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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摄影家、民间文艺家

2013年4月29日星期一

饔飧不继的家族


饔飧不继的家族
我的自述3
    





母亲告诉我,我的父亲出生于1920年,小时候,家境并不好。

我的祖父是个精明的老头,在上海开了一爿纸扎店,专门制作花圈、锡箔和纸人纸马,还有纸箱纸柜等祭品。他的纸扎技术很高明,那些纸人纸马都扎得惟妙惟肖,因此,远近来买祭品的人也不少,可是,后来社会上提倡“民主”与“科学”,买祭品的人也就不常来登门了。有一次,祖父突然看到一幅元宵图,图上有明代画家唐伯虎的题诗:


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

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

满街珠翠踏春女,沸地笙歌赛社神。

不展劳樽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祖父灵机一动,便把扎纸店的纸扎项目扩大了,经营起彩灯业务。

    祖父自从扩大了彩灯经营,生意渐渐兴隆起来,他的彩灯制作也日益多姿多彩,其中仿制的福州花篮灯,巧妙地融合了彩塑的艺术,结构非常新颖。仿制的苏州夹纱灯,以剡纸刻成花、竹、禽鸟等图案,内外用轻绡裱糊,色彩柔和、精致美观,甚是畅销。在祖父的彩灯制作中,尤为顾客赞赏的是金鱼壁灯,这是上海都市的传统彩灯工艺,壁灯以金鱼在水中嬉戏为主,周围点缀着嫩绿的轻纱,使壁灯的整个画面仿佛处在碧水荡漾之中。

    尽管祖父有高超的扎彩灯的手艺,但寻常百姓又哪能天天过元宵、买彩灯呢?没有兴隆多久的纸扎店便日益走下坡路了。父亲小学毕业后,也就只得被迫辍学,跟着祖父,在店里帮起活来。

    父亲很聪明,对扎灯技艺一学就会,而且还能扎普贤文殊佛骑狮子、骑白象灯,还能挑选大个鲜桔做成桔灯,在父亲扎的彩灯中多有书画,因为他的绘画基本功不错,加上还有一手较好的毛笔字。父亲的篾丝灯、走马灯、狮子类、老虎灯、兔子灯真是五光十色、玲珑剔透;嫦娥奔月灯、天女散花灯、武松打虎灯和孙悟空大闹天宫灯更是多姿多彩、栩栩如生。

    但是我的大伯和叔父却不乐意干这纸扎活儿,为此常常挨打。祖父也就特别爱我父亲,有时就偷偷地给他一点零用钱。

    说来,你也许不相信,我的父亲在年轻时还演过戏呢。

    在祖父家附近有一个剧团,那时常演话剧。父亲也就拿着祖父给他的零用钱去买门票,看了一次又一次。他被话剧迷住了。久而久之,他和剧团里的人搞熟了,开始帮他们画布景,不久,居然也登上了舞台,演起话剧来了。父亲常得意地说:“那时,我常和李绮年、白云、邵华等在一起玩。”父亲还给我看过一张他在话剧《孔子》中饰演子路的剧照,可惜,这张剧照早丢失了。

    后来,祖父染上了重病。母亲整日提心吊胆,求神问卜都不顶事。祖父去世不久,祖母也离开了人间。大伯撇下我父亲和我的叔父,跑到虹口开了一个杂货铺,家里只剩下父亲维持这爿已经毫无生气的纸扎店。

    还是父亲帮着祖父扎纸祭品时候,店门口常有一个姑娘抱着她的弟弟来玩耍。那姑娘有时也到店里来看我父亲扎彩灯,渐渐地他俩成了好朋友,不久就结婚了,那个姑娘就是我的母亲。

父母结婚后不到两年,生下了我的大哥,大哥不足一个月就得肺痨死了。又过了一年,也就是母亲生下我二哥的时候,我的父亲把纸扎店关闭了,和我母亲一起抱着哥哥住到了我外祖父家。以后,有好长好长一段时间,父亲一直没有找到工作,那种无法摆脱的沉重负担和痛苦,总是牢牢地压在他的心头。父亲怎么办呢?被现实褫去了生活的权利,再也抬不起头来。

迫降人间


迫降人间

  我的自述2




母亲说我倔,说我折磨她,并且把我拉过去,扒开我发头上的发旋做证明,让那些爱嚼舌头的女人们看,以至我如何难堪\发窘,她是全不理会的,似乎她应该对我这样,做母亲的就应该在儿子身上享有这样的特权,这个特权在中国世世代代都是这样,人们都习以为常,母亲也自然如此。

    可我呢?我烦透了,在我小小的心灵里,并不有这个世代习以为常的特权观念。我讨厌母亲对我有这样的特权。

   “既然这样,又何必让我降生到人间呢?”

   “啊——小赤佬,你还要顶嘴!”

    母亲涨红了脸,她意识到我的反感情绪了吧!但她又对我的“敢顶嘴”教训起来……

    我是怎样来到人间的呢?

    1950年7月4,这一天就是我的生日。

    月亮消失了,东方天际开始发白。沈阳城顿时笼罩在霞光之中,新一天开始了。大街小巷,绿树红瓦,都饱含着人们的感情,这感情是人们生命活跃的流露,是人们理想的洋溢。

    但是,在一座产院的走廊里,却异常寂静,静得几乎有点怕人。一个身穿浅灰色中山装的中年人,正在为我的出世而焦急不安。她就是我的父亲。在走廊里,他焦急不安有什么用呢?

    医生走来了,父亲盯着他迎了上去。医生先开了口:

   “同志,你不用担心,你的妻子现在一切正常!”

    其实,哪里正常呢?

    这位医生复姓上官,大家称她上官医生。是这座产院的权威医生。医术高明,但他也为我作尽了难。

    父亲按捺不住自己的焦急不安,终于追问上官医生一句:

   “医生,还要待多久?”

    上官医生先是嗯了一声,接着便说:“快了吧”,就匆匆走进产房去了。

    自然,我的父亲更显得焦急不安,因为上官医生的答复是那样的犹豫不决。走廊上又剩下他一个人,慢慢地踱着步来平静自己。

    难产,因为我是坐臀生。母亲说我折磨她也是这个缘故。这应该由我负责吗?母亲老是唠叨这一点公平吗?本来我是头在上脚在下的,我哪里理解要来到这个世界上这样是不行的,必须头在下脚在上才行。上官医生的高明,对我来说,就是把我颠倒过来!头在上是不行的,必须头朝下才行。

    所以,我一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件事就是哭。这哭声尖厉、持久,这哭声聚集着我小小生命的精气,这哭声也是我的呐喊,我的宣言,我的抗议……难道人生就应该是头朝下的活着吗?

    据说,父亲匆匆忙忙走到我身边,本想伸手抱我,但他立刻缩回了手,用惊奇的目光盯着我,仿佛象触了电一样。

    上官医生在一边就笑了:“这就是你的儿子……”

    是啊,父亲焦急等待的不就是我吗?白天黑夜地守候在走廊上,盼望的不就是我吗?如今他却迟疑、犹豫了,这是为什么呢?他眯起眼凝视着我说:

    “怎么就象一只小耗子呢?那小手、小脚、小脸蛋,红红的……”

    这就是父亲对我第一次的谈话,也是他对我的评价。从此,我和“小耗子”划等号了。

    母亲呢?因为我是坐臀生,念念不忘我“折磨”了她,骂我是倔得很的小赤佬,而且象我父亲,可是父亲竟然也说我是小耗子……

    他们不仅要我颠倒过来,才能来到这个世界上,而且父母又是如此对待我……

    据说,当时很多人还向我爸爸恭喜呢!因为我是个带小雀雀的男孩。

    既是喜,父母为什么那样对待我?这公平吗?

我就是这样来到了世界上,做了父亲母亲的儿子,把命运和他们联系了起来。






母亲的抱怨


 母亲的抱怨

我的自述1 






    在繁杂的上海都市,有一条并不引人注目的弄堂,这条弄堂,有个雅名,叫做“巨星里”。那是发生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中叶时期的故事。
    在巨星里石库门楼的天井内,零零乱乱地靠着墙根摆开,其中一把连竹色也基本褪尽了的小竹椅,前边右腿已经折断了,用细铁丝绑了根木棍勉强支撑着。小竹椅上坐着一个瘦弱的女人,熟练地打着毛衣。她年龄五十出了头,脸色蜡黄,躯体单薄,右眼角下有一颗明显的黑痣。她的大而富有表情的乌黑眼珠,略微有些塌陷的眼眶,是一双南国妇女特有的眼睛。她的祖籍是中山县,是一个道地的广东人。她会说一口纯正的广东话,但却不愿教会好的孩子们,她讨厌上海人为此而辱骂自己的骨肉为广东佬。她就是我的母亲。

    我的外祖父是一个勤勉尽职的永安公司会计师,我的母亲她有三个弟妹,全是大学毕业生,而且是各有成就。她的大弟是懂洋文又懂粤语的国际旅行社经理,是个打过洋鬼子的老干部,大弟媳是大学里的教授。她的妹妹大学毕业后嫁给了一个军人。她的妹夫是济南军区空军司令部副参谋长。她的小弟呢,对政界、军界不感兴趣,埋头学业,从研究生变成了工程师。你谅必料想我的母亲也在上海大都市中受过高等教育,却并不然,她是在街妇巷妪的培育中长大的。

我的妹妹对家族史很有研究,她总是在大人们那里打听家族的变迁情况。是妹妹告诉我:外祖母小时候生活在香港。外祖母的外公原先是世代经商的富门贵胄。后来家境破落,他卖过甘蔗,也开过鸡鸭血店。外祖母的父母都生活在香港,家中至今还保存着一张外祖母的母亲在香港拍摄的照片,那时,照相术传入中国不久。

为什么外祖母会嫁给生活在广东中山的外祖父呢?原来,当时的外公正准备移民美国。他们都想移居美国,也就早早结了婚,那年,他们都是十八岁。

外祖父的父亲一直生活在美国,他是过继给自己的姑父后,移民美国的。外祖父是老大,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我叫外祖父的弟弟为二叔公,叫外祖父的妹妹为姑婆。二叔公和姑妈都居住在虹口,那是漂亮的小洋楼。

外祖父外祖母婚后的第二年就生下了我的母亲。没想到,外祖父生下我母亲的第二年,外公的母亲也要生孩子了,结果是遇到了难产,外祖父的母亲在生产时去世了,但给外公留下了一个弟弟。

外祖父的小弟被他的父亲接到了美国。不久,外祖父的父亲又娶了妻子。外祖父的父亲在美国开了家中国餐馆,经济上不成问题,但由于他新娶了妻子,三个失去母亲的孩子,也就同时失去了去美国生活的机会。

但是,外祖父的继母非常和善,经常托人从美国带些衣料等送给继子继女等小辈。

失去了生母,又与父亲远隔重洋的外祖父,那时已经三十岁了。他勇敢而坚强地挑起了这个家。

香港永安公司是当时最著名的一家百货商店。香港永安公司将业务拓展到了上海,在上海最繁华的南京路创办了上海永安公司。外祖父接到了一个任务,派他到上海永安公司担任底楼的财务总会计师,这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工作。

外祖父变卖了年有的家产,包括住房和红木家具,他带着全家来到了上海,那年,我的母亲才十岁。不久,外祖父又将他的弟妹也一起接到了上海。比我母亲年长6岁的二叔公,时年20岁,我的姑婆才16岁。

姑婆的姨妈有一个女儿,婚后不久得肺病死了。姑婆的姨妈不希望自己的女婿再娶别人为妻,就将自己的外甥女嫁给了自己的女婿。这个外甥女就是我的姑婆,也是我母亲的姑母。

我们叫姑婆的丈夫为姑公。姑公前妻生的女儿,就是我们的大表姑了。

外祖父自己在永安公司当了帐先生,又推荐他的弟弟,也就是我的二叔公在永安公司的雨具部当了经理。姑公也安排在永安公司工作,主要是负责南货部和羊毛衫部的业务。我的外祖父家族,从此就与永安公司有着不解之缘了。

我的外祖母是一个心地善良的热情的女子,她和我的外祖父同龄,全都属鼠。外祖父出生于1900411日,外祖母比外祖父大一个月,出生在同年的311日。外祖父的祖籍是广东中山翠享村。

外祖父10岁时,也就是1910年,他的父亲远涉重洋,从此定居在美国。而我的母亲也是在10岁时,从香港迁居到上海。母亲出生于1920101日。母亲不承认这个出生的日期,总说是我的父亲故意将她的生日改在了国庆节。经查,母亲的生日按农历是818日,中秋后的第三天,但按阳历算,父亲没算错。

外祖父的性格看上去很柔和,优雅。平时很注重修饰自己的头发、眉须、衣着,就连举止行动也十分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外祖父十分敬重读书人,看重知识和学问。不然,在我外祖父的桌案上是绝对不会搁置那本中华书局印行的《辞海》。那是一本由黎锦熙先生作序的《辞海》。

但是,我的外祖父还有另一面的性格,他喜欢习棒舞拳,当然全为健身而已。他是人民公园的常客,他在那里教授别人练武,也带我去过。文革时期,禁止在公园里习武,红卫兵不断推掇他,对他发出吼叫。外祖父似乎被这些红卫兵推陈来推去地,受到了羞辱。他从此不再去公园练武了。但他愤怒地对我说:“这些乳臭未干的家伙,以为占了便宜,回家后非吐血不可!”这时,我才知道,外祖父练的功一定很厉害,他故意被人推掇时,其实在发功教训这些毛孩子了。

在家里,外祖父走路时步履安详,说话和气。但是外祖母没能阻止外祖父的酗酒恶习,以至最终外祖父是殁于酒杯之中。

    外祖母长得十分娇小,年轻时出类拔萃的美貌,曾赢得路人回头三顾。但她遵守古老的传统,把忠贞献于外祖父,按照九洲风习管理家政,她从来不准孩子们和大人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尤其不允许吃得过饱而发呆。这种家规也沿袭到我的母亲,包括我的兄妹在内,只能坐小板凳围着大板凳用餐。

在外祖母的家政中,女孩子只有料理家务、照管弟妹的责任,唯有男孩子才是振兴家族的栋梁。当然,男孩子必须刻苦攻读,才能榜上有名,腾飞有日。

在外祖母严格的家教中,我的母亲没有修完小学的课程,便在家里带弟妹,洗衣缝裤。其实,母亲念的小学课程,也只是女红课,是学习制绣、编织、裁剪,母亲的手艺,恐怕也就得力于女红课的启蒙教习。母亲在锅盆碗盏中闲荡着辰光,也在针线剪尺中打发了少女的年华。正是家传的信念:“女人应该学会料理家政”,使母亲数十年来跳不开家庭妇女的圈子。

唯中国革命的胜利使外祖母的传统家政发生了动摇,促使她不再阻拦她的小女儿去北京人民大学深造,但是对于母亲的教诲,依旧按照古老的传统、九洲的风习延续着。这倒并非全怪外祖母的顽固,其中缘由却是母亲已习惯成自然了,她自己并不希冀改变自己的地位。她心安理得地愿意继续滞留在家庭之中,滞留在那些靠丈夫养家活口的女人堆里。

    我的母亲长期和那些家庭妇女们交缠在一起,养成了一种没有追求和理想的陋习。闲暇,母亲也爱看些连环画,其中无非是《聊斋》故事,谈鬼说神,便成了她顶欢喜的消遣。不过,她是个无神论者,而且常用她的无神论意识来嘲骂那些虔诚的善男信女,表示对他们的轻蔑。不信鬼神,使她总是自信地凝视着她的周围。即使是一个美满的家庭被毁了,好还是十分自信,以自己能力为自傲。以自己亲手塑造的家庭而欣然得意。

   “他头上有两个发旋,脾气倔得要命。”

    这是母亲常常对那些女人们议论我的话。每当她和那些年复一年厮混在一起的女人们闲聊的时候,她就会没完没了地叙说着自己的小儿子——我。我那时并不理解,现在回忆起来,我在母亲的心目中不就既是痛苦又是欢乐吗?

   “我生下他的时候,这小赤佬简直要了我的命!要不是那个产医高明,我早就给这个小赤佬折磨死了。”

    有时,母亲还会突然停下手中的针线活,硬把我拉过去,为的是寻找折磨她的证据。她扒开我的乱蓬蓬的柔软的头发,大声地对着那些爱管闲事的女人们说:

   “瞧,你们都来瞧,这两个发旋旋得多少深,倔透了,就象伊的大赤佬!”

    你一定想象得出,我有多么窘,我讨厌那些女人,也抱怨自己有这样的母亲。只要母亲的手一松开,我就紧闭着嘴唇,站在她的身边,斜着眼盯着那些哈哈大笑的女人们。

   “嘴巴又能挂个油瓶了!”

   “这小耗子确实很倔!”

    爱嚼舌头的女人,叽叽喳喳地又唠叨了起来。我非常憎恶她们,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她们。

 这就是我的童年生活,每当回忆起它,我的脑子里就会浮现出母亲和那些饶舌的女人们,聚在一起闲扯的情景,至今,这种不愉快的思索,往往引起我的抱怨,抱怨母亲时就会想到我的父亲,就不仅仅是抱怨了,而是感到痛苦,因为我怎么能忘记和父亲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命运带给父亲的遭遇实在太不公平了。

名利只是天上浮云


名利只是天上浮云


——告世界博友书


 2009年年底,我第一次在网络上做了一个自己的博客,我便写了一份放弃版权的声明《告博友书》,在这个新做的海外博客中,我仍然坚持自己的声明:

  为了报答所有关心我的人,本人博客上刊登的所有图文、原创作品,除已出版的受合同之约束外,我所有的博友或任何出版社、报刊、网络等,均可无偿使用,无需一定要署上我的名字。对我而言,名利只是天上浮云!

    创作是我的乐趣,既然是乐趣,就应该与民同乐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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