瀋陽 著
Shenyang
19世纪的老上海外滩
1
莫理循走到一条窄小的污浊的小河，岸边到处是木制的棚屋，房顶的晒台上挂满了破旧的衣衫。小河边上的每所房子前都有一座桥，桥都被吊了起来，被吊起的一端上钉着许多连猫也休想过得去的钉子。
小河边摆满了各种地摊。
莫理循在一个卖假牙的地摊前停下了。摊上铺满了广告，声称不管什么样的牙痛，马上就可以治好。
在另一个江湖郎中的摊前，莫理循又停下了。摊主在摊子上摆了许多令人惊异的东西：虎心、虎牙和一个胖胖的畸型怪胎，这个怪胎分成三部分：头、身躯和连在一起的四肢。
还有一些地摊上却摆着一些令洋人惊叹的中国笔架和瓷杯等。
莫理循初到上海，一脸的迷茫与好奇。
他已不再担忧什么了，他习惯独自探险旅游，他开始静下心来，欣赏晚清上海的一切。
莫理循突然在另一个行医的地摊前停下了。那个江湖郎中正在给一个过路人拨火罐。他的助手，一个丑陋的女人正手里拿着一枚铜板不时在醮着碗里的水，在给一个老头刮莎。老头露裸的背上爬着一条条紫红的血痕。老头呆滞的目光望着地上，地上是一片瓜壳垃圾。莫理循看得十分出奇。他放下手提箱，弯下腰伸手摆弄那些金针，还不时地抓一把草药放到鼻子下嗅几下。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张八卦针炙图上。
清末上海十六铺
2
莫理循没有注意到几个合伙的地痞正朝他靠近。他正要直起身时，一个艳丽的金发女郎挡住了他的视线。
金发女郎笑着对莫理循用英语说：“先生，你好。我叫思佳逦，美国人。你也是美国人？第一次来中国？”
莫理循友好地直起身子：“不，我是英国人。我叫George Ernest Morrison，你叫我Morrison好了。我是从澳大利亚来的，刚下船。我没有来过中国，我没想到上海有那么多的人。”
思佳逦笑了：“太好了，我们应该是朋友了。”说完，思佳逦就上前紧紧地拥抱起莫理循。就在此时，几个靠近莫理循的地痞互相掩护，其中一人拎起莫理循放在地上的手提箱就一溜烟似地逃跑了。
思佳逦放开莫理循后耸了耸肩：“你是学医的？”
莫理循点了点头：“我是个医学博士。我很奇怪，中国人怎么能用这个火球治病？还有那个女人怎么能当众虐待一个老人？”
思佳逦用手指了指地上的中草药说：“这是中国的治病方式，你还是看看这些吧，这是中国的民间草药，中国人就靠这种药治病，你看，这是治头痛的。”
莫理循顺着思佳逦手指的地方弯下身去抓草药，他将草药放在鼻子下又闻了闻，等他回转身想和思佳逦说什么时，这才发现思佳逦早已不见了。
莫理循下意识地回身一看，自己随身带的手提箱已不翼而飞了。他赶紧四处张望，周围除了形形色色的中国人之外，思佳逦的影子也寻不到。
莫理循带着一脸的沮丧，慢慢地移动着脚步。
莫理循这次从神户到上海，口袋里只剩下15先令了。刚从上海码头上岸，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提箱又被偸走了。但他仍然充满了自信。
莫理循去了附近的一家银行，取到了母亲事先给他寄来的钱。他把母亲电汇给他的40英镑兑换成362美……
莫理循给母亲写了一封信，告诉她款已收到，并说：
我总是有债必偿，花在我身上的每一便士都会有5%利息的回报。
3
老上海豫园湖心亭
莫理循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上海豫园湖心亭茶园。
莫理循收到了母亲寄来的钱，心情放松了许多。此时他坐在上海城豫园湖心亭茶园内的一角，正静静地独自品着中国茶。
一个看上去就像个吸鸦片的小贩朝莫理循走了过来。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根绳子，绳子下段连着一块木板，木板上放着一些葵花籽和花生。他的肩上站着一只鸟。
小贩随手抓起一颗葵花籽向空中扔去，这鸟就敏捷地腾空飞起，一下子就用嘴抓住了葵花籽。
小贩开始向莫理循强行推销他的葵花籽。莫理循买了一包葵花籽，嗑了起来。
坐在莫理循对面的茶桌旁有一个茗茶老者叹息道：“13世纪末，日本施行海禁政策。但日本商人锐意搜求中国货物，违禁前往中国沿海作乱。这些商人多是流劫日本西部沿海的武装商人。日本区区小国，那些倭寇竟敢经常骚扰我大清帝国的沿海，使我大清国人脸面丢尽。”
另一个老者捋须长吁：“当时日本的手工业已经从农业中分离出来得以独立发展，但尚不发达。日本的许多生活必需品如丝、布、锅、针及药材等都靠中国供给。当中国货物缺乏时，价格大涨。如丝每百斤值银五、六两，而在日本其价格是在中国的十倍。这种现象，刺激了日本封建领主、贵族、武士、商人纷纷竞向中国贸易。14世纪初叶， 这些倭寇其实都是日本在战争中失败的一些南朝封建主，组织武士、商人和浪人。”
又一老者说：“对呀，这些倭寇，到中国沿海地区进行武装走私和抢劫烧杀，这是可恶的海盗活动。小日本在耍猴子般地耍弄我们中国人。”
老者：“我们中国人难道说非得忍让这些日本鬼子？”
茶馆跑堂急急地走了过来：“诸位老前辈，恕小辈无礼。衙门有过关照，在此地，还望前辈只管用茶，莫谈国是，莫用性命冒险。这是上好的龙井，请多用。”
跑堂又用眼暗示老者们，坐在那边的正有一个洋人莫理循 。
老者们与莫理循的眼光不期相遇，莫理循转过了脸，两眼望着窗外。其实，莫理循听不懂汉语，更听不懂上海话。
茶园设在豫园内，四面临水，两面曲桥相通，凭栏观鱼，荷香挹座。
九曲桥上有个男人把手中的鸟扔到空中，鸟儿又飞回来了，有时飞到树上歇一会儿，但总是会飞到那人的手中。
此时，茶园里的中国人却失去了那份宁静。他的耳边仍不时传来老百姓议论小日本的倭寇海盗行为，咒骂清政府对倭寇的镇压不力。老百姓对茶馆跑堂的劝戒不加理会。
眼前的莫理循望着这些不畏生死而愤怒异常的中国老百姓，显得十分消沉和疲劳。
4
这时，一阵吵骂声将莫理循的注意力转向了那些刚才议论纷纷的老者们。几个年轻的中国人正在殴打刚才议论国是的一个老头：
“你这个老不死的！你胆敢骂日本人！”
“揍死他！揍死他！”
几个老者都上前劝架，却一个个被这些年轻人放倒在地，有人还拼命地用脚踹。
莫理循大步上前用英语说道：“NO!NO!”
一个年轻人走到莫理循跟前上下打量着他，然后不由分说地就是一拳，打在莫理循的脸上。莫理循先是一惊，然后就上去一把抓住这个中国人的领子。其他几个中国年轻人赶紧上前，欲帮忙揍莫理循。
这时，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伸出双手，手掌朝下轻轻摆了两下，众人退后。莫理循也松开了手，双眼盯着这个年轻人。
年轻人不说话，围着莫理循转了一圈，突然来了一个大背包，将没有防备的莫理循甩在地上，那些年轻人激动地哈哈大笑。
莫理循从地上爬了起来，年轻人又想出拳时，他的手腕被人紧紧地攫住了：“住手！”
年轻人回头一看，顿时放软了：“黑爷，是您哪。”
黑爷板着脸：“小泽三郎，你这是在中国。你们日本倭寇敢在中国沿海胡作非为，我们中国人就不能在自己的土地上骂倭寇吗?”
黑爷转身大骂跟着小泽三郎的那几个中国年轻人：“你们这些小汉奸给我听着，我黑鱼的拳头不长眼，你们统统给我滚！”
“是，是，我们听黑爷吩咐。”几个小地痞一下子没影了。小泽三郎只得怏怏地离开茶馆。
莫理循目睹了这一切，突然感觉到上海并非是自己的久留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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