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自述83
癸已春节,我与阿妹重游儿时旧宅故地,也就必然会逛淮海路,经过书店,少不了进去看一眼。我的目光停留在莫言的那些新版图书上了。书籍包装全用薄膜塑料纸压封了,没法偷看这位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殊荣的大作家究竟写了些什么?从网上查看莫言作品,到处是他的个人网站,一打开才知道上了当,莫言对冒名的那些博客也真够莫言的。我想了解一个真实的莫言,不得不化钱去读他的作品了。
数月前,山东大作家李贯通先生曾到上海,在我的办公室里闲聊中国文学创作,当然会谈起莫言,他与莫言可以无话不谈,甚至举杯到喝醉还言个没完。
莫言出生于1955年,比我年少5岁。我也是作协会员,名正言顺地可以划入作家的行列,人名也辑录于《上海作家辞典》和《上海当代作家辞典》。我虽然至今仍笔耕不止,但却不再投稿出版书籍了,因为如今的中国出版业以什么利益为要务,谁都明白,只要肯化钱,谁都能出书,即使写不满一页纸的人,也可化钱请人代笔出版宏著。我对出版业感到失望,对作家群更感到失望,中国作家几乎都是政治秘书,是按照领导的要求在行文作秀,哪来自己真实的感情?由文艺家创作的影视剧、歌舞、戏剧,到处是光怪陆离,吹唱共舞,央视晚会是当代样版戏的大舞台,主角永远是央视主持人,能够青春永不老地屡在春晚唱曲的是谁?谁都明白。但莫言的重磅亮相并不是春晚捧出来的,墙里开花墙外红,红的却不是国旗色,实在耐人寻味。寻着这味,我决定走近这个莫言。我在书店一下子买了三册莫言作品集,阿妹又送了我两册未撕去薄膜塑料纸压封的莫言作品集,那是单位里送给外甥的礼物。
春节里,我开始阅读莫言作品,打磨自己的辰光。
原来,2月17日 是莫言的生日。莫言如果有灵气,就应该知道他多了一个读者,这是送给他的最好礼物。
媒体关于莫言的报道,不靠谱的居多,攻击他的人恐怕连他的任何作品都没看过。人云亦云,这是中国人最丑陋的恶习。
莫言的作品到底写了什么?他的写作动机是什么?我又能在他的思想深处挖掘到什么?当然还有他对文学的作用和现状是如何评价的?不读懂莫言的作品,还是莫言最好。
我对莫言的业绩,不感兴趣。我读莫言的作品,是从读他的第一篇作品《春夜雨霏霏》开始,这是他的处女作,写于1981年6月,发表于河北保定市的刊物《莲池》上,亳不客气地说,这样的作品太稚嫩了,了无新意,也不值得张扬,唯一的意义是见证了莫言文学创作的启程起点。说实在的,我的文学创作起步点,远比莫言要早,自上世纪60年代未起,我的文学作品屡在报刊发表,早在1975年9月上海人民出版社就出版了由我主编并作序的短篇小说散文集《前进》,书中刊有我的作品《老田叔》。但我不得不承认,我永远是个下三流的作家,因为我不愿让我作品五音不全,总是一个主旋律调。
究竟什么是“主旋律”?打开百度百科搜索,得到的答案如下:
主旋律
[zhǔ xuán lǜ]
1. [theme]∶一部音乐作品或乐章的旋律主题。
2. [motive]∶在一部音乐作品或一个乐章行进过程中再现或变奏的主要乐句或音型。
3.特指中国弘扬国家意识形态的电影。“主旋律”电影是指能充分体现主流意识形态的革命历史重大题材影片和与普通观众生活相贴近的现实主义题材、弘扬主流价值观、讴歌人性人生的影片。就是要在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论和党的基本路线指导下,大力提倡一切有利于发扬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社会主义的思想和精神,大力倡导一切有利于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思想和精神,大力提供一切有利于民族团结、社会进步、人民幸福的思想和精神,大力倡导一切用诚实劳动争取美好生活的思想和精神。
难道这就是对“主旋律”的解释?现在电视台搞了一个怪秀问答题,拿着个话筒,到处问百姓:“你幸福吗?”答案在主旋律的乐章中回荡着全国人民的快乐。那么为什么就不问普天下百姓一个真正有关主旋律的问题:“你相信共产主义一定会实现吗?”还有那些靠卖唱过奢华生活的歌星,总会在耀眼的舞台上向观众乞讨:“请给点掌声好不好?”唱主旋律还要乞讨掌声?
也许莫言对此也会莫言,但他在作品中就很敢言。读了他的《红高粱》就能感受到这一点。一支不知是什么党领导的搞日武装,形形色色的小人物纠集在一起,演衍的却是一段怪异的爱情故事……谁能说出《红高粱》和成名作《红高粱家族》的主旋律到底是什么?
莫言的作品还有很多,匆匆浏览了一下,不能完全吞读下去,“食草家族”会产生“生死疲劳”,“天堂蒜薹之歌”决不属于主旋律,走“十三步”去不了“红树林”,“丰乳肥臀”的“蛙”不是“金发婴儿”。读莫言的作品,懂得了一点“狗道”,悟出点“欢乐”,多了点对“怀抱鲜花的女人”、“梦境与杂种”的怀念。
也许有人评说莫言充满着“怀乡”以及“怨乡”的复杂情感,被归类为“寻根文学”作家。我却不这么认为。他的“寻根”决不是单指他的家乡山东高密,他的根就是中国。有人说,某路线从50年代末期造成了农村社会的贫困,他家是中上农成分,连领救济粮的资格都没有。他曾在某一年的大年三十到别人家讨饺子。经济上的贫困和政治上的歧视给他的少年生活留下了惨痛记忆,父亲过于严厉的约束也使他备受压抑。是这种心理特征直接影响了他后来的小说创作。我也不这么认为。在那个最特殊的大锅饭年代里,受压抑的不只是贫富差异,身为国家主席,什么没有?不也是在压抑中死去。那么是什么压抑了中国人?不说也明白,说明白了反而更不明白。莫言的作品中多了不少灰色的幽默,其实那是对压抑的释放和解脱。他不是说不明白,而是不想说明白。
莫言认为,任何作家之所以走进西方读者,最终是靠文学作品的自身力量。那么文学的力量在哪里?莫言的新作《蛙》由上海文艺出版社推出,小说通过讲述一位乡村女医生的人生经历,既反映了乡土中国六十年的生育史,也揭示了当代中国知识分子灵魂深处的尴尬与矛盾。这部作品是莫言“酝酿十余年、笔耕四载、三易其稿,潜心打造”的长篇力作。他说,触发自己写这样一个故事的动因并非因为其敏感,而是人物:“生活中一些人物感动了我,触动了我的心灵,引发了我的创作冲动。我是先被人物感动,然后才去关注事件的。”
作为一个作家,我也想写一部长篇小说,当然是以自己的生活为原型,早在1989年,海燕出版社就出版了我的长篇小说第一部《死的活的和疯的》,隔了十年又完成了第二部,但不再投稿出版了,因为有钱就能出书,出书没有稿费的中国特色培养了我的好自为之性格。我完成了有关自己童年、少年时代的叙述,接下去是写中学时代、知青时代、中年时代、老年时代,我以时代划分去构思自己的创作框架,却动不了笔,因为不能违背主旋律,不能违背双百方针,我又不可能用写小说的方法去写一部政治书。记得在大学时学习政治经济学,下发的教科书是蒋学模教授编写的,书还没翻过,就换了本蒋新版,接着是扔掉了教科书,读起讲义了。同学问我这是咋回事?我曾笑着说:这是因为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发展很快,快得连教科书都来不及修订出版了。
以政治为说教的小说,读了太多,也就觉得万变不离其宗,不歌颂万岁爷是出版不了的。
我不关心当代作家的作品,因为易碎品太多,诸如《金光大道》、《艳阳天》和《上海的早晨》,还有《金陵春梦》此类的作品,即使同时放到养老院里,也没人会阅读,这是不争的事实。现在流行的是星光大道、非诚勿扰此类的节目,没有打倒帝国主义的口号,也没有消灭剥削阶级的怒吼,中国真正地是艳阳天了,人人走上了金光大道。不再大谈共产主义理想的中国人都在争相说起中国梦来,那是真正的中国春梦时节。
在读莫言作品时,有幸第一次读到了他的代序言《捍卫长篇小说的尊严》。他谈到了长篇小说标志的长度、密度和难度。特别指出了一个作家能够写出并且写好长篇小说,关键的是要具有“长篇胸怀”。所谓大家手笔,正是胸中之大沟壑、大山脉、大气象的外在表现也。大苦闷、大悲悯、大抱负、天马行空般的大精神,落了片白茫茫真干净的大感悟——这些都是“长篇胸怀”之内涵也。莫言又说“从苦难的生活中(这里的苦难不仅仅是指物质生活的贫困,而更多是一种精神的苦难)和个人性格缺陷导致的悲剧中获得创作资源可以写出大作品。”
细嚼莫言的这些话,大惊!首先,他不可能只是一个专写田间地头的人,他也不可能是一个专写中国贫穷落后的人,他想表现的是对中国精神的大看法、大思维。他的胸怀够大够长了。但这种表现方法显然与主旋律的约束相背,中国人是龙的传人,中国精神震撼世界,中国拥有上下五千年的优秀历史,中国是礼仪之邦……你能说中国丑陋吗?莫言的“莫言”是假,莫言是敢言敢作敢为,言之其心声,言之其愤懑,言之其无奈,也言之其精神。
也许正是这种脱离了主旋律的创作作品,才能在意大利、日本、美国、瑞典和香港、台湾等地获得掌声,斯德哥尔摩音乐厅才会隆重举行盛大的诺贝尔晚宴,请莫言在晚宴尾声发表致辞,感谢诺贝尔评委“坚持自己的信念”。莫言坦诚地说,作为一个作家,最重要的还是写作。
对我而言,读到了莫言的作品,才会明白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毋庸置疑,他是我们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作家,他正在改变中国的文学创作方向,也在改变中国文艺的发展方向,中国的主题曲不再是千篇一律的主旋律,乡土歌曲、流行音乐,甚至男唱女腔,女吼男调,都已经在中国传唱开了。相对文学而言,中国作家们要复杂的多,回避现实的文学创作是中国体制内作家的通病,吃皇粮的作家是不会去写骂朝廷的事。
莫言在央视采访时,曾被央视主持人董倩追问“你幸福吗”?莫言干脆地回答说“我不知道,我从来不考虑这个问题”。莫言敢言的是真话。董倩如果想说真话,或者想听到真话,那么就应该到群众中去追问:“你愿意为共产主义而奋斗吗?” 董倩不会这么做,成千上万握着金话筒的主持人都不会这么做。因为太多的人失去了自信,也失去了理想。唯有莫言为敢说真言开了个另类先例。
为什么说是另类先例?建议读一下莫言的短篇小说《麻风女的情人》,麻疯女有两个孩子,男孩名叫“社会”,女孩名叫“主义”,还有个角儿叫
“毛六”……不用读全篇,你就可以胡思乱想,接下去就胡说八道了。是这样吗?由你自己去体会了。
2013-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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