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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光复和柴健民在从内陆去深圳的列车上,从周建国手里接过了《北京大学纪事》那些资料,其中还有一本中国传记出版社2018年出版的书籍《风雨未名湖》,作者是胡宗式。胡宗式在书中回顾了自己重回北大的日子。
潘光复开始阅读起《风雨未名湖》。
根据《北京大学纪事》记载:在清查“五一六”运动中,北大宣传队把已经毕业分配到外地的一些学生揪回学校,进行了清查,具体人数不清。根据一些校友的回忆,有下列几个:
北大物理系1966届学生,曾任聂元梓校文革动态组长的胡宗式,1968年被分配到了陕西宝鸡某工厂,在清查“五一六”运动中被揪回了学校接受审查。
胡宗式回忆道:
1971年1月上中旬,我正和爱人度蜜月。在南京岳母家,接到厂里发来的催我回厂的电报。2月19日上午我回到厂里,知道北大来人了。当天晚上在厂保卫组,北大的李桂勋对我说:“北大有事让你回去一趟”。厂里派了干部科的吴长顺陪同李桂勋一起“护送”我上了当晚去北京的火车,21日凌晨2点左右到了北大。上午10点,我住进43楼211室,窗上钉了木条,门上贴的大标语是:“誓与五一六反革命集团血战到底!”
物理系组成了20多人的专案组,成员有工军宣队队员、学员和教员,组长张万祥(原井冈山兵团),副组长庄逢源(原新北大公社)。1971年2月27日晚上9点多,系宣传队指导员杨宗佑(8341部队的连指导员)来到我住的屋里说:“你来了一个星期了,我们没有动你,是叫你安一下心。过去说我们掌握你70%,现在可以说掌握你100%。打开窗子说亮话吧,你是‘5•16’并且是骨干。是坦白呢,还是抗拒?从现在起和你进入短兵相接的阶段。你倒霉就倒霉在聂元梓身上,你知道她在5•16集团里处在什么地位吗?她不用填表,她有批准权。你以为材料烧了就查不出来吗?表烧了人还在。名册烧了,组织部长还在嘛!”接着又说:“你们搞的那一套不行,那是资产阶级的,我们是无产阶级的,资产阶级怎能抵得住无产阶级呢。我不要你现在表态,你先考虑一下,睡觉去吧。”
这一天晚上让我11点多睡觉了,比以前提前两个多小时。我多日缺觉,躺下就着了。专案组的刘文振(解放军学员、排长、学毛着积极分子)和另一个人一夜没睡,在旁边观察我是否辗转反侧。第二天早上5点多把我叫起来后,刘文振问我:“想得怎么样了?”我说:“不是!”一下子把刘文振气炸了:“啊!我们等你一夜,你可倒好,两个字完了。校领导说要把你培养成典型,给你机会你不要!”
1971年3月2日,宣传队在办公楼礼堂召开坦白大会。牛辉林上台坦白他参加“5•16”:“是洪涛发展我参加了5•16。我攻击江青同志,还发表反军演说,在王、关、戚的操纵下搞武斗。”牛辉林重点宣传不要搞攻守同盟,他说:“那是建立在私字上的,是靠不住的。过去我把名单交给了洪涛,现在我把名单交给了工宣队。”散会后,专案组问我有什么想法。我说:“对立派的头头是5•16,我能有什么想法。”
1971年3月底的一天,由杨宗佑出面又找我谈话,他说:“这一个月没有动你,你别以为没事了。毛主席的政策一贯是一网打尽。这些天我们就做的这个工作。你是‘5•16’,你不是首恶,但你是骨干。一个也跑不了。你们是反王、关、戚的?你们反王、关、戚是个大阴谋。北大是毛主席抓的点,是个先进典型。它好在哪儿,好就好在稳准狠,一打一个准……”。下面是我和杨宗佑的一段对话。
杨:你怎么样?
我:“过去不是,现在不是,永远也不是。”
杨:“那么有人检举你呢?”
我:“可以对质嘛。”
杨:“对质?那么保护检举人的政策那里去了?”
我:“不对质,我没有别的法子。”
杨:“你还是好好考虑吧,为你个人的前途,也为你的家属。”
我:“这没有什么好考虑的。”
杨:“把话说绝了?”
我:“说绝了!”
杨:“那好,走着瞧。”一拍桌子就走了。我当时错误地理解了“态度老实,不对抗群众”,一狠心就承认了“我是聂孙反党集团的骨干,但是我本人无阴谋。”因为我们是和5•16反革命集团作斗争的,是反对王、关、戚的。尽管我承认了“聂孙反党集团”,但在材料中,我一直把“5•16反革命集团”和“聂孙反党集团”分开来写,因为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1971年9月9日、10日、11日连续三天召开全系大会批判我,地点是一教101。黑板上的标题是“彻底批判胡宗式的反革命罪行”。
事前规定我不许说话,不许喊口号,不许举手。他们先让我在门外等着,喊了一遍口号以后说:“把胡宗式带上来!”让我从后门(阶梯教室高处的门)进入。
9日批判我“反对无产阶级司令部”。
第一个发言的是一般而论,第二个发言批我“反江青”。当时我感到很奇怪,因为从来没有提到这个问题。他先泛泛地说5•16反革命集团如何如何仇恨江青同志,具体提到我的就是一件事:我说1968年3月8日,江青讲“你们为什么老是抓住王、关、戚不放呢,王、关、戚后面还有大的吗?”发言者说:“骗子给聂元梓黑指示,大反谢副总理,胡宗式却嫁祸于江青同志。”我听到这里笑了笑,把头一扭。
第三个发言批判我反总理,说:“胡宗式勾结湖南某组织的坏头头炮制了所谓的007密令。”他还造谣说:“胡宗式拿到这份材料,对聂元梓说:‘刘少奇一类的政治骗子(指陈伯达)说这份材料很重要”。谈到“与许维纲谈话记要”时,说这是“以调查社会上反总理的情况为名,搜集整理总理的黑材料上报给黑后台。”听到这里,我对他们的这种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做法实在不能容忍,把头一扬,大声地说:“我从来没有反过总理!”这时全场一片口号,想以势压我。学员严谨宽跑上来,用手压我的头,压下去我抬起来,一共三次。主持人说:“把胡宗式带下去!”我把头一扬,昂首快步,穿过人群,从走道中过去。我步子大,后面跟着的两个人都是小跑。
10日召开的第二次大会,批我反军和挑动群众斗群众。
所谓反军,是在“聂元梓、胡宗式之流……”的名义下,把许多事都加在我的身上。
他们造谣说我“反对三军无产阶级革命派。早在1967年4月就说‘现在是军内造反派受压’。”他们还污蔑我“在电报大楼大反通讯兵”。散会时,他们总结了前一次会的经验,不叫我从后门出去,而是从前门走。这样不从人群中过,以免我示威。回来以后,专案组张万祥、庄逢源找我谈话。我批驳他们说:“说我在1967年4月说‘现在是军内造反派受压’,我根本没讲过这样的话,即使讲了这话也不是错,那时受压的正是‘三军’。说我‘在电报大楼反通讯兵’,这怎么可能呢?通讯兵在那支持‘红讯’,我们在那也支持‘红讯’。”
11日第三次批判我的大会,重点是反王、关、戚和二月逆流问题。反对王力、关锋及其在基层的势力吴传启一伙,是聂元梓领导下北大的一次重大行动。当时这一伙人如日中天,反对他们有很大的风险。1967年4月10日聂元梓和孙蓬一到钓鱼台,面见江青和陈伯达(戚本禹也在场),告王力、关锋“结党营私,招降纳叛”。此次接见,江青讲了一句:“不是早就打过招呼了吗?要和吴传启在政治上划清界限。”针对这句话,大会的发言者说:“聂元梓造江青的谣。”又说:“你们反王、关、戚是搞政治赌博,靠的是先验论,是干扰毛主席的战略部署。”其实这些说法并不是创造,早在1967年就有了。因为不让我发言,所以我只能用肢体语言表示我的不屑。
1971年9月13日晚上,在办公楼的一个房间里,校领导找我谈话。参加这次谈话的有校领导三人、校专案组一人(他们都穿军装,姓名没有介绍),还有系专案组的张万祥、庄逢源。他们问我三次大会以后有什么想法。我说:“关于007密令问题,我拿到的这份材料,上面只写到刘志坚曾看过这份材料(密令),而我看到材料的时候,刘志坚已经倒台了,我怎么可能讲陈伯达说这份材料很重要呢?对这份材料,我当时已表态‘这是对总理的陷害’。”
校领导说:“你不反总理?但是这材料是从戚本禹的办公室里抄出来的,签着你的大名,你还说什么?”
我说:“我当时是上交中央文革的,而不是上交戚本禹的。如果说写明交戚本禹,那么尽管是在67年4月,也算我反总理!”“我把与许维纲的谈话写成材料,上报给总理和江青等首长,这怎么叫反总理呢?许维纲说:‘这一次你们北大站错了队,站在了总理的一边。’说得再明确不过了,怎么能推论出我们是反总理呢。”我又说:“在67年5月中旬,我到中南海对总理驻交通部的联络员讲‘我们发现了社会上一个反总理的集团,就是学部联队、师大井冈山等组成的团伙,每一次总理讲到余秋里、李先念、陈毅问题,他们都出来唱反调……’。这反映了我们对总理的态度。”
一位领导说:“说反谢就是反革命,你想不通,难道反谢是革命的?”听到这里我说:“那么我再讲一件事”。我讲了7月10日与学员周志强的对话,讲完之后,有一位插话:“你说‘我说了谢富治是5•16的总后台。’他说‘这还用你说?早就知道了。’是这样吗?”我回答:“是这样。这段对话,我以我的脑袋来保证,一个字不差。”他们问我:“你讲这些目的是什么?”我说:“为我自己作些辩解。”校专案组的人说:“今天校首长找你,机会很难得,你应当珍视,不要为自己做什么辩解。”首席校领导说:“今天找你还是要挽救你。你的态度很不好,在北大是出奇的,在北京市是少有的。三天大会我们都参加了,坐在后面,你看你的样子,听说你在学生时代就高傲自大,目空一切。但是我们还要按照党的政策,挽救可以挽救的人,你还很年轻,才30多岁,还可以为人民做点事。你自己也要为你的前途着想,要考虑一下到底走什么路,是否要和5•16反革命集团彻底划清界线。”我没吭声,停了一会儿他又说:“我们也不要你马上回答,回去以后好好地想一下。”
事后,庄逢源要我把与周志强的对话写成材料,并叮嘱材料只能交给他和张万祥。
1973年3月30日晚,我在全系大会上向群众作检查。我检查之后三位群众(学员谢东升和教员卫崇德、刘尊孝)分别发言,然后由系总支第一副书记曹芝圃宣布结论:“对胡宗式的审查结束了。今天他向群众作了检查,我们认为这个检查还是很不深刻的,但是也看到认识有了提高。根据党的给出路的政策,根据中央的指示精神,组织上认为,胡宗式是受聂元梓蒙蔽,犯政治错误。不予处分,不记档案,不作书面结论。”
张万祥和庄逢源送我回厂,1973年4月6日回到厂里,他们把我交给了厂干部部的赵念书。当着我的面,他们向厂领导谈了对我的结论,并说:“以前你们怎么对待,现在还怎么对待。”
潘光复合上了《风雨未名湖》,作者胡宗式回顾自己重回北大的叙述,让他无语地合上了眼。
群體心理探索小說(瀋陽 著)
回复删除今天像烏鴉暫時湊合起來,明天又像野獸一樣四散而去。社會上的流氓集團、烏合之眾的交往就是如此,今天臭味相投便雜湊在一起,明天利益相悖,便作鳥獸散。這是一本探索群體心理的另類小說。但愿這個世界能有更多的人從噩夢中醒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