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乔村寅急急地走到大厅外一个20来岁的男人跟前:“诸为元,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诸为元抽着烟:“乔总,有人向总公司写了我们的举报信。”
乔村寅:“谁写的?”
诸为元:“火神酒家全体员工。”
乔村寅火了:“放他妈的狗屁,我不信!”
诸为元:“我已经看到原信了,是打印的。落款是全体员工的姓名。信中主要是揭发我帮你用公款让你的女儿出国旅游。”
乔村寅迷惑:“这事,他们怎么会知道?”
诸为元:“我看,是田涪陵搞的鬼,这个人以前就写过老厂长的举报信,老厂长就是让他给轰下台的。”
乔村寅:“那是老厂长和他的事,田涪陵要整我干什么?”
诸为元:“这个人是老顽固,他根本就不懂现在的形势,还在守着老皇历过日子。只要他认为是错的,他就会制造麻烦。”
乔村寅:“这样吧,我现在还得陪一纛朋友们磨时间,明天,你到我办公室,不,我们另外找个地方,仔细地商量一下。总之,不能放过这个姓田的家伙!”
俩人刚要分手,田涪陵骑着自行车过来了:“乔厂长,你找我?”
乔村寅对诸为元说:“你先走吧,明天见。”
2
诸为元走了,乔村寅笑着对田涪陵说:“来,我带你去见见你的老朋友。”说着拍了拍田涪陵的肩膀,俩人朝餐厅走去。
乔村寅带着田涪陵走到我面前:“大作家,你看是谁来了?”
我一看是田涪陵,赶紧起身:“你好哇,涪陵,我们可是好久没见面了。”
田涪陵握着我的手:“听说你已经成为一个大作家了,这是我从来也没想到的事。”
我笑了:“我一出现,你就会遇到麻烦事,我没说错吧。”
田涪陵笑了:“那是过去的事,你还提它干什么?”
我摇了摇头:“不,我刚才就给你又添麻烦了。”
田涪陵迷惑地望了一眼华民强。华民强点了点头。
田涪陵问我:“我又留下了火患种子?”
华民强耸了耸肩:“涪陵,你说对了。瞧,那边墙上。火患就在那里。好在石国富发现得早,等会我和你去处理 一下。来,先坐下。”
田涪陵刚坐下又起身,他突然抓起餐桌上的一只萝卜丝饼朝门外跑去。华民强朝我笑笑:“骆驼,刚才是成新生从门口走过,田涪陵是给他一只萝卜丝饼尝尝。这家伙还是那么傻里傻气的。”华民强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诡秘地对我婉然一笑:“骆驼,你和成黎明还有联系吗?”
3
我望着杯中的酒,我的脸在酒中晃动了起来。
童年时代的成黎明和小女孩子们正在这条弄堂里踢毽子。
童年时代的我滚着铁圈过来了。
成黎明正在踢毽子,高高飞起的毽子正巧掉在阳乐升的头顶上。小女孩子们笑了。
成黎明走过来,对着我嫣然一笑。
成黎明红着脸:“对不起。”
我的心在剧烈地跳动:“没、没关系。”
成黎明拉了他一把:“你也来踢毽子好吗?”
我脸红了:“不。我不会。”
成黎明伸出了手:“没关系,我来教你。”
成黎明拉着他,将毽子放在他的手上。
成黎明盯着他的脸:“踢呀?”
我试着踢了起来,毽子倏地飞了出去。飞得很远很远。
小女孩子们都大笑了起来。
4
我端起酒杯,深喝了一口。我看到窗外流动的车辆。那些风行本世纪末的桑车变模糊了,渐渐变成五十年代的老式汽车。
我又看到了童年时代的成黎明正站在弄堂过街楼下,倚在弄口,两眼泪汪汪地朝弄口的马路上望去,一辆辆汽车正开过。
成黎明手里拿着一只毽子,两眼瞅着弄口,这时有一辆三轮车从弄口缓缓而过。
童年时代的我拿着铁滚圈走到了她的身边,站在她旁边问道:“成黎明,你在看什么?”
成黎明抬起手:“刚才有辆三轮车过去了。”
“这有什么好看的?”
“骆驼,你坐过三轮车吗?”
我楞了:“这个?你想坐?”
成黎明叹了口气:“我妈妈没有钱。”
我挺起了胸:“钱不是好东西,人穷志不能穷,这是我妈说的。”
成黎明眯着眼:“可是,没有钱,人与人就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有钱人可以坐三轮车,没钱人只能踏三轮车。”
我扯大了喉咙:“有钱人怕偷怕抢怕骗,天天提心吊胆;没钱人不怕,什么也不怕,天不怕、地不怕、神不怕、鬼不怕。不信,我让你体会一下。你跟我来。”
我拉着成黎明的手,朝弄堂转角处跑去。他凑到成黎明耳边轻声细语:“成黎明,你从现在起,不要说话。一切听我的。”
我又拉着她走到了弄口的马路边。一辆三轮车过来了。他大步走了上去:“师傅,停一下!”
三轮车师傅朝他瞪了一眼,仍旧朝前骑着走。
我火了。他冲上前去,伸开双臂挡在三轮车前:“你聋啦!我叫你停下,你听不见?”
三轮车师傅斜着脸:“什么事?”
我大声地说:“我妈妈要带我们到外婆家去。”
三轮车师傅朝四周张望:“人呢?”
我跺了下脚:“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去叫。”
他拉着成黎明的手,朝弄堂里走,刚走了二步,他又将成黎明拉回到三轮车师傅前,站停。他用手指着三轮车师傅的脸说:“你不能走了。”
三轮车师傅放松了身子:“好吧,我等你们。”
我若有所思地说:“不。你骑我们进去,就在里面。”
三轮车师傅笑了:“好吧,小少爷,请上车。”
我赶紧拉着成黎明上了三轮车。三轮车开始朝弄堂里慢慢地移动。
成黎明坐在三轮车上好奇地瞪大了眼,扫视着四周。我得意地靠着车背在指挥三轮车师傅:“朝前,往右拐,再朝前,好,好,再朝前。到了到了。”
三轮车在一幢石库门前停下,我从车上跳了下来:“成黎明,下来呀,我扶你,别害怕。”
成黎明在陌生的石库门前停下,显得十分惶恐紧张。
我硬扯着成黎明的胳膊:“我们进去。”他又回过头对三轮车师傅说:“你就在这里等我们,不准走开。”
我拉着成黎明的手,穿过天井,穿过走道,穿过后门。又走进顺着后门正对着的石库门大门,穿过天井、走道、后门,来到了马路菜场上。
我哈哈大笑:“成黎明,那个傻瓜,还在那里等我们呢!让他去等吧,他看不起我们,我就治治他!”
成黎明:“他会恨我们的。”
我辩解道:“不。他只会恨自己,他应当恨自己。为什么连个小孩子都能骗他。”
成黎明笑了:“你真好,你让我坐过三轮车了。”
我拍了拍胸脯:“这算什么?我还要让你坐汽车、坐火车、坐飞机。”
成黎明瞪大了她那双美丽动人的眼:“真的?”
我点了点头:“我是男人,只要世界上男人能做到的事,我一定能做到。”
5
正当我沉浸在童年的梦中时,华民强狠狠地拍了一下我的头:“喂 ,你也变成了成新生啦!我看你一定是又在想她的姐姐了。骆驼,不是我说你,你伤害成黎明也够狠的。”
我低下了头。
石国富开始解围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什么?来,骆驼,让我敬你一杯。”
我端起了酒杯,又放下了。
华民强此时也陷入了对当年的回忆之中。华民强对我说:“骆驼,我想起了一件事。那是我刚工作不久的事。”
6
有一天清晨,成家好婆端着垃圾畚箕准备倒垃圾,被从农场休假回上海的成黎明拦住了。成黎明从好婆手中接过垃圾奋箕,朝弄口走去。倒好垃圾,正欲转身,遇见了华民强。
成黎明问:“华民强,你工作后有什么感觉。”
华民强说:“工作后,我最大的感觉,是能和妈妈天天在一起,可是又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成黎明长叹了口气说:“能和妈妈天天在一起,这就足够了,我们还想要什么?我现在连这一点也做不到。”
华民强:“黎明,你刚从农场休假回上海,见到我了吗?”
成黎明若无其事地说:“我刚才见到他了。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这时华民强对成黎明说:“黎明,我有样东西送你。”成黎明:“送我?什么东西?”
华民强:“你到我家来。”
华民强从内屋拿出一本厚厚的杂志给成黎明看,他翻
开杂志,每一页码都夹着一张用红纸剪的鞋样,鞋样的图案有凤舞牡丹,有喜鹊梅花,有鸳鸯戏水,有狮子绣球。真可谓琳琅满目。
华民强拿起一张剪纸问成黎明:“你看,这对鸳鸯戏水,剪得多好,这还是我小时候留下的呢。你知道是谁剪的?”
成黎明拿起这对剪纸,细细欣赏。华民强神秘地对她说:“这是一对拖鞋花样。你喜欢吗?你喜欢就给你。”
成黎明赶紧摆手,说:“不不。这是你珍藏了那么多年的花样,还是你留下吧。”
华民强将脸靠近成黎明:“黎明,你知道这对花样是谁剪的吗?”成黎明摇头。
华民强瞪大了眼:“怎么可能呢?你瞧,这里还有血迹呢,这可是你让他留下的纪念。”成黎明拿起剪纸,果然在一只鸳鸯的翅膀旁,她看到了上面留有浅浅的血迹。
华民强拿起那张带有血迹的剪纸望着成黎明说:“我每次看到这只血溅鸳鸯,就会想起那次的事。还是你留着吧,也算对童年的回忆。”华民强又拿起一本旧杂志,将那对鸳鸯剪纸夹在杂志中,交给了成黎明。”
华民强对我说:“骆驼,你应该不会忘记这件事吧。”
我确实没有忘记这件事。我的两眼盯着桌上的酒杯,红色的葡萄酒映出了他与成黎明童年时代的又一段往事。他抬起了头:“那是小时候的事了。我记得我在在一张腊光纸背后画包公。我将画好的腊光纸放在铁皮做的学习填板上,用一把锯条做的小刻刀在刻纸。”
华民强:“对呀,那时,我和成黎明推开了你家的门。你回过头来,很奇怪,我们怎么来了?”
成黎明和华民强来到我家,她对我喃喃地说道:“我们想请你帮忙剪一对鞋样。”
我很得意:“这也算事?行,剪什么样的?”
成黎明诺诺地说道:“你给华民强剪过喜鹊梅花,给我也剪一对吧。”
我:“好吧,不过我不喜欢干重复的事。”我找来一张红纸,对折了一下,想了想,剪了起来。华民强和成黎明在一旁瞪大了眼,看着我手中的剪刀,不停地灵巧地转动着。不一会,我展开剪纸,一对秀美的鸳鸯戏水剪纸栩栩如生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我将剪纸放在桌上用手去压平折痕,不料,一阵微风从窗外飘入,将其中一张剪纸吹到地下,华民强和成黎明同时弯腰去捡,我的手刚触摸到那张飘到地上的剪纸时,成黎明弯腰时没留神,衣角将放在桌上的剪刀带落地下,剪刀在堕落时,剪刀口不巧碰到了我的左手食指,成黎明‘哇’地一声叫了起来。成黎明赶紧抓起我的手,手指上淌出了血,一滴血凑巧又掉在桌上的剪纸上,血滴在鸳鸯翅膀上渗透着,留下了一滴血迹。成黎明慌乱了。而我呢,用嘴吮着砸伤的手指:“没关系。擦破点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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