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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是香港媒体记者的潘光复对柴健民、何家福和李天道聊起了他采访当年的文革狗崽们的那些事。一场反右运动不仅打倒了几十万、上百万的右派分子,也使他们数以百万计的家人、亲属受到株连,其中就有上百万的右派子女,文革期间被人蔑视地称之为“狗崽子”。
潘光复对这些90多岁的老人们叹息道:我却永远忘不了我们这一代群体中的狗崽子们,他们是悲哀的一代。他讲述了当年狗崽们的一个代表人物的故事,他就是章立凡。
章立凡,中国近代史学者、作家,现居住在中国北京。其父章乃器是中国民主建国会创办人之一。20世纪上半叶曾经积极投身抗日救亡运动,是当年著名的“七君子”之一,与国民党一向不和。1949年,章乃器参加中共领导的政协,并且于1952年出任中华人民共和国粮食部长。1957年,在毛泽东亲自点名之下,章乃器被打成右派,撤销粮食部长职务。
章立凡出生于1950年。父亲章乃器被打成大右派时,章立凡还在幼儿园里。
章立凡说:“我母亲当时跟我父亲已经分居了。当时我父亲呢,他是民建的副主委,同时他也是工商联的副主委。这两个组织来找我母亲谈话,要她来揭发。这种压力还是比较大的。我那个时候在幼儿园,有一天我母亲来接我,教给我一些话,要我去参加一个会,去说。那天就去了这个会场。前面也有很多人讲话,也都是他的老同事、老朋友在揭发他。我父亲本人没到场。轮到我讲话呢,我就上台了。讲话的大意呢,就是说,右派分子章乃器虽然是我的父亲,但是我还是要反对他。我要跟他划清界限。全场热烈鼓掌,还有人跟我热烈握手。
“我母亲后来开完会跟我说,她说,别人是无关痛痒,我们是有关痛痒。这个有关痛痒到什么程度,我也不清楚。只是在后来我的成长经历中,我才知道'有关痛痒'这四个字有多大份量。后来我上小学的时候,我想进个少先队吧,我好像比别人可能慢个1、2年,然后才进去。那个时候大家都希望肩上有个一道杠,两道杠,三道杠,当个小队长、中队长、大队长。我进了少先队一直就是队员。”
当时的章立凡像绝大多数中国人一样,对毛泽东的话几乎是绝对接受和服从。
章立凡说:“我想,毛主席要反右,那肯定是我父亲有错。我也觉得,既然我父亲错了,那么大家都可以来批判他。那个时候毕竟有一种社会非常主流的思想,就是要听党的话。这种东西,不管是宣传教育,还是潜移默化,对于一个儿童来讲,他是认同的。”
但是,毛泽东和共产党教导下的中国人,并没有因为这个右派的儿子听毛主席的话,批判自己的父亲而放过他。
章立凡说:“开家长会呢,我就让我妈去了。班主任老师就跟我妈谈谈家里情况嘛。我妈这个人没什么自我保护意识,她就说了我父亲是谁。从这个以后,老师就对我比较注意。我那时候记点日记,比较爱好古典文学,我也作一点诗词。这个东西被翻出来了,被交给老师了,然后组织了批判会。我还不服,我还跟老师顶撞。到文革里头,这个老师跟我透露,她说,也不是我要整你,是校领导要整你。为什么要整你呢?就是作为一个样板,就是说这是右派的儿子,他的思想状况是这样的。”
“好像在这之前还有过一件事,是她说‘你不是爱看书嘛,你把你看过的书开个书单给我。我们现在搞教学,我们很想研究一下学生都看过什么书’。我呢是很老老实实地开了一个很长的单子。然后过后不久才发生批判我的事。学校据说还搞了一个不公开的展览,把我写过的这些东西都在一个教室里头去展览。后来就很厌学,我的成绩也下降,我还留级了。我那时候已经知道我没前途,所以我觉得学跟不学一个样。我父亲还是希望我能上大学。我那时候比他先知先觉,我知道我没戏。我跟这套讲阶级路线的教育体制格格不入。”
随着章立凡逐渐长大,父亲对他的影响也越来越大。
章立凡说:“受他这个思想的影响。他那时候已经开始跟我讲一些事情,对时局有很多批评。有时候他说得比较厉害呢,我还提醒他。我说,‘您别这么说。咱们这儿是不是安全啊?’那时候读了安娜.刘易斯.斯特朗写的《斯大林时代》,我就老认为我们家隔墙有耳,或者是墙上就有耳。但是我父亲就说,‘我不怕。我的话到大街上也可以说。谁愿意听谁就听’。”
章乃器的不服气终于使共产党剥夺了他最后的政治权利。
章立凡说:“‘七千人大会’前后,那个时候统战政策也有点松动,知识分子政策也有点松动。他对他57年把他扣上右派帽子,他不服。他好像在政协提了两个提案,就说呢,他这个事情完全是捏造的,是不实的。所以呢,他提出来对他这件事要求进行重新审查。63年吧,那天我上学,班上有报纸,上头有一条消息,就是全国政协常委会开会通过决议,撤销右派分子章乃器的政协委员。那时候小学同学还不太......但是他们那眼神看我就不太对了。我就赶紧回家。后来他特别跟我讲一句,他说‘我不会有事的’。我就明白,他说这个‘不会有事’就是‘我不会自杀的’。”
文革的到来使章乃器受到进一步的迫害。章立凡还记得被抄家那天的情况。
章立凡说:“我记得那天,8月23还是24号。一路上就觉得清华园的气氛特别不对,已经开始有打人的了。当时,这个二校门被推倒了,所有的校领导,什么何东昌啊,钱伟长、黄万里这些人都给赶到那儿去搬砖头。我觉得我们家要出事,我就给我父亲打了个电话。我父亲说,有人来贴大字报。你留在学校,你不要回来。回到我宿舍一看,我的蚊帐什么的都撕了,把我的铺盖捣毁,有一张大字报墨迹未干,什么‘资产阶级狗崽子滚蛋,快滚蛋!’我一看,完了,这个马上就要来临了。”
更糟糕的是,章立凡自己也遭了难。章立凡说:“我当时也是在学校讲了很多对文革的看法。后来被同学给揭发了。然后对我实行专政,把我打成反革命。”
记者:“抓起来了吗?”
章立凡:“抓起来了。”
记者:“判刑了吗?”
章立凡:“判了。”
记者:“判了多长时间?”
章立凡:“13。”
记者:“你一共坐了多少年监狱呢?”
章立凡:“9年半。”
记者:“然后是什么时候放出来的?”
章立凡:“78年底。”
章立凡心里曾经埋怨过父亲,但是他更清楚,是这个制度使他这个无辜的右派儿子一次又一次地受到伤害。
章立凡说:“我肯定有这个想法,就是都怪你们俩当初结合,才有了我。但是我无处诉这个怨。所谓出身不能选择,那就是说你投胎到这儿了。一旦你的父亲被定为右派,那你就是贱民。这个就是一个种姓制度。地富反坏,它就是种姓。”
曾经是香港媒体记者的潘光复对柴健民、何家福和李天道聊起了他采访当年的文革狗崽们的那些事。一场反右运动不仅打倒了几十万、上百万的右派分子,也使他们数以百万计的家人、亲属受到株连,其中就有上百万的右派子女,文革期间被人蔑视地称之为“狗崽子”。
潘光复讲到这时,他对这些90多岁的老人们说道:章立凡是狗崽子们这一代群体中的代表人物,遗憾的是有关他的故事,在现今的年轻人中已仿佛成了梦话。一个国家为其年轻人所提供的教育,可以让我们看到这个国家未来的样子。今天的教育正在抹杀人们的记忆,年轻一代的思想活力开始衰退,促进成长的才能渐渐干涸。现今的年轻人已被折腾到疲惫不堪。信仰正在丢失,三观正在蜕变,思想正陷入某种循环,并永无止境地重复下去。他们将自己封闭在狭隘的求生之中,躺平成了唯一选择,仅此而已。当年轻人最终变为了平庸之辈,这个国家也没救了。
三个老人无语。
群體心理探索小說(瀋陽 著)
回复删除今天像烏鴉暫時湊合起來,明天又像野獸一樣四散而去。社會上的流氓集團、烏合之眾的交往就是如此,今天臭味相投便雜湊在一起,明天利益相悖,便作鳥獸散。這是一本探索群體心理的另類小說。但愿這個世界能有更多的人從噩夢中醒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