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汉骂”与中国茶馆

 

 瀋陽　著

Shenyang

忠王府太平军

 

1

 

商船逆水而行，沿着长江已渐渐抵达武汉。

在航行中，大胡子告诉莫理循，太平天国失败后，他就买了条沙船，靠水路运输，赚些钱养家糊口。

大胡子说，那个沙船上的马夫叫马骏，是我的同乡，在太平军养过军马。

大胡子又指着那个正在沙船上抽烟的张泳说，他是我的助手，负责船上杂务。小张曾在太平军占领上海时，当过水军。

船已沿着长江过了安庆。

一路上，大胡子仍然和莫理循闲聊起太平军的那些往事。

大胡子告诉莫理循：武汉市古有夏汭、鄂渚之名。武汉地区考古发现的历史可以上溯距今6000年前。《论语》载，西汉时期有庶民在邾县孔子山掘出一块石碑，上刻“孔子使子路问津处”八个秦隶大字。

相传春秋战国时，有个叫伯牙的人探亲回国时，在汉江边鼓琴，一个戴斗笠、披蓑衣、背扁担、拿板斧的樵夫钟子期正巧遇见，他感叹说：“巍巍乎若高山，洋洋乎若江河。”因兴趣相投，两人就成了至交。钟子期死后，伯牙认为世上已无知音，终生不再鼓琴。

隋唐期间，武汉经济文化逐步繁荣，成为文人墨客的汇聚之地，其中位于武昌长江之滨黄鹄山巅的黄鹤楼最为著名。

大胡子指着远处的一幢高楼说，那是1862年英国人修建的江汉关大楼。随着汉口在商贸更趋国际化，大批外商在此兴修码头，设立银行，成立公司，极大提升汉口的国际辐射能力。

 

2

 

商船靠岸后，莫理循、大胡子和杨天喜下了船。

不久，沙船也在码头靠岸了。大胡子吩咐马夫马骏和船工张泳一起将马车搬运上岸。

大胡子对莫理循说：这马车是黑鱼送你的，你一路探险用得上。现在我让马骏去为你找一匹好马来。

马骏对大胡子说：“我立即去马市场看看。等我一会就行。”

这时，船工张泳对大胡子说：“这码头边有个望江茶馆，我们不妨到那去喝杯茶。”

大胡子说：“好，我认识那老板娘。”

大胡子、莫理循、张泳和杨天喜四人便朝不远处的望江茶馆走去。

望江茶馆不大。

茶馆在当时是非常普及的。北京、上海、天津、广州、南京、苏州、成都、重庆、昆明、青岛、长春和香港等城市都有很多著名的茶馆。茶馆的盛行并不受限于茶叶产地，而是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而扩展开来。此外，不仅经济发达的城市有城市茶馆，乡村茶馆、野茶馆也存在广泛的市场。

在农村地区，家里地方不大、农闲要有个打发时间的去处、茶馆不贵还好玩、民众有能力去等等，这些因素促成了乡村茶馆的繁荣。根据规模的大小，茶馆大致有茶楼、茶馆、茶园、茶舍、茶室、茶棚等几种形式，但名称上并不能完全区分出茶馆的类型，有时只是叫法的不同。

 

3

 

茶馆老板娘一见大胡子来了，赶紧迎了上去，大声说道：“哟，拐子，七鸟冒？！在揍莫斯？”

莫理循听不懂这武汉话，就连懂些外语的杨天喜也被 懵了。

大胡子笑着对老板娘说：“你说得武汉话，我的朋友们听不懂哇。这里还有个英国佬呢！”

老板娘笑了：“我这墙上贴着个翻译板，你让他们看看就知道喽！”

老板娘转过身对莫理循说：“Welcome, sir. I have the best tea here, you can choose whatever you want.”

莫理循连忙说：“Thank you, thank you! I like China. It's the first time I came to Wuhan.”

莫理循几乎惊呆了，这个老板娘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

大胡子对莫理循解释道：“明末清初，汉口被世人称为‘楚中第一繁盛’，成为全中国水陆交通枢纽，享有‘九省通衢’美誉，也因汉口扼长江、汉水两大水道咽喉，成为天下商贾聚集之地。清代后期直至二十世纪初的武汉享有‘东方芝加哥’的美誉，是中国第二大城市。1858年清朝与列强签订条约，1861年3月汉口正式开埠。外国各路商人先后来汉通商，从此武汉的对外贸易大幅增长，贸易量稳居全国前四，成为全国四大港口之一，呈现出‘驾乎津门，直逼沪上’的态势。所以这里的商家都 会说一些外国话，会说英语的人更多一些，也有不少人会说俄语。”

大胡子告诉大家：“这老板娘在此地是出了名的，大家都叫她‘武汉嫂子’，她老公在汉阳铁厂当监定师。”

大胡子又向大家解释武汉嫂子刚才说的武汉话：“她见我说‘拐子’，这‘扣子’原本就是码头上的黑话，是‘老大’的意思。那是称我为兄长的客套话。武汉方言多少和码头文化离不开。她说的‘在揍莫斯’是人们用来打招呼的‘在干嘛’。‘七鸟冒’是问我‘吃了吗’。如果是在家里，母亲看着你，开口就会说‘磨苕其哈胀滴（别吃太多了）！’这个‘苕’在武汉话里是指‘红薯’，也有地方叫‘地瓜’，在武汉一般用来形容你傻。”

九省通衢的武汉有着海纳百川的气势，也有着武汉人性格鲜明和脾气爆的特点，武汉人瞧不起眉来眼去和扭捏作态，女人脾气拐，男人嗓门大。

大胡子笑着说：但相比武汉男人，武汉女人更有劲道，更百无禁忌，武汉的年轻姑娘们就算是约会，也时不时有几句“狗日的”冒出来。

武汉的“汉骂”很火。大胡子指着墙上挂的“汉骂”牌子，笑着说：“你们看看这牌子上都写了什么？武汉人，说话似乎有点凶，这牌子上写的就是 武汉骂人的话和白话翻译。

牌子上的武汉“汉骂”如下：

 

1、苕头日脑(＝很笨)

2、弯管子(＝很蹩脚,极不正宗)

3、扳沙(=不停地动)

4、鬼款/瞎款(=胡说、乱讲)

5、搞么斯唦(=搞么名堂唦;你想干什么)

6、翻翘(=不服气，“翘”读1声)

7、谍务(＝故意地)

8、掉得大(＝出丑、吃亏)

9、板马日的(很脏的骂人话,含义和用法类似于“你他妈的”)

10、掉底子(＝丢人)

11、翘胯子(=①翘二郎腿②呜呼哀哉)

12、德罗(=得意，“德”读3声)

13、岔巴子(=多管闲事)

14、不中神(=不行了)

15、搞不清白(搞不清楚，或指头脑不清醒)

16、蛮扎得(＝喜欢乱嚷嚷)

 

武汉人都有着鲜明的特征，他们不做作、不迎合，有着很强的自我，亦有着惊人的坚强。武汉嫂子就灵气逼人，满口都是王炸话。她说话时有气势，有方法，而且还有学问，说的话让人一楞一愣的，遇到该喷的就喷，有时夹带些汉骂粗口。

 

4

 

但此时的武汉嫂子似乎多了些客套。她用手只是轻轻一挥，就来了三个年轻女人。

武汉嫂子说：这是二娘、三姨、四姑。让她们为大家泡茶吧。

二娘走了过来，取出一张手写的单子说：“这是茶谱，客人可任意挑选这里的茶。”

这个茶谱包括了湖北十大名茶 ：

 

1.采花毛尖茶  

2.龙峰茶    

3.松针茶    

4.松峰茶   

5.峡州碧峰  

6.恩施富硒茶   

7.邓村绿茶   

8.天堂云雾茶  

9.水镜茗芽    

10.归真茶  

 

三姨则在一边说：“这里还有形状最奇特的青砖茶，产地主要在鄂南和鄂西南地区，原产地在赤壁羊楼洞古镇。色泽青褐，香气纯正，滋味醇和，汤色橙红，叶底暗褐。美得让心醉的恩施玉露茶，颜色苍翠润绿，形状像松针，汤色清澈明亮，香气清鲜，叶底嫩绿匀整，滋味醇爽。建议你们选择宜红茶，这是功夫红茶，色泽乌润，香气甜纯，滋味鲜淳，叶底红亮。采花毛尖，采摘于湖北茶叶第一乡，外形细秀匀直显露，色泽翠绿油润，香气高而持久，滋味鲜爽回甘，汤色清澈，叶底嫩绿明亮。”

四姑则介绍了另一些茶，如英山云雾、邓村绿茶、竹溪龙峰茶、峡州碧峰、保康松针、水镜茗芽茶。

莫理循被中国茶弄懵了，不知究竟选哪种。

大胡子笑着说：“还是选功夫红茶，让我对老外讲讲这中国功夫，中国人不是好惹的。”说得这二娘、三姨、四姑哈哈大笑了起来。

 

5

 

莫理循品茗着刚沏好的功夫红茶。

大胡子说：“19世纪中叶，汉口一直是中国三大茶市之一。汉口仅出口俄国的茶叶就达39万担，占中国输出俄国茶叶的90%左右。由于茶叶贸易的带动，汉口也成为中国近代最大的农业轻工产品加工出口中心，被中外茶商称为‘东方茶港’。俄国人很喜欢这里的功夫红茶。俄国茶商多了，这里的武汉人也就多了些会讲俄语的拉客。”

大胡子告诉莫理循：你要了解中国，就得经常去茶馆坐坐。中国茶馆非常普及，主要是因为茶馆可以满足人们的多种需要。人们可以在这里解渴歇息，这是茶馆最基本的功能。此外茶馆还是谈生意、休闲娱乐、交流信息的场所。茶馆先天的优势可为消息传播提供便利的条件。如果发生战事，茶馆就成了传播政情军事、鼓舞人们斗志的好场所了。茶馆还是一个引领舆论的场所。在茶馆中，人们作为消费者，有一种平等的感觉。因而民众真正意识，往往于茶馆中尽情发抒，茶余酒后，纵论古今，是非政法。茶馆可观人心之向背，村夫愚妇，畏人指责，而不敢犯法为非。”

茶馆还有说书的，可通过故事引领舆论，引导民众向善。茶馆还可以是解决纠纷的场所。尤其在乡下国家权力暂时达不到的地方，茶馆甚至可以起到官衙的作用。

茶馆本身就是人群聚会的场所，加上茶馆的普及，使得茶馆成为特别重要的公共场所。茶馆竹几横陈，桌凳罗列，上自政府官吏，下至走卒贩夫，盘踞一席，高谈阔论于其间。会人者，议事者，交易者，消闲者，解渴者，种种形色，不一而足。茶馆是非常重要的公共空间。

莫理循听了大胡子的说词，频频点头。

大胡子又说，茶馆是一个经济实体，以挣钱为主要目的。所以，常因为贪图利益而容许吸食鸦片、赌博、卖淫的行为。这些现象在大清茶馆盛行时期也是存在的，只是官府和社会并没有多加干预。令人惊骇而伤心的事，便是茶馆里触目皆是的鸦片烟灯，烟灯公开摆在床铺上，所以普通每一个茶馆，里面的茶桌，倒不如烟铺多，因为去喝茶的人，都有鸦片烟瘾的。由于茶馆兼卖鸦片，推进了鸦片的消费，影响了民众的生产生活。除了鸦片，茶馆往往还容纳赌博。风气盛时，吃茶倒似乎已经成了副业，至要的倒是在赌钱，一天到晚，一年到头。

此外，有的地方茶馆成为藏污纳垢之地。茶馆全天性营业，是有闲暇者消磨时光的地方，因而很多游手好闲的人聚集于此，黑社会组织如当地哥老会就常以茶馆为聚集地，甚至流氓地痞，亦多假借名号，呼朋啸侣，寄迹其中，伎俩鬼蜮，奸诈百出。

茶馆里涉嫌卖淫的女性，向来为社会风俗所不容，认为男女混坐有伤风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