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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极权统治者的眼里,草根群体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但历史还有一个答案:民心不可辱。水能载舟,水也能覆舟。
1989年4月15日,前中共总书记胡耀邦因心脏病猝逝。官方举行了各种级别的悼念活动,包括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有邓小平参加的高规格追悼会,由于胡耀邦曾经出任党内最高职务,追悼会规格比原曾经担任国家元首的叶剑英逝世时高出半格。
1986年10月22日叶剑英元帅因病去世,终年89岁。
已经82岁高龄的邓小平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参加了葬礼,看着老战友的遗像,他忍不住点燃了手中的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此时的邓小平已经戒烟多年了,工作人员看到他拿起了烟,都忍不住落下了泪,大家都知道,邓小平这时心里真难受。
这一年,韩先楚、刘伯承、叶剑英三个老战友相继离世,曾经并肩作战的峥嵘岁月在邓小平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眨眼间,大家都老了。从葬礼现场走出来后,邓小平的步履更加蹒跚起来,工作人员连忙上来搀扶,邓小平摆了摆手,说道:“我没事,你通知陈云和李先念了吗?”
“刚刚就通过电话了,这会儿差不多已经到了。”
邓小平点了点头,转头对前来送别的众人说道:“你们回去吧,我有些疲惫了,先回家休息了,后面的事情就拜托诸位了。”说罢,邓小平低头坐上了车,直奔家中而去。
邓小平疲惫地回到了家时,一进门,他就看到李先念的警卫员赵天元站在门口,邓小平主动问道:“你们来了多久了?”赵天元连忙站直身子敬礼:“首长好!我们刚到!”
邓小平点点头,转头对众人嘱咐道:“我们要谈话,如无必要不要打扰。”说完这句话,邓小平就走进了会客室,关上了门。
陈云和李先念正在闲聊,见到邓小平来了,立马站起身来迎接:“您回来了。”邓小平随意地摆摆手,说道:“坐下说吧。”
陈云和李先念两人等候多时。邓小平关上门后,三个人密谈了整整80分钟,工作人员都只能在门外等候。期间除了李先念让赵天元喊张宝忠送香烟外,再也没有人进出。
当时邓小平对陈云和李先念说道:“叶帅也走了,咱们都老了,我看,是时候退下去了。”
陈云点了点头,认同地说道:“是啊,我最近的身体也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我们效仿苏联,采取了领导干部终身制,我认为,这不利于国家的长期发展,我们必须培养更加年轻的干部,才能为这个国家注入源源不断的动力,如果老同志不让贤,年轻同志就没有机会。”“等什么时候,人民大会堂内开会的同志里,有一半是50岁以下的,国家的未来就不用担心了。” 邓小平可以先退居二线,再一步步退出中央领导核心。邓小平说完后,李先念也表示赞同。
当时除了他们三人以外,没有人知道聊了什么,后来谈话内容被公开,立马引起了一些人的反对。这些人认为我们的国家还需要邓小平、陈云这样的老同志,需要他们做这个国家的引路人。
胡耀邦与叶剑英去世时不同的是民心的反映。大量北京市民与大学生为胡耀邦举办了悼念活动。其后,有数以十万计的学生和工人占领天安门广场进行示威,抗议活动席卷全国,演变成中国现代历史上最大的抗议浪潮。
1989年4月15日,词作家邹友开在返京列车上听到他死去的讯息,悲怆之下创作诗歌《好大一棵树》,后被谱成歌曲,一时广为流传:
头顶一个天,
脚踏一方土,
风雨中你昂起头,
冰雪压不服。
好大一棵树,
任你狂风呼,
绿叶中留下多少故事,
有乐也有苦。
然而,持续六周的抗议最终在6月4日,以当局血腥镇压而收场。
老潘头对南阳生说:
时至今日,虽然中国社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当局对于这场民主运动仍讳莫如深,原先在1980年代提出的政治改革也由此停滞。
年轻的南阳生问道:
那年的春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胡耀邦的逝世为何会逐步发酵成一场波及全国的抗议活动?
老潘头说:如果只用一句话评价耀邦,相信很多人会脱口而出──“中共良心”。
老潘头说:
我对胡耀邦有记忆、有兴趣,印象最深的一幕,是在当时的《新闻联播》中看到北京的大学生们悼念他,在长长的白布上写着三个大字:“中国魂”。
那时我不清楚胡耀邦做了什么,也不清楚为什么很多人怀念他,更不清楚那些草根为什么这么动感情。只知道“中国魂”的评价很高很高,究竟怎么高,模模糊糊,说不清楚,也没多想。
但一颗无形的“种子”落于心田,慢慢生根发芽,慢慢茁壮成长。从此,我养成看《新闻联播》的习惯。不过,我现在几乎不看了,因为有互联网。手机阅读,就能查看到很多有关胡耀邦的文章,慢慢还原他,慢慢敬重他。
老潘头说:
胡耀邦不恋权力。他没有做最高领导人的野心,不愿对华国锋动手,也不愿接华国锋职务。他的儿子胡德平在日记说过,他“想设一个主席团,我在主席团中占据一个很不突出的角色。”“我们索性在最高的领导中,搞彻底的民主制,彻底的集体领导。”
胡耀邦下台后向老部下冯征倾诉苦衷:“有人藉辞职报告落井下石,对我进行诽谤,以‘生活会’为幌子,诬我想当军委主席,逼小平同志让位。”
胡耀邦夫人李昭书写的“光明磊落、无私无愧”八个字,刻在江西共青城耀邦陵园的右侧。因为光明磊落、无私无愧,所以他坚决、公开、多次支持废除领导干部终身制,加剧了元老们对他的误解。早在中央党校主持工作时,他就坚决执行“四不主义”:不抓辫子、不打棍子、不戴帽子、不装袋子(档案)。他告诉李锐,“生平憾事,对项南和苏进没有保护好;两次自责,批斗彭德怀时没讲公道话,开除刘少奇党籍也举了手。”
李锐《向胡耀邦学习──〈胡耀邦传〉序言》中写道:他不回避分歧,1985年5月10日接受香港《百姓》杂志主编陆铿采访,陆铿称他和湖南同乡某元老:“你们是南北呼应啊。”他回答:“也可能是南辕北辙。”
胡耀邦勇气非凡。中共中央为他盖棺定论,篇幅不长,最大亮点就是“为拨乱反正、平反冤假错案、落实干部政策做了大量的工作,表现出非凡的实事求是的胆略和勇气,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
不知何故,《讣告》未单列他另一不可磨灭的功绩:冲破“两个凡是”的严重束缚,率先策划、组织和推进“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大讨论。他大刀阔斧平反冤假错案,大批老干部因此解放,重返工作岗位,焕发人生“第二春”,包括批倒批臭他“生活会”的主持人。他做部长期间的中组部,真正成为“干部之家”、“正义之家”。针对“两个凡是”,他旗帜鲜明地提出“两个不管”,即“凡是不实之词,凡是不正确的结论和处理,不管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搞的;不管哪一级,什么人定的、批的,都要实事求是地改正过来”。有人质问:“毛主席批的怎么办?”他斩钉截铁回答:“照样平!”他平反冤假错案的业绩,胡绩伟称赞,“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人道主义!”朱镕基的入党介绍人郭道晖在他逝世25周年纪念会上称赞,“是中国宪政运动的一次闪光──平反意味着对人性、人道主义的复归,对人权、民主、法治等基本价值的尊重。”
胡耀邦宽容大度,从来不喜欢报复人。“文革”之前,胡耀邦在担任陕西省委第一书记的时候,反对“以阶级斗争为纲”,体恤民情,却遭到当时西北局第一书记刘澜涛无情地批判打击,胡耀邦因此大病一场,刘澜涛不但不收手,还让病中的胡耀邦继续做检讨接受批判。1967年刘澜涛被当做“叛徒”打倒,“文革”后胡耀邦却积极推动给他平反,有人对此很不理解,胡耀邦说:人家在“文革”中吃的苦也不少,一定会从中吸取教训的,以前的事一律不许再提。刘澜涛恢复工作后,住房问题仍然没有得到解决,胡耀邦又给他安排了住所。事后,刘澜涛到胡耀邦家里赔礼道歉,胡耀邦说:“这件事我早就忘了”。
胡启立视他为“导师、兄长、最亲近的朋友”、受他“影响和教育最多,精神上、心灵上受惠得益也最多的人之一”,在《我心中的耀邦》中回忆,胡耀邦“从来没有因为自己职位提升了,就盛气凌人,搞一言堂,搞家长制。”
胡启立也说,“党内外一致公认,耀邦任总书记时是党内民主风气最好的时期之一。”
按道理说,胡耀邦贵为世界第一大党的总书记,愿意享受什么样的待遇,多大的排场,都会很容易实现,然而他对这些一点兴趣没有。
胡启立回忆,耀邦几乎没有家庭生活,虽然家在中南海边上,只在每周六晚上回家吃一顿饭。当总书记的那几年,勤政殿夜夜灯火通明,经常批阅文件到深夜。1980年初冬,他去黔南和桂西视察,没有警车开道和森严保卫,一路上只有两辆面包车,山路崎岖、大雾迷蒙、通讯不便,胡耀邦的车辆竟然跟地方失联好几个小时。到深夜抵达一个县城,没有招待所,就在县委办公室打地铺睡。他去河北太行山区易县视察,住在县委招待所普通标准间,房子里灯泡坏了,电工进来修灯泡,才知道里面住的胡耀邦。1984年1月,他到贵州、广西等贫困地区考察民情,快70岁的人连夜赶路,半夜实在抗不住,就在望谟县县委书记办公室睡了几小时。第二天中午到广西一小镇,带领随行人员坐在路边小摊吃贵州米线,三毛钱一碗。吃完米线,老百姓才发觉原来是总书记,围过来热烈鼓掌,他站起来,恭恭敬敬给大家鞠了个躬,上车就走了。胡启立还点明,“从那以后,中央形成传统,每逢过年过节就要到老少边穷、经济落后或遭遇灾害、群众还比较困难的地方去慰问。”他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心连心,全国2000多个县,接地气跑了大半,但也因此挨批。一元老当面指责他:“整天到处乱跑,……这不叫指导工作,而是游山玩水,哗众取宠。”
胡启立回忆,耀邦认为反贪腐反特权,要用“最大的决心,最大的毅力,最大的韧性”,狠狠地抓,坚持到底。
“我们是宁可得罪个别人,不可得罪十亿人。”神色凝重地说,“启立你一定要记住,任何时候、在任何情况下,我们共产党人决不可以鱼肉人民啊!”
1984年,某政治局委员儿子涉嫌经济犯罪,躲入其父在中南海驻地,耀邦批准办案人员搜查取证,这就是有名的“警车开进中南海”掌故。他因此彻底得罪了这位政治局委员,也把一些心虚者吓得“人心惶惶”。
1989年1月,著名作家张扬去湖南省委招待所看望胡耀邦,看到他喝水的杯子竟然就是用过的豆瓣酱瓶子。
胡耀邦纯真平等。1982年1月5日,他与出席第十五次全国统战工作会议的部分同志座谈,讲到中共同民主党派的关系时,不仅要“长期共存,互相监督”,而且要“风雨同舟,鱼水相依”。会议休息期间,一位熟悉的记者鼓起勇气,当面质疑“鱼水关系”提法不恰当。他从善如流,当面诚恳接受,肯定质疑“有道理!”会后审查会议新闻稿时,反复推敲,把“风雨同舟,鱼水相依”改为“肝胆相照,荣辱与共”,这个方针延用至今。1979年4月10日,《人民日报》头版发表他写给一位青年的公开信,信中说:“教育青年的方法,不是压,不是抓,应该是‘引导’两个字。‘引导’比‘教育’更精确,意义更大。
1981年9月,在中央召开的各省、市、自治区党委第一书记座谈会上,一位省委书记公开反对:“我们那里情况特殊,不能搞联产承包责任制!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耀邦温和回应:“各位如果对联产承包责任制想得通,就做,想不通,允许你再想一想。……让实践来证明哪个办法好,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胡耀邦在1979年6月五届人大二次会议上的发言,现在依然有生命力:“我始终支持任何人在社会主义制度下行使自己的民主权利。希望大家都在宪法的保护下享有最大的自由。”“我奉劝同志们不要抓人来斗,更不要抓人来关。敢于大胆提出这些问题的人,恐怕也不在乎坐牢。”
田纪云说,“在中央工作的人包括不少老同志,都认为胡耀邦同志主持中央工作期间,是中国共产党最民主,政治生活最正常,最活跃的时期之一。”
老潘头说:
胡耀邦自知自警。1981年6月29日,他在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当选党主席后的闭幕会上,有个18分钟讲话,说了三点意见,不仅谦虚得体,而且滴水不漏,方方面面尊重照顾,情商蛮高的。首先开宗明义,充分肯定叶剑英、邓小平、李先念、陈云四位元老尤其是邓小平的贡献。其次,挑明“按全党绝大多数同志的意愿,中央主席是要由小平同志来担当的。”再次,“有责任向全会说明,有两条并没有变:一是老革命家的作用没有变,二是我的水平也没有变。”“连外国人都知道,小平同志是现今中国党的主要决策人。”邓小平听了胡耀邦的讲话,尤其是对他第二点意见最后一段的自我评价很满意,随后有个更简短的讲话,即席风格明显。“我们这次把胡耀邦同志选作党的主席,刚才他作了一个简短的讲话,我想,这一段话也证明,我们这个选择是正确的。”而且重复强调第二遍,“我们相信,这个重大的决策,重大的选择,是正确的。”
但胡耀邦却受屈受辱。历史如此吊诡,政治如此险峻。短短五年半,选择胡耀邦似乎被证明是“不正确”的。1987年1月16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胡耀邦被迫辞去中共中央总书记职务。胡耀邦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和委屈,是不争的事实。他的女儿回忆,父亲下台后,许多老朋友、老同事、老部下想到家里来看望,他一一婉言谢绝了,怕连累了人家。“十几个月里,他足不出户,终日不语,……除了读书思考,总是长久地沉默着,独对晨曦和落日。”他的秘书说,胡耀邦想写回忆录还遮遮掩掩,对于党内斗争“心有余悸,尚存畏惧,颇多顾忌。”“日常的交谈中,他尽量回避提到邓小平和陈云同志,万不得已时也从不直呼他们的名字,而是用摸右边耳朵代表指小平,摸左边耳朵代表指陈云,可见其之噤若寒蝉。”胡耀邦闲赋后,也明心迹:“我可以不做事,但我还要做人。”
清白昭天下,公道在人心。胡耀邦,作为一个政治人物,在权力舞台上黯然谢幕了,但他在人民心中不朽,这是耀邦之幸,也是人民之幸。
群體心理探索小說(瀋陽 著)
回复删除今天像烏鴉暫時湊合起來,明天又像野獸一樣四散而去。社會上的流氓集團、烏合之眾的交往就是如此,今天臭味相投便雜湊在一起,明天利益相悖,便作鳥獸散。這是一本探索群體心理的另類小說。但愿這個世界能有更多的人從噩夢中醒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