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撰 波特兰先生
2018年春节前夕,接到了1946通化平暴参与者何健生侄子何国晖和空后代们的邀请,约我同去通化参加“东北老航校在通化成立72周年”纪念活动。东北老航校成立于1946年3月1日,校址就在通化。我的姨夫张华是当年最早的首批中国飞行教官,他离休前任济南军区空军副参谋长,见证了人民空军的成长史。他现已是95高龄的老人,至今我们聚在一起时,总会谈及空军的
那些往事。也正是在姨夫张华初心不改的家教下,我开始研究中国空军史,结交了一大批的空后代,也包括一些空军老前辈和战斗英雄。
位于浑江畔的通化市,是吉林省东部的重镇。通化还是伪“满洲国”时的“国都”,日本关东军在太平洋战争末期,预感到苏联红军要对他们发动进攻,便将司令部等重要部门从长春迁到这里,准备以这里为据点死守满洲。
但是谁也没有料到,在战火纷飞的1946年春,在通化人最早生息蕃庶的王八脖子之右,奇迹般出现了一支红色航空队伍。东北老航校在通化成立了,雄鹰从这里展翅,从这里飞向新中国,飞向新世纪。党中央的目光,已经聚焦边城通化了。
中国共产党历来重视航空事业。从革命战争初期,就为建立人民空军和航空事业,进行了不懈的努力。
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初期,党就派干部到孙中山创办的广州航校和苏联学习航空;
第二次国内革命时期又从留苏的党、团员中挑选了19人到苏联航空学校学习;
在延安还成立了航空工程学校和航空研究小组;
抗日战争时期,我党利用与新疆军阀盛世才的统战关系,从一、二、四方面军中选派40余人到迪化(今乌鲁木齐)学习航空,并组建了新疆航空队。
1945年8月,抗日战争即将胜利,中国军民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中国共产党的领导者们就预见到被日本帝国主义占据14年的东北地区,会留下一些机场、飞机和航材,当即决定在东北创办航校,并把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党在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期间派往苏联学习过航空的王弼、常乾坤等同志。
为了建设好航校,中共领导者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任弼时等先后多次给予具体指示。
毛泽东在接见建校有关人员时指出:“我军在东北要筹建一所航空学校,你们去东北要走很多路,也是个万里长征。那里生活很苦,但英雄有用武之地,艰苦得有意义。”
刘少奇在分别召见航空研究小组组长王弼、副组长常乾坤时指出:“党中央决定派一批航空人员去东北,为创办航校做准备。到东北创办航校是件大事,是党和人民创建航空事业的一个开端,要有坚强的信心和决心,要有不屈不挠、百折不回的勇气和克服困难的精神,一定要把航校办起来,而且一定要把它办好。”
周恩来在接见赴东北筹建航校人员时指出:“你们是放出的鹰,遇事要多动脑筋,我们离你们远了,你们要多和东北局、东北民主联军联系,请示工作。”
任弼时召见常乾坤时指出:“中央要你们马上赶到东北去,设法创办一所航空学校,为的是给将来的人民空军建设培养技术骨干。”
以上这些指示,明确了建校方向,鼓舞了建校人员的斗志。后来,又成立了沈阳航空队、航空委员会、航空总队,这些工作,不仅为我党培养了一批航空干部,也为航校的建立做了必要的准备。
对于建校地址,中共领导者们最后把目光聚焦在位于东北长白山腹地,中朝边境的南满重要战略要地通化。
党中央为何选择通化作为中国空军起步的摇篮?
在通化起飞人民的航空事业,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共领导者们,自有一番周密的考虑。
首先,通化是党中央在东北建立的第一个根据地,第一个军事大后方。
早在抗战胜利前夕,为了保卫人民胜利果实,应对国民党可能挑起的内战,毛泽东在党的“七大”上就指出了建立东北根据地的重要性。
1945年9月19日,党中央成立了以彭真为书记的中共中央东北局,同时指示东北局在通化建立我党、我军的长期、永久的根据地,象当年汉高祖刘邦先占据汉中为基地,再与项羽争天下那样,把通化建成共产党的“汉中”。
1945年末,国民党开始调集重兵进犯东北,中共中央做出了“让开大路,占领两厢”的战略决策。我党、我军的许多机关、学校先后进驻通化,其中包括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延安炮校等军事院校。在这种形势下,航空学校建在通化是最佳选择。
其次,“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人于1932年在通化江南(今市园艺所一带)修建了飞机场。1937年7月,日本军国主义为了扩大侵华战争和对付杨靖宇将军领导的抗联部队,在通化设立了满州国通化省,辖9县。通化成为伪满东边道地区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
1945年8月19日,伪满皇帝溥仪就是从这里乘飞机逃往沈阳的。现成的机场跑道及民航保障设施,也是建立航校所必备。至日本投降前后,通化江南机场的跑道、航管、气象、营房等设施仍可正常运行。为此,通化飞机场可得到进一步的发展和利用。
当时的通化根据地建设可谓轰轰烈烈。除许多机关、军校、银行、医院进驻通化外,上千车皮的军工生产设备、被装、弹药也从辽宁转运到通化大后方。
我党、我军在接收日伪资产、恢复电力、食品和生活日用品,生产、建立机械厂、子弹厂、修理厂等兵工厂的同时,航空学校的建设工作也紧锣密鼓地展开。
通化航校建校人员来自四面八方。以其中我党早期培养的航空干部为主,除此,有八路军、新四军、东北民主联军选派的干部;有新招收的青年知识分子;有汪伪和国民党空军起义人员;还有收编的日本航空技术人员。他们从全国各地汇集东北,在党的领导下开始了创建航校的艰苦历程。
自1945年9月至11月间,党中央从延安航空小组,抗大机械工程班、中央自然科学院、俄文学校等单位选调了30多名干部开赴东北创办航校。
1945年9月2日,王弼、刘风、蔡云翔等同志乘坐日造九九式教练机从延安飞赴东北,在张家口着陆时飞机发生故障。王弼等留下,其余5人在刘风带领下,从陆路先抵沈阳,后至通化。10月初,常乾坤等20多名同志,从延安启程,跋山涉水,日夜兼程,于12月抵达通化。我姨夫张华也正是在那段时间跟随常乾坤到达通化的。
值得一说的是,朱瑞将军是人民炮兵的奠基人,牺牲于1948年10月1日发起的辽沈战役揭幕战夺取义县的战斗中。朱瑞将军时任东北野战军炮兵纵队司令员,同时兼任东北军区后方司令、军政大学校长等职,是解放战争时期我军在战场上牺牲的最高级别将领,时年43岁。
朱瑞将军因为牺牲较早,当然还有其它各种原因,新中国成立之后,对朱瑞宣传较少,他的知晓度远低于1955年第一批授衔的开国将帅,尽管其中不少将军都曾是朱瑞的下属或经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但无论是来自何处的宣传,似乎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评述:朱瑞将军在创建人民空军的历史中也留下了辉煌而重要的一页,他是在通化创建东北民主联军航空学校的领军人物。
1946年1月1日,在“东总”的领导下,由已到达通化的、延安派出的第一批建校干部(先后共组织三批航空有关人员奔赴通化)、东北局特意选派的干部,以及由朱瑞和吴溉之负责组织挑选出的抗大一分校学员,与改编后的“东北人民自治军航空队”(即收编的日本航空队),共同组建了“东北民主联军航空总队”,并在吉林通化中学操场召开了成立大会。
“东北民主联军航空总队”时,朱瑞和吴溉之,作为“东总”后方司令部的领导(司令员和政委),分别兼任新成立的航空总队的总队长和政委。
在朱瑞总队长和吴溉之政委领导下,扩编后的东北民主联军航空总队,下设民航队、教导队、学生队、机务队、修理厂等机构,共有500多人。
1946年2月10日中共通化省委转达中共中央东北局指示的通知中提出:“原抗大总校改为东北民主联军军政大学,林彪同志兼校长、彭真同志兼政治委员、何长工同志任第一副校长、朱瑞同志任第二副校长、吴溉之同志兼任副政治委员、徐文烈同志任政治部主任。军政大学下设炮兵学校、工兵学校、航空学校(原航空队改为航空学校)、步兵学校直辖两个大队、一个教导团及东、南、北满三个分校。”
根据东北局通化省委发出的通知:即将成立的航空学校,隶属东北民主联军军政大学。此时的朱瑞任军政大学第二副校长、吴溉之任副政治委员。
3月1日,“东北老航校”正式成立。中国共产党自创建之初就始终追寻的航空梦想,终于开始逐步实现了。
1949年11月1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正式成立。
回顾人民空军的创建史,当然不能忽略“东北人民自治军航空队” 和“东北老航校”在通化的初创史。
航空总队的建立,为航校的建立奠定了基础。在东北局、东北民主联军总部的领导下,航校建校工作高速度进行。一方面,千方百计汇集航空技术人才;另一方面,组织大批人员去收集航空器材。
空军创业者们顶风冒雪,不舍昼夜,四处奔波,足迹遍布东北各地,搜寻飞机轮胎、仪表、铝皮、胶皮垫子以及汽油、润滑油。火车不通,他们就用牛马大车运送航空器材。当时国民党飞机常来空袭,日伪残余和土匪骚扰破坏,加上东北气候严寒,冰天雪地,许多同志为此身负重伤甚至终生残废。有的误入日军毒菌场,献出了宝贵的生命。经过奋不顾身的努力,收集到各种破旧飞机120架,发动机300多台,仪表100多箱,油料2000大桶。
经过紧张筹备,成立航空学校的条件也已经渐渐成熟。中国空军在浑江岸畔的通化开始起飞了。
航空器材是从陆路运到通化的。曾经担任过通化老航校副政委的黄乃一同志回忆这段历史时说:“当时航空器材十分紧张,暂时不能飞的20余架飞机也必须转移到通化,但既没有火车,也没有汽车,我们只好把飞机的机翼卸下来,装在大板车上,把机翼绑在大板车后边,用牛、马和驴等牲口拉着大板车向通化转移……老百姓见了,风趣地说:‘牛车拉飞机,真稀奇’。”就这样一直到12月14日,陆路运送的航材才全部抵达通化。
航空队接受新学员后,人数有了很大增长,全队人员总数已近600人了。其中,领导干部、飞行人员、警卫人员和学员共有200余人;日本留用人员300多人;此外,还有20多名朝鲜人。
1946年元旦,全体人员在教导队(原通化中学)的院内操场上集合,举行了航空总队成立大会。
航空总队成立后,不断地充实力量。1月初,从通化炮校又选送了5名学员,同时继续组织机务人员到各地修理飞机。
到1946年初,在通化共有20来架飞机可以飞行了。我姨夫张华和个别飞行教官也逐步恢复了飞行训练。
但在2月3日,发生了震惊中外的“通化暴动”。那是1946年的春节。
1946年2月2日,农历除夕。北国的明珠——山城通化,是一片喜气,热闹非凡。老百姓正在兴高采烈的欢度着一个特殊的春节。这春节,作为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这有什么特殊的呢?这可是被日本奴役了14年,抗战胜利后的第一个春节啊,那可真是 “红旗招展、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啊。可就在第二天,2月3日(初一)凌晨四点,街上的路灯和家家户户守岁的长明灯,忽然连续闪灭了三次,市中心玉皇山方向,狼烟突起,寂静的夜空,枪声大作,全市一片混乱。国民党反动派和日寇图谋“复兴”势力勾结的反革命武装暴乱,开始了。
这就是惊心动魄、震惊中外的,历史上称作通化“二三事件”。也称“通化暴乱”。
1945年8月15日,日本不就宣布无条件投降了吗?怎么到了1946年的2月3日,日本人又和国民党反动派勾搭一块儿去了,还掺和跑到通化去整出个武装暴乱呢?
这还得从通化的地理环境说起。通化地处吉林省东南部的长白山区,是通往沈阳、长春、吉林、白山、集安的交通要地。这个集安那就更不一般了,与朝鲜半岛一江之隔,当时的朝鲜半岛可都是日本的殖民地,踏过朝鲜半岛这块跳板,那可就到了日本列岛了。早在苏联没对日本宣战之前,日本的指挥高层就已经意识到了通化在满洲国的重要战略地位,甚至指示说,即使放弃满洲国的四分之三,也要确保通化这个战略要地,这样就能使日本的关东军进可抵御苏联的进攻,退可龟缩于朝鲜半岛。而在苏联正式对日宣战后,日本关东军就放弃了地形不利的长春,就是他们当时所谓的满洲国首都——新京,退到了长白山区,重点防御通化,企图利用山区有利的地形来阻挡苏联红军的机械化兵团。
由此一来,由哈尔滨、长春、吉林、白城、通辽地区的难民、战败的日本兵以及关东军的军官家属,一股脑的全涌向了通化,加上那些自以为中国东北已经成为他们国土,“得得嗖嗖”地跑通化来定居的日本侨民和商人,当时通化一个不大的小城里住着超过五万的日本人。这些都构成了通化暴动的人员基础。
日军投降后,八路军迅速进驻通化接收日军的投降,并建立自己的政权。至1945年年底中共的东北军政大学、航空学校、炮兵学校中共辽东省委机关陆续迁至通化。当时国民党对于关外鞭长莫及。据中共方面称,国民党曾数次组织伪军警土匪武装进犯通化,均被中共军队击退;后国民党特务密谋利用6千名缴械的日本关东军破坏通化,于是在国民党通化党部主任孙耕尧的亲自策划下,与日本关东军滕田大佐等人密谋以组建“中日联合政府”为条件,进行了“通化事件”的准备工作。
据称,日俘方面在通化事件中的主要策划执行者是原日军第一二五师团参谋长藤田实彦大佐。打过淞沪会战。参加过南京战役。此人1944年调到关东军。
2月3日,数千名日本关东军战俘的武装暴动开始。暴乱者手持机枪、步枪,挥舞战刀分数路向市内我行政公署大楼、向驻军司令部、公安局、电话局、飞机场等重要目标发起进攻。中共自卫武装五百余人英勇抗击着十几倍的暴乱者。
当时最让中共军人最为愤怒的是原关东军卫生部队的残忍。“原本关东军的这所野战医院投降后愿意为八路军服务,当时就将这支部队保留了下来……不料后来这支部队在暴动中成为骨干并残忍地用手术刀等医疗器械将中国军队的伤员统统挑死。作为报复,八路军朝鲜支队的士兵将这所野战医院医院部队长柴田久中尉同样用手术刀挑死”。
据称中共军在两小时内平定局势,“打死500多人,活捉3000人以上。这3000多个曾经双手沾满中国人鲜血的鬼子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那些被捉的日方人员在“零下三十度的严寒下穿着单衣来到通化城头,跪下后用刺刀挨个挑死,尸体全部踹下城去,塞进未解冻的冰河凿开的冰窟窿里”。
不过中共另有资料这样阐述:
无论是中方统计,还是日方的统计,通化暴动期间被击毙和事后被处决的日俘,大概有1250人左右,其中大部分是在战斗中被打死,事后被处决的大约只有250人左右。
暴动组织者是国民党通化县党部书记,原伪满洲国通化省宣传部长孙耕晓(双料特务);他在暴动开始前就被被逮捕,按照他的供述部分不可靠部队被迅速解除武装,混入我炮兵学校和航空学校的叛乱日俘同样也被迅速逮捕,切断了叛乱日俘获取重武器的渠道。孙耕晓本人则在暴乱中被处决。数千名叛乱日俘基本没有武器,所以无法真正威胁当地两个连的八路军。随后,朝鲜人民义勇军即李红光支队(实际上是由原来的东北抗日联军发展起来的部队)约三千余人赶到,将叛乱日俘迅速击溃。日方叛乱头子原日本关东军125师团参谋长藤田实彦大佐暴乱失败后被逮捕,八路军押着他游街,后死于肺炎。
遗憾的是日本人撰写的“通化事件”回忆录多达五、六十种,中国人关于通化暴动的书籍和报道却少之又少。
这次通化纪念东北老航校成立活动组委会正在登记捐
赠资料,包括文物、书籍、照片、文章等。我翻出了自己10余年前撰写的空史读书笔记,集中编撰了有关通化事件的全过程文章。因为我姨夫张华多次谈起通化暴动,他是亲历者。循着他的记忆,我开始收集各方资料,才有了初稿。
为了对通化暴动真相和东北老航校的初创历史有更真实的了解,我在纪念东北老航校成立72周年之际,与从祖国各地关注东北老航校的人们一起聚集到通化,参加了相关纪念活动。
在东北老航校研究会领导常砢、王兆、张志勇等的精心策划和组织领导下,2018年3月1日,由中共通化市委宣传部、东北老航校研究会联合主办的,由中共通化市委党史研究室、通化市教育局联合承办的,由宿迁朱瑞将军纪念馆、宿迁市朱瑞研究会、牡丹江东北老航校研究会联合协办的“东北老航校陈列室揭牌仪式”,在吉林省通化市第二中学举办成功。
2018年是朱瑞将军牺牲70周年,3月3日,江苏宿迁市宿城区召开朱瑞将军研究座谈会,深切缅怀朱瑞将军光辉业绩和不朽功勋,追思朱瑞将军的革命精神和崇高风范,推动朱瑞研究的不断深化,传承和发扬朱瑞精神。朱瑞将军女儿朱淮北和女婿朱筑兴等亲属,东北老航校研究会会长常砢一行出席活动。市政协副主席、宿城区委书记裴承前,宿迁市朱瑞研究会会长周立保,区委常委、宣传部长尹者刚等参加座谈会。我有幸也参加了这次会议。并参观了朱瑞将军纪念馆和故居。
我有幸参加了这些活动,获得了第一手采访资料。现作详尽修改后汇编成我的中国空军史研究学习笔记,可供研究参考,更希望得到诸友和同仁们纠错补实的机会。
是为序。
沈 阳 写于沪上 2018年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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