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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2月27日星期日

烈火神探 第一百五章 高考杂忆



 

1

 

我抽了一口烟:“看到宝宝保存的这些《红旗》杂志,确实能使我们想到过去的那段难忘的历史。”

陆天明:“我们都是快五十的人了,我们的下一年代是不会有我们这种感受的。他们当然不会理解我们这一代知青在那时的心态。”

我:“吃了称砣铁了心,扎根农场一辈子。这样的口号,我们这些知青朋友都高喊过,这中间确实也有过我们的真心流露,至少,我是从心底里发誓过。我现在还珍藏着七厚本日记,每一页都记录了我当时的真情,当初,我写这些日记压根就没想过作假,而今重读这些日记,我仍会为之激动。可惜的是,这种激情已经完完全全地消失了。不知是自己变得成熟了,还是在嘲笑自己过去的幼稚。这些日记只能成为一种回忆。”

杨汉威:“这些回忆,确实也会给人带来许多快乐。相反,对于那些苦难和误解,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却会付之于淡淡的一笑,是那样的轻松,那样的无所谓。”

 

2

 

华民强这时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综合英语》:“宝宝,你还在读英语?”

乔村寅说:“这本《综合英语》是全国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指定教材。是方芳的。”

华民强:“他在参加自学高考?”

乔村寅叹了口气:“是的。”

华民强转过脸来面对着我:“骆驼,我们当年复习高考时是哪一年?”

我:“七七年,还是七八年?忘记了。”

华民强:“一晃二十多年了,就好像在昨天一样。”

石国富:“还记得在农场参加第一次全国高考的事吗?”

 

3

 

那是一个场休日,石国富风风火火地闯了进宿舍:“哎呀,你们都在这里。太好了,走,跟我到镇上去吃一顿,今天反正是下雪不出工。我请客!”

乐晓弟:“我已经好久没到镇上去了。”

石国富:“我知道你们,口袋里的钱早就化光啦!我刚收到家里寄来的钱,放心,今天我们喝个痛快。”

众起身。石国富转身面向乐晓弟。

石国富:“晓弟,你去把乔村寅一起叫去。”

乐晓弟:“叫他干什么?他从来就不和我们在一起。”

石国富笑了:“我今天的请客就是冲着他来的。”

华民强:“为什么?”

潘振国:“我明白了:宝宝最近一直在温习功课,准备考大学。国富呢?他想让宝宝做他的辅导老师,也想做大学生啦!”

石国富笑:“没错,没错。我请大家,也是为了让你们在一边鼓动鼓动,让他不好意思推辞。”

乐晓弟:“这还不好办?我保证把他灌醉。”

这是一家小镇上的餐馆。简陋,古朴。

乐晓弟、我、石国富、华民强、潘振国、乔村寅六个人聚在一起,酒杯频举。

石国富:“宝宝,喝!”

乔村寅已醉:“不,不行了。我、我从不喝酒。”

乐晓弟:“宝宝,男人一定要学会喝酒,来,我和你干了!”

潘振国:“宝宝,你刚到农场时,我们几个对你多有得罪,今天,也算是向你陪礼道歉,我喝了这杯罚酒。”

乔村寅:“不不,不用罚,要罚还是我罚。”

华民强:“为什么?你又没做错过什么事?”

乔村寅:“我出身不好,接受艰苦劳动的磨练是应该的,可是,我、我总是害怕艰苦,我这个人太没有本事了。”

石国富:“宝宝,出身好不好是爹妈的事,一个人的路要靠自己去走。你不是个失败者,你很爱读书,比我们强得多,怎么说没本事呢?”

乐晓弟:“是呀,我们都愿意跟着你学习文化呢,不知你愿意不愿意教我们?”

乔村寅瞪大了眼。

 

4

 

我:“宝宝,你是不是准备考大学?”

乔村寅:“你们都知道了?”

我:“考大学是好事,没必要躲躲闪闪。复习功课也是堂堂正正的事。不是你一个人想考大学,在坐的都想夺回失去的学习机会。只是,有人看到我们在复习功课,就会扣上一顶不安心农场的帽子。为了这事,大家商量了一下,我们想成立一个学习小组,想请你作辅导,当然啦,学习地点放在华民强那里,那是个牛棚,平时没人去,也没人会想到我们在那里复习功课。至于大田劳动,我会尽力让他干轻活,还会尽里腾出时间,让你有辅导的时间,你看行不行?”

乔村寅:“这,这会被发现吗?”

华民强:“不要怕,有我在,谁敢说三道四,我就给他眼色看!”

石国富:“就这么定了!来,宝宝,我们干杯!”

乐晓弟等全都举起了酒杯。乔村寅看了一眼我,我举起酒杯朝乔村寅的酒杯磕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乔村寅举杯站了起来:“我从来也没有感觉到,你们会对我那么好。说真的,我一直认为我很无能。今天,我才真正明白了‘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的含义。好,我一定和你们在一起,为夺回我们的知识,我喝了。”  

乔村寅显得有些激动,他也喝干了杯中的酒。

 

5

 

从那天起,牛棚内的桌子上堆满了《语文》、《数学》、《政治》类的书籍和复习资料。油灯下,石国富、潘振国和乐晓弟在认真地听乔村寅作辅导。我在独自看《政治》课本。只有华民强在抽烟,课本扔在一边,显得心烦意乱。华民强走到潘振国身旁,耳语了几句。潘振国就跟着华民强走出了牛棚。

 星光灿烂。

 华民强:“振国,看来,我是没办法复习了。”

 潘振国:“为什么?”

 华民强:“这些年,我把什么都忘了,以前就没有学到过什么知识,现在拿起课本,我一看到那些X、Y、Z,就头疼。”

  潘振国:“你准备打退膛鼓?”

  华民强:“也只有这样了。不过,你不要对他们说。我是我,他们是他们,不能因为我,影响了大家的学习积极性。你们照样学,我呢,就只能装装样子,陪读了。”

  潘振国:“这?”

  华民强:“不要说了,进去吧。”

     

6

 

乐晓弟、我、石国富、华民强、潘振国和乔村寅围坐在一起,脸上全都是阴云笼罩。只有油灯的火光一闪一闪。

 乐晓弟:“看来,我们六个人中,只有国富和振国能报考大学了。”

 石国富:“骆驼,听说,对老三届中有特殊才能的可以照顾,你是不是去试试?”

 我:“我有什么特殊才能?”

 石国富:“你会写作,你发表过很多作品,这是可以照顾的,我已经打听过了。问题是要连部同意推荐。”

 我沉默。

华民强:“妈的,老子本来也就读不进了,去他妈的,上不了大学,也就继续混吧,这些年也就是在混日子中度过的。”

华民强走到乔村寅跟前,拍拍乔村寅的肩膀:“宝宝,别灰心,振作起来,只要我华民强在一天,今后没人敢欺侮你!”

乔村寅:“我、我在想,国富和振国如果还想考大学,我继续帮助你们复习。”

沉默。

     

7

 

几天后,乐晓弟躺在床上看《数学》书。陆天明走了过来。

陆天明:“晓弟,你看《数学》干什么?”

乐晓弟神秘地:“天明,书中自有光明路。”

陆天明:“你想考大学,跳农门?”

乐晓弟:“没办法啦,我在家中是阿未头,哥哥姐姐在农村的多,顶替没门,上调无望,你说怎么办?”

陆天明:“傻瓜,我早就打听过了,这次大学招生只限于老高中,你是初中生,而且连个老三届也排不上,根本就没你考大学的资格,你这不是在浪费时间吗?”

 乐晓弟跳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陆天明:“我叔叔是副场长,他为什么要骗我?”

 乐晓弟暴跳如雷:“这太不公平了!”

 乐晓弟恼怒地将《数学》书撕得粉碎,撕坏的书页被扔得满地。

     

8

 

考试的一天终于到了。考场外贴着考场纪律等注意事项。乐晓弟、乔村寅在考场外闲聊。

乐晓弟:“宝宝,他们进去已经几个小时了,该结束了吧?”

乔村寅:“应该差不多了。”

乐晓弟:“你看,他们两个人中,谁最有把握?”

乔村寅:“论基础,石国富要好点,他复习时也很投入;论发挥,我有优势,他比较善于思考。但考场如战场,在考试时,基本功很重要,但不怯场也很重要。”

乐晓弟:“你和我都是老三届初中生,他这次拿了他的作品给甘连长看,甘连长居然鼓励他去参加这次高考,也算是他的福气。可惜,你失去了这次机会。”

乔村寅:“没什么。如果在以前,我肯定要大哭一场。自从能和你们经常在一起,我发现我变了许多。我不再流泪了。真的,农场教会了我很多很多,我从你们身上就学到了不少书中没有的东西,那就是勇敢地面对生活。”

乐晓弟:“宝宝,潘振国原来不是也在复习吗?为什么他突然不参加考试了?”

乔村寅:“潘振国的基础不如石国富。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很难考成功,早就不准备考了。他的复习,其实是为了鼓励石国富,让石国富有信心。”

乐晓弟:“原来是这样,振国这人的心真不坏。”

 

9

 

考试散场了。考生们神态各异地涌出了考场。乐晓弟和乔村寅在人流中串来串去,寻找我和石国富。

乐晓弟:“骆驼!国富!我们在这里!”

随着乐晓弟的叫喊,我和石国富走到了跟前。

乐晓弟:“怎么样?感觉怎么样?”

我:“不难。我基本上都能答出。”

乔村寅:“国富,你呢?”

石国富:“砸了。其实,现在一想,你都帮我复习过,我不是不懂。也许是太紧张了。”

乐晓弟:“走吧,喝酒去。别再想什么考试了。”

我:“宝宝,你和晓弟一直在等我们,我很感激,今天是我请客。走吧,说不定我和国富还会碰上好运气呢。”

 

10

 

那天,陆天明在为乔村寅打针。陆天明:“宝宝,你的决心书交了吗?”

乔村寅:“交给向指导员了。她表扬了我。但我不知道,喊了扎根口号真能走吗?”

陆天明:“你真傻!当领导的总是要表现出自己的成绩。人人都表态扎根,说明领导政治思想工作做得好,你不想走,他就让你走,更能体现思想工作到了家。如果都想走,不仅工作更难做,而且,当领导的面子往哪放?你打听一下,哪个领导不是这样做的?不信,你等着瞧,马上就要开大会宣布上调名单了。”

 知青们早已经在食堂里坐好了。因为大家都知道,今天是宣布上调名单。

 向爱民走上了主席台:“同志们,农场是个培养人才的大学校,为了支援各行各业的建设,近年来,我们农场输送了大批人才,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好评。可以说,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我们农场的知青。但是,在对待走和留的问题上,我们应当有个正确的认识。为了农场的荣誉,我们不能把那些不安心农场的人,那些害怕艰苦奋斗的人送到上海去,即使你是老知青,同样也是如此。”

 华民强、潘振国坐在角落里,显得很不安。

 向爱民的声音:“有些老知青,本来按政策,是可以调回上海的。遗憾的是,他们不能正确对待个人的前途和集体的荣誉。作为领导,我不得不考虑大家的意见,希望等到他们真正能有了认识上的提高,再研究他们的要求。值得表扬的是陆天明和石国富,尤其是石国富,他们能以农场利益为重,表示在农场扎根一辈子,这样的同志,我们把他们输送到上海,是我们的光荣。”

 陆天明抬起头,显得很高兴;而石国富却低着头,心情很沉重。

 向爱民:“有些同志们身体很虚弱,刚来农场时,才挑了几捆稻,就要流眼泪,可是经过艰苦的磨练,思想上也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这样的同志,我们将他输送到上海,同样很放心。

     

11

 

乔村寅瞪大了眼,盯着主席台上的向爱民。

向爱民:“我说的就是乔村寅。”

 乔村寅流泪了。

 向爱民:“当然,扎根不是嘴上讲讲的事。有些人口里也喊扎根,可是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对于这样的人,你们说应该怎么办?”

 齐抗美低下了头。王淑蓓却瞪大了眼。

 向爱民拉大了嗓:“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请她继续留下来,在农场这所大学校继续学习,直到能毕业为止。但我必需指出,有人用唱不健康的歌,来发泄自己对农场的不满,这事发生在四班,请班长要抓一下。”

  向爱民:“我还很高兴地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坐在你们中间的,有一个未来的大学生,他已经被正式录取了。”

 知青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到我身上。我略有喜色。但很快,的脸色就变了。

 向爱民:“这个大学生就是我们的石国富!”

 知青们报以热烈的鼓掌。

 石国富突然平静地站了起来:“向指导员,你会不会搞错?”

 向爱民:“搞错?怎么可能?”

 石国富:“可是,我总觉得我根本不会答题。”

 知青们大笑。

 向爱民笑了:“你不想去,就让我代你去吧,我作梦也去不成呢!”

知青们又大笑。

     

12

 

大会结束后,向爱民找我谈话。

向爱民:“我,我和甘连长原来决定让你调回上海的,你在农场干了不少事,你的贡献不小。后来,你希望考大学,我和甘连长都很支持,这是公平竞争,你很有才华,我们对你也抱有很大希望。没想到你这次考大学会因为受到出身影响,政审没通过,去不了了。我替你难过,但仍希望你能振作起来。”

我:“我经受得起考验。”

向爱民:“那好,我相信你。大学暂时去不了,你调场部学校怎么样?换个环境,你能有时间复习功课,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读大学的,环境换了,或许对你将来也有好处。”

我:“我服从组织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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