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乔村寅站了起来,他走到书柜前,拉开了柜门,从中拿出一本照相册给在他家作客的老知青们看:“瞧,这是我在农场时拍的照片。我有时常翻翻看看,这里有很多甜酸苦辣的回忆。”
石国富接过了照相册和大家一起翻看了起来。
陆天明指着一张照片说:“咦,这是我当连队基干民兵时拍的,那时,我还是连队的赤脚医生。”
2
……1969年的冬天。
农场连部办公室里,各班班长坐得满满的。陆天明坐在靠窗台前。向爱民正在讲话:“为了贯彻执行中央卫生工作会议精神,全连将开展卫生整治工作。针对连队里经常有人随地大小便的现象,连部组织了由基干民兵为主体的红哨兵夜间巡逻队,陆天明和乐晓弟担任正副队长,负责巡夜任务。”
当天晚上,陆天明和乐晓弟开始了首批巡夜的任务。
乐晓弟伸了个懒腰:“天明,向爱民颁布了新规定:凡因随地大小便被捉住的人,就要受惩罚,自己掏钱,买一只新痰盂,并将这只新痰盂作为给我们巡夜立功者的奖品。你说,我们要这些痰盂有什么用?”
陆天明打着手电:“管她呢,我们执行命令就是了。”
乐晓弟打了个哈欠:“天明,我有点累了,真想睡上一觉。你呢?”
陆天明摇晃了一下手中的手电:“嗨,走了半夜的路,结果 ,一个也没抓到。这样吧,你先去睡,我再转几圈就上床。”
乐晓弟:“那我先睡了。你不要着凉,早点回宿舍。”
乐晓弟回医务室睡觉去了。
3
陆天明一个人继续巡逻。
陆天明在巡夜中,路过四班男宿舍,突然听到有人小便的声音。陆天明打亮手电筒,手电光剌得正在墙角小便的韩卫东直晃脑袋。
陆天明大吼一声:“韩卫东!你在干什么?”
韩卫东吓了一跳:“天明,你就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陆天明执着地说道:“不行。”
韩卫东眯起了眼:“,不是我不愿上厕所,实在是厕所里蚊蝇太多。你捉住了我,你立了功,可我就惨了,你是知道的,我已经几天只吃饭不买菜了,我的钱早花光了,那里还有钱去买痰盂?”
陆天明神气地晃动着手电:“我不管。我只知道服从命令。你明天自己去对向爱民解释吧。”
韩卫东无奈地束好裤门,准备回宿舍,不料,滑了一跤。陆天明赶紧上前相扶。
陆天明:“卫东,你怎么啦?”
韩卫东低头一看:“妈的,刚才杨汉威尿在墙角的小便,才这么点功夫,流淌在地上的尿就已经结成了冰。”
4
石国富从宿舍里溜出来,想小便。被陆天明用手电筒光直射在他的脸上。
陆天明:“石国富,你想干什么?”
石国富嘻皮笑脸的:“没、没什么。我听到门外有响声,还以为是小偷呢。”
石国富说完,赶紧又折回宿舍。
陆天明继续巡夜。突然,在黑夜中,看到有团黑影蹲在地下。
陆天明:“谁?”
王淑蓓的声音:“我。”
陆天明:“你在干什么?”
还是王淑蓓的声音:“我在找钥匙。找到了。”
陆天明:“噢。”
陆天明继续朝前巡逻,想想不对,便原路折回。在刚才王淑蓓回话的地方,打开手电筒一照,地上是一滩刚留下的尿。
陆天明自言自语地解嘲:“说是钥匙不见了,地上却留下了一泡尿。”
5
几天后,墙上贴着一张随地大小便者的名单。地上放着很多被罚的痰盂。向爱民正在连队食堂里给巡夜有功者发奖品。乐晓弟和陆天明捧着一大摞作为奖品的痰盂,说笑着离开食堂,朝医务室走去。
医务室地上是一大堆奖励的痰盂。
陆天明苦笑着说:“晓弟,我们成了痰盂收藏家了。”
乐晓弟搓了搓手:“管它呢,扔到床底下拉倒。”
当夜色来临时,乐晓弟又在巡夜了。
这次,他逮住了正在男宿舍门外随地乱小便的石国富。
乐晓弟得意地调侃起石国富:“石国富,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石国富嘻皮笑脸地用手指挖着自己的耳朵:“晓弟,我是大虾掉进油锅里,该死。你要罚我,我自然认账。不过,你要那么多痰盂有什么用?不如,我们来个两全齐美:我请客你明天吃两块红烧肉,说话算话,决不赖账。你呢,免除了我罚买痰盂的惩罚。也算帮我省了买痰盂的钱。怎么样?”
乐晓弟心头一乐:“好吧,不过,此事只能是我俩的秘密协议。你如果说出去,那可别怪我拿不开脸。”
石国富拍了下手掌:“行。明天我请客。”
6
乐晓弟回到医务室,又画起了画。陆天明在一旁擦医疗器具。
陆天明听了乐晓弟讲述捉到石国富及与他交换条件的事,笑了起来:“晓弟,你这个办法太绝了,简直是个不掏钱就能有肉吃的生财之道。”
乐晓弟:“这还是石国富教我的呢。” 乐晓弟学作石国富的样子:“人没钱就象弓没箭。有钱的王八也能大三辈。你不想点办法,我们能天天吃肉?”
7
陆天明笑着对石国富说:“国富,我告诉你一件事,自从我们学到了你这个生财秘密,开始手下留情后,嗨,连队里,因随地大小便被我们捉的人也就日渐减少,为此,向爱民在班长会上就连队卫生工作的改进还作了表扬呢。她那里会想到我们在玩捉放曹。”
石国富听了也得意地大笑起来。
我这时指着一张照片说:“你们看,这个老农就是老田叔。我还专门写过一篇关于他的小说呢。这个人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一看到他这张脸,就不会忘记我们第一次看到他的情景。”
8
那是1970年的春天。
乐晓弟正在连队黑板报上画画,一只喜鹊正跃上梅花树的枝梢上;我站在凳子在抄写:“欢迎贫宣队到我连。”
向爱民陪着一位老农走了过来。
向爱民:“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连队新来的农业指导老田叔。今后,碰到生产上不懂得事都可以去找老田叔。”
向爱民走到乐晓弟面前,突然两眼直楞楞地盯着他的画看。
向爱民:“晓弟,你不能画这些花呀鸟呀,这可是小资产阶级的情调。”
乐晓弟点了点头,赶紧将刚画的喜鹊和梅枝擦了。
向爱民:“我 ,晚上开大会,你帮老田叔准备一份发言稿。”
我抬起了头:“我 ?什么内容?”
向爱民:“从老田叔的角度,谈谈对青年人的希望和要求。”
我点头应道 :“好的。黑板报出完后,我就去写。”
向爱民走了。乐晓弟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伸了下舌头。
乐晓弟:“骆驼,看来,每次出黑板报时,我们只能画红太阳了。”
我说:“还可以画向日葵。”
俩人说完,哈哈大笑。
9
有一次,知青们自带着各式各样的凳子陆续进了食堂,各就各位地坐了下来。王淑蓓在指挥大家唱歌,歌声有节奏地在食堂里高低起伏。各班的墙报和决心书贴满了四周的墙壁。我手里拿着为老田叔起草的发言稿,在门口不时地探着头等老田叔。老田叔来了,我迎了上去。他将发言稿交给老田叔。老田叔漫不经心地将发言稿朝裤袋里一塞。老田叔和同时说笑着走过来的向爱民、甘天赐一起朝主席台走去。
甘天赐走向讲台。王淑蓓示意停止歌唱。王淑蓓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甘天赐:“让我们欢迎老田叔给我们讲话。”在掌声中,老田叔走向讲台,在上衣口袋里掏了半天,才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他用粗糙的手将纸撸平,对着纸看了一眼,抬头朝知青们扫了一圈。
老田叔:“娃娃们,你们好。”
知青们大笑。
老田叔:“你们笑什么?你们不是娃娃?”
知青们又笑。
老田叔:“我是个庄稼人,只会干庄稼活。再加上我又是老白酒的酒瓶子,嘴紧。不会说话。今天,我象癞蛤蟆吃蚊子,老张着嘴,在这么多娃娃们面前,我说啥呢?不过,蟋蟀斗公鸡,各有各的招活。娃娃们从大城市里来,论文化,可是旗杆上挂灯笼,高明。我呢,从小干农活,好比傻小子冬天睡凉席,全凭火力壮。”
知青们交头说笑。
老田叔:“面对黄土,背朝青天,这算啥本事?娃娃们,你们看到和尚梳辫子吗?没有。这就对了。所以嘛,今后,凡是农活上的事,找我,我不拒绝。这叫一脚踢出个屁来,正好凑巧。”
知青们大笑。
老田叔:“完了,我完了。”
礼堂里充满了知青的笑声和掌声。
大会结束后,我追赶正扛锄准备下田的老田叔。我一路喊着:“老田叔,老田叔。”
老田叔止步回头:“啥事?”
我:“老田叔,你刚才的发言好极了。我想要你发言稿,准备刊登在黑板报上。”
老田叔笑着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张纸,将它递给我:“你拿去吧。”
我接过纸:“谢谢。”
老田叔大步走了。
这时乐晓弟走了过来。我展开纸一看,傻了眼:“晓弟,你看,原来老田叔的发言稿上留下的全是用符号和图画作的标记,他是个目不识丁的文盲呀。“
我将老田叔的发言稿递给乐晓弟看。两人看着那些奇异的符号,乐得直笑:“原来,他是个文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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