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对付饥饿
-我的自述31
我们全家经济来源过去是依靠着父亲的工资,父亲是这个家庭的摇钱树,现在摇钱树倒了,便靠里委救济来熬日子,对于孩子来说,一日三餐是最起码的事,而母亲却说:“我的祖籍在广东,按广东人的习惯,只吃两餐就够了,多吃就要多拉屎。”可恨的广东习惯把我们兄妹的裤带又收紧了一圈。我真不明白,广东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习惯,我也不明白广东人是否真有这样的习惯。更糟糕的是偌大的中国居然会被自然灾害给糟蹋了一阵子。在那天灾人祸齐降的日子里,我们全家的口粮从米饭变成了粗糙的豆腐渣,没有油水,连盐也没有,一日三餐变成了一日两餐,一餐两碗变成了一餐一碗,干的又变成稀的。如果我们兄妹谁想再多添上一口,母亲就会瞪大眼气呼呼地骂道:“小赤佬,你是饿煞鬼投胎的吗?”望着母亲发怒的脸,我们只有舔舔饥饿的嘴唇,放下筷子,知趣地悄然地离开餐桌。
最可怜的是六岁的弟弟,也许是他太懂事太知趣的缘故,他吃得总是最少,有时连母亲也看不下去了,特给他多添上一口饭、一口菜。一旦母亲不注意,弟弟就会把母亲给他新添的饭菜转瞬间放到哥哥的碗里,弟弟待哥哥特别好,以至我常常为此妒嫉哥哥。
近来,弟弟显得极度虚弱,由于饥饿,加上疾病,一连好几天,弟弟发烧得很厉害,母亲开始变得抑郁了。每日每夜地守候在弟弟身边。
家中除了缺少口粮,被饥饿折磨,甚至连点煤炉的劈柴也常常成了复杂的问题,有时甚至成了无法解决的问题。家中已没钱去买劈柴了,都市不同于农村,到哪里去寻找燃火用的劈柴,怎么烧热那又冷又硬的黑煤球疙瘩?于是,我负责炉子的起火工作。说来好笑,我经过一番研究琢磨,居然能用几张废纸,加上三、四根棒冰棍就能燃旺一炉煤球,当然,必须先把煤球敲碎,变成一小块一小块,这样就容易燃着了。这种煤炉引燃新工艺很快就在邻居们中间普及开了。如果连废纸和棒冰棍也搜集不到,那就干脆从邻居家里的炉底里要上几个几乎燃尽的煤球来填炉膛底。炉子虽然升起了火,可是吃什么呢?
在饥饿的威胁中,哥哥小学毕业了。正当哥哥满怀希望地扑进书籍的怀抱时,贫困使他失去了读书的机会。哥哥拿着中学录取通知单高兴地告诉母亲,母亲的眼里却充满了悲哀。家中没有钱供养他上学,他带着满怀怨恨和忿懑的心情,瞧着邻居家的孩子们背着新书包,穿着漂亮的新衣服,一个个跨进了中学的大门。
太阳好象在喷火,屋子里象火炉一样。我和哥哥在屋子里再也受不了这残酷的热浪的冲击,无可奈何地走出房门。一出屋子,果然觉得好受了些,也许,这个空洞暗淡的屋子的压迫比骄狂的太阳更使人感到压抑吧!
我们不知不觉地来到儿时戏闹过的曾经留下我们数不清的脚印的皋兰路,平时就很冷清的皋兰路上这时连个人影儿也不见。只有大教学门口的狗伸出了舌头。皋兰路就象童话里讲的那样——经魔术师用手一点,所有的东西便突然变成了顽石,路上没有咕咕噜噜的车轮声,竹片织成的帘子,象垂下的眼皮儿遮住了教堂窗户,到处回荡着一股慵懒倦意,到处象顽石一样,毫无生气。
“喂,你们俩在干什么?”
一阵轻轻的呼唤,使我的干涩的眼光转向了一个妇人的脸上。
“吴家姆妈!”我惊讶地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她。
“天这么热,你……”哥哥开了口。
“你们不是也一样么,呆在屋子里,还不如走走。”吴家姆妈一面说,一面用手慈爱地搭在我和哥哥的肩上。
“这天气,使人喘不过气来。”吴家姆妈叹了一口气,胸中的无名火,犹如那炙人的太阳一样。
“书总得要读,书总得要读,”吴家姆妈对哥哥说,“听说你辍学了,这没关系,将来总有读书的机会。你想工作吗?你不念书了,但可以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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