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毛的凤凰不如鸡（雪域寓言）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李自成大军杀入京城，崇祯皇帝自尽而死。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吴三桂与清军联手，关外的清朝大军汹涌南下，李自成一溃千里，就此败亡。

清朝成了这次三方博弈的最后胜利者。然而明朝的残余势力和各路反清复明武装，并未就此退出历史舞台，而是渡江南下，来到江南和岭南、东南沿海一带。

顺治三年（1646年）八月，南明隆武帝朱聿键去世。就在此时，两广总督丁魁楚、广西巡抚瞿式耜、巡按王化澄等人形成一致意见，推举朱由榔监国。当年十一月，24岁的永明王朱由榔在广东肇庆即皇帝位，改明年为永历元年。史称南明。以南明小朝廷为核心，继续坚持抗清斗争。

南明最初也曾梦想，仿效当年的东晋和南宋旧事，与清朝划江而治，来个南北朝。但清朝的卧榻之旁，岂容它人酣睡，清兵屡次派出重兵渡江南下，围剿各路反清武装。但战况最初非常胶着，清军在南明的顽强抵抗前进展缓慢，南明的反清斗争进行得有声有色。

顺治九年，南明大将李定国，先后取得桂林大捷、衡州大捷，斩杀清朝定南王孔有德、敬谨亲王尼堪，史称“两蹶名王，天下震动”。顺治十五年，郑成功成功发起长江战役，南明水师数万精锐一度深入长江，攻破镇江，包围南京，东南半壁险些不复清朝所有。顺治帝忧心忡忡，甚至一度萌发“弃湘、粤、桂、赣、川、滇、黔七省与明媾和之议”，抗清形势一度大好。

南明小王朝联合了张献忠的大西军共同抗清，本可以打出一片天地，但是大西军内部出现了内斗。

由于南明各路反清武装之间，派系复杂，彼此之间矛盾重重，明朝军队残余势力、大西军旧部、大顺军旧部、郑成功等等，并未能精诚团结，而是各自为战，甚至互相排挤倾轧，内耗严重，“人心涣散，猜忌日多”，最终被清军各个击破，南明的覆灭已经在所不免。

永历帝所依靠的两员大将李定国与孙可望出现了内斗，孙可望降清后，带领吴三桂反手攻打南明。顺治十六年二月，清朝平西王吴三桂、定西将军爱星阿等人，带领大军在云南腾冲与李定国的南明军进行一次会战。最终李定国一方伤亡惨重，大败而逃。南明最后一支精锐部队就此一蹶不振。

十二月，清军攻下广州，朱由榔惊恐万分，立即逃到了梧州。不久，肇庆失守，朱由榔又逃到桂林。大家都知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朱由榔只得四处出逃。顺治十五年（1658年，南明永历十二年），清军大军进攻云南，走投无路的朱由榔在李定国的保护下，逃到了缅甸境内。

1659年朱由榔逃亡缅北期间，南明大臣为了争抢渡船大打出手，就连给皇太后的船也被抢走。缅军则阻断后面尾随而来南明百姓和大臣。男的杀害，女的被掳走。

缅王与永历帝一水之隔，却从不与永历帝见面。仅仅给朱由榔提供了几间茅草房当皇宫。至于大臣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很快，缅王提供的少得可怜的粮食就不够吃了。大臣们就吵着让永历帝拿钱买粮。僧多粥少，永历帝也拿不出这么多钱，一怒之下，把玉玺扔下说，你们拿去换钱买粮吧 。大臣有的跪地请罪，有的真的将玉玺凿碎换粮吃 。

朱由榔本人胸无大志，更别提复兴祖业了。让他意外的是缅甸国王莽达竟然对他无比尊敬。另外，朱由榔逃往缅甸时，还带着众多妃嫔、文武大臣以及近万将士，吃喝花费都需莽达提供。原本这将士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进入缅甸后因军粮问题与当地老百姓产生了矛盾。但莽达在世时，这些都不是问题。

胸无大志的朱由榔认为逃到缅甸就万事大吉了。南明逐渐安顿下来后，君臣再无心反清复明决心了。躲在缅甸的永历帝优柔寡断，彻底放弃了复国之念，只求能苟延残喘度过余生。南明大臣则醉生梦死，安于享乐。见了漂亮的缅女，动手动脚 ，任意取乐。还在永历帝居住的草房外聚众狂赌，吆五喝六的，毫不顾忌 。

但此时的吴三桂为了向主子表忠心，力主穷追不舍，不抓住永历帝决不罢休。顺治十七年，吴三桂向清廷上书《渠魁不翦三患二难疏》：“不乘此天威震赫之时，大举入缅，以尽根株，万一此辈立定脚跟，整败亡之众，窥我边防，奋思一逞，比及大兵到时彼已退藏，兵撤复至，迭扰无休”，“永历在缅，于中岂无系念？万一边关有警，若辈生心，此其患在腠理也”，强烈要求出兵入缅捉拿永历，丝毫不顾及他曾也是明朝臣子，反而为了功名富贵，带头追杀故主。然而，清军一定会斩草除根，满清统治者更是开出天价悬赏。

当吴三桂率领大兵压境时，一切都变了。最糟糕的是，缅王莽达的弟弟莽白趁机发动政变。

1661年，缅王莽达之弟莽白趁机杀其兄后继位。新缅王想见永历帝并希望得到他的朝贺，永历帝还有点骨气，拒绝向篡位者祝贺。很快，新缅王再次邀请永历帝议事，永历帝派大臣前往，却都被杀害 。

缅甸在当时不过是大明乃至大清的一个藩属国，但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每当过年过节，南明的大臣们需要脱掉官服，光着脚去向缅王行大礼。这简直是对宗主国莫大的不敬和讽刺。

夜里，缅军还会进入永历帝寝宫。任意欺凌大臣的女眷，就连永历帝身边的宫女也未能幸免 。永历帝的两位妃子和不少王公贵族的女眷为避免被缅军欺辱，一同自缢 。

永历帝顿足捶胸，要与皇后要一同自尽，被大臣劝下。大臣含泪说道：您失去江山已经是不忠，现在您又要抛弃母亲，就是不孝，您泉下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1662年1月，吴三桂陈兵中缅边境，气势汹汹威逼缅甸交出永历帝。

朱由榔已经来到了最危急的时刻，缅王莽白不愿为了收留永历帝而惹祸上身，在吴三桂率军进入缅甸后，莽白出卖了朱由榔。就这样，永历帝朱由榔及其眷属被莽白送回云南昆明，交给吴三桂来处理。那时康熙帝刚刚8岁。

300多年前，明朝最后一个南明永历帝，在清军追击下东躲西逃，惶惶不可终日，随着南方地区被清军全部占领，永历帝被迫逃入缅甸避难两年多，活得如此屈辱。

至此，清朝已经彻底完成了统一，境内的反清武装已经一扫而光，南明名存实亡。明清博弈已经彻底结束。

1662年4月的一天，永历帝朱由榔父子被用小轿抬到云南城外篦子坡。吴三桂主张砍头，反而是满清大臣求情，毕竟是皇帝得留个全尸。最终，吴三桂选用弓弦勒死了永历帝。此后，篦子坡被改称为逼死坡 。

永历帝做梦也没想到，让他陷入绝境的不是清朝，而是明朝故臣吴三桂。永历被俘后不久，就被吴三桂处死、愤怒而绝望的永历帝在被处死前，给吴三桂写了一封亲笔信，在信中，他毫不留情地嘲讽斥责了吴三桂的叛明降清、追杀故主的不义之举，“将军本朝之勋臣，新朝之雄镇也”，“烈皇帝（崇祯）之于将军可谓甚厚”，但吴三桂却“忘君父之大德，图开创之丰勋，督师入滇，犯我天阙，致滇南寸地曾不得孑然而处焉。将军之功大矣，将军之心忍乎？”　　

信中末尾，永历皇帝又对吴三桂发出了一句凄厉诅咒：“千载而下，史有传，书有载，当以将军为何如也！”

永历一语成谶，这句诅咒如今变成活生生的现实，吴三桂背主求荣的劣迹斑斑被史书记录下来，成为万人痛恨的乱臣贼子，永远被世人唾弃，也算罪有应得。

毫无疑问，吴三桂此举把自己的后路彻底堵死。明朝遗民恨透了这个三姓家奴。后人也没有谁会为他唱赞歌。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永历帝朱由榔的下场如此，吴三桂的下场也是如此。

方时地唱起了一首蜀川谣《落毛凤凰不如鸡》：

 

龙游浅水遭虾戏，

虎落平阳被犬欺，

得志猫儿雄过虎，

落毛凤凰不如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