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看了一下手表,是自己来了太早,许和平至少还有半个小时才会来。于是,我踏进了白领公寓的大门。
我在石国富居住的门前轻轻地按下了门铃,没有回音。我略微想了想,便想朝休息大厅走去。恰在此时,门开了。
“来啦 ,”石国富见到我高兴地打着招呼:“我刚起床呢。快进来坐。”
我见到了石国富 ,心定多了。我随手递上了两盒杏花楼的糕点,笑着对石国富说:“多余物资,请笑纳。”
石国富将两盒糕点随手往床脚边一搁说:“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笑了笑:“我看错时间了。”
石国富给我递过一支烟:“这事我已知道了。这样吧 ,我刚起床,尚末用餐。我带你到一个地方去用餐。餐厅经理和我很熟。”
我来时怕给石国富添麻烦 ,已在路边小餐馆随意往肚里添加过小笼和馄饨。但总不能让石国富空着肚皮与自己聊天呀。
我边思忖边笑着答话:“真抱歉,你还没吃饭 ,我就来打岔。我是吃过早点来的 ,知道你还没起床,我就带了这些点心来给你打牙祭。”
“走吧,到时你就晓得了。”石国富边收拾公文包边对我说。
石国富用眼淡淡地扫了一下盛放糕点的CLEAR BAG。
CLEAR BAG 是一种用硬塑料制成的半透明袋子,十六开大小,用一个白扣子搭住,就象一个航空信封。这种袋子不知什么时候在上海街头流行了起来。也许是石国富对这样的袋子引起了兴趣,他对我说:“早先 ,我在厦门曾看到有不少人都用这种袋子。我当初觉得这袋子装不了多少东西,没啥用。后来才发觉我们出门时,常常会装了一大包要看的材料,回来后才发觉那个压累了双肩的包里总共才没有几样动过。”
“是呀,有些事想了周全,其实是多此一举。”我说。
石国富一边刷牙一边对我说:“你去过宝石酒家了?最近,我和许和平常去那里。只要我和许和平一跨进酒家大门 ,站立在门口的服务小姐就笑容可掬地朝许和平弯下了细腰肢:‘早上好。欢迎光临。’一路上凡是见到许和平的人 ,个个都是躬身问好。”
2
许和平突然推开门进来了:“国富,你又在说我的闲话啦。”
石国富放下了牙刷:“和平,你吃过早点了吗?”
“没有。我猜想,我肯定早到了。当然是看错了时间 ,我说的对吗?”许和平对我笑着说。
我愣了一下,而石国富却哈哈大笑了起来。
许和平:“ 我对骆驼太了解了。”
我是个很精明的人 ,我知道在许和平面前该如何应变 。我深知许和平的为人。在我的心目中,许和平也是自己的保护人之一,也是一樽不可动摇的偶像。我当初从上海调到开发区工作 ,也是许和平和开发区领导打的招呼。
石国富:“你们俩先聊一会,我先上个厕所。”
3
我对许和平说:“想当年,正是你帮了我的忙,我才从上海调 到了开发区工作。没想到,我去了才两年,又调回了上海。这次调动工作,使我悟出了不少道理。”
许和平笑了:“什么道理?”
我:“一个人要皈依佛门就得首先学会闭眼诵经,听从佛爷安排。在强者面前卑躬屈膝的弱者,最终只能成为奴才。在弱者面前刚愎自用的强者,往往也会成为败寇。在强者和弱者面前表现出同等的虔诚,往往会使强者更强,同样也可能给弱者带来变成强者的转化机会。然而,这一切的关键是看自己的把握和理解程度。”
许和平:“你是强者,还是弱者?”
我:“我是个从不甘示弱的人。重新回到上海工作时,我下定决心,要抓住人生的又一次机会。但我失望了。我再一次调了工作。我放弃了所有的一切,权力、名声、钱财、女人,对我来,四大皆空。”我毫无顾忌地向许和平坦露心迹。
我把眼光停在墙壁上悬挂着的一幅彼具神奇的川滇风景织锦画 ,然后又收回了眼神,望着对席坐着的许和平:“人都在寻找着自已的价值。为了寻找这种价值,有的人将一切都献给了别人;有的人将一切都留给了自己。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 ,在这个浑浊的世界里正以不同的方式回报着不同的人。我已经说不清自己究竟是理想主义者还是现实主义者。当年,我正在思索自己的人生座标时 ,暮然想起了你这个老同学。已有很久没与你联系了。我拨通了你的电话。未料 ,你神秘地在电话中说的第一句话是:‘怎么?要挪地方了?’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惊讶极了。”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许和平笑着说:“你打算到开发区去。是开发区组织部来电向我调查你的情况。开发区组织部的同志告诉我,他们要调你。所以我知道了你将调动工作的事。你后来,怎么突然又想起要离开发区了?”许和平问我。
4
许和平的话使我又想起了1996年6月26日,我陪作家们到开发区去参观的事。
我对许和平说 :“那是开发区赵主任的意思。他在一次会议上遇到了我,他对我说他已经认识了许多记者朋友 ,但他想有机会和作家们交朋友,如果作家们愿意到开发区来,他一定和他们见面。就这样,我把上海作家们带到了开发区。可是我作梦也没想到,赵主任居然在会上说了一些令人非常不解的话。”
许和平:“哦,他会说什么?”
我:“他说,我十分羡慕作家,你们很自由,可以任自已的思维想象。我不行,我是官僚。信息不灵。有些人比我要好 ,信息多,但也只是一些官僚而已。这些年来 ,我也想过 ,我将来要写一本书 ,这本书的书名就叫《新官埸现行记》。”
我对木然的许和平又说道:“我当时惊愕地将目光滑在赵主任的脸上。这时,一家出版社的社长当即对赵主任说:我们可以预支一万元稿费。赵主任则苦笑着说,书是肯定要写的,但不是现在,而是我的遗作。当时,我的脑子很乱。喉咙里面好似积压着许多难以吐泄的苦水。记得,我第一次认识赵主任时,他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在我调到开发区时的第一次处长会议上,赵主任就当着各位处长面问我,你的妻子是否在调工作 ,我很惊诧。至今仍然是个谜。他是怎么知道的?”
许和平笑了:“是我告诉他的。你去开发区之前,赵主任就向我详细地了解过你的情况。”
我也笑了:“原来是这样。”
5
许和平:“记得,那时是1992年的夏天。你是在那时应聘到开发区工作的。当时 ,贾部长还在你所在的局里任副局长。你是处长。贾部长和已经调出局里的汪副局长有矛盾,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汪副局长靠上层关系突然又调回局里,而且传出消息说他就要当局长了,贾副局长当党委书记 。贾副局长表示不愿与这位未来的汪局长合作,就调走了。汪副局长为了争取扶正,让他提拨的一个支部书记在那次党员评议会上,向贾副局长发难。”
我:“是的。那个支部书记在讨论党员评语时,先下了个决定,对这次党员的评语,同意的举手,不同意的则不举手,不再在会上作个人发言。这位支部书记说了一堆套话后,就亮出了黄牌:贾副局长不能充分发挥职能部门的作用。这是什么意思?很简单,这样的领导是不能当局长的。”
许和平:“你当即瞪了他一眼说,我要发言。支部书记顿时惊诧地将目光移向在座的全体党员,党员们则纹丝不动。还不等他们转过神来,你已经发言了。你说近年来,我们局做了五件大事……这五件大事都得到了市委、市府和中央有关领导的肯定,这五件大事,件件是我们大家干的,难道这都是贾副局长一人所为 ?你不同意把大家的功劳全记在一个人身上的写法。这样的评语不符合实际。你的发言很狡猾。当然,这条评语意见也就被删除了。这条唯一的意见被删除后,谁又敢当着贾副局长的面再补充新的意见呢?就这样,贾副局长成了一个没有缺点的人了。”
我显得很惊诧:“你是怎么知道的?”
6
许和平笑了笑说:“我还知道一件事呢。”
我瞪大了眼:“什么事?”
许和平笑了:“贾副局长调走了,当上了部长。汪副局长也扶了正。汪副局长扶正后找你谈过几次话,无非是说他很欣赏你的才华和肯干。你呢,还是犯了说话随便的老毛病,你直言不违地对他说 ,你不会说贾部长的坏话。”
我:“我这个人从来不会颠来倒去。”
许和平:“你不愿再在汪局长的领导下当你的处长了,于是你决心自已走一条路。你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应聘到开发区去的。”许和平用手掸了一下烟灰。
我:“你说的都是事实。这个姓汪的,心眼太小。他从局里调出去时就很矛盾,不调吧,在局里当不成局长。调出去吧,虽然心里不快,但毕竟是个正局级。有位领导曾告诉我,他为此牢骚满腹。说自己在外面能当正局级干部,为什么就不能留在局里提个正局级?这个领导还对我说,姓汪的最大毛病就是不谦虚。”
许和平抽了口烟说:“你得罪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你在支部会上批评过他几次。你批评他不谦虚,他大光其火。也许你就根本没想到过,接着就有人写了匿名信,告了你。”
我:“告我?”
许和平:“是的。告你的经济问题。”
我:“我有什么经济问题?“
许和平:“说你利用处长权力,到处吃喝、收礼,还收了一家杂志社给的广告回扣三万元。”
我火了:“胡说八道!”
石国富走了过来:“骆驼,发什么火?许和平说的都是真话。不过匿名信是寄到组织部的。组织部作了调查,证明了你的无辜。许和平知道的这些事,其实都是开发区的赵主任告诉他的。赵主任对你的印象不错。他当时就是组织部部长。”
7
此时 ,我的思绪十分复杂。我已经在官埸里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物,我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又一次回忆起自己的父亲。
我说:“我父亲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里,为新中国的诞生,一身戎装,出生入死,却没有倒下过。但是父亲却在和平时代里,被打成了右派,又在十年浩劫中被扣上了现行反革命分子的帽子,成了枪下冤魂。我追求入党七八年,均因父亲问题未能实现,直至父亲平反始得解决。我曾抱怨这些诬陷。我总算入了党,但我又总觉得入党的不是我,而好像是我的父亲。由于这段经历对我的磨练,我数十年来便一直在寻找父亲失败的原因。 在我的心灵深处始终悄悄地埋藏着一个别人无法窥视到的秘密,我认为父亲的失败是由于他没能把握官埸游戏准则。我在寻觅父亲遭惨祸的根源。我想到官埸中去寻找这个神秘的答案。”
许和平:“如今,经过你的努力,你已经挤进了惊心动魄的官埸,而且已经混上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能和县太爷平起平坐的处级干部位置。可是,你过多地看到了官员腐败的一面。当然 ,你有一个愿望,就是在你离开这个岗位时,让老百姓说,你是一个清官。”
我:“我是这么想的。奇怪的是 ,别人都想方设法争取爬上处长的位置,可是,我得到了这个位置后,我的心情反而始终没有平静过。因为我看到的东西太多了 ,我听到的东西也太多了。几年来,我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官埸中的内斗,使我明智地感受到高处不胜寒的滋味。朝中无人莫当官的古训,又使我明白了一个新的人生哲理 :三分能力七分人情。克林顿能爬上美国总统的宝座,不也是靠财团人情?凭克林顿的本事,决非他才是美国唯一的上帝代理。姓汪的就是这样爬上去的。因为我给他提过意见,居然就让人写我的诬告信,这个姓汪的也太过份了!”
石国富:“骆驼呀,你在开发区不是想找到新的人生准则吗?。你认为,开发区是个全新的世界,全新的人才组合体。但是,开发区不仅是一个宏大的建筑工地,有着未来的摩天大厦,但也有着无穷尽的建筑垃圾。官埸也同样如此 :摩天大厦与建筑垃圾共存。”
许和平:“我们目前所处的地位都差不多,都是处级干部。虽然岗位不同,经历不同,但有一点是共同的。我们都想在最后十年的岗位上再能做一点对人民有益的事。”
石国富:“我们消防队整天和烈火打交道,图的是什么?是名?是利?和平他们整天和罪犯打交道又图的是什么?也是为名?为利?你呢?你整天和笔墨打交道,为了什么?你想盖高楼,结果人家给你的建筑材料是劣质材料,你盖起的高楼又能站立几天?”
许和平接口道:“你陪作家参观开发区那天 ,听了赵主任惊人的发言后,一散会,你就与他一起用餐。你对他说,你决定走了。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可以。这是为什么?他是尊重你的选择。开发区的矛盾很多,我也听说了。其实哪里都会有矛盾。不过矛盾的表现方式不一样。最可憎的矛盾是内部争斗。我可以告诉你,你所说的那位汪局长在昨天已经被捕了。他犯了贿赂罪。坏人总究是要受到惩罚的。”
8
石国富面对许和平:“对了,和平,你还没吃早点吧,来,这是骆驼带来的点心,我们边吃边聊。”
许和平随手拿了一块蛋糕,一边吃一边又问我:“骆驼,你对华一青这个人怎么看?”
我:“华一青?开发区的副主任?”
许和平点了点头。
我陷入了沉思。官埸的矛盾实在不可捉摸。
我说:“回想自己刚调入开发区时 ,在《开发导报》任分管编辑业务的副总编。不久又调来一名分管经济的刘止艰副总编。加上原来的一名常务副总编陶铁,一个小小的不足十个人的报社居然演出了一剧中国历史上最惊心动魄的三国大战。”
许和平:“你说的新来的刘止艰副总编一表人材。我认识他。”
我:“但在陶铁面前却训服的象一只羊羔。不过刘止艰在记者面前可就威风凛凛了,他许下海口要为报社创收五十万。他善于走上层 ,而且他调到报社就是凭借华一青副主任的老上级关系。时间一长,这位驯服的象小羊羔的刘止艰原形毕露了。首先,他和陶铁闹翻了。 两人几乎打了起来。起因是两人调换了‘常务’位置 ,为了这一个‘常务’名称,闹的开发区沸沸扬扬。”
许和平:“刘止艰因为有华一青作靠山,所以有恃无恐。陶铁又岂肯让步?”
我:“ 陶铁声称自己是赵主任的私交,除了公开宣称赵主任已答应要将这个案翻过来之外,他还拍胸说道,我不仅要翻这个案,而且要请这个披着狼皮的混蛋刘止艰滚出报社!”
石国富:“哪么容易?”
我:“有一天,在翻斗乐大酒楼,我出席了陶铁精心安排的一席鸿门宴。当初他通知开一个小会,我不知真情。按时赴约。到了酒楼后可令我大开了眼界。原来一桌酒席边围坐的全是我的部下。只有一人例外,没有出席这次独特的宴席,那就是刘止艰。”
许和平:“这又是为什么?”
我:“这使我想起了我刚调到报社时的情景。我因为执掌编辑大权 ,曾对报纸作了一次小改革。没想到这次小改革却得到了上下左右的一片叫好。我仔细地分析了这次雕虫小技式改革的非同寻常的反映 ,结果发现非完全颂我之能,而是上下对陶铁之非议,已到了要齐心协力赶他下台 ,寻找理由之时。我绝没想到他的人际关系居然如此之差。”
许和平:“可怜的是,陶铁太自信,他疏忽了一个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事实 :刘止艰是个通天人物,他当然应该知晓其中奥妙。”
我:“其实,他也懂得陶铁的取而代之者,只有在他与我之间物色。只是,心怀叵测的刘止艰略施小计便将个陶铁征服了。”
9
石国富:“是怎么回事?”
我:“他对陶铁说 ,现在有人说我将会取代他当‘常务’,劝他不妨打听一下是否确有其事?陶铁一听大吃一惊。于是和刘止艰共同放出风声来,说我不懂经济。言下之意 ,我能管报社的编辑业务,但无管理整个报社,特别是有关报社经济创收的能力。这还不够,两人又策划了一出小戏。一次完完全全针对我的民主生活会突然召开了。分管报社工作的华一青副主任也出席了这次会议。陶铁和刘止艰有计划的寻衅会,结果却被华一青打乱了。华一青在会上不但对我表扬了一番,而且严厉地对陶铁批评了一顿。”
许和平:“华一青不简单。”
我:“其实, 陶铁和刘止艰没想到我已经在会议前闻到了火药味,并先他们一步已到华一青那里先告了一状。当然,我是很感激华一青的。这个人做事还算公正。和平,你突然提起他干什么?”
许和平摇了摇头:“都说你聪明,其实,你就象那些被拐走的乡下女孩子,被人卖了都不知道。为了这次会议,刘止艰很不安。他总以为自己曾在文革中救过华一青一命, 华一青将自己调到开发区,必然会重用他,关于开这次会的事,他事先也征求过华一青的意见,华一青同意了。但为什么在开会时,华一青又突然变卦了?事后,华一青才告诉刘止艰,他要当‘常务副总编’,首要的是搞垮陶铁,而不是你骆驼。正是这个会,才使陶铁也醒了过来,你对他也没有威胁,他的对手是刘止艰。他请你喝酒,也不是什么鸿门宴,而是想拉你帮他的忙。”
我又吸了口烟说道 :“你说的对。在这个别出心裁的聚会上 ,已被撤消‘常务’头衔的陶铁他依然以‘常务’自居,频频发布号令,要部下与刘止艰较量到底。号令一出 ,部下们的酒杯全都冲着我来了。我明白陶铁的用意了。我会饮酒 ,虽然小酌几口便会满面通红,但并非几杯酒便能轻易地能将我醉倒的。于是,最好的办法就是假醉。那些狗奴才果然上了我的当。他们将我开始摇晃的身子慢慢扶上了楼。我透过假醉的眼,意外的发现在这个酒楼里居然有一个陶铁定下的长期包房。”
许和平:“你说的是真话?”
我:“是真的。在这个包房的一张小床上,我被他们抬了上去。一条厚被子盖住了我的身子。我在这个小屋子里听到了一埸肮脏的策划。我虽然是假醉,但我突然觉察到我比任何时侯还清醒,我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时侯,意外的获得了一条影响我后来所有决策的重要信息 :我的部下原来都是陶铁的关系人 ,其中有他的同事之子、朋友之弟、老部下或老上级。这是一个类似黑社会的小帮会组织。我意识到我上无靠山,下无基础,我是赤膊应聘而来的 ,我将面对这些人 ,与生活搏斗。前程渺茫。 但我决不会放弃我的目标:我要做的事一定要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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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国富:“你想做什么?”
许和平摇了摇头说:“骆驼在陶铁和刘止艰公开闹翻后,看到他的部下与刘止艰也顶撞了起来,又听说,组织部准备还是让陶铁当‘常务副总编辑’,于是,他便跑到组织部那里煽动去了。他对组织部说,陶铁当‘常务副总编’是组织部决定的,现在让刘止艰当‘常务副总编 ’也是组织部决定的。这件事赵主任并不清楚 ,但赵主任现在过问了 ,如果再撤了刘止艰的‘常务副总编’,人家会不会说组织部闲话 ?如果让陶铁恢复原职,华一青那里通得过吗?他向组织部建议,还是看赵主任与华一青的态度。将此事拖一段时间,等到刘止艰确实难以胜任此职时,再作调动也不迟。结果,组织部果然采纳了骆驼的建议。就这样,陶铁和刘止艰之间的矛盾越演越烈。骆驼,我没说错吧。你耍的可是坐山观虎斗之计。”许和平笑了。
我有点气恼:“许和平,你怎么会全知道的?”
许和平不动声色:“这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骆驼,不知你想过没有,如果三个人共事 ,你希望其中有两个人闹矛盾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心里会舒畅吗?你想干的事还能干吗?”
我叹了口气又说道:“没错。后来赵主任找我谈话了。我很清楚他的态度。我已经觉察到 ,在高处生活的寒流已经朝我袭来了。我不得不在他们俩之间作出我的选择。事有凑巧 ,有一次刘止艰蛮狠地推翻了我的全部编审稿件,将他自己编辑的关系稿件交给我,要我签发。我拒绝了。我和他第一次公开闹翻了。他因为我在他和陶铁之间的矛盾中长期不表态,早已对我大为不满。这一次,他如同火山爆发,将全部的火气喷射到我的头上。我当然不卖他的账,我说你可以找组织部反映。他果然去了。我知道他会去的。他有句惊人的口头禅,叫作:‘跟着宣传部年年犯错误 ,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他认为自己和组织部的关系相当融洽。”
石国富此时打断了我的话:“现在这句话又改啦,叫做:‘跟着宣传部提高知名度,跟着组织部憨大也进步。’”
石国富说罢,三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11
我接着又说道 :“刘止艰到组织部告了我一状,说我平时一直不上班,对工作不负责任。组织部来人找我了。来人问我,最近在忙碌什么?我说,我最近身体不舒服。又用手指了指我的头说 ,这里也有毛病。所以我在学打太极拳。不过我的太极拳没打好,所以你们才会来看我呀!说的他们都笑了起来。他们问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说已经到该解决的时侯了。解决的办法是开座谈会了解群众的意见 ,然后再根据大家的意见去作民意决定。”
石国富:“民主会真能解决问题?”
我:“事后,组织部果然召开了一系列座谈会。当然,刘止艰的民意测验结果十分凄惨。他在官埸的麻将桌上摸到的尽是白板。他并不清楚他的部下都是陶铁的关系网编织的。他只凭感觉,他有一个华一青在撑腰 ,赵主任也奈何不了他。其实令他更惨的是,组织部派来的那位调查官员,居然是陶铁的多年私交,他的嫂子那时还在报社里被聘用打杂呢。”
石国富:“这简直是在做游戏。”
我:“这种官埸游戏并没有马上结束。新一轮的游戏又接着开始了。赵主任亲自找我谈话了。他问我,你认为我们开发区有必要办一份报纸吗?我笑着说,古今中外,没有一个领导集团不把舆论工具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纵观共产党的历史同样如此。马、恩、列、斯、毛均办过报纸, 均把报刊作为自己的宣传阵地,才使马列主义广泛传播于世界,才使一批批有志之士为之奋斗终身。舆论宣传的重要性显而易见。《开发导报》是开发区唯一一份报纸, 其重要性也不言而喻。由此观之,忽视报纸的作用,将切断开发区之喉舌,堵塞开发区之耳目,枯竭开发区之血脉,麻木开发区之神经。”
许和平:“你是在煽动他办报?”
我摇了摇头:“他笑着又问我,办报关键靠什么?我说,关键在于物色德才兼备之人才。我很明白赵主任与陶铁之间的关系,故说道,陶铁是位学者,长期从事经济研究,在学术上颇有建树,且其又长期从事领导科学研究,具有一定的领导组织能力,如无此点,报纸又何以能从无到有,发展至今?初生之物, 其形必丑。一张报纸刚一问世,就要求其毫无疵点光彩照人,这是强人所难。我和刘止艰参与报社领导工作,应弘扬陶铁之长,补陶铁之短,即使在办报中有不同看法,也应以大局为重。何况我和刘止艰在学识、学历、能力上均不如陶铁,远不能相比。 我这样认为,有自知之明的刘止艰定也会如此认为。故确定报社主要领导人,既要尊重现实,又要符合实际。有才者不用,有力者不纳,有背于开发区的用人政策,也有损于开发区领导的形象。开发区目前不是人才多了,而是缺才、用才,这是百年大计, 岂可小视,放之、任之?”
许和平:“你很会投其所好。”
我继续说道:“赵主任听了我说的这些话,想了想,便又问我,陶铁不当常务副总编是组织的决定,我虽然是事后知道的,岂能随便更换?我笑了:中国的改革开放势在必行,承担这一重任的领导者素质尤其重要。事实说明,愈是贫穷的国家、地区,民主法制措施愈薄弱,个人极权专制心理愈膨胀; 愈是经济发达的国家、地区,民主法制建设流程愈是稳定。作为主权国家的领导人诺列加,何以被山姆大叔用武力押往美国审判?曾是海地终身总统的杜瓦利埃,何以如丧家之犬逃出加勒比海?本是伊朗国王的巴列维,何以死后只能埋在埃及,同其父一样?马科斯夫人有3000双鞋子,可马科斯作为菲律宾总统,何以连尸体也无法运回祖国? 非洲的推土机伊迪·阿明执政时,曾有十四个政府官员在他面前磕头宣誓,何以最后众叛亲离流落他乡?从这些无家可归的统治者身上,我们应该重温中国的一句古话: 水能载舟,也能覆舟。”
许和平笑了:“国富,骆驼不当外交家可惜了。”
我:“我又说,作为一个国家如此,一个小小的部门掌舵者也同样如此。只有以人民利益为风帆,才能驾驶航船不偏方向。有鉴于此,报社的人事调动应广泛听取群众的意见,没有集体的共识与全体的支持,人心向背,行船离水,工作何以能进行 ?人心是杆秤。取人不问民心、不论能力,不以公平竞争,不予量才录用为原则,非亲者去,为人者废,所重者在乎顺耳,所轻者在于逆言,此非开发区的用人之术。”
许和平:“你还是在投其所好。”
我:“纵观世界走势,领导人的素质与高技术相伴而行,既面临着物质建设的挑战,又面临着精神建设的挑战,面向未来的信息社会,世界将向着以精神武器为主要战略武器的方面转化。这是国际战略的一个新方向,领导者就是这种战略方向的矫正器。二十一世纪的领导人将靠自己的精神厚度而取胜,人格感召力则是一种致命武器。要完成开发大业,没有强大的人格感召力行吗?李斯曾说过,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疆则士勇。是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 故能明其德。只有重用贤明才能国富民强,否则将内虚外怨。故人皆知其理,何况今人? 陶铁之为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他在你手下都感到不顺心,有谁还会听你?至少,我不会。”
石国富:“我十分惊讶,你讲了这么一大堆话,赵主任居然没一句插话?”
我:“也许是我的话起了作用,也许是赵主任另有谋划,他沉思了一会后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你的话虽然苛刻了些,但我会考虑的。几天之后, 组织部下了文件:任命了新总编,新总编由开发区宣传部副部长唐俊逸兼任。副总编的排列作了调整,陶铁终于排在了刘止艰的前面。但增设了社长位置,也由新总编兼任。副社长的排列名序,则是刘止艰排在了陶铁的前面。”
许和平:“那么你又得到了什么?”
我苦笑着对许和平和石国富说:“我原以为自己帮了陶铁的忙,他会和我联手, 结果事与愿违,他对我设防更严,害怕他战胜了刘止艰后,有朝一日,我会再和他争权。我帮了陶铁的忙,却自找上了这个麻烦。刘止艰在这次官斗中虽然免除了‘常务’之职,但没有输掉。唐俊逸虽然兼任了总编、社长之职,但携带刘止艰进入开发区官埸的华一青却是分管唐俊逸的顶头上司。有趣的是这个新上任的兼职新总编唐俊逸和华一青也有矛盾,刘止艰的日子并不好过,结果, 刘止艰在华一青的帮助下调到一家房产开发公司当经理去了。唐俊逸对陶铁也不满,因为陶铁太狂了,所以,我和唐俊逸的关系还不错。”
12
我抽了一口烟 ,继续说道:“在这埸游戏中,一直掩藏在后台的华一青曾亲自出马,找我谈过一次话。我对他说,华主任,这是你第二次和我谈话。记得第一次谈话是我刚到开发区的时侯,我那时曾问过你 ,报社里有没有关系户?你那时说,你很坦率,我很欣赏。我明确告诉你,没有。华主任,不知我这次能不能再问你一次,你现在是怎么看的?和平、国富,你们猜猜看他是怎么回答的?他大声笑着说 :我当初就认为你很聪明,现在觉得你非常聪明!”
我的话,说的许和平、石国富哈哈大笑不停。而此时的我却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官埸上的游戏,使我心里淡淡的生出了缕缕哀伤:“官埸游戏实在太无聊,我现在只想平静地生活。”
许和平没有言语,石国富只顾抽烟。
许和平开口了:“骆驼,台湾那个领导人最近下台了。有篇社论,标题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生活中也是这样,不管是谁,只要是心术不正,多行不义,总是逃不出惩罚的。陶铁借口为报社创收,将属于报社的一套房子通过关系,高价卖了出去。从中赚了七万元钱。他将这笔获利的钱全部占为已有。事实上,这也是一种犯罪。但是,我们的法律还不尽如人意,他没有受到法律制裁,仅仅是免去了所有的职务,现在已经养老回家了。你知道我一进门就问你有关华一青情况的目的吗?华一青和刘止艰已经因涉嫌贪污被逮捕了。这也是最近的事。有些问题正在继续调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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