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甘天赐坐在小凳上,手里提着一把斧头在制作扁担。已经劈开的毛竹,零乱地散放在地上。
向爱民从沉思中走了出来,她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她随手拿起放在办公桌上的一只袖套,这是甘天赐的。她开始补袖套。她咬断了线头。拿起另一只袖套时,不小心,针掉进了微开着的抽屉缝里。她拉开抽屉,取出了掉在抽屉里的针,但目光却落在抽屉里的一只旧信封上。她拿起信封,看了一眼,从信封里倒出了几张已有点泛黄的旧照片。这些旧照片都是120和135的黑白小照。向爱民拿起照片看了起来。
甘天赐削好了一根扁担,比试了一下扁担的弹性,然后满意地笑了。
甘天赐朝向爱民转过脸来:“小向,我给你做的这根新扁担,挑上个二百斤,不成问题。”
向爱民沉浸在手中的照片中,没有听到甘天赐对她说的话。
甘天赐抬起头,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向爱民。
“小向,你在看什么?”
“哦,没什么。我在看照片。”
“照片?什么照片?”
甘天赐放下扁担,朝向爱民走了过来。他从向爱民手里接过照片,神情晃忽。
2
这是一张旧照片。站在篮球架下的向爱民、罗敬红,身穿运动衣,神采奕奕。在照片的左下方是甘天赐半个无意中抡入镜头的焦距模糊而尴尬的脸部。
照片上甘天赐焦距模糊的脸渐渐变得清晰,原先尴尬的神情荡然不见,转化为笑容可掬。这是另一张照片:甘天赐正对着拿着照相机摄影的葛胜利举手示歉。秦建国在一边开怀大笑。
这张照片上的画面是秦建国正拉着甘天赐与向爱民合影时的瞬间。甘天赐的推辞动作和向爱民的纯正微笑,显得十分自然。
还有这一张照片。向爱民从葛胜利手中接过照相机,用镜头抓拍罗敬红与秦建国畅怀交谈的场面。
这一张照片,更有情趣:甘天赐拿着照相机正要想抓拍向爱民和葛胜利逗乐打闹的场面,在按快门的瞬间,远处飞来的篮球擦着他的镜头一掠而过,由于惊吓,画面上是一只硕大而运动中的篮球,篮球对焦模糊;屏幕下方一角留有十分清晰的画面,那是向爱民和葛胜利对视的脸部上方。
在连部办公室里,甘天赐和向爱民看昔日的旧照片,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甘天赐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快呀。回想这些往事,心里头,正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了。”
这时,陆天明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向指导员、甘连长,刚才、刚才场部医院来电话了。”
向爱民放下手中的照片:“别急。陆天明,慢慢说。”
陆天明显得有些紧张:“敬红,罗敬红,她没死!”
3
向爱民、甘天赐大惊:“什么?你再说一遍?”
原来,陆天明报告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那天晚上,脸带泪珠的护士推着一张带轮的停尸床沿着农场场部医院长长的走廊缓缓前行。白色的尸布将躺在病床上的罗敬红盖得严严实实。
那时,院长正陪着石志良沿着走廊边说边打着手势。院长说:“石医生,你能来我们农场医院考察,这太好了。目前,我们农场的医疗条件还很不尽人意。”
石志良脸上显得很兴奋:“我这次能来农场,非常高兴。这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现在全国都在抓治理整顿,一切都变了。”
“是呀,岁月不饶人,我这次是到农场干校来看老朋友的。一个人出来散步,没想到走到了这里,我一看是医院,大概是出于职业习惯,我又在这里遇上了你这个院长,也算是有缘吧。”
护士推着停尸床从院长旁边擦身而过,院长的白大褂勾住了裹尸布,裹尸布被掀起,露出了罗敬红的脸。石志良闪着异样的眼神,匆匆走到罗敬红跟前,仔细地观察起来,又用手翻看她的眼睑。石志良突然喊了起来:“院长,快!可能还有救!”
院长挥动手,医生、护士们奔跑着。整个医院投入了紧急壮态。罗敬红已经被安置在急救床上。石志良穿上了白大褂。院长当上了他的助手……
4
罗敬红转过了身子,对大家看了一眼:“走吧。说真的,是潘振国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又是石志良医生给了我第三次生命。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们。”
乐晓弟:“你那次自杀,可把我们吓坏了。”
石国富:“乐晓弟,你又乱扯了。敬红根本就没自杀。”
罗敬红:“我为什么要自杀?”
乐晓弟感到很奇怪。
乐晓弟:“本来要开追悼会的,向爱民后来取消了,不就是说你是自杀?”
罗敬红:“那还得感激石志良医生救了我,不然,我可真成了冤鬼了。”
罗敬红两眼有点呆滞。
罗敬红:“我在中学时,非常喜欢打篮球。我是篮球队的队员。队员中,你们认识的除了我,还有向爱民。”
王淑蓓:“你说的向爱民,就是向指导员?”
罗敬红:“是她。我们的队长是一位体育老师,也就是甘连长甘天赐。分到农场的队员中还有葛胜利和秦建国。秦建国是我的男朋友。秦建国是个很好的人。”
罗敬红的眼角涌出了泪。
罗敬红:“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他会因为反对江青而被送到强劳班,接受强迫劳动。我给他写了一封信,也就是你们知道的那封遗书。其实这并不是什么遗书,我写这封信的目的,是希望他重新振作起来。我的信还没写好,突然,我感到一阵恶心,呕吐了起来。衣服都弄脏了。我怕难闻的气味影响宿舍里的人,就带着脏衣服到小河边去洗。没想到,脚一滑,跌进了河里。幸而被潘振国发现了。”
罗敬红转向石国富:“你爸爸和甘天赐原先好像就认识的。那天,甘天赐到医院来探望我,我躺在病床上。石志良在为我量体温。这时甘天赐提着水果也来看我。我因为口里放着温度计,不能说话。但我看到甘天赐和石志良四目对视,脸上变化万状。甘天赐对石志良说,是你?你就是石医生?而石志良却冷冷地回答他:甘天赐。你原来在农场?好一艘潜水艇呀,沉浮皆自主。甘天赐主动提出要和石志良出去聊聊。遭到了石志良的拒绝。第二天,石志良来看我,告诉我,他要回上海了。还对我说,甘天赐和向爱民已经同意,等我病痊愈后,就将我调回上海工作。果真,我调回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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