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是个烦燥之夜,我显得坐立不安。我更不喜欢听她们的这类谈话。
我从书桌上随手拿起桌上的《福尔摩斯探案集》看了起来。我点着烟,身子摇转着转椅。一不小心,转动的转椅碰翻了写字台下的一只大纸袋,纸袋里零乱地放着很多旧照片。旧照片撒了一地。我放下手中的《福尔摩斯探案集》,弯着腰将撒在地上的旧照片放进大纸袋内。
突然,我捡起了一张旧照片,仔细地看了起来。这是一张我和梅兰在农场时拍的合影照。梅兰留着长到脚踝的辫子。
我陷入了深思之中。
2
那是农场田野里一片繁忙的景象。田头到处插着“战三抢”的红旗。
三抡大忙开始了。
甘天赐在田头正和我说着话。
甘天赐通知我 :“我,你要认真接待好帮助我们连队耕地的机耕队戴师傅。”
甘天赐用手指了指远处开来的拖拉机。
我朝拖拉机走去。在拖拉机前停住了脚步。
我见到的戴师傅其实就是梅兰。她将辫子盘在头上,头上还戴了顶工作帽。
梅兰用眼冷冷地扫了一下我 :“你在拖拉机前引路,见到石头,给我捡起来扔掉。”
我无奈,在她的命令下,四处捡石头。累得头上直冒汗。稍稍慢了点,梅兰就将拖拉机对着他直冲,我被吓得直蹦,梅兰却抿嘴一笑,为她的恶作剧洋洋得意。
梅兰突然停车。我松了口气,想乘机歇一会,梅兰却嚷了起来。
梅兰:“别偷懒!将缠在铧犁上的稻草给我扯掉!”
我瞪了梅兰一眼,只得又去扯掉铧犁上被缠住的稻草。
3
梅兰将我戏弄够了,终于开恩。
梅兰:“上车吧。”
我上了拖拉机,坐在一旁。梅兰娴熟地驾着拖拉机在刚收割的稻田里,缓缓地向前起伏前进。
梅兰总算客气了:“你是新来的?”
我没好气地回答:“我是六六届的。六八年来的。”
梅兰:“噢,是老三届。对了,现在几点了?”
我:“我没有表。”
梅兰用眼斜了我一眼,不再吱声。
我 :“戴师傅,你休息一会吧,吃完饭再干也可以。”
梅兰:“你说了有什么用?”
我 :“我是班长。”
梅兰笑了:“班长,嗬,还有点权。那么,你准备给我吃什么?”
我 :“你想吃什么?”
梅兰:“我是宁波人,你看着办。不过,我从不带饭菜票去开车犁地。”
拖拉机沿着机耕路朝连队食堂驰骋。
我带着梅兰朝食堂走去。甘天赐已经在餐桌前恭候了。梅兰朝碗里的肉扫了一眼。
甘天赐忙说:“全是瘦肉,戴师傅放心,还为你特意准备了醉螃蜞。我知道,这是你最喜欢的。”
梅兰笑了。她随手脱下了帽子,用手将发夹取下,两根辫子从脑后瀑布似地泻落下来,我的眼光一下子走了神:梅兰的辫子一直垂到她的脚后跟。
梅兰狡猾的对我一笑:“怎么?你喜欢我的辫子?”
我 :“是,不。”
梅兰和甘天赐哈哈大笑了起来。
4
我将手上的照片轻轻地放进了大纸袋内。我从地上又捡起一张照片,这是我在农场知青子弟学校教书时和孩子们拍的照片。我看了一眼后将照片也放进了大纸袋。我又捡起一张照片,这是孩子们和丁老师的合影。丁老师的脸开始在我面前晃动起来……
农场子弟学校放学了,学生们一下子冲出了教室。
我端着粉笔盒与教科书朝办公室走去,半路上遇到了英语女教师丁文英。
我:“丁老师,下课了。”
丁文英:“骆驼,以后不要叫我丁老师。”
我:“好啊,哪叫你什么?”
丁文英:“叫我丁文英。懂嘛,我叫丁文英。”
我和丁文英并排走着。
丁文英:“骆驼,你喜欢音乐吗?”
我:“你是指里拉琴、阿夫洛斯管,还是大鼓、钟、磬?”
丁文英:“原来,你对音乐很在行。我嘛,无论是对古希腊的音乐,还是对中国古代的钟磬乐,都不在意,我只喜欢学校里的那架风琴。只要苦恼了,坐在风琴面前, 苦恼就会随着风琴声流走。我看你好象有心事,我们去弹琴吧,怎么样?”
我:“好吧。让我的烦恼随着琴声流向远方。”
5
教室一角放着一架风琴。丁文英试音。
丁文英:“骆驼,你唱吧,我来伴奏。”
我:“唱什么呢?对了,唱一首《春天来了》。”
丁文英弹琴,我浑厚的嗓声在教室里回响了起来。
轻柔的波浪推动我们去远方,
我们坐在青青芦苇堆上,
歌唱芦苇朴实无华,
却有着醉人的芳香。
我们的忧伤,
随着流动的水波浪,
就象鱼儿在河底躲藏,
心中不再迷茫。
芦苇呀芦苇,
不怕雷轰不怕狂风吹,
春天来了,
你又挺起腰。
芦苇呀芦苇,
我把一切托付你,
包括我的生命,
包括我所有的爱。
歌声中又晃动出我和知青们积青肥时的情景……
6
春天来了。我、乐晓弟、石国富、韩卫东、杨汉威,在河中边游边推着高如小山的芦苇堆朝前缓缓移动,成黎明和齐抗美、罗敬红、王淑蓓都坐在芦苇堆上,青年人唱着歌十分快乐。
在如诗如油画般的意景中,歌声又起。
微笑的阳光洒在我们身上,
我们坐在高高的芦苇堆上,
就象驾驶一叶小舟,
去天涯海角闯荡。
我们的双脚,
浸在柔软的河面上,
就象双浆在河中荡漾,
脸上喜洋洋。
芦苇呀芦苇,
不怕水淹不怕野火烧,
春天来了,
你又挺起腰。
芦苇呀芦苇,
我把一切托付给你,
包括我的生命,
包括我所有的爱。
歌声中,我、乐晓弟和石国富、韩卫东、杨汉威故意将芦苇堆推翻,成黎明、王淑蓓、罗敬红和齐抗美都落入河中,笑声在河面上荡漾……
7
丁文英弹琴的手指突然停住。
丁文英:“骆驼,你在想什么?”
我从回忆中惊醒。
我:“没、没什么。”
丁文英:“骆驼,你有女朋友吗?”
我:“没有。”
丁文英:“真的没有?”
我:“真的。”
丁文英:“我比你大二岁。小阿弟,今后,你谈恋爱,可要向我报告。不要吃亏了。”
8
有天傍晚,我在河里游泳。丁文英在小河边洗衣服。丁文英见他游了过来,就用手托起河水,朝我泼耍。俩人的笑声荡漾在河面上。到处是一片蛙鸣。
还有一天,我和丁文英在林间散步。
丁文英:“骆驼,我曾有过一个男朋友,他现在在农场当了大官了,架子也大了,他是个无情无意,令人捉摸不透的人。”
我:“他抛弃了你?这人是谁?”
丁文英摇了摇头。她的眼里噙着泪:“他曾是我父亲的学生。我父亲是校长,而他那时是体育老师。他是我家的常客。但我从没想过和他谈恋爱,因为他比我大十岁。”
9
这是一张我在学校教室讲台前上课时拍的照片。看着这张照片,我不自主地笑了。
那时,我在上课。这时,一个熟悉的长辫子姑娘梅兰站在窗外,看到我在黑板上写字。他那漂亮的粉笔字在黑板上游动,梅兰瞪大了羡慕的眼。我回头见同学们都在朝窗外看,也转过了头,与梅兰的目光撞上了,他的心头一惊。梅兰却朝他嫣然一笑。我赶紧回过头对学生们训话:“注意看黑板。”
这时,下课铃响了。
我宣布下课。
我走到梅兰面前。
我“你好象是戴师傅?”
梅兰笑了起来:“你还认得我?”
我:“因为,你的辫子。”
梅兰:“你只注意我的辫子?”
我:“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梅兰:“前面一排房子,就是机耕队。我就住在那里。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师傅了。我叫梅兰。”
我:“你还开车?”
梅兰:“不开车,干什么?你让我教书?”
我:“不,没这个意思。对了,你能帮我们学校做一件事吗?”
梅兰:“什么事?”
我:“是这样的,这个学校的操场太差了,到处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你如果肯帮忙,开着你的拖拉机,只要平整一下就行了。”
梅兰:“你以为我是巧媳妇?”
我:“我想是的。一般说,我不会看错人。”
梅兰笑了:“好吧。不过,这一次,不要你付饭菜票了。”梅兰笑着走了。
10
第二天梅兰开在拖拉机在平整操场。我在捡地上的石砖。接着,梅兰开始问我借书。再接着,梅兰常来找我打乒乓球。
丁文英看到我对梅兰显得很热情,便开始取笑他:“骆驼,你最近好象是在想吃天鹅肉?”
我不服气:“你是指梅兰?我如果爱上了她,她准逃不了。”
恰好,梅兰走过来了。丁文英于是又对我取笑打趣:“看到吗?长辫子又来了,就怕你缠不上哩。”
丁文英笑着走了。
梅兰走进我的办公室,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抹阳光洒在梅兰的身后,打出一个非常美丽的轮廓光。我开始留心观察梅兰,渐渐被梅兰的外貌和活泼所吸引,萌发了爱心。
梅兰:“你为什么不说话?老是盯着我看干什么?”
我笑了:“你怎么知道我盯着你看?莫非,你也在盯着我?”
梅兰:“你有这种想法?”
我:“是的。”
梅兰:“好吧,你爱盯着我看,你就盯着我看吧,不过,今天是最后一次了。”
我:“为什么?”
梅兰:“我们机耕队搬家了。”
我有点急了:“搬到哪里去?”
梅兰:“很远,在农场的最西面。”
我“我以后真的见不到你了?”
梅兰笑了:“你真傻。我要是想看你,很容易,因为我有自备车子。你真想要看我,就难了,你得练习你的两条腿。”
这时,骆天跑进书房打断了他的回忆:“老爸,你在整理照片?”
我不置是否:“随便翻翻。”说着,我将一大摞照片统统塞进了那只大纸袋。
骆天在翻信纸:“老爸,你有信封吗?”
我:“在信夹内。”
骆天:“这种信封没用。我要彩色的,印花的。”
我:“派什么用?”
骆天:“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
我:“明天?”
骆天:“你老了。跟你说也没用。明天是情人节!懂吗?情人节就是恋爱人的节日。”
我:“你现在将信寄出去,潘振国也收不到呀。”
骆天:“为什么一定要给他写信?我的朋友多着呢。”
我:“潘振国是个傻子!”
骆天:“他才不傻呢。我也不会傻的。我要多找几个情人,万一他敢耍我,我也不怕!”骆天说完就跑出了书房。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又开始吸烟。袅袅烟雾弥漫小小的书房。烟雾中又是一片蒙胧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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