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债（雪域寓言）

 

孽债

 

楚三星与阿古登巴闲聊起讨债鬼那些事。阿古登巴说了些因果轮回的道理。楚三星则说起了他记忆中的一则孽债故事。

楚三星说：

在缅甸伊洛瓦底江边有一个骠族村庄，村庄里有个温财主，为人和善，家境殷实。这温财主的祖先系来自北印度佛陀的部落，他们保留着很多印度的文化习俗，约在公元后从印度阿萨姆(Assam)进入缅甸境内。后来，相传公元前200年，骠人进入依洛瓦底江的上游地区，控制了这一带，并掌控中国和印度之间的通商之路。

温财主的祖上本是一个骠族人，后来在蒲甘城做生意发了大财，便在这里定居下来。

那时城外有个骠族镇，镇上有个骠族村，村里住着个泥瓦匠，名叫苏登盛，经常去温财主家里干些零活，温财主见他干活实在，每次都多付一些工钱，苏登盛对此也十分感激。

时间长了，两人也都熟了，经常在一起喝酒聊天，温财主对苏登盛非常信任。

这年夏天，温财主一家要回老家掸邦探亲，说是要在那里住上一个月。温财主找上苏登盛说道：“小老弟，我这次走的时间比较久，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帮我。”

苏登盛说：“温老爷，您平时待我不薄，有什么事情您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在所不辞！”

温财主说：“我家里珍藏着一批好酒，我怕我们走后被家里的仆人偷喝掉，想放到你家保管一些日子，你看行不行？”

苏登盛笑着说：“这还不是小事一桩吗，我家正好有个地窖，你尽管拿来存放，等你回来后，我一定会‘完璧归赵’！”

就这样，这天傍晚，苏登盛拉着辆驴车，和温财主一起将他家三十坛酒运到了自家的地窖里，为了让温财主放心，他又在地窖口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第二天，温财主便放心地带着一家老小踏上了回乡之路。

楚三星继续说道：

一晃过了半个月，这天晚上，苏登盛喝了点酒躺在床上睡不着，他忽然想起温财主存放在家里的酒，出于好奇，便想趁着夜深人静去瞧一瞧究竟是什么好酒。

于是，他一个人溜进地窖，只见这三十个酒坛子都用牛皮纸封着口，每个坛子上面用红纸写着“蒲甘酒”三个大字。

他便将鼻子凑到一个酒坛子上去闻了闻，可是一点儿酒味也没有，他又用手晃了晃这酒坛子，里面发出的声音不是酒晃动的声音，好像有什么硬物碰撞的声音。

出于好奇，他便打开了一个酒坛子，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大吃一惊：这酒坛子里面根本不是酒，而是满满一坛子白花花的银子！

苏登盛又把剩下的二十九个酒坛子打开，里面全部都是银子！他数了数，这些银子正好是三千两。

苏登盛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发财了！在金钱面前，他早已把当初的诺言抛在了九霄云外。

就这样，苏登盛守着这些银子整整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急忙喊来妻子，妻子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一番商量过后，夫妻二人便把这三千两银子倒了出来，然后全部埋到了后院。

苏登盛又去酒家买回来一批酒，全部灌进了那三十个酒坛子里面。

为此，他还洋洋得意，觉得这妙计实在是高，温财主肯定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楚三星看了一眼阿古登巴，又说道：

一个月后，温财主从掸邦回来了，苏登盛便把那三十坛酒送还给了他。

到了晚上，温财主打开酒坛子一看傻眼了，银子变成酒了！

他立刻明白了自己毕生的积蓄被苏登盛占为己有了。温财主连夜去找苏登盛，他已经想好了，自己只要一半银子，另一半就当买教训了。

谁知，苏登盛根本不承认自己拿酒换了银子，他这是想独吞啊！

温财主有苦说不出，因为当时把酒坛子送到他家的时候，他说的里面是酒，而且仆人们都听见了，如今就算是报官，自己也没有证据啊！

温财主只得郁郁寡欢地走回了家，一股急火攻心后，温财主病倒了，没过几天竟然郁郁而终。

温财主死了，苏登盛便放下心来，他将那银子拿出来置办了一处大宅子，装修的豪华无比，他不禁感叹：如今我也成为老爷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结婚多年没有怀孕的妻子没过多久竟然有喜了，把苏登盛乐得合不拢嘴。

转眼到了妻子临产的日子，苏登盛提前几天就把接生婆接到了家中，他对这个孩子异常重视。

这天晚上，苏登盛睡着后没多久便做了一个梦，他梦见温财主笑呵呵的过来了，只见他背着一个空麻袋，悠悠地走到了苏登盛跟前。

苏登盛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说道：“你来做什么？你不是死了吗？”

温财主突然脸色一变，厉声说道：“我是来讨债的啊！”

苏登盛一下子惊醒了，他出了一身冷汗，还没从刚才的梦境中缓过神来，房门突然开了，接生婆喜气洋洋地告诉他：“恭喜你，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

苏登盛赶紧起床去看，也就把这个恶梦抛在了脑后……

楚三星对阿古登巴叹息道：

苏登盛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非常溺爱，要什么就买什么，一点儿苦都没让他吃过。

在父亲的娇惯下，儿子从小花钱如流水，读书干活没有本事，吃喝玩乐倒是比谁都懂。

到了十八岁，苏登盛已经管不住他了，家里钱柜的钥匙也被他抢了过去。不仅如此，儿子对苏登盛一点儿也不孝顺，还说家产早晚是由他来继承，不如早点把家底交给他。

苏登盛每天都被儿子气得半死，可是却毫无办法，自己造下的孽，又能怪谁呢？儿子每天从家里拿钱，不是去青楼，就是去赌场，又或者召集一众狐朋狗友吃喝玩乐，而这所有的钱都是由他来出，他没有用汗水挣过钱，不懂得挣钱的不容易……

在儿子二十岁那年，家产已经被挥霍一空了。这天，久病多日的苏登盛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迷迷糊糊中他又梦见了温财主，这次温财主身后的那个大麻袋已经显得鼓鼓囊囊的了，他对苏登盛招了招手，说道：“你欠我的债如今已经还清了，我也该走了，我们还是后会无期吧！”

正在此时，苏登盛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吵醒，紧接着，闯进来一群掸族大汉，这些人个个都像凶神恶煞一般，为首的那个人拿出一张字据说道：“你儿子已经把这宅子输掉了，这是凭证，你赶紧离开这里 ，我们来收房子了！”

苏登盛苦笑一声，喃喃地说道：“我的债终于还清了！”说完，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他栽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了生息……

阿古登巴对楚三星说：

在中国民间曾流传着这么一则俗语，叫做“子报父之

冤，投胎必复仇”，上一世结仇很深的两个冤家转成来世后，很多父母因为孩子不省心时，经常骂他们是“讨债鬼”，说的便是这因果轮回的道理。

楚三星用缅语唱起了一首《孽债》歌：

 

年幼孩子夭折后，

投胎化作讨债鬼，

专为父母去复仇，

尽孝索要前世债。

 

讨债鬼是淘气包，

孽债报复呈多样，

因果皆是前世缘，

缘恶始有前世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