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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摄影家、民间文艺家

2023年8月1日星期二

醒悟(292)

 


51失落

 

292

 

悲伤在南阳生心里早已悄悄地落了根,他看着列车外掠过的街道,感觉多么陌生,多么格格不入。他常以自怜为衣,沉浸在自己的灰色世界。在大千世界里,他总会一个人卷缩在社会的角落里,笼罩在暗色的生活中,虽然自己已是个心理学博士了,但毕业后居然找不到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他总感觉被寂寞吞噬着自己的思想。他一直在思索活着的理由,泪水也时常会在眼眶打转,不是不想振作,不是不想努力。也许自己总得有个活下去的借口吧。

在朋友的帮助下,南阳生离开了看不到希望的土地,他在香港找到了一份工作,现在与朋友一起回内地去探望家乡的亲人。列车缓缓地驶近信阳了。当列车途经武汉时,南阳生对同行的婉茹和成野男、孙爱军讲述了自己在武汉疫情爆发时的经历,那时他在方舱医院当了一名志愿者,想念只是一种仪式。真正的记忆与生俱来。但留下的记忆却是充满了泪水和无奈。

列车在信阳站停泊后,四个年轻人下了车,准备转长途汽车去岭南镇,这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由于换车时间间隔很长,他们就选择了车站附近的一家小餐馆用餐。用餐时的闲聊,就是听南阳生叙述他的外祖父何家福与信阳过去的故事。

南阳生说道:我的家乡就临近信阳,但我的外祖父平时说话不多,也不大会对信阳的过去说三道四。关于信阳的故事,我还是从外祖父的朋友老中医柴健华那里听到的。

柴健华常会唠叨大跃进年月的经历。那时惨无人道、疏而不漏的强力打压和穷尽古今的严密社会控制,加上高强度、长时间的艰苦劳动,还有食不裹腹的强烈饥饿,堵死了农民们以自救、互救苦海逃生的所有渠道。“反右”运动封住了所有人的嘴,没有人敢对上下官员的胡作非为说一个“不”字,一场空前绝后的人为大饥荒从而毫无阻力地登场了。浮夸风、共产风、高征购,搞得农民们一无所有;大举施暴的“反瞒产私分”抢光了农民们保命的最后一点口粮;搞公共食堂不准自己做饭吃,变相剥夺了农民们吃饭的权利;城乡各方严防死守不准逃荒要饭,堵死了农民们逃命的最后一条出路…… 信阳是个典型的大饥荒窗口。

柴健华说,不少农村摆在莘莘百姓面前的就只剩下了两条“出路”:不是打死就是饿死!许多农村野菜吃光了,树皮吃光了,草根吃光了,畜粪、死鼠、棉絮、泥土都用来填肚子;死人的尸体、别人的呕吐物或排泄物,外来的饥民甚至自己的亲人,都成了充饥的“食品”……1959 年冬,河南淮滨县一个与邻村订婚的姑娘饿得站不起来,爬到未婚夫家想讨口吃的,不料饿疯的未婚夫用裤带把她勒死后煮吃。江苏宜兴县铜峰公社黄童大队卢洪生用剪刀将儿子喉管剪断后,把内脏挖出来吃。

我们明明都已知道这段历史的结局是多么残酷,却仍会走一段很远的历史行程去探索它的血腥,人生的路途,不过是在毫无意义的上演一个闹剧的圆。

婉茹说:我看过莫言回忆大饥荒的文章,他说自己和许多同学把煤炭当美食享用,拿着煤块咯嘣咯嘣塞进嘴里嚼。能吃的东西都吃光了,草根,树皮,房檐上的草。村子里几乎天天死人,都是饿死的……后来听说南洼里那种白色的土能吃,就去挖来吃。吃了拉不下来,活活憋死了好多人。

成野男说:军事评论员张召忠将军回忆其家乡河北盐山县大跃进年间树叶都吃光了,村里每天都有人饿死,他为填肚子甚至捡来别人扔掉的光骨头用斧头砸成碎渣当肉吃。当年西充当局召开三级干部会犒赏了一顿肉骨头稀饭,与会者们竞相争食,未及啃尽的骨头扔了一地,居民们闻讯纷纷抢食。他住在附近的外婆前往捡了一筐,送家洗净再煮后让他美餐了一顿。

南阳生说道:有时我不相信老中医柴健华所说的是真的。但我在上大学睦看了不少书籍,其中有篇文章《河南大饥荒幸存者访问记》记载,依袍是个力气大饭量大的男人,饿得躺在床上不能动了,那天他侄儿在外间听见里边咯咯吱吱响,进去一看,是依袍在啃床帮木头。他侄儿惊问你这是干啥啊,依袍说我啃点花生饼吃吃,结果就这么啃着床帮饿死了。 后来我又看到一篇河南胡山林的回忆文章,他讲述了1959 年下半年到 1960年上半年方城县施庄村农民们争相抢吃大雁屎及大批饿死人的情形。他说村里每死一个人,自己都要用硬物在床边的墙上划一道痕,到第二年麦子灌浆时数那些道道,全村196 人共死掉了 54 口。

总有太多的无奈围绕在我们身旁,让我们无尽感伤,或许只有学会放弃,才能让人不再彷徨。但,人类却很难做到这一点,不仅老年人如此,青年人也是如此。

成野男对南阳生说:由于我的工作业务关系,我曾去过云南。在云南时我看到了当地的一篇文章,作者是1957 年在云南屏边县划为右派分子的李斌,他回顾了大跃进期间在红河州劳教所“改造”时,所经历的一些残酷整人和饥饿夺命的人间地狱惨景。为配合社会上开展的各种运动,劳教当局总是用大肆斗人、打人及逮捕人来制造恐怖气氛。红河州劳教所被逮捕的劳教人员中,有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偷吃食物的,有锄草不小心锄断禾苗或走路摔了跤将水桶摔坏的,有实在太累太困倒在地上起不来而被认为是抗拒改造的……漂亮女大学生右派肖女,难以容忍管教人员黄×的漫骂和性侮辱,要求他说话干净点,黄×立即暴跳如雷,指着肖女的脑门大骂:“什么干净不干净?你妈的 B,烂婆娘,你还敢这样对老子讲话?老子今天就抹抹鸡巴甩你两巴掌!”接着“叭”的一掌,重重打在肖女的脸上;然后汇报上去,劳教所立即召开现场会对肖女进行批斗、打骂,直到肖女晕倒在地,全身痉挛。

经多日反复折磨,致肖女神经失常,劳教所却说她装疯,组织一些人随心所欲地对其拳打脚踢,捆绑吊打,还把她悬空吊起荡秋千,继之又将她逮捕“法办”。已经神志不清的肖女在宣布逮捕她的大会上,还对着提绳子来抓她的公安人员傻笑,直到被绳索紧绑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劳教当局采取各种扭曲人性、泯灭良知的手段,迫使劳教人员就范。一位来自机关的大个子劳教右派饿得患了水肿病,体重从100 公斤垮到 30 几公斤,饿得实在受不了到食堂偷吃了一些冷饭,被带上 20 多公斤的大脚镣,关在仅有一米见方的一个地洞,劳教所特设的“禁闭室”里,既抬不起头,也伸不开脚,每天收工回来只能像狗一样蜷缩在里面。另有两个劳教人员被关在一个狭小的地下室活活饿死,后死的一个竟将那已经发臭的先死者屁股上的肉啃吃了许多,嘴中还含着一口没有咽下去的人肉。

李斌回忆,在大跃进大干苦战的漫长劳役中,最悲惨的是严重饥饿的煎熬与折磨。每天临近早、晚两餐饭前,都会有人当场倒下,昏死过去。一个严重水肿病患者已经起不了床,管教干部硬说他耍死皮,强行将他拖起来出工,结果拖到路上便断了气。有一次我们奉命去抬埋一个天亮前就已经硬在床上的死者,邻床的一个病人还向我们讲了死者临终前的一些情况,而当我们将死者抬出去埋了回来,向我们讲死者情况的那个病人又成了死者……最先死的还有一口用床板拼成的“棺材”,后来死的多了,谁死了就用谁的被子、垫单包裹着,抬出去“软埋”了之。

一时尚未死去的 90%以上都得了水肿病,临近死亡仍被强制劳动,只要风稍大一点就有人被吹倒,再也爬不起来。为活命甚至有人吃粪便和别人的呕吐物。有一个水肿病患者已经病得不省人事,意外得到一碗救命的红糖稀饭,却因病重和干瘪的肠胃无法承受,“哇”地一声吐了出来,邻床的一个病人立即挣扎起来,趴在地上,用手将那堆呕吐物一把把抓起喂进自己嘴中。

被饥饿驱赶到死亡边缘的右派们,哪怕是掉在路上的一片黄菜叶,雨水中泡得发胀的皮条,食堂丢在粪草堆上的一个烂红薯,或是侥幸抓到一只老鼠、什么虫子,都会毫不犹豫地放进嘴中吃了。一位出身书香门第的万××,被饿得几次昏死过去,一天在出工的路上碰见一条正在爬进石缝的麻蛇,立即上前一把逮住蛇尾巴,竭尽全力往外拽,只听“咔嚓”一声,麻蛇被拦腰扯断,万××立即将那截血淋淋的麻蛇尾巴放进嘴里嚼起来……

四个年轻人无意间谈起了反右运动和大饥荒年代中的苦难故事。

这时,一言不语的孙爱军说话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谈多了,会伤心,会生怨。我们还是谈些快乐的事吧。”

婉茹说:“对,我们说些值得记忆的事。”

南阳生笑了:“你认为什么最值得记忆?”

婉茹说:“你说呢?你人生中最值得记忆的经历中有我的存在吗?”

南阳生脸红了。婉茹和成野男、孙爱军大笑了起来。

1 条评论:

  1. 群體心理探索小說(瀋陽 著)

    今天像烏鴉暫時湊合起來,明天又像野獸一樣四散而去。社會上的流氓集團、烏合之眾的交往就是如此,今天臭味相投便雜湊在一起,明天利益相悖,便作鳥獸散。這是一本探索群體心理的另類小說。但愿這個世界能有更多的人從噩夢中醒悟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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