瀋陽 著
Shenyang
民国上海
1
莫理循初到上海后，有缘认识了黑鱼。
黑鱼告诉莫理循，自己的父母都是天主教信徒。父亲在大学里任教，教的是西方化学。母亲在一家教会办的慈善机构里当义工。黑鱼受家庭影响会讲一些英语，后来经常出海，与一些洋人也有生意往来，将英语作了些提高。
黑鱼告诉莫理循，他姓杨，叫杨天福。他家有4兄弟，他是老大，三个弟弟分别是杨天禄、杨天寿、杨天喜。
大弟杨天禄是教堂里的管家，懂英语。后去了北京，在北京一家教堂里管事。
二弟杨天寿出过洋，是个文吏小官。懂中朝日英俄五国语言。
三弟杨天喜不爱学习，也不信天主教。喜习武，参加了武术班。整天是打打闹闹的，父母管家不了。让他留在我身边，让我用拳头去镇住他。
2
莫理循和黑鱼交谈时，他抬起头，看到思佳逦正在给他泡咖啡。
思佳逦站在烛光下，一支小蜡烛闪着跳跃的火苗。在烛光的照射下，她那一头金发洒下细嫩的颈背、优美动人的脖子以及雪白的双肩，和蜡烛一起闪烁发光，放射出非常协调一致的和谐光彩。她的那双大眼睛，在烛光下，显得特别明亮；在那希腊式的鼻尖下，是那张涂满了口红的嘴唇。她浑身上下充满了青春活力。
思佳逦端着刚泡好的咖啡，走到莫理循身边：“这是你的咖啡。听说你准备离开上海？”
莫理循抬起头，思佳逦就像一尊女神，但眼中却带着一丝忧愁。思佳逦用手抚摸着莫理循的头发：“我只是说了句笑话，你就当真了。你那么自信，你真能为中国人找到一个好皇帝？”
莫理循端起咖啡杯：“上海，已给我留下了一个神奇的初步印象。我准备去中国各地走走，把自己在中国的旅途笔记编辑成书。我要让更多的西方人了解中国，也帮助中国人，和我一起去寻找中国最好的皇帝。你说的对，中国的落后和贫穷，关键是没有一个好的当家人。”
思佳逦笑了：“疯子。我看你一定是疯了。我不会陪你一起离开上海，也决不会陪你去找一个未来的中国皇帝。我这个人，不，应该说有很多和我一样的西方人，无法在中国生活下去，这里不属于我们西方。你离开上海后，我也会离开这里，我决定回美国去，美国才是人间的天堂。”
思佳逦穿着浅黄色的衣裙，以女王般的严肃站在莫理循的身边，一阵秋风吹来，旋转的秋风犹如是她的贴身情侣，抚动着她的衣裙。那合身的连衣裙勾勒出思佳逦身体各部位的美丽线条，她那两只手臂显露在无袖的裙衫外面，真象那洁白的玉藕。她的胸脯丰满，乳房鼓起，就像成熟的秋天果子，令人垂诞欲滴。她那漠然的脸庞，藏在金黄色的头发下面。她浑身充满了诱惑力。
莫理循终于站了起来，紧握着思佳逦的手：“思佳逦，我非常荣幸地能在中国认识你，你给了我很多帮助。你不仅教会了我说一些简单的中国话，而且陪着我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日子，让我认识了很多中国人，对这个神秘的国家和人民有了新的认识。我想，我们也算是缘份，说不定还会见面。”
莫理循和思佳逦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热烈地接着吻。
3
莫理循和黑鱼交谈时，黑鱼给莫理循画了张路线图：建议莫理循从上海出发，坐船先到武汉，沿长江西行，经由宜昌、重庆等地到八莫，行程大约3000多英里，再从八莫南行抵达缅甸首都仰光。从仰光可转道去英国。
这时，来了一个年轻人。他是个修长的少年，枯黄的头发被风吹得很乱，黑而温和的眼睛，方方的脸上没有一丝胡渣。
年轻人在莫理循面前站得笔挺，穿着一件几乎已洗成白色了的淡蓝棉衬衫，斜纹土蓝布裤宽宽松松的，用一条旧破的皮带扎着，脚下一双黑布鞋里面光着脚丫子。
年轻人眼光看人时带着几分霸气又嫌过分的稚气。
黑鱼给莫理循介绍说：“这是我的小弟，今年17岁了，你就叫他杨天喜，你就叫他小喜好了。”
“小喜，还不叩谢莫理循先生？”黑鱼盯着杨天喜说道。
杨天喜学着中国古人的抱拳式，给莫理循先生作揖。
莫理循笑着说：“你喜欢什么？”
“喜欢中国武术，打架，捣蛋。” 杨天喜居然用英语回答了莫理循。
莫理循乐了：“你会说英语？”
杨天喜说：“会用英语替人说好话，也会用英语骂人。”
莫理循大笑。
黑鱼笑着说：
“我这小弟爱说笑话，也调皮捣蛋，我管不了他。听说你要周游中国，还要去英国，他就吵着要我同意让他随你一起去。我想，他可以作你的保剽和翻译，他年纪不大，武艺却不差。你看如何？他的所有费用，都由我支付，我想让他经风雨，见世面，到外面去多看看。”
黑鱼又补充说：
“我已经安排好船只，船老大是我的朋友，还有一个船工和马夫。他们要运输一船河沙到武汉。船上还特别为你预备了一辆马车，这马车是送个你的。到武汉后，船老大会为你选购一匹好马。你选个时间就行了。你可以乘坐怡和洋行“泰华号”商船去武汉。”
黑鱼转过身对杨天喜说：
“如果你一路上听莫理循先生的话，大哥就允许你陪同先生去大西南看看。你若一路上有闪失，那么到了武汉后就与船老大他们一起回上海。”
4
1894年2月11日，一个名叫George Ernest Morrison（1862～1920）的澳大利亚青年，乘坐怡和洋行“泰华号”商船出发，开始了他的一次人生远足。
清末时期的怡和洋行大楼
怡和在1832年由查顿和孖地臣成立于广州，曾长期是上海规模最大的一家洋行，经营鸦片、进出口贸易、长江和沿海航运、各类工厂，如纱厂、丝厂等，甚至还经营过军火，号称“洋行之王”。其旗下的吴淞铁路公司还曾在1874年兴建了中国第一条办理营业的铁路——吴淞铁路。1843年，怡和洋行在上海开设分行，是第一批来沪经营的外商。1845年取得了今北京东路北（即外滩27号）的一块土地。当时建起的是一幢3层楼房，为英国乡村式，屋顶为双坡式。主屋外设围墙，每层都有阳台，窗户配有百叶窗[4]。之后，大楼先后重建三次。并在1861年又重建起了一座3层东印度式的大楼。由于当时的买办较为迷信，洋行在大楼门前立了一座“天官”石像，作祈求赐福之意。
1872年10月，英商怡和洋行创建“华海轮船公司”。资本50万两。经营南北洋航线，而以北洋为主。1879年又集资30万两，组成“扬子轮船公司”，专营长江航运业务。1881年华海与扬子合并为怡和轮船公司，扩大资本为449，800镑。总公司设在伦敦。香港、上海、天津、牛庄、烟台、镇江、芜湖、九江、汉口、宁波、广州等地设分支机构。
1881年11月31日怡和洋行就华海轮船公司及扬子轮船公司合并改组开办，本部伦敦。核定资本120万英镑，实收44.98万英镑，其中21万英镑集自英国国内。拥有轮船13艘，共13，567吨。1894年实收资本为495，890英镑。1908年有船41艘，97，260吨，账面价值1，062，985英镑。1910年代中发行公司债券34万余英镑。经营长江及中国沿海各口航运业务。上海、天津、汉口、九江、芜湖、宁波、烟台、青岛、营口、安东及香港诸口设分号或代理处。为航行中国江海的最大轮船公司之一。上海公和祥码头、旗昌码头、董家渡码头及华顺码头均为公司产业。
英国轮船公司亦称印度中国航业公司，因英商怡和洋行为其原创办者和总经理人，故名。光绪七年(1881)由怡和洋行所属华海、扬子两轮船公司合并组成。总公司设于伦敦。初期资本约为45万英镑。该公司营业侧重于印度，
同时从事中国江海和远东各港航运。在上海、广州、天津、青岛、镇江、南京、芜湖、汉口、沙市等地均设有码头。
“我计划静悄悄地旅行一次，溯江而上直达重庆，然后扮作中国人的模样，穿过中国西部、中国境内的掸邦和克钦山脉抵达缅甸边境。”这个31岁的青年莫理循不会预料到，从此，他的后半生，将和这个国家联系在一起—苦难抑或温暖—虽然，他到死都没有读懂这片曾经深情伫望过的土地……
1894年，莫理循从上海溯江而上，这次，他除了母亲寄来的30英镑，还怀揣着一个中国名字，一位老先生替他用笔墨书写的三个汉字“莫理循”。老先生还按笔划序特意用阿拉伯数字给他作了注明。
5
1894年2月，在黑鱼的安排下，莫理循和船老大、杨天喜三人登上了怡和洋行“泰华号”商船，船老大手下一行人则上了沙船。商船和沙船先从上海出发，溯江而上去武汉。
莫理循上了商船后与船老大闲聊了起来。
船老大叫大胡子，原来他早年曾参加过太平军，守卫过忠王府。
民族矛盾的加剧促进了国内阶级矛盾的激化，广大农民饥寒交迫，纷纷揭竿而起，鸦片战争后十年间，各族人民自发的反清起义达100多次。
广西是多民族聚居区，清朝统治者对广大少数民族的民族压迫和阶级剥削十分严酷；又加以天灾人祸，广大农民苦不堪言，反抗斗争此伏彼起，终于在道光三十年末爆发了洪秀全领导的大规模的太平天国农民起义。
金田起义
大胡子看了一眼莫理循，问道：“你信洋教吗”
还没等莫理循作答，大胡子便说道：“近些年来，洋教传到了中国，也有一些中国人力主洋教能救百姓，洋教主张个人自由和解放。太平天国就是主张洋教，但是因为只拜上帝，不敬邪神，被人们称为上帝教，也称拜上帝教。洪秀全拜上帝始于他写的《劝世良言》，就是劝中国人敬拜上帝以拯救灵魂，他说所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是有罪的，上帝派他的独生子，降临尘世，替世人赎罪，人类只有信仰上帝，灵魂才能得到拯救。他又说上帝创造了人，创造了整个世界，上帝是世界万事万物的创造者和主宰者。拜上帝教基本上继承了基督教思想，但是却并不是全盘吸收。洪秀全用中国儒家典籍作为拜上帝的历史和民族的根据，他把儒家思想和基督教义揉合起来，创制了中国特色的拜上帝教思想体系。”
莫理循好奇的看着大胡子，这个大胡子，已经六十多岁了，仍犹如古罗马战士那么健壮，他那肥硬的身体，凸出的肚皮和那微微仰起的下巴，都显出他潜在的身份和某种骄傲。
他的头发约莫一寸长，显然好久没剪了，却一根一根精神抖擞的直竖着。他的胡须很打眼，圆脸沿边布满了荆棘似的短髭，嘴唇周围和下巴下黑丛丛的。显然，这些大胡子减少了温和，却增添了劲悍的意味。
莫理循眼前的大胡子，有点象中国古代的张飞或李逵，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将他与李白杜甫的相貌对上号来。
但这个大胡子却象个圣人，讲解起太平天国的旧事，头头是道。
大胡子说道：洪秀全在他的早期著作中，大量的吸收、引用了中国儒家经典思想。在《原道醒世训》中，他用儒家典籍中的“天”、“帝”、“上帝”字句以比附基督教的上帝，从而塑造出一个便于中国农民群众接受的脱离物质而独立存在的精神实体“神天上帝”，并赋予它创造和主宰世界的权能。他还把儒家典籍《礼记·礼运篇》所描绘的“天下为公”的大同社会宣布为人类社会的最高理想。中国那些所谓的政治家和思想家，都是打着“天下为公”的旗号，召唤民众，声称自己是民众的大救星，主张正义和公道。
大胡子又说道：为了阐明“改邪归正”的道理，《原道救世歌》开宗明义地借用西汉今文经学家董仲舒的名言：“道之大原出于天”，在这里，洪秀全用基督教神学观点解释儒家的天道观，他还搀合儒家和基督教的天命观，说“总之贫富天排定，从吾所好自徜徉，孔颜疏水箪瓢乐，知命安贫意气扬。”意思就是要打烂贫富不均的旧世界。
大胡子喝了口茶，又点起了土烟。
他继续说道：洪秀全宣传的拜上帝教虽然师承于洋教，并且融合了许多儒家思想，但决不是用中国儒家的思想去依附或服务于西方的基督教。相反，洪秀全等富有反抗斗争精神的农民领袖们，根据中国农民运动的需要，大胆地对洋教进行了改造，摒弃了洋教中退让、隐忍、柔弱的消极因素，而注之于战斗的和革命的新鲜血液，这一点就已经远远超过基督教和儒教的范畴。拜上帝教因而成为当时反对一切妖魔鬼怪，包括反对人世间皇帝在内的农民起义的战斗旗帜。中国的老百姓痛恨腐败的专制政府，也不相信西方的洋教能解放自己。现在中国各地都有教堂，那只是一个摆设，再过一百年，洋教也无法让中国人接受。莫理循先生，你读懂了中国，你也许就明白我说的道理。
莫理循没有作反驳，也没有说出自己的看法，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大胡子的说话。他希望的只是更多地了解一些关于中国的事。
在莫理循的所有报道和文章中，对太平天国也没有任何详实的叙述。
6
商船慢慢地逆水而行，沿着长江，离武汉越来越近了。
莫理循终于向船老大提问了：“大胡子，你相信洪秀全的拜上帝教吗？”
大胡子指着紧随商船后的沙船说，那船工和马夫俩与我一样都不信什么洋教，也不信那个拜上帝教。洪秀全假托“皇上帝”，并以此明确指出：“皇上帝乃是帝也，虽世间之王称王足矣，岂容一毫僭越于其间哉！”莫理循先生，你会相信洪秀全说的那些话吗？
那时的广东人洪秀全与冯云山之所以选择在广西发动起义，因为洪秀全与冯云山到达广西后以私塾教师为职业传教。洪秀全负责理论，“乱极则治，暗极则光，斩邪留正。”拜上帝教的宗教规范还有《原道救世歌》、《原道觉世训》、《原道醒世训》、《天父诗》等，号召人们信仰“皇上帝”。 洪秀全还打造了一把斩妖剑，并作诗称：
天父天兄太平时，保汝处处有饭吃。
耕田首先在根苗，杀尽鞑子阎罗妖。
道光三十年夏，洪秀全发布团营令，要求会众到广西桂平县金田村团营编伍，同年年底，太平军先后在思旺和蔡村江与清军展开战斗。
参加金田起义者都是一些患难村民，也有被官兵击散的贼匪，他们都将拜上帝会看作是天意，可以解脱灾难困境，因此老幼男女都携眷挟财，集体加入。
洪秀全生日那天，拜上帝会众万人在金田村“恭祝万寿”。 后来太平军占领广西永安州，分封诸王，封原中军主将。太平天国在南王冯云山的构想基础上建立了初期的官制、礼制、军制，推行自创的历法。杨秀清与萧朝贵发布《奉天诛妖救世安民谕》、《奉天讨胡檄布四方谕》、《救一切天生天养中国人民谕》。
这些人打着替天行道的拜上帝会名义，动员了万千民众组成了太平军，经过北伐与多次西征，大败清军，在金陵城建立了洪秀全天王府。后来天京被围。洪秀全多日以野草充饥后病逝。最终湘军轰塌天京。天京的陷落，也就意味着着太平天国农民战争的失败。
7
大胡子转过身对黑鱼的弟弟杨天喜说：你还年轻，你知道太平天国为什么会失败吗？
杨天喜摇摇头。
大胡子说道：那时老百姓生活在饥寒交迫中，都想为生存谋一条基本的出路，但专制独裁的大清帝国根本不考虑国计民生，贪官污吏横行霸道，天灾人祸连连。穷人的出路在哪里？太平天国应时崛起，就是利用了农民们的无奈和无知，号召天下穷人联合起来，以“天下为公”为幌子，对大清进行了讨伐。
穷人们信了拜上帝会，以鲜血和生命挑战了专制腐朽的大清王朝。
但是，穷人们没有收获到幸福和安康的果实。洪秀全只让新的权贵们富了起来。太平天国的腐败是和建都天京同时产生的。尽管洪秀全曾经提出要建立一个没有以强凌弱、尔虞我诈的公平世界，鼓吹凡天下男人皆兄弟、天下女子皆姊妹的平等思想，但洪秀全并没有将这些平等思想付诸实践，仍然按照封建王朝的等级制度，即《太平礼制》所规定的等级来规定自己所应该享受的待遇和特权。
洪秀全、杨秀清占据南京以后，便以为可以立国，把享受和特权放在首要地位。洪秀全改两江总督府为天王府，尽其奢华营造天王府。天王府城周围十余里，墙高数丈，内外两重，外曰太阳城，内曰金龙城，殿曰金龙殿，苑曰后林苑，雕琢精巧。东王府也是穷极工巧，骋心悦目。在革命尚未成功之时，太平天国的领袖们就大造王府，广选后妃，洪秀全的后妃竟达88人之多。
洪秀全、杨秀清住进了王宫，这是行使特权的宫殿。朝天门外大书曰：“大小众臣工，到此止行，有诏方准进，否则雪中云。”而在木牌楼上则书有“天子万年”、“太平一统”。一个“止行”诏，洪秀全就把自己和众位大臣隔开了。当年同生死共患难的杨秀清、韦昌辉、石达开等都不能随意出入天王府。昔日的兄弟今日的丞相们，临朝时，也只好站在朝门外列队，对洪秀全不能仰视，否则就有杀身之祸。洪秀全俨然已成为“一人垂拱于上，万民咸归于下”的封建皇帝。民众直呼其“万岁万岁万万岁！”
洪秀全、杨秀清为了争权夺利，开始了残酷的内斗，最终导致失败。
太平天国的历史却并没有中止，因为善良朴实的中国人很容易被蒙骗和愚弄，新一代或者下一代的洪秀全、杨秀清一定会同样打着“天下为公”的旗号，为百姓洗脑，用无耻的手段煽动百姓造反，夺得政权后，就又置民生于不顾，搞专制独裁、世袭传承。
历史一定会重演。这是中国的悲哀和不幸。
真实的太平军士兵
影视剧里的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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