瀋陽 著
Shenyang
清末海运商船
1
莫理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原本到日本去为了寻找一份好工作，结果在横滨处处受骗，又被英国驻日公使馆送到了神户收容所，现在居然躺在从神户遣返到上海的收容船上。
莫理循盘腿坐在底舱的人堆中，四周都是被遣返的人，那些黄皮肤的中国人，似乎并不感觉到有什么羞辱或痛苦，相当一部分人居然聚集在一起抽起了鸦片烟。
莫理循无奈地走出了船舱，独自走到了船舷边，倚栏望着波澜起伏的大海。
这时，那个坐在他旁边的那个乘客来到了莫理循的身边，他对莫理循客气地用英语说道：“先生，你不必感到委屈，你暂时离开了日本，但这是你最大的幸运。因为，中日之间必有一战争，战争就在眼前。”
那个年轻的乘客梳着一条中国式的长辫子，浓眉，大眼。鼻梁坚挺，脸上的胡子像一把钢刷子，脸部轮廓棱角分明，英气逼人。
他对莫理循说，我叫黑鱼，是上海的船老大，有自己的船。平时经学组织船队在东南亚贩运货物，也贩运中国鸦片。
莫理循也自报了家门。但他很奇怪，中国不是禁止鸦片吗？为什么还有贩运鸦片的勾当？还有中日之间怎么能会爆发战争？中国是个泱泱大国，日本只是个区区小国，不用开战就能定出胜负了。
莫理循重新审视眼前的黑鱼。这黑鱼身材伟岸，肩膀宽厚，腰杆挺拔，微微渗出的汗水淌在他结实的胸部。
黑鱼告诉莫理循，他是个练武的人，已经五十出头。他小时候经历过鸦片战争。他的父母都是商人，曾在马来西亚和印尼做过船运。黑鱼在香港读书，鸦片战争后去了旧金山。父母去世后，他继承了家族船业。四处漂泊，接触了太多的华侨，也接触了太多的洋人，因此学会了说英语、西班牙语和日语。
莫理循放下了绅士的傲慢，问道：“中国为何严禁鸦片又私售鸦片？”
黑鱼笑着说：“有关鸦片战争，由于国家不同、民族不同、信仰不同，也就有不同的答案。外交官、商人与宣教士的观点不同，外交官与外交官不同，商人与商人不同，宣教士与宣教士不同。世界上从来没有统一的观念。”
黑鱼指着奔腾的大海说：“你看这跳跃的浪花，你能看到有相同的浪花吗？信上帝的人不会去烧香拜佛，信佛的人也不会在胸前划十字架。你也许信神，我不信神，但也不反对神。能让这个世界达到共识的只有‘利益’两个字。鸦片战争其实就是利益之争。”
莫理循无语，他开始静思了。
2
明治维新时期的日本商船
黑鱼开始给莫理循讲述了明治维新运动前后的日本变化。
林则徐曾命人编译英国《世界地理大全》，但未出版即被遣戍伊犁，他将书稿交给魏源。魏源在此基础上搜集更多世界地理资料，1843年初版五十卷，1852年扩充为百卷，但在中国未受到广泛关注。
但此书却流传至日本，启发了日本人展开了明治维新运动，《世界地理大全》成为天皇和大臣必读书籍。中国人又在读什么?还是四书五经。孩子们读的则是《三字经》《千字文》。
1853年，日本爆发了佩里黑船事件。1854年日本德川幕府被迫与美国缔结《神奈川条约》，打开了国门。
1858年8月，额尔金的舰队前往日本，日本德川幕府毫无抵抗地与额尔金签订了与《天津条约》类似的条约。
1863年，丁韪良翻译《万国公法》，被日本人奉为至宝。
1867年，日本大政奉还，次年开始明治维新。日本人渐渐明白，中国的儒教佛教道教救不了日本，全盘西化才是唯一的出路。当然在全盘西化中，日本还是保留了他们的神道、剑道、茶道、花道等传统文化。
日本向西方学习的最大收获就是强国富民，西方文化渗透入日本的所有领域，原先平均身高只有一米五的日本人，现在平均身高已达到一米七以上了。向中国俯首称臣的小日本，已变成了大日本帝国。
向西方学习，本质上就是要利益最大化，向境外扩张，夺取利益，是日本将来必然的选择。
1874年，日本以保卫侨民为借口派兵登陆台湾，清兵将其驱逐。此事件引起大清朝野警惕，引发海防大筹议。但是已经预示着日本向海外扩张的野心，中国人在鸦片战争的惨败，已告诉了日本：中国并不可怕。
3
北洋水师战舰
为与日本作对比，黑鱼又开始给莫理循讲述了北京条约签订前后的中国变化。
1861年，英法联军攻占北京之后，中国开始拉开了洋务运动序幕，洋务派官员以“师夷之长技以制夷”为指导思想，在大清全国发展军事和民用工业、改革军队、建立新式学校，目标先后分别是“师夷之长技以自强”和“师夷之长技以求富”。
工业革命以后，资本家在世界各地寻找市场，扩张势力。此时的中国内部改革开放、维新变法势力与保守封建的当权势力相互展开了争斗。随着《天津条约》、《北京条约》的签订，传教受到条约保护。宣教士可以自由在中国各地设医院，办学校，用各种方式传教，并且开始深入到中国内地。
结果是中国地方军武力大增，但迷信火力、不敢拼刺刀，以保存实力。1864年，淮军使用洋枪占全军80％以上，到1865年，李鸿章自称5万人中约有洋枪三四万杆。但这只是个花架子。1864年，中国被迫签订了《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清朝失去西北44万平方公里土地。
1875年，沈葆桢建立南洋水师。
1877年，严复赴英国学习海军，1879年毕业于伦敦格林威治的皇家海军学院。
1883-1885年，中法战争爆发了，中法火力不相上下，但最终中国失败，法国殖民越南。
1888年，李鸿章建立北洋水师。
表面上看，中国军队也在西化，甚至加大了海军建设。但世界在注视中国时，已发现大清早就开始腐烂了，帝制专权、官吏腐败、民怨四起。大清已病危了，经济在下滑，天灾人祸不断。唯一兴旺的产业却是鸦片。中国鸦片馆里生意兴隆，无论是富家子弟还是皮包骨的草民，都喜欢聚众抽鸦片。
中国出现的怪象是政府在严厉禁烟，官员却在倒卖鸦片，中国的大西南已成了中国种植罂粟的鸦片天堂。
英国人发动鸦片战争，是为了争夺在中国的鸦片市场，挑起的是经济贸易战。中国发起的禁烟运动是阻止鸦片进口，让鸦片产业国有化，同样是一场经济贸易战。
黑鱼对莫理循说，我的航运业务中同样少不了鸦片走私，英国人企图靠洋枪洋炮打开中国鸦片贸易市场是愚蠢的办法，这些洋人根本就不了解中国自产自销的鸦片市场究竟有多大。
莫理循听了黑鱼的讲述，心中一惊，原来鸦片战争背后的故事如此复杂。
莫理循先是一惊，很快，他就兴奋了起来。他紧紧地握着黑鱼的手：“你让我找到了机会，至少让我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莫理循的话，让黑鱼有些诧异，他不知道莫理循在想什么。
4
日本舞妓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莫理循总会与黑鱼站在甲板上闲聊。
莫理循对黑鱼讲述了自己独行冒险的故事，也讲述了此次在日本横滨和神户的经历。
莫理循在日本，总共呆了约有一周时间。但莫理循在日本干了些什么？他在疯狂的记事报道中未提一字，只是在他的中国西南游记中谈到过对日本女人举止行为的评价，这些评价都是负面的蔑视的。
在莫理循回忆录里描写的日本女人是什么样的？《1948，我在中国看见的》第二章“从宜昌到万县”的“中国女人”一节中，莫理循写道：“我在中国看见许多女人，她们天生丽质，即使放在欧洲任何国家的首都里也丝毫不会逊色。许多作家都描写过日本女人的魅力，然而作为一个到过中日两国的旁观者，我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中国女人不管在什么方面都比她们的日本姐妹胜出一筹。中国女人身材比日本女人高挑；头脑比日本女人聪明，或者说，在智力方面更有优势；品德方面，比日本女人高雅、谦逊许多。日本女人那一口黑牙，那不自然地咯咯笑，有人认为这些是日本女人特有的美丽。相比之下，我觉得中国女人更漂亮、甜美、可靠。来中国旅行的人，早就对她们之间的对比印象深刻：中国各城市，特别是中国西部城市的女人品德高尚，而日本吉原市的女人招摇卖弄、庸俗粗鄙，这些日本女人三五成群、喋喋不休、忙忙碌碌，勤劳是她们的美德，也是她们的恶习。”
莫理循甚至夸奖中国女人的缠小脚。他说“即使如此，中国女人走起路来也比日本女人好看。日本女人迈着罗圈腿，走路拖拖沓沓，很不优雅，木屐蹭地的声音听着浑身不自在。”
不知日本人重温这些文字，会不会喜欢上这个侮辱日本女人的说词。
5
船离上海越来越近了，也就在这段时间里，莫理循才知道自己乘坐的这艘英国“收容船”是中国商船，船名为“海门号”。他临时居住的底层客舱是由英国驻日公使馆包租的。
莫理循对黑鱼说，自己由于没有旅日护照，就被英国驻日公使馆副领事骗到了这条船上。
他又问黑鱼：“这条收容船上，为什么大多是中国人，却没遇到一个英国人？”
黑鱼说：“上这条船的人很多，你只能算个例外。其实，除了你这个洋人外，上收容船的中国人还是要支付船费的，只是收费不足原先船费的三分之一。这些收入都由英国驻日公使馆和英国航运公司瓜分了。因为英国驻日公使馆遣返收容人员，英国政府和教会都会给予补贴。”
黑鱼说，我上这条船也是为了省点船费支出而已。
“海门号”即将停靠上海码头了。
这是莫理循第二次抵达上海，上海是著名的冒险家乐园，他开始盘算如何在上海迈出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他绝对不会放弃出人头地的梦想。
清末上海黄浦江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