不信。我说：“我假装把你的砂壶打碎，你和我吵架，声音弄得越大越好，以便观察东厢房几人的动静。”
说着，我点上灯!操起一把砂壶砸在了地上。卖砂壶的破口大骂，我又回骂着，吵架声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整个旅店里的人都被吵醒了，各房间都亮起了灯。
东厢房里的那三人先推门进来，询问原委。卖砂壶的说我这个瞎子无故砸了他的壶，我说我丢了钱。东厢房里的三人好言劝解，但我和那卖砂壶的仍然不依不饶。
这时旅店的老板也来了，他自然认识我，也就帮着我对那卖砂壶的说：“既然你没偷瞎子的钱，就把你的东西给他看看吧。”
卖砂壶的同意了，东厢房里的三人主动帮我搜了一阵，却毫无所获。我便放声大哭：“我是个瞎子，靠给人算卦好不容易积下了几串铜钱，今天半夜丢失，在这里住店的都有嫌疑。和我同屋的没搜到，那就应该从离我这个屋子最近的人开始一个一个搜!搜不到，我就不活了!”
东厢房里的三人对我大怒：“你这瞎子真没道理。我们一片好意帮你，你不但不领情，还反咬我们一口!”
这时候旅客越聚越多，看着我那副寻死觅活的可怜相，纷纷劝道：“就从你们三人搜起，搜不到再把我们挨着个儿搜，让瞎子死了心也好。”
说着，众人便涌进了东厢房。三人没办法，只好打开包裹等物品，没有。众人要他们把箱子也打开，刘四连忙说：“这里面都是我准备回去奔丧的丧葬用品，太不吉利!恐怕冲了大伙的财气。”
我坚持要打开，刘四神色大变，旅客们越发怀疑是他偷了钱，纷纷要求开箱。刘四等人汗如雨下，企图夺路而逃，早被大家拉住。
旅店老板亲自打开箱子，里面是几个沾满血污的油纸包，解开一看，竟是两个遭肢解的死人!
原来，那刘四当初问路时挑着的那两个箱子里藏着他的两个同伙。半夜里，等两个布贩子睡熟以后，那两个同伙就从箱子里爬出来，手持利斧将布贩子砍死在梦乡里，然后分置箱中，准备等天未亮时离店。
因为住店时是晚上，出店时天未亮，三人相貌无人注意，即使注意了匆忙之中也分不太清。再加上住店是三人，出店也是三人，数相符，不会引起别人怀疑。刘四三人本以为事情做得天衣无缝，谁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却败给了我汉口一卦的手上!
一卦先生得意地大笑，说道：“衙门接报后，立即派差衙赶来，给这三个杀人犯上了刑枷。”
二娘听后，赶紧给一卦先生敬茶。
清末囚徒
5
一卦先生一边喝茶一边扇动着鼻子，说道：“你们这里怎么有洋味？你们几位客官中可有洋人？”
大胡子一惊，便推搡着莫理循说道：“确实有一个，他是莫理循先生。”
莫理循听不懂汉话，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一卦先生笑了，他说起了洋话：“Sir, are you British? Are you coming from Shanghai and are going to
Yunnan?”
莫理循说：“我确实是英国人。刚从上海来，准备到云南去。”莫理循很奇怪，这一卦先生是怎么知道的？没想到这瞎子还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
一卦先生笑了，他又说起了洋话：“My eyes are blind, but my mouth works well. Now that foreigners are
all coming to Hankou, they also let me predict my fate, so I learned to speak
foreign languages.”
原来这一卦先生说，我眼睛瞎了，但嘴巴好使。如今洋人都跑到汉口来了，他们也让我预测命运，所以我就学会了说洋话。
接下来便是一卦先生打开了他的话匣子。他大谈起周易八卦。
他告诉莫理循：卜筮就是占卜、算卦的意思。中国古代很早就有了占卜。自然界如果出现了一些不平常的、奇异的现象，这是前兆。地上动植物的变态，天象的奇异现象，气候、季节的不时，人的梦和人体变态，等等，这都 是前兆。
大胡子开始当起了翻译。
一卦先生说得更来劲了。
他说，由此而产生的占卜形式有：被当做前兆的上述现像中，动植物方面与古代中国人民的生产和生活最有密切的关系，最早为人们所注意，是中国早年前兆破解最发达的一个方面。其次应是梦，因为怪梦不由自主，有时印像很深刻，经过好久也难忘，容易与一段时间所做之事的成败联系起来。对于古代中国人来说，梦的内容复杂，美梦、恶梦、不可理解的梦，不管什么梦都不能自由选择。梦的这种神秘性，使古代中国人民把做过梦以后发生的事联系起来，经过总结以后，就能明白何种梦是吉兆，何种梦是凶兆。孔子虽称“不语怪、力、乱、神”，然而对梦同样很迷信，他晚年曾叹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即周公之灵不再给他托梦而提供新的启示了。孔子临死之前还说过：我梦见殷人丧礼，把灵柩停放在两楹中间，我将死也。孔子虽非事事占梦，但他确实也受占梦的影响。
一卦先生见莫理循对他的说辞似乎不感兴趣，便转过了话头：“先生此行云南，一路上要经过奉节鬼城、三峡险滩，还要遇到瘟疫、邪气，更重要的危险是可能被土著杀戮。”
一卦先生的这席话惊了莫理循，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闯荡新几内牙曾被当地土著用长矛剌伤的事。
6
莫理循问道：“先生既然能神机妙算，那么能否告知我，如何作好防范？”
“不难不难，”一卦先生说：“想杀死你的人，一定是痛恨洋教的人。你脱下洋装，扮成个中国人，穿上长衫马褂，再戴顶瓜皮帽，装上个长辫子就行了。”
一卦先生又补充道：“这是大清的国土，你要融入中国，就得按中国的传统习俗循去循规蹈矩，想杀死你的人是中国的草民，你与草民们在一起，就可免了杀生之祸。那些官员们是不会对你寻衅添乱的，他们爱巴结洋人，还会给你出钱出力，给你高规格的待遇。这就要靠你自己的循道福份了。”
莫理循听后，便赶紧站了起来，学着中国人的行礼方式，作揖道：“先生说得有理，我一定认真安排好此行。”
一卦先生起身辞行前，又对莫理循说：“中国百姓都很纯朴善良，穷人会帮助你，因为他们信佛信道，相信好有好报，恶有恶报。中国人大多数不信上帝，不愿意到了西方的天堂，再去做上帝的仆人。即使中国传说中的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中国人也敢骂。因此，再送你一句话，遇到中国老百姓要尊重，你要证明自己是中国百姓的朋友，不要以神父的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好之则安之。”
也许，善良的中国人会被这个一身西装的洋鬼子迷惑了，他会接受中国人的善意劝告，其实，这都是假想，骨子里充满了傲气的莫理循，已经有了他对中国人的基本认知。
善良、纯朴、热情和无知、愚昧，这些中国下层人的优点和缺点，都是莫理循的思考重点，他想利用这些中国下层人的薄弱性格特征，去驾驭和奴役那些人，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他当仆人、脚夫、随从，完成这次无成本的冒险历程，同时还能获取名望、利益和权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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