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悟（2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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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生和婉茹、成野男、孙爱军从信阳车站启程了，他们搭上了去岭南镇的长途车。

南阳生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婉茹偎依在他的肩旁打起了瞌睡。在甜蜜的感情不一定就是愛情。再美的風景，不一定就是想要停泊的港灣。有些人注定是等待別人的，有些人是注定被人等的。

南阳生直窗口口外，心中却默默地惦记起自己的养母何中兰。也许生命中会有许多此相遇，却只能选择擦肩而过，就像树叶，生长与坠落的过程原来也只是一个寂寞的轮回。人生在每一段赤诚的叙述或者回忆之前，都是困顿。

南阳生大学毕业后，仅回家一次，因为找不到工作，后在朋友何为群的推荐和帮助下去了武汉，在一家民营时珍医院担任心理医生，才去了没久，武汉爆发疫情，他在方舱医院当了一名志愿者。没想到的是，武汉封城后，何为群的母亲染疾而亡，父亲随之自杀。何为群为之非常痛恨内地的防疫政策，于是策划并动员南阳生潜逃，去了香港。

南阳生在香港有了一份工作，但他没有忘记自己的养母和弟妹，更没有忘记收养母亲的外公何家福。

南阳生在香港曾经接过妹妹南丽娃找来的电话，妹妹告知他，母亲病重。南阳生心情很沮丧、心里的难受远远超过了身上的伤。他不想流泪、就算咬破嘴唇，都希望能强忍着。

南阳生接到电话后，不知所措。

已移居香港的老中医柴健华劝南阳生回家乡去看看母亲的病况，同时希望他将何家福接到香港养老，何家福是柴健华年轻时的老战友。

南阳生的好朋友成野男正好在河南有一笔业务，他从事的工作就是为内地人移居香港作中介。成野男就对南阳生说：我陪你去看望两位老人，还有你的弟妹。

于是成野男带上他的女友孙爱军，南阳生带上他的女校友婉茹，四个年轻人踏上了去内地的行程。

南阳生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期望早点能见到患病的母亲与年迈的外公何家福。

经过一路的颠沛，南阳生一行终于来到了岭南镇。南阳生对家乡并不陌生，他与三个同伴径直朝老中医柴健华的诊所走去，诊所早已关闭了。柴健华移居香港时，他将这个诊所移交给南阳生的妹妹南丽娃经营。

南阳生一行来到了这个诊所，却没有见到南丽娃。

这时，诊所旁边的民宅前有几个老人坐在宅门口聊天。老人们看到眼前的这几个年轻人，好奇地看着他们。其中一个老头认出了南阳生，他就站了起来招呼南阳生：“哇，你是阳生吧，怎么今天会突然来到这里？你不认识我了，我是黎涛哥，常到柴大夫这里看病，我和你的外公何家福是好朋友呢。”

南阳生想起来了：“黎大爷，我和几个朋友刚从香港来到这里，是特意看望我的外公和母亲的，不知我的妹妹南丽娃去了哪里？”

黎大爷和那几个老人听说这些年轻人是从香港来的，都瞪大了眼，很好奇。

一个中年妇女赶紧搬来了二把竹椅和一条长櫈，说道：“坐，坐。坐下聊吧。”

中年妇女叫三婶，三婶说道：“丽娃很少居住在这里，诊所也关闭很久了。”

“那我的母亲和外公呢？” 南阳生问道。

黎大爷说，在疫情发前，那是8月的一天下午，老中医柴健华被抓进了派出所，知道为什么呢？就是为了替这被炸断腿的战友何家福出头。

黎大爷对南阳生说：你的外祖父何家福那时拖着一条腿摆了一个药材摊，因为摊子摊的太开，城管对他很凶，踢摊罚钱，还打了他。那天，柴健华正在与何家福聊天。柴健华一怒之下打了这个混蛋城管。派出所闻讯赶来抓柴健华，何家福拼命抱住柴健华，不让警察带他走。当时，他很无奈地在流着泪。这是一对曾在战场上毫无畏惧的战友，为了生存，他们如此悲哀的活着。

柴健华被关了3个小时，就被放了出来，因为一个郑姓警察知道柴健华是个出了名的老中医，郑姓警察的母亲患有多种疾病，平时都由柴健华治疗。

黎大爷说，经过这次折腾后，柴健华决定去香港发展，他有个民国时期的战友在香港铜锣湾开了个郑荣药局。香港方面有人来联系过。柴健华去香港前，特意看望了你的外公何家福，还给了他3000元钱，并嘱咐他好好生活，告诉他别怕，大不了我们再死一回。

南阳生听了黎大爷说的这些话，非常惊讶，外公何家福和老中医柴健华从没对他讲过这些事。

黎大爷说，柴健华去香港后，何家福不知偷偷哭了多少次。他的心情变得很抑郁。

何家福因为贫穷，又缺了一条腿，一生没能娶上媳妇。柴健华在的时候内子曾采摘一些中草药，摆摊销售。柴健华去了香港，他就摆了个水果摊，艰难的生活。我常买他的水果，那时我总会对他说着谎：我要买大量水果送客户，于是我会把他的水果都买走。他开心地笑了。看到他笑了，我这才会心里感到踏实了。

这时三婶插话说道：后来，疫情爆发了，柴健华留下的诊所被封了，南丽娃无法再经营了，就去了城里打工。为了生计，你的外公何家福又去镇上摆摊卖水果，一个90多岁的老人要靠摆摊赚钱，这容易吗？因此你的弟弟南山云也就时常陪着老人去镇上。

三婶又说道：你的母亲咳嗽不断，据说阳了，后来被送到方舱医院，根本就没有什么救治，就死在那里了。那时她非常苍老，看上去已像一个70岁的老太了。我平时常一直默默地关心着她。但她进了方舱医院，我们就没法再见面了。你的母亲突然走了，村里远近都知道这事。她留下的遗物居然是你外祖父何家福在抗日战争时国军颁发的军功章。遗物中还有一封信是写给柴健华的。村里人这才知道你的外公何家福原来与老中医柴健华是战友。他们就是血浓于水的兄弟。这种“生死情”现代年轻人能知多少？

黎大爷说，村里人虽然知道了这些事，但没人歧视你外公。相反更多的人会同情和帮助你外公。

三婶插话说道：你母亲去世后，我们这里没有封城，你弟弟南山云推着一辆小木架车，陪着你外公又去小镇销售一些水果，到达小镇后，你弟弟上厕所去了。这时，上来一群城管强制推倒了木架车，车上的水果撒落一地。何家福苦苦相求也无用。突然，那个城管副队长说：“我认识这糟老头，他女儿最近阳了，死在方舱医院。我看送这糟老头去方舱做核酸检。不能让他将疾病传染给我们。”

那个城管副队长说完，就上来几个城管对何家福动起手来，横拉硬推地要将他带到方舱医院去。这时，南山云刚解完手回来，看到这一幕后，立即与城管发生了冲突，城管想扭打他，身强力壮的南山云大吼一声，将木架车推了个底朝天，然后将木架车推到城管跟前，木架车就象滚动的车轮进城管碾压过来。吓得城管心惊胆颤。南山云扶起了倒地的何家福。

南山云将何家福一路背回了家。没过几天，何家福就死了。你走了，带着我全部的爱走了，只是一句分手。我忍着眼泪看着你的背影，好想最后在抱你一次，好想在对你说一次“我爱你。” 南山云最终沉入无尽的悲伤之中。

南山云和南丽娃草草安葬了外公何家福后，两人就消逝了。

南阳生听到这消息后十分悲伤。

黎大爷犹豫了一会对南阳生说，此事发生后不久，听说那个城管副队长被杀了。接着，南山云就不见了。人们传说那个副队长是被南山云杀害的。但我不相信。

三婶补充道：听说南丽娃还在镇上，有人看到过她。我建议你们到镇上去打听一下，或许能找到她。

这时，成野男对南阳生和婉茹说，三婶说得对，我们不如到镇上小住几天，找到南丽娃就好。

黎大爷对南阳生说：你们到了镇上可先寻找王伍，王伍是南山云的好朋友，他在镇上很出名，一打听就有人会告诉你们，他的住所。

南阳生谢过黎大爷和三婶后，一行四人就沿着小路朝镇上走去了。一路上，南阳生非常悲切。当最后一个生命音符响起，想念被逼画上休止符时，再美好的回忆也要写下结束痛苦的句号。然而，这并不预示着结束，而是代表着另一个悲伤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