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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2月27日星期日

烈火神探 第一百三章 忆苦思甜

 


 

1

 

陆天明从乔村寅家中的书架上取出一本《红旗》杂志对乔村寅说:“这是文革时期的杂志,你还留着干什么?”

 乔村寅苦笑了一下:“不是为了阅读,而是为了珍藏过去。我一看到这些杂志,就会忆苦思甜,回想过去。”

 陆天明:“忆苦思甜?”

 石国富笑了:“宝宝说的是指吃忆苦饭的事。”

 陆天明这才想了起来,并大笑着说:“我记起来了,那也是发生在春天的事……”

 

2

 

 ……春天的农场,油菜花开了,蚕豆花开了。

 这时,罗敬红踏着春天的脚步走来了。她的手里正拿着新出版的〈〈红旗〉〉杂志在宿舍里分发。

 不一会,罗敬红来到医务室,将剩余的杂志随手放在桌上,就和陆天明聊了起来。

罗敬红:“这是刚到的杂志,上面刊登了有关‘消灭资产阶级法权’的报导情况 。”

陆天明:“知道了。”

罗敬红:“陆天明,你怎么啦?”

陆天明:“没什么。”

罗敬红:“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有病?”

陆天明:“没有。”

乐晓弟从外面急促地跑了进来,随手拿起罗敬红刚放在桌子上的杂志,又跑出去了。

 乐晓弟跑进了连队西首的公共厕所里,只见,正在蹲坑的男知青,每人手中都有一本杂志。乐晓弟找了个坑位,开始拿着杂志在不停地赶苍蝇;韩卫东和石国富起身束裤子带;只有乔村寅还在认真地蹲在坑上阅读杂志上的文章。

    

3

 

此时, 我却在菜田里招呼正在施肥的知青。他大声地喊着 “收工了。”

我看到王淑蓓还在浇肥,就走了过去,对她说:“王淑蓓,收工了。”

王淑蓓对他不理不睬地一扭身,挑起粪桶走了。我无言地望着王淑蓓离去的背影。此时,杨汉威等一边收拾扁担和粪勺,挑着空粪桶,嘻嘻哈哈地说笑着返回连队。

连队里开饭时间到了。乐晓弟和陆天明等几个男知青手捧痰盂在排队。然后捧着盛饭的痰盂嘻笑着离开了食堂。

 我和石国富、乔村寅、杨汉威、韩卫东坐在床沿上边吃边聊,说着笑话。

 我又侃了起来 “从前,有个刻薄鬼财主,他叫仆人去买酒,却不给钱。他对仆人说,有钱谁不会买酒?你要学会不用化钱就能给我买回酒来,你就聪明了。这叫无本炒作。仆人一路走,一路想。仆人转了一圈后,将空酒瓶交还给财主。财主很生气,骂仆人是个笨蛋。仆人呢?仆人对财主说,酒瓶里有酒,谁不会喝?能在空酒瓶里喝出酒来,这才叫聪明呢!”

知青们听了哈哈大笑。

石国富:“我看这个仆人是在和财主捣浆糊。”

潘振国:“这个浆糊捣得好。”

我卖弄起口才 “浆糊要捣得高级,必须掌握三要素。”

石国富:“哪三要素?”

我挥着手中的筷子 “第一,上不冒泡,不得罪领导;第二,下不粘锅,不得罪群众;第三,中间不能结块,不得罪同事。”

知青们又大笑。

 

4

 

笑声中,传来乐晓弟在门外说话的声音:“陆天明,不是我自吹,想骗过我的人还没有过呢。”

石国富对我眨眼:“骆驼 ,乐晓弟这小子又在吹牛了,你能不能用你的三要素,耍他一下?”

我朝床底下的脸盆瞄了一眼,就对着门外的乐晓弟喊了起来:“乐晓弟。”

乐晓弟在门外的声音:“什么事?”

我放大了声音 “齐抗美给你洗的衣服,怎么还不晒出去?”

乐晓弟的声音:“在脸盆里。我吃完饭就晒。”

我假装生气了 “算了吧,衣服上全是老鼠爬过的脚印!”

乐晓弟这才急忙端着痰盂跑进宿舍。我和同伴们望着上当的乐晓弟笑得前俯后仰。

石国富:“晓弟,你这个牛皮大王,碰上了一级捣浆糊高手啦。”

 

5

 

乐晓弟尴尬地笑着在床沿边坐了下来,低下头狼狈地吃着饭。突然,乐晓弟从菜心中挟出一张杂志的残页,将残页轻轻声用筷子提起,只见残页上留着一行铅印的“消灭资产阶级法权”字样。乔村寅伸过头来,两只眼珠子透过厚厚的镜片,对着那张被乐晓弟用筷子提起的纸条,仔细地瞪大眼看了又看,乔村寅突然“哇”地一声大叫了起来。

乔村寅:“这是刊登在杂志上的那篇文章里的,我看过的,是昨天在厕所里看的。”

乔村寅说完,就止不住地呕吐了起来。

乐晓弟:“那怎么会到碗里来的?”

乔村寅:“这是浇粪时留在菜叶上的大便纸,食堂里没洗干净菜,就将大便纸和菜一起煮给我们吃啦。”说完,乔村寅就又吐了起来。

    

6

 

向爱民知道了这件事后正在连部办公室里火着脸:“老甘,这件事已引起知青们议论纷纷。你看如何处理为好?”

甘天赐狠命地抽烟:“要平息这场风波,只有请老田叔帮忙了。”

站在一边的老田叔有点慌了神:“我?我有什么办法 ?”

甘天赐:“开一个忆苦思甜大会,让知青们多想想过去,珍惜今天。”        

向爱民:“好。这个办法好。要结合上山下乡的意义,让全体知青参加大讨论。我们应该站在什么立场上看等毕业后的分配?是谁让我们翻了身?我们是由谁养大的?有些青年人认为到农场,失去了读书机会,针对这种思想,要让他们比比过去,过去我们劳动人民没有学文化的权利,可是,今天呢?我们都念完了小学中学,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要想一想,国家已经为我们化了多少钱,我们又怎能恩将仇报?”

向爱民转向老田叔:“老田叔,这就麻烦你了,你可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

老田叔答应了。

 

7

 

第二天,要召开忆苦思甜大会的消息在全连传得沸沸扬扬。此时,陆天明已在指挥炊事员准备做忆苦饭。

陆天明:“同志们,这忆苦饭不能用平时的锅子烧。去把煮猪食的大铁锅搬来,再用砖垒一只灶头,放在食堂外去烧。”

几个知青搬来了平时煮猪食的大铁锅;另外一些知青捡砖瓦,在食堂外垒起了一只临时灶头;有人搬来了柴草。

炊事员在淘米。陆天明急忙跑了过去。

陆天明:“不行!忆苦饭还要淘米?去仓库拿些糠谷来。”

韩卫东、杨汉威拿来了糠谷。

陆天明抡过放糠谷的箩筐,将糠谷全倒进了大铁锅。他皱了下眉头,又随手从地上抓了把泥沙扔进了大铁锅。

陆天明:“红军长征吃的是树皮草根,不可能用水洗;我从书上看到,旧社会的穷人吃的粮食都渗杂着泥沙。你们去给我找些树皮和草根来。”

韩卫东和杨汉威就去刮树皮和挖草根,并将树皮和草根统统扔进了大铁锅。炊事员开始往灶炉里塞柴草了。浓烟四起。

 忙碌到晚上,连队食堂主席台上已经悬挂起一条“忆苦思甜报告会”的横幅。横幅下,知青们按班围成一个个圆圈,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每个青年人都端着忆苦饭,一碗野菜草根树皮汤,还有两只糠团。

知青们望着眼前的糠团,不知所措。陆天明却大口嚼起了糠团。又端起野菜草根树皮汤大口地喝了起来。乐晓弟和我也端起了碗,嚼起糠团。

乐晓弟却乘机扔掉了糠团。这一切都被乔村寅和潘振国看见了。

陆天明偶然看到齐抗美面对糠团在发愣,就乘人不注意抓起了她的糠团吃了起来。齐抗美感激地望着陆天明,陆天明朝她深情地笑了笑。

我却偷走了成黎明的糠团,悄悄地放进衣袖里。他对发愣的成黎明直摇头,暗示她别作声。没想到,他的这一切小动作,又被王淑蓓看在眼里。王淑蓓无言地嚼着糠团。眼里噙着泪。

 

8

   

第二天,在早晨的天天读时,四班全体知青有的坐在床沿上,有的坐在小凳上,宿舍里坐满了一个班的人。

乐晓弟主持今天的天天读:“昨天连队召开了忆苦思甜大会,请大家联系自己的思想,谈谈自己的感受。”

潘振国:“听了老田叔的忆苦思甜报告,我的心难以平静。我们老三届都是红旗下长大的共和国同龄人,我们从小就有一个伟大而崇高的理想,我们希望自己长大了能成为无产阶级的接班人。”

石国富:“我们从小就接受了革命教育,到了农场后,通过各种政治报告、团课教育、野营军训和艰苦劳动,尤其是英雄事迹对我们的感染和熏陶,使我明白了做人的道理,我要做一个忠于党忠于领袖的革命者,要为共产主义而奋斗、而献身。”

乐晓弟:“通过忆苦教育,我感受也很深。振国出身在革命家庭,我出身在工人家庭,我们都是革命的后代。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社会者,我们的社会。但是,泡在甜水里长大的我们,今天生活在幸福之中,不能忘记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们要解放全人类。”

石国富:“报纸上说,我们上山下乡的知青有一千七百多万,其中老三届就有四百多万,这是多么了不起的力量!只要我们老三届联合起来,就能打到台湾去,将那个蒋介石打个稀巴烂!”

乐晓弟:“联系实际嘛,我认为,本来连队是不开这个忆苦会的,也不会让我们去吃那些难吃的忆苦饭,都是因为乔村寅那天看到饭菜里有张纸条就呕吐了,这说明乔村寅有忘本思想,这和他的家庭教育有关。甘连长和向指导员怕我们都忘本,所以让我们也跟着吃吃苦头,就不会再忘本了。”

乔村寅急了:“开忆苦会,不是为了我才开的。我出身不好,我应该背叛我的家庭,其实,我和父亲早就断绝关系了,不信,你们可以去调查。乐晓弟出身好,可他也有忘本思想,他在昨天的忆苦会上扔掉了糠团,潘振国也看到的,他可以作证。”

潘振国:“乔村寅,你不要把我扯进去。你怎么能叫我作证?”

乔村寅:“我没叫你作假证,你不是亲眼也看到乐晓弟将糠团扔掉的?”

乐晓弟:“好,好。潘振国,你就说吧,我到底吃没吃?”

潘振国:“在忆苦会上,我们全班每一个人,都吃了糠团。我没看到有谁胆敢扔掉忆苦饭。”

乐晓弟:“听到吗?乔村寅,你是故意诬陷,因为我批评你看到饭菜里有张纸条就呕吐,批判了你的忘本思想。”

齐抗美也起哄了:“是你乔村寅不好,你平时害怕艰苦,你不找找自己的不是,还要诬陷别人,你应该查查思想根源”。

 

9

 

乔村寅气得哭了起来。

我开始打围:“乔村寅!你哭什么?一个人的出身不能选择,但前途是可以选择的。我这里有一份《中国青年报》,”他从枕下抽出报纸:“王淑蓓,你念一下,就是这篇。”

王淑蓓念了起来:“《重在表现是党的阶级政策》。首先,不能忽视一个人的出身:剥削阶级是不甘心死亡的,它们总要千方百计地寻找自己的继承人。在他们看来,自己的子女从小同他们‘住一屋,睡一炕,吃一锅’,是他们首先要争取的对象。……对于剥削阶级子女来说,家庭的影响对他们的政治态度和世界观的形成,往往起着不小的作用,有的甚至会起决定性的作用。这一点,确实和工农子弟不一样。”

潘振国和乐晓弟一副很得意的神态。

王淑蓓继续念:“其次,绝大多数剥削阶级子女是可以改造的……他们年纪轻,要求进步,可塑性很大。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不愿意做剥削阶级的殉葬人,而要求向革命的方面转变。”

乔村寅低着头,用牙咬着嘴唇。

王淑蓓还在念:“第三,要重在表现:首先要看他在三大革命运动中的表现,尤其要看在阶级斗争中的表现。执行重在表现的政策,就是按照兴无灭资的方针,教育剥削阶级子女进行思想改造,确立无产阶级立场,背叛剥削阶级,把他们争取一无产阶级这一方面来。”

王淑蓓念完了,用眼看我。我也愣在那里。他突然发觉自己在发愣,赶紧调节自己的情绪。

 

10

 

我静下心:“我看,还是请陆天明同志发言。陆天明出身于资产阶级家庭,父母都在香港,他父母几次三番要他去香港读书,但他不愿意去,主动报名到了农场。他现在入了团,当上了基干民兵,又当上了赤脚医生。还是让我们听听他是怎么想的?”

陆天明:“我到农场前的那年春节,姐姐为我准备了丰富的饭菜,但我一点也吃不下,我感到自己的精神很空虚,为自己的生活过得毫无意义而痛哭了起来。我决定报名到农场时,家里人知道后都竭力反对,母亲还特意赶到上海,劝我,只要我不到农场去吃苦头,家里就是养我一辈子也可以。我想,妈妈是爱我的,但母爱也是有阶级性的。我不愿走‘离开党离开革命,不劳而活’的资产阶级道路。我冲破了家庭重重阻力,终于来到了农场。我克服了生活过不惯,劳动吃不消的困难。农场使我生活的十分充实,我深深地感到我走对了,这对于我来说是个极其不平常的变化。”

 

11

 

晨读后,照例是出工。今天,知青们的劳动是到棉花田打药水。

我和乔村寅并排打药水时,我开始劝说他:“宝宝,别再想了。我原出身于干部家庭,我父亲还参加过抗大,打过辽沈战役。可是,后来呢?1958年,他成了地富反坏右的最后一名。我成了于连。”

乔村寅:“于连?于连是谁?”

我苦笑起来:“是一部外国小说里的人。我没看过,但我听说过书名,那本书叫《红与黑》。我不也是由红变黑吗?”

乔村寅:“骆驼,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这话到底对不对?”

我咬了咬牙:“我不信。但有一点,我却很明白,无论怎样讲落实政策,大前提是坚定不移的。那就是,尽管我们这一代人都是在红旗下长大的,但是出身不好与出身好的子女,不可能一视同仁。我们要成为接班人,就必须进行比别人更艰苦的改造。没有人会告诉我们,这种改造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我仰天长叹:“唯一的办法,就是吃苦,敢于做别人最不愿意做的事,当一个平平淡淡的劳动者,就是进行改造的最好途径。我在努力这样做,我希望你也能这样做。我们又能怎么样呢?我总觉得,我是在替我的父亲赎罪,我一直生活在我父亲的阴影下。”

 

12

 

这时,潘振国和乐晓弟在田埂上加药水。

潘振国:“晓弟,我觉得你不该欺侮宝宝。出身不好,又不是他的错。”

乐晓弟:“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话流行了几千年了。能冤我吗?又不是我要他出身不好?再说,他在会上说我扔掉忆苦饭的事,向爱民知道了,那还了得?”

潘振国:“出身对人的影响就那么重要?”

乐晓弟:“管它干什么?反正,我们这些红五类子弟,若有个什么小错,最多是认识问题,扯不上立场问题就行了。”

潘振国:“我们的目标是解放全人类。如果,好人的孩子永远是好人,坏人的孩子永远是坏人,哪一天才能解放全人类?”

乐晓弟:“振国,你是个理想主义者,就象你那老革命的父亲。我的父亲也是个理想主义者,尽管他是个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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